内容提要
「摩诃婆罗多」是印度的一部篇幅巨大的史诗,是经过多少代的人的创作和修订才完成的,大约是两三千年以前的作品。故事中心是婆罗多王族的般度的儿子和持国的儿子之间争夺王国的一次大战。參加这次大战的还有许多王国和部族。大战前后又有不少的曲折情节。这部史诗概括了上古印度社会的各个方面,表现了当时的复杂斗争,包含了大量的神话、传说和政治、宗教、文化的传统理论,成为包罗万象的民族史诗,对古代和现代的印度人民的生活思想發生了极大的影响,是世界文学宝库中一部辉煌的巨作。
这一现代改写本扼要而生动地叙述了大史诗的主要故事,也收容了一些插话。青年读者读了这本书,不仅可以欣赏这一伟大文学遗产的重要内容,而且可以得到一些关于上古社会的知识,增加对于印度人民精神生活的了解,由此提高文学修养,扩大知识范围。
关于印度大史诗《摩诃婆罗多》
大家知道,印度是有悠久历史的一个国家,印度的文学作品也非常丰富。
印度的最古老的书,也是最古老的文学作品集,是叫做「吠陀」的四部经典和跟这些经典有关系的许多书。这是三千几百年以前一直到两千几百年以前的古书。平常称这些书中所表现的时代为「吠陀时代」。这些古书大致是从氏族社会、原始公社到阶级社会开始形成和巩固时期的产物。这个时代早已死亡了。可是这些古书还一直被印度人认为最神圣的经典,现在还是这样。自然,不信仰印度教的人不承认这些书是神圣的,不过这些人在印度人中不是多数。
「吠陀」经典中最晚出的一些书名为「奥义书」,也称为「吠檀多」。这些书里的哲学思想,后来發展了,在近代现代印度很有势力。
「吠陀时代」以后的印度古书中最重要和最有影响的是几部史诗。这些书可以叫做史诗,是因为它们的体裁是很长的诗歌,而内容又都是以叙述故事为主体。可是它们并不是单纯的叙事诗歌,实际上这些都是古代文化传统的重要的总结,不过采取了文学的形式吧了。这一类书中主要的是:「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还有一些「往世书」,其中最有影响的是「薄伽梵往世书」。往世书产生的时代比较晚,表现了新的综合的倾向,主要思想跟前两部书不相同。平常都只把前两部书叫做古代印度的两大史诗。这两大史诗,尤其是「罗摩衍那」,在近一千年内有了许多现代语言的改写本。现代印度人民中最流行的「罗摩衍那」,并不是原来的用印度古代语言(梵语)写的旧诗,而是几百年前许多诗人用各种印度语言写的新诗。其实这些都是利用旧传统适应新时代的新书,只有主要故事还是古书原有的。
两部史诗虽然形式相仿,可是性质仍不相同。「罗摩衍那」可以说是一个神化的英雄罗摩的传记,写罗摩的一生事迹,中心故事简单些,人物也少些,比较接近我们通常所谓史诗。梵语的原书在古代印度也被称为「第一部诗」。「摩诃婆罗多」不但故事更复杂,叙述了许多古代氏族、部落、国家的兴亡,而且包括了古代印度文化的各个方面,表现了社会生活的种种面貌,容纳了广泛的知识、理论和教训,还带有强烈的政治性。这简直是一部诗体的大百科全书。古代印度人并不把它叫做诗,而是叫做「历史」(原意是「曾经这样發生过」)。「罗摩衍那」原书到了现代不如后来的用现代语言改写的诗那样流行了。可是「摩诃婆罗多」只是成为无数作品的泉源,枝枝节节地部分供后来人利用,虽然也有不少现代印度语言的翻译本和改写本,但是改写它的书没有一部能够代替它。事实上也没有人有过这样的企图,没有人能重现它的全部内容,改写的本子不过是传达一下其中的主要故事,或则利用来宣传自己的观点而已。
「摩诃婆罗多」的意思是「伟大的婆罗多族」。印度在摆脱殖民地地位获得独立后规定国名叫做「婆罗多」。这是「婆罗多族居住的地方」的简称,是印度的传统名称之一,它的来源就是这部史诗。现代印度人认为「摩诃婆罗多」是他们的民族史诗。这部诗里面的许多人物和故事是印度人民非常熟悉的。一般老百姓虽然不能直接读梵语的原书(不过古代人民可能听得懂这样的不太难的文言诗歌),可是从迎神赛会、节日的史诗演唱中,从无数的诗歌、戏剧、舞蹈和其他文学艺术形式中,从现代语言的翻译本、改写本中,仍知道它的内容。其实我们应说「摩诃婆罗多」本来是民间文学艺术创作的一个总结,由许多知识分子在古代一个长时期中加上自己的观点写下来的,因此它的内容在人民中间仍然存在着,發展着,而书面的结晶又对口头文学有着影响。这样说大概更加符合事实。「一个人旅行全印度,看到了一切东西,可是除非他读了『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至少是要通过一个好的译本读过),他不能了解印度的生活方式。」这话并不完全是夸张的说法。
「摩诃婆罗多」原书是一部极长的诗。它相当于「罗摩衍那」的四倍。照印度的计算方法,它大约有十万「颂」。一个「颂」等于我们的四行诗,所以照样分行译出来就会有四十万行左右。全书分成十八篇,各篇有长有短。每一篇中又分成一些章,用另一些篇名分別概括这些章的内容。原书的十八篇列表如下:
原书的篇:
这一部大史诗的作者是谁?传统的说法是广博仙人(毗耶沙)。这显然是不可靠的。照现在流传的大史诗看来,它不可能是一个时期一个作者的作品。大概是在很古的年代里有一首口头流传的歌唱一次大战的史诗,后来许多古代传说都被包容进去了。再后来,许多人利用这首诗来保存并宣传文化知识和当时所需要的理论、观点,因此又不断增加新的成分。由于时代久远,社会基础和人与人的关系有了根本改变,许多本来不成问题的事成了不可理解的和不能容忍的,于是又有人以新时代的观点来说明传统的已经神圣化了不可更改的故事。这样长的诗歌显然不能一次连续唱完,势必分段分节来唱,因此书中出现了许多重覆和矛盾。现在印度的这部大史诗的传本很多,彼此互有不同。这可以证明,原书本来是带有流动性的长时期的集体创作。连最古的部分大概也经过长久的不止一人的修订。
照这样看,这部大史诗的年代应该随其中的成分而定。书里有很古的社会现象,例如兄弟五人共一妻,男的入赘生下儿子又走,氏族血统照母系算等等。这说明原来的史诗核心记录了上古母系氏族社会还未完全消亡时的一个历史传说。这本是一首战争史诗。现在的每篇诗的开头都有一节同样的诗说,敬礼天神以后就高唱「胜利」,因此有些人以为这史诗本来的名称是「凯歌」(胜利)。到發展成为一首巨型长诗时,诗题大概是「婆罗多」(婆罗多族之歌),再扩大才变为「摩诃婆罗多」(伟大的婆罗多族之歌)。除了显然可以证明是后来增加的成分以外,照全诗所表现的社会和政治情况看,还是在氏族转变为奴隶制国家的过程之中。诗中所谓「国王」实际只是在不同的社会發展阶段上的部落酋长和开始掌握权力的王族奴隶主。虽然诗中说般度族和俱卢族同属婆罗多族,但双方的情形是很不一样的。看来所描写的不仅是许多部落之间的一场大战,而且是时代矛盾的一次尖锐冲突。双方对于男女的社会地位,对于血统和社会关系,对于「王位」的继承权利,对于战争中应守的规则,都有不一致的了解,甚至相反的看法。经济上还没有城市和乡村的明显对立,没有商业的交换,只有聚集居住的「城市」和分散居住的「森林」。财产主要是牲畜,土地和农业的重要性还不十分显著。军事上技术虽有發展,但武器仍然是杵和弓箭为主,武士作战要乘笨重的战车。政治制度和阶级关系还不鲜明。持国王的儿子难敌也被称为「国王」(本书中照一般的人习惯称为「太子」,只有少数几处称国王。),而老王对儿子并无权力,族中最年长的毗湿摩也不能支配青年,反要服从他。一般居民是自由人。同时,奴隶已经出现。社会上分化出来的武士(刹帝利)和祭司(婆罗门)分掌军事和文化,已经形成了自由人中的特殊等级。不过「婆罗门」还可以作战,车夫的儿子也能成为武士,分別不像后来那样僵化。不能确切证明主要生产劳动是由奴隶进行,但可以判断,当时的印度广大地区中有各种各样的氏族部落和国家,其中有野蛮的氏族被称为「罗刹」、「药叉(夜叉)」、「犍达缚」等等,也有较高级的部落,还有初步形成阶级统治、脱离氏族约束、鄙视女性、掌握奴隶的地区如象城,其代表人就是被斥为贪心极大的难敌。以上这些是大史诗的骨干故事所表现的情况。适应这些复杂情况的道德标准也互不相同。因此,氏族、部落、国家的冲突包含着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冲突。这种矛盾在一次毁灭性的大战中得到解决。
时代继续發展,在宗教支配下的社会道德标准也在改变。「摩诃婆罗多」大史诗不能不在形成以后受到新时代的知识分子的修正补充。印度教分成一些教派,最流行的有两派。一是崇拜毁灭之神大自在天(湿婆)的一派,另一派是崇拜遍入天(毗湿奴)的。这两派并不是直接互相敌对矛盾的,而是各有社会基础,代表着不同倾向而互相补充的。古代印度长期存在着原始的农村公社作为国家的基层组织。王国分立的时代比较久长,统一的大帝国很少能巩固下来。因此反映人间情况的天上的神的关系也是如此。宗教中没有统一的控制一切的上帝,而只有各种不同的神。但是统一的要求是有的。崇拜大神遍入天的一派创造了大神下凡的理论,后来集中表现在「薄伽梵往世书」里。这种理论把「罗摩衍那」中的英雄罗摩和「摩诃婆罗多」中的英雄黑天都看作遍入天的化身,利用普遍流传的史诗作为宣传工具。这样,大史诗本是教导王族、战士、国家统治者的世俗的书,加上了婆罗门祭司所需要保存的文化内容,又加上了遍入天一派的宗教和哲学的理论;于是诗中的主角之一黑天,便由酋长、军师、战士升格为说教者和大神的化身,而「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一样,成为宗教的圣典了。这一变化的完成可能已在公元开始前后不久。这以后还有枝节的补充修正,但现在流传的大史诗的形象已经确定下来了。根据现存传本校勘推定出来的大史诗面目只能到这一阶段为止。
现在对本书中涉及的印度神话、社会情况和思想作一些说明。
神有两大类。一是「吠陀时代」的神,一是后来印度教中的大神。
「吠陀时代」的神反映生产力低下的原始社会中人类的想像。他们最初只是自然力量的人的形象和对上古英雄的模糊回忆的影子。他们只是一些神生不死的人,自由自在享乐,饮酒,作战。后来这些神中有很多都随着原始社会消逝了,留下来的还具有原来的名字和性格,但地位远不如后来的神了。「吠陀时代」的神中最重要的是因陀罗。他被称为「天神之王」,实际上他对其他的神毫无统治的权力,不过是一个酋长的反映而已。这些天神的敌人后来总称为「阿修罗」。他们彼此之间经常作战。这明显是古代氏族的神化。天神虽然号称威力很大,但并不能对人施行权力,往往还需要人间的帮助。他们的行为,用后代的眼光看,常常是很不道德的。在史诗中出现的这一类的神有因陀罗、火神、风神、太阳神等。他们名义上是神,实际上是人,跟我们平常所谓神很不一样。
印度教的大神有三个。一个是大梵天,是创造之神。他有四个头,骑一只天鹅,创造了世界,可是威力并不很大,只能掌管创造。一个是湿婆,有时用「吠陀」中的同性质的神名叫他「楼陀罗」。他的称号很多,我们可以只称他为「大自在天」。这是个毁灭之神。他有三只眼睛,一柄三股叉,骑一头大白牛,头上有新月做装饰,颈上围着一条蛇。模仿男性生殖器的石像是他的象征。这是很古的生殖器崇拜的遗物,后来跟这位大神结合为一了。现在印度人还很普遍地崇拜他。他是苦行之神,终年在喜马拉雅山(雪山)上修道,不大管人间的事,只是有极强大的降魔威力,其他一切神都比不上他。他又是舞蹈之神。他的妻子是雪山神女(喜马拉雅山的女儿)。这位女神有两个降魔化身,一是难近母,一是时母(迦利女神),形象都很凶恶,跟她本来的美女面貌完全两样。东印度的人崇拜这位女神的降魔形象的很多。他们两人的儿子是战神鸠摩罗,他有六个头,十二只手臂,骑一只孔雀。还有个儿子是群主,是象头人身的矮胖子,骑一只老鼠。另一个大神名叫毗湿奴,或译作遍入天,称号极多。那罗延也是他。他是保护之神。他的特点是下凡救世。他有十次下凡化身为动物或人。主要的化身是一次下凡成为罗摩,一次下凡成为黑天。罗摩的事迹全部在「罗摩衍那」里叙述了。黑天的事迹却不全在「摩诃婆罗多」里。「薄伽梵往世书」写的就是遍入天十次下凡的故事。那里面写黑天本是一个牧童,后来才成为英雄。牧童黑天的故事更为人所喜爱。「摩诃婆罗多」里的黑天只因传授了「薄伽梵歌」才显示出自己的神性。遍入天有四只手,拿着神螺、神盘、神杵和莲花,在大海中躺在一条巨蛇身上。他的妻子是吉祥天女,象征财富。大梵天、大自在天、遍入天,这三位大神被现代印度教徒看作一体,代表宇宙的创造、保全、毁灭三个方面。
「吠陀」的和印度教的神显然是属于不同时代的。社会發展了,国家权力扩大了,阶级斗争激烈了,新的神便应人的要求出现,威力更大,可以降魔拯救世界,甚至下凡来做英雄和说教者了。
此外还有一些小神仙,名目很多,犍达缚、持明、婆薮等都是。他们仿佛是半人半神的异族。还有罗刹、药叉(夜叉)也是这一类。这似乎是指野蛮的氏族。
仙人是在印度传统信仰中占很重要地位的一种人。一般说,他们都是修道的人。他们修炼种种苦行才得到法力,往往被称为大仙。法力最高的,神和人都怕他。天神因陀罗常派天女去破坏仙人修行,使他得不到法力。仙人的最大本领是能「诅咒」。他运用苦行的力量作出预言,说要出现什么坏事,就一定会实现,无法逃避。凡人的「诅咒」也有效,但并不能都有仙人的力量那样大。这些仙人可以运用法力使高山低头,河水让路。有个那罗陀大仙是游行天上地下的特殊的仙人。他经常到处通风报信,作种种预言。有个敝衣仙人是著名好發脾气诅咒人的。仙人不一定都是单身的,也可以娶妻生子,但在修炼苦行的时候不能结婚,否则修行就要中断。仙人有时也会死亡。他们跟佛教的「罗汉」、「菩萨」,道教的神仙,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他们生活在高山上或森林里,采集野果和根菜,养牛饮牛奶,祭火,念经,著书,传道。这样的人是真实的,法力是想像的。印度社会中有这样一种人,到现在还没有绝迹。他们修的苦行很奇怪,常常绝食。修炼的方法叫做「瑜伽」,也有很多种,有的好像一种体育锻炼,有的完全是精神锻炼。最普通的是打坐;打坐到一定程度,仿佛睡着了,叫做「入定」。打坐有种种姿势,种种名目。这些随佛教传到中国,就是和尚所谓「坐禅」。「禅」是个印度字的译音,意思是集中注意沉思默想。
一般说,仙人实际是保存并传播传统文化的人。他们可以在森林中建立道院,收门徒。门徒称为「青年修道人」,不结婚,称为修「梵行」。门徒如果坚持修道下去,可以成为仙人。不然的话,也可以学完了道回家去结婚生子,到了老年再来森林修道,成为「林居者」,最后做「出家人」。这样被认为人生的正常途径。学道,家居,林居,出家称为人生四阶段。自然,不照这程序,青年或中年出家也可以。门徒要侍候老师,但不必出钱养老师,只要和老师共同生活,到学道成功以后再送礼给老师作酬谢。他们的生活靠自己,也往往靠国王的「供养」。国王需要他们的文化,又害怕他们的法力,常承认一些仙人作为大师。有的大师到宫廷中去做国师,有的像「教师爷」,有的成了国王的祭司,这些一般都不再算是仙人了。仙人是不担任世俗职务,没有职业的;他们的职业只是修行传道。朝拜圣地也是他们要做的事,但平常人朝拜圣地的更多。圣地极多,往往是在河流(特別是恒河)沿岸直到喜马拉雅山上。传说中古代仙人住处往往成为圣地。最初,「吠陀」经典的作者被称为仙人,后来,传授经典的,修道的,都成为仙人了。自然,也有并无文化而只有「法力」的仙人。这样的文化教育方式在印度流传了几千年,佛教的「丛林」(森林,在中国成为庙宇的別名)、「罗汉」、「菩萨」(指著书和修道的,其他是另一类型)也是这一传统的另一形式。现在印度山中还有这样的道院和仙人。印度民族主义革命领袖甘地有一个住的地方被称为道院。现代印度大诗人泰戈尔创办国际大学时,在树林中上课,这也被认为现代的道院。甘地和泰戈尔虽没有仙人之名,但是甘地的称号「圣雄」,泰戈尔的称号「师尊」,都是仙人称号。泰戈尔的父亲的称号就是「大仙」。由此可见,关于古代仙人的传说是有现实背景的,而这种传统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灭亡。当然,今天那些还保留只适合古代社会的道院的极少数仙人是与世隔绝,等于不存在了;但是有些带有新内容和新形式的道院还在起着作用,好像中国以前的私塾。
除了上面说的自己修道的和住道院传道的仙人以外,还有一种游行教化的人。这有两类不同情况。一是像佛教的「头陀」、「行者」一样,乞食为生,游行而不教化。另一类是在社会中生活,依靠「乞食」(或者说「受供养」)过活,同时向人传教,做无定居的老师。这都和仙人相似。不同的是前面说的两种仙人定居于一般社会生活之外,这两种人却是參预在社会生活之内而无定居。本来仙人只是前面那样的,而后面这样的叫做「沙门」。我们通常所说的「沙门」专指佛教和尚;在印度「沙门」、「和尚」并不都是佛教的。仙人一般是「婆罗门」家族出身,「沙门」并不要求是「婆罗门」出身。两者所传的教义也是对立的。后来,两者互相转化,「沙门」有庙宇住,有帝王供养,「婆罗门」也往往游行教化了。印度的佛教衰亡以后,「沙门」差不多成为历史名词了。于是不论什么教派的出家修道的人,不管是否传道,都被认为出家人。在这部大史诗中,「沙门」的教义(首先是「戒杀」,即「非暴力」)虽然出现,可是没有提到「沙门」,给王族作祭司和老师的仍是「婆罗门」仙人。「沙门」这样的传统现在印度还有。甘地的生活,尤其是他在村庄中游行教化,宣传提倡「非暴力」(即「戒杀」扩大为「不害」,不伤害人)的斗争,还是运用了人民所熟悉的仙人和「沙门」的传统。
祭祀是婆罗门仙人的重要工作。最初是简单的,只是在火里浇奶油,念经诵咒。后来生产力提高,祭祀發展成为大规模的典礼。有时国王还举行特殊的「王祭」、「马祭」等以显示强大,扩充势力。统治者举行祭祀,婆罗门仙人借此得到大量的报酬,叫做「布施」。「布施」后来经仙人们大力歌颂,成为重要的德行;「布施」不只在祭祀中,接受「布施」的也不限于仙人了。佛教徒也称赞「布施」,不过不是祭祀中的,佛教反对这样的祭祀。
仙人的语言既有异乎寻常的力量,所以除了预言坏事的「诅咒」之外,还可以预言好事,叫做赐「恩典」。表示愿望求福便是求「恩典」。在史诗中看来,好像赐「恩典」多半是天神的事,而發「诅咒」多半是仙人的事,仿佛彼此有点儿分工。至于个人起的誓,那叫做「誓愿」,也有约束的力量,说到必须做到。
祭祀、苦行、「诅咒」、「恩典」都是生产力低下时人类想控制自然力量的愿望的产物。那时人类生活很困难,很不稳定。人们在狩猎、游牧、耕种等生产活动和日常生活中经常遭遇自然力量的危害;因此,想像出天神来,向他们祈福。这是对自然屈服妥协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又想出一些办法来对自然进行斗争。有些是实践中得来的有效的科学技术,有些是幻想出来的巫术。因为当时的人还不能很快认识并使行动符合自然界的客观规律,所以各种办法效果往往不稳定,不能经常确切判断那样一定有效。因此巫术和技术时常相混。到社会上出现一些通晓和执行这类巫术的人时,这些事就神秘化起来,这些人就成为当时有文化的人。他们和掌握了战争技术的有「武化」的人,在生产力提高、有可能靠剥削別人劳动来生活的时候,就在氏族和公社中夺取权力。社会分工转成了阶级分化。这些有文化的人宣传祭祀和苦行的控制自然的力量,宣传所念的经咒的力量,一直到宣传他们所特有的语言的力量,说这是生产和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支配力量,借此增加自己威望,巩固自己地位。这两种人利用氏族社会遗留下来的重视氏族血统的思想,把这些特殊社会功能和社会地位跟血统结合起来,叫做「种姓」,极力加以巩固。最初,「种姓」只大致分为四个:「婆罗门」是掌握文化的祭司和巫师,「刹帝利」是执掌武器从事战争的王族,他们结合起来掌握统治权力。大史诗中的主要内容便是描述他们的活动。一般的公社中的自由人民称为「吠舍」。这和前两种都算是上等人。从事体力劳动只管生产的人叫做「首陀罗」,被认为下等人。算在公社成员以外的奴隶、俘虏和外族被认为贱民和野人,不算在「种姓」以内。这是最初阶级分化时的情况,是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文化、武力和生产,彼此分裂而社会上出现等级、阶级时的情景。后来,农村公社的组织形式在印度虽然长期存在,可是整个社会不断發展,「种姓」制度表面上维持原来㓰分的形式,实际内容却日益复杂,常有变化。在西方殖民主义侵入印度以后,公社完全瓦解,连形式也不再存在了。整个社会生活起了根本的变化。但是「种姓」的残余还存在,到今天还起着阻挠社会前进的反动作用。当然,这早已不是史诗中描写的那样的「种姓」了,可是人们的意识上还认为是传统的东西原封未动。
这部大史诗尽管来源出自民间,而且包括了很多民间传说,但是它却掌握在婆罗门、刹帝利的手里,经过他们(主要是婆罗门)的加工,以描写和传播他们所关心、所需要的东西为主要内容,染上了他们的片面的色彩。就现在的大史诗说,它一方面是重要的古代印度历史、文化、文学的宝库,另一方面也是古代印度的一部「资治通鉴」。它具有人民性,同时也有反动、落后的方面。
原书里包含的宿命论的观点,有许多显然不是故事本身必然具有的,而是编纂者或加工者的思想。原书中还有些透露人民要和命运对抗并战胜命运的思想。生死「轮回」(即死后再托生)的思想,天堂、地狱的想法,「报应」的理论,都随佛教传到我国,是大家都知道的。不过「报应」的理论需要略加说明。这是宿命论的一个發展。本来命运是神秘不可捉摸的,可是后来發展出一种理论(主要是佛教的),说命运并没有主宰者,只是一种必然规律。做什么事就有什么结果,有了行为(叫做「业」)不能不负责任,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有些事明明不见同类的报应,怎样解释呢?于是联系起「轮回」的理论,认为死后再生,还要受报,所谓「若是未报,时辰未到」。这样想法,一方面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人对命运的消极顺从的态度,另一方面又使人屈服于当时的环境,仍然把它当作过去行为的「报应」,无法改变。所以归根究底,这种理论是教人不要反抗而遵守当时社会的道德规范,是服务于统治阶级的理论。大史诗的故事中不少是并不符合这种理论的,但是编纂加工的人却作了很多这样的解说。这种论点在现代印度还很流行。
大史诗里广泛宣传了「正法」的思想。它所指的是当时社会制度所规定的每一社会成员的社会地位和职责,首先是本「种姓」的职责。这是企图使社会制度永久巩固的统治阶级的理论。大史诗的故事里有一些表现社会制度变革时期新旧「正法」矛盾冲突的情况,有一些是个人要求和社会规定相矛盾冲突的情况,也有一些是符合原来的「正法」而为后来另一社会制度下的人认为不合后来的「正法」的情况。大史诗的编纂者、加工者都用「正法」理论加以解释,并宣传自己的「正法」观点。改写的人又用自己的观点使古代的「正法」理论符合于他所认为合理的现代的要求。我们知道,社会的道德标准是随时代、阶级而不同的。「正法」的理论是抽象的,空洞的;问题在于具体的内容和实质。
「摩诃婆罗多」的时代离我们太远了。它本是许多来源不同、性质不同的故事结集,后来经过更發展了的社会中的文人的编纂加工,现在我们看到的又是根据现代印度人改写本而写的故事提要。书中的许多情况是古代的,但又跟现代印度社会生活气息相通。我们要记住这些,才能正确欣赏它,而又不为其中的矛盾所迷惑,更不致陷入其中所宣传的思想而不自觉。
目录
吠陀经典的著名作者广博仙人是一位大仙的儿子,他创造了大史诗「摩诃婆罗多」。
广博仙人先完成了大史诗的腹稿,就思量怎末样把这个神圣的故事交给世人。他默想创造世界的大梵天,大梵天就出现在他面前。他低头合掌向大梵天致敬,并且恳求道:
「大神啊!我已经想好一部杰出的作品,可是不知道找谁来在我口述时把它记录下来。」
大梵天称赞了他,又对他说:「大仙,你可以把群主请来,请他把你所讲的记录下来。」说完这些话,大梵天就不见了。于是广博仙人默想群主,随着,群主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依礼迎接群主,并请求帮助。他说:
「群主啊,我要口述『摩诃婆罗多』的故事,请求你把它记录下来。」
群主回答道:「好吧,我依了你,可是必须让我不停不歇地写,你呢,也必须不停不歇地讲。只有在这个条件下,我才愿意记录。」
广博仙人同意了,但是他也向群主提出了一个条件作为防备。他说:「就这样吧,可是,你先得把我的意思弄明白了才许写下来。」
群主笑了笑也同意了。于是大仙开始唱出「摩诃婆罗多」的故事。他有时候作出几段复杂的诗句,逼得群主非停下笔来思索不可。他也就利用这时机创作出许多诗句存在心里。这样,一部伟大史诗就经广博仙人口述,由群主记录下来了。
这事發生在發明印刷术以前,当时知识的唯一仓库便是学者的记忆。广博仙人最初把这部大史诗教给了自己的儿子苏迦。后来他又讲给许多別的徒弟听。要不是这样,这部书恐怕早已失传了。
传说是这样的:仙人那罗陀把这部大史诗诵给天神听;苏迦把大史诗教给犍达缚、罗刹和夜叉。广博仙人有一个道德高尚而又博学的大徒弟护民,他把大史诗传给人类。
当伟大的环住王的儿子镇群王举行一次大规模祭祀的时候,护民仙人应镇群王的要求诵出了这部大史诗。后来,以寿那迦为首的一群修行人在飘忽林举行大祭,苏多对那些修行人说:「我有幸听到过广博大仙创作的『摩诃婆罗多』大史诗,这部史诗教育人类了解正法和人生的其他目的。我很愿意把这史诗讲给你们听。」那些修行人听了他的话就把他团团围住,热心听讲。
苏多接着说:「我參加了镇群王举行的祭祀大会,在大会上听到了护民仙人诵出『摩诃婆罗多』大史诗,其中包括主要故事和许多插话。后来,我作了一次长途旅行,到各个圣地去朝拜,也到过大史诗中描写的大战的战场。现在,我来到这儿会见你们。」接着,他就在大会上开始诵出「摩诃婆罗多」大史诗。
福身王死后花钏做了象城的王,花钏王以后由奇武承继王位。奇武王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持国,一个叫般度。大儿子持国天生眼瞎,因而由弟弟般度承袭王位。般度在做国王的期间犯了某种罪行,只好带着两个妻子到森林中去住。他在森林中修行了很多年。
当他们住在森林中的时候,般度的两个妻子,贡蒂和玛德利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就是后来著名的般度五子。般度死在森林里。林中修道的仙人们抚养般度五子长大。
五弟兄的老大坚战长到了十六岁,仙人们把他们都送回象城,交付给老族长毗湿摩。
很快,般度五子就精通了吠陀与吠檀多的经典,同时还掌握了各种技艺,特別是刹帝利(武士)所必须的武艺。他们的堂兄弟,瞎眼的持国王的一百个儿子,因此很妒忌他们,想用种种方法去害他们。
最后这个家族的族长毗湿摩出面调停,使他们互相谅解,和平共处。就这样,般度族和俱卢族(持国王的儿子们)分国而治,各在自己的国都里统治,前者的国都是天帝城,后者的国都是象城。
过了一些时候,按照当时流行的一种武士习俗,俱卢族与般度族之间举行了一次掷骰子的赌博。沙恭尼代表俱卢族赢了坚战王。结果,般度族被放逐出去十三年。他们带着他们的忠诚的妻子黑公主离开国土到森林中去住。
他们遵照赌博时所定的条件,在森林中过了十二年又隐姓埋名度过了第十三年。后来当他们回去向持国王的长子难敌要求自己应继承的一份遗产时,难敌却霸占了他们的国家,拒绝还给他们。终于發生了战争。到末了,般度族打败了难敌,收复了自己的国土。
般度五子治理国家三十六年后,把王位传给他们的孙子环住王,自己带着黑公主,穿着树皮衣,到森林中去了。
这是「摩诃婆罗多」故事的中心内容。我国(印度)这部古老而又神奇的史诗中,除了叙述般度族的经历外,还包括了许多作为例证的插话以及崇高的教训。「摩诃婆罗多」实际上是一个藏着数不清的珍珠宝石的海洋。它和另一部大史诗「罗摩衍那」同是我们祖国的道德与文化的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泉源。
1.天誓
「不管你是谁,你总得做我的妻子。」福身王对恒河女神这样说。当时恒河女神化作凡人样子,站在他面前。她的美绝人寰的模样使国王如醉如痴。
这个国王为了获得她的爱情,甘心情愿把王国、财富,自己所有的一切,甚至生命都献出去。
恒河女神回答说:「国王啊,我可以做你的妻子,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不论你或者別的任何人都永远不来盘问我,不许问我是谁,不许问我是从哪儿来的。我所做的事儿,不论是好是坏,都不许你干涉。无论發生了什么事也不许你对我發怒。还不许你讲任何叫我生气的话。假如你违了约,我就会立刻离开你。你同意吗?」
这个在迷恋中的国王發誓说他什么都同意。于是恒河女神做了他的妻子,和他住在一起。
国王的心为女神的幽娴贞静的仪态和坚定不移的爱情所俘虏了。他们生活得十分美满,都不觉得时光是怎样过去的。
她生了许多孩子。每一个孩子生下来,她就抱到恒河边去,把孩子抛在恒河里,然后笑容满面回到国王跟前来。
福身王对她的这种残酷行为感到惊惧和痛苦。但想到自己的誓约,只得默默忍受。他时常怀疑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她做的事就像一个嗜杀的女巫一样。然而为自己的约言所束缚,又因为非常宠爱她,他没有吐露任何一个谴责或规劝的字眼。
像这样,她杀了七个孩子。当第八个孩子出生时,她又要去把孩子抛在恒河里。福身王可再也不能沉默了。
他叫道:「停止,停止,这种行为多末可怕!多末违逆天理!为什么你这样狠心,嗜好杀害自己的无辜婴儿?」国王大声疾呼去制止她。
「大王啊!」恒河女神回答说:「你忘记你的誓言了。你的心已放在你的孩子身上了。你不再需要我了。我要走了。我不再杀害这个孩子了。但是,在裁判我以前,请先听一听我的故事。我是人神同敬的恒河女神。只因为极裕大仙的诅咒,我才不得已充当这末一个狠毒的角色。极裕大仙诅咒八位神仙要降生世间,八位神仙苦苦求我,感动了我,我才答应做他们的母亲。我为你生下他们,这对你也有好处。就因为你对那八位神仙做了这件功德,你将来会升天。我现在把你的小儿子带去抚养一段时期,以后,再把他当作一件礼物还给你。」说完这些话,女神带着孩子不见了。就是这个孩子后来成了著名的毗湿摩。
这八位神仙被极裕大仙诅咒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一次,他们带着妻子到一处山里去游玩。正好极裕大仙修道的地方也在那儿。八弟兄中的一人看见大仙的一头牛,名字叫南迪尼的,正在那儿吃草。牛的极其美丽的仙姿把他吸引住了。他指给太太们看。太太们也一致称赞这头仙牛。其中一位太太要求自己的丈夫捉住这牛。
丈夫回答道:「我们是神仙,要奶牛做什么?要知道极裕大仙是这一带地方的主人,这牛是属于他的。凡人喝了这头牛的奶会长生不老,但对我们这些已经长生不老的神仙可毫无用处。无缘无故冒犯大仙,你们想值得值不得?」
这一番话并没有说服那位太太。她说:「在凡人中我有一个好友,我要牛是为了她。我们可以在大仙回家以前把牛带跑。这是我的心愿。你一定得为我做这件事。」最后她的丈夫依了她。八弟兄一起把牛和小牛犊捉住带跑了。
极裕大仙回到自己的道院后發现母牛和小牛失掉了。因为它们是他每天举行宗教仪式所不可少的。很快,他就运用神通,知道了这件事的全部经过。他在盛怒之下發出了一个诅咒去惩罚那八位神仙。这位修行得道的大仙诅咒他们降生人间做凡人。当他们知道了这个诅咒时懊悔已来不及了。他们只好祈求大仙大發慈悲,加以宽恕。
大仙说:「我的诅咒是一定要实现的。捉住牛的那位神光仙将要光荣地长期活在世上。其余的七仙一生下来就可以恢复自由,重作神仙。我说过的话不能无效,我只能把诅咒减轻到这样程度。」极裕大仙说完这番话,又专心致力于修行了。他的道行已经因为發怒诅咒,微受伤损。仙人修苦行能获得發这种诅咒的神力,但每一次使用这种神力是必然会耗去自己的一部份道行的。
这八位神仙宽心了。他们跑到恒河女神面前,恳求她说:「我们求你做我们的母亲。请为了我们的缘故下降人间跟一个杰出的凡人结婚吧。请你一生下我们就把我们抛到河里去,使我们能摆脱诅咒。」恒河女神接受了他们的请求,下降人间,做了福身王的妻子。
福身王在恒河女神带着第八个孩子离开了他以后,就放弃了一切感官享受,以苦行的精神来管理国家。有一天,他沿着恒河岸散步,忽然看见一个有着天神首长因陀罗那样美丽身材的孩子。那孩子正在射箭玩儿。箭射得密如堤坝,直对着泛滥的恒河。他跟雄伟的河流游戏,就像顽皮的孩子对待宠爱他的母亲一样。福身王看见了这幅情景,惊愕得呆了。这时恒河女神忽然出现,告诉他,这就是他自己的儿子。
她说:「国王啊,这就是我为你生的第八个孩子。我把他抚养到如今。他的名字叫天誓。他精通战术,和持斧罗摩一样勇武。他从极裕大仙学习了吠陀和吠檀多经典,精通了太白仙人所擅长的一切学问与技艺。把这孩子带回去吧。他是一个杰出的射手,一个英雄,同时也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然后她祝福孩子,引孩子见了父王,自己又消逝不见了。
2.毗湿摩的誓言
国王欢天喜地接受了这个出色的小王子天誓,立为太子。
四年过去了。一天,国王正在阎牟那河畔散步,忽然闻到一种人间少有的芳香。他寻找香气的来源,追踪下去,见到了一个美丽如仙的少女。这个少女曾得到一位仙人赏赐的恩典,身体能散發出一种奇异的芳香。现在布满林间的就是这种芳香。
自从恒河女神离开以后,国王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欲;可是一见到这个绝色美女,他约束不住自己了。他心中产生了克制不住的欲望。他要求她作自己的妻子。
少女对他说:「我是渔家女,是渔夫头儿的女儿。请你去问我的父亲,求得他的同意吧。」她的声音跟她的容貌一
少女的父亲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
他说:「国王啊!没有问题,这个女孩子像別的女孩子一样是要嫁人的。而你呢,的确配得上她。可是,你要得到她,还先得给我一个保证。」
福身王回答说:「假如是一个合理的要求,我会答应。」
渔夫的头儿说:「我的条件就是这女孩子生下的儿子必须继承你的王位。」
虽然国王为爱情颠倒,却不能答应这件事。因为这意味着要让已经立为太子的恒河女神之子天神似的天誓让位。付出这样一个代价是他不能不感到羞于出口的。他于是回到自己的国都象城,为希望落空而懊丧,但是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这件事,只是独自一人闷闷不乐。
一天,天誓问父亲:「父王,你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还要那样不快乐?是什么事儿使得你这样憔悴?你憔悴得就像私下有伤心事的人一样了。」
国王回答道:「好儿子,你说得对,我的确有一件心事使我烦恼。你是我的独子,你的志趣在武功方面,人世间生命是那样靠不住,而战争又那末频繁,假如有什么不幸降在你身上,我们这个家族就完了。当然,你胜似百子;可是通晓经典的人们说,在这无常的世上,只有一个儿子就和没有儿子一样。依靠一个人来延续我们的家族是不妥当的。而子子孙孙绵延不绝是我的高于一切的愿望。我就是为这件事苦恼。」国王吞吞吐吐,支吾其辞,不好意思把整个故事讲给儿子听。
聪明的天誓明白国王这种心情的背后必定还有一个秘密原因,就去问国王的车夫。从车夫那儿他知道了国王在阎牟那河边遇见渔家女的事。他于是跑到渔夫的头儿那里,为自己的父亲求婚。
这位渔夫待他很恭敬,可是毫不让步。他对天誓说:「如果我的女儿确实配做国王的王后,她生下的儿子难道就不配做国王吗?可是你已经是太子了,将来自然要继承王位。这就是横在这桩婚事中的障碍。」
天誓回答:「我保证你女儿生下的儿子会继承王位。我答应放弃继承权,把继承权让给她的儿子」天誓为此起了一个誓。
渔夫头儿说:「婆罗多族的最优秀的人啊!你说的这种事是直到如今王族中还没有人做过的。你真是一个英雄。我答应你,让你亲自把我的女儿带到你的父王那儿去。可是,作为这女孩儿的父亲,我还有几句话要说,请再耐心听一听。我相信你是个守信的人,不会背约,可是我怎末能希望你的后代也放弃他们的天生权利呢?你生的儿子将来自然会像你一样是杰出的英雄,如果他们想用武力抢夺王位,那就难以对付了。这种忧虑还使我不能放心。」
天誓一心想满足国王的愿望,听到女孩儿的父亲提出这样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他就宣布要做最伟大的牺牲。他对女孩儿的父亲举手宣誓说:「我将永不结婚。我要坚守贞操,独身一世。」当这位英雄说出他的牺牲自己的誓愿时,天神在他头上散花,空中响起了「毗湿摩」「毗湿摩」的呼声。「毗湿摩」的意思就是一个發出可怕的誓愿而且能坚持到底的人。从这时起,「毗湿摩」就成了天誓的著名的称号了。起了誓后,恒河之子就引那名叫贞信的姑娘去见自己的父亲。
贞信后为福身王生下两个儿子,名叫花钏和奇武。两人相继为王。奇武王有两个儿子,名叫持国和般度。一个是皇后安必迦所生,一个是皇后安波利迦所生。持国有一百儿子,通称持国百子(俱卢族之子)。般度有五子,就是著名的般度五子(般度族之子)。
毗湿摩后来成了全族尊敬的老族长,他一直活到著名的俱卢战场上的大战结束。
这一家族的世系
- 福身王
- (贞信后所生)
- 奇武王
- (安波利迦后所生)
- 般度王
- 般度五子(般度族)
- 般度王
- (安必迦后所生)
- 持国王
- 持国百子(俱卢族)
- 持国王
- (安波利迦后所生)
- 花钏王
- 奇武王
- (恒河女神所生)
- 毗湿摩(原名天誓)
- (贞信后所生)
3.安巴和毗湿摩
贞信后的儿子花钏王在和一个犍达缚战斗时阵亡了。他没有儿子,他的弟弟奇武成了合法的继承人,继承了王位。奇武王那时还未成年,毗湿摩便为他摄政,直到他长大。
奇武王长成后,毗湿摩便为他寻找王后。听到迦尸国的三位公主要按照古代刹帝利(武士)习俗择婿时,他就赶到那里去,想为弟弟把这三位公主娶来。憍萨罗国,梵伽国,奔度罗国,羯陵伽国以及其他许多国的国王和王子都装扮得漂漂亮亮赶到那里去參加公主的选婿大典。那三位公主以美色和才能名闻天下,所以求婚者之间竞争得很激烈。
毗湿摩是刹帝利种姓中著名的武艺超群的战士。最初大家以为这位人人敬畏的英雄只是来看看选婿大典的盛况的;后来知道他也是来求婚的,青年王子们就很丧气,十分不痛快。他们不知道他实在是为了弟弟奇武王来的。
王子们公然嘲弄毗湿摩说:「这位婆罗多族最尊贵最聪明的人,忘了自己的年纪了,忘了自己曾经發誓终身不娶了。选婿大典跟他这个老头儿有什么相干?好不可笑!」选择夫婿的那几位公主对他老人家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了。
毗湿摩气往上冲,他向聚集在那里的王子们挑战,要求比武。他把他们一一打败,把三位公主载入车中,赶回象城。他走了没有多远,被梭波罗国的沙鲁瓦王截住,双方打了起来。原来安巴公主早有心选沙鲁瓦王为婿,两人已经心心相印了。经过一场苦战,毗湿摩把沙鲁瓦王打败了。这本不足为奇,毗湿摩原是一名无敌的射手啊。由于公主们的请求,毗湿摩才饶了沙鲁瓦王的性命。
毗湿摩带着三位公主到了象城,就准备为奇武王举行婚礼。亲友到齐即将行礼时,安巴公主冷笑着对毗湿摩说:「恒河之子啊!经典中的规定你是知道的。我心中已经选定了梭波罗国的沙鲁瓦王作我的丈夫。你却把我抢到这里来。你是精通经典的,现在既知道了这种情况,你就按照规定办事吧。」
毗湿摩认为她反驳得有理,就派人依礼护送她到沙鲁瓦王那里去。她的两个妹妹,安必迦和安波利迦与奇武王的婚礼则照常举行。
安巴高高兴兴去见沙鲁瓦王,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对他说:「我心中早就选中了你。现在毗湿摩把我送回给你了。请按照经典的规定娶我吧。」
沙鲁瓦王回答她说:「毗湿摩当着大众把我打败,把你带走,我已受到了侮辱;因此,现在我不能娶你了。你回到他那里去,听他發落吧。」沙鲁瓦王说完这些话,把她送回给毗湿摩。
她回到象城,把这种情形告诉了毗湿摩。毗湿摩劝奇武王娶她;可是奇武王拒绝跟一个心在別人身上的姑娘结婚。
安巴于是要求毗湿摩自己娶她,因为她没有別的出路了。
虽然毗湿摩觉得很对不起安巴,但是要他背弃誓言是办不到的事。他只好再三劝奇武王改变念头,可是仍然毫无结果。于是他告诉安巴说,现在已经毫无办法,她只有再回到沙鲁瓦王那里去,想办法劝沙鲁瓦王回心转意。她起先认为这样有伤自己的尊严,不肯做,于是在象城住下,度过了悠长的年月。到后来,实在灰心绝望了,她才万不得已又到沙鲁瓦王那里去,可是發现沙鲁瓦王还是心如铁石,不肯收容。
这位眼如莲花的安巴公主在绝望和忧伤之中共熬过了六年。她受尽了苦难,变得冷酷无情了。她的满腹柔情已化为怨恨,她痛恨毗湿摩,认为他是自己一切苦难的根源。她寻找一个能够战胜毗湿摩的王子去杀死毗湿摩,给自己报仇;可是找不到这样一个人,连第一流的武士也害怕毗湿摩,对她的求告毫不动心。最后,她只好修炼苦行,恳求战神的眷顾。战神怜悯她,出现在她的面前,赐给她一串永不凋谢的莲花花环,告诉她,戴上这串花环的人就会成为毗湿摩的死敌。
安巴接下了花环,又去求告每一位武士,求他收下战神所赐的这份礼物,为她报仇。可是仍然没有人能斗胆和毗湿摩对抗。到末了,她去求木柱王,木柱王也拒绝了她的求告。于是她把花环挂在木柱王的宫门口,自己到森林里去了。
她在森林中遇见了一些修道人,把自己的不幸遭遇告诉他们。这些修道人劝她去哀求持斧罗摩。她听从了他们的劝告。
持斧罗摩听了她的痛苦的故事以后,大为感动,对她说:「好孩子,你现在打算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叫沙鲁瓦王跟你结婚。」
安巴说:「不,我不愿意。我已经不再想到结婚成家和享受幸福了。现在我一生中只剩下一件事,就是向毗湿摩复仇。我所求的唯一恩典就是毗湿摩的死亡。」
持斧罗摩一方面对安巴的痛苦深切同情,一方面他对刹帝利原就有宿怨,便接受了安巴的恳求,去和毗湿摩作战。双方势均力敌,都是当时最负盛名的战士,这场战斗进行了很久,最后,持斧罗摩不得不承认战败。他告诉安巴说:「我已经尽我所能,可是失败了。去求毗湿摩哀怜你吧。这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安巴为忧伤和愤怒销磨得形神憔悴,只是仗着胸中一股复仇怒火才使她还能活下去。现在,人世间已无人能帮助她了,她便跑到喜马拉雅山去修苦行,求大神湿婆垂怜。大神湿婆出现在她面前,赐给她一个恩典,许她在下一世杀死毗湿摩。
安巴急欲投胎转世,满足自己心愿,便堆起一个火葬堆,纵身跳入火中。她把自己心中的怒火倾泻到几乎不能比怒火更加强烈的火焰里了。
由于大自在天(湿婆)的恩典,安巴降生为木柱王的女儿。这位公主出生后不到几年,见到那永不凋谢的花环依旧悬挂在宫门上(因为没有人不怕毗湿摩,谁也不敢碰它),便把花环取下来挂在自己项上。木柱王见到女儿竟这样胆大妄为,怕毗湿摩迁怒于他,大为惊慌,就把女儿从京城放逐到森林里去。公主在森林里修行,过了一段时期,变成了一个男子,被称为束发战士。
后来,阿周那在俱卢战场上坐着束发驾驶的战车和毗湿摩作战,毗湿摩知道转世投胎的安巴本是一个女子,他按照战士的规矩,无论如何都不和他对打。就这样,阿周那在束发掩护下战胜了毗湿摩。其实,主要原因是毗湿摩知道自己逗留在世上的冗长可厌的年月已经结束,甘心情愿战败。毗湿摩在自己最后一次作战所受到的箭中,拔出那些刺得最深的,说道:「这是阿周那射的,不是束发射的。」这位伟大的战士就这样倒下去了。
4.天乘和云發
上古时候,天神与阿修罗之间曾为争做三界之主而發生激烈战争。交战双方都有高明的导师:天神方面的导师是精通吠陀经典的仙人祭主(木星);阿修罗所依赖的导师是智慧高超的太白仙人(金星)。可是阿修罗方面有一个绝对有利的条件,就是太白仙人知道起死回生的秘诀,因而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阿修罗可以一次又一次死而复活,继续与天神作战。天神方面呢,没有人知道这秘诀,因而在这种长期消耗战里自然处于极不利的地位。
天神们去找祭主的儿子云發,请求帮助。他们恳求他想办法去赢得太白仙人的好感,使太白仙人收他做徒弟。他们说,只要他能亲近太白仙人,获得信任,他就可以用正当或不正当的方法学到起死回生之术,从而天神所处的不利地位可以改善。
云發接受了他们的请求,出發去见太白仙人。太白仙人那时住在阿修罗之王牛节的都城里。云發到了太白仙人的家里,行礼已毕,对太白仙人说道:「我是云發,是安吉罗仙人的孙子,祭主仙人的儿子。我是一个学道的青年人,想在你的门下求学。」按照经典规定,一个合格的学生可以向任何一个智慧的教师求教,教师不能拒绝;所以太白仙人收留了他。太白仙人对他说道:「云發,你出身名门,我收你做我的徒弟。我还愿意由此表示我对祭主仙人的尊敬。」
云發在太白仙人门下过了很多年。老师指定他做的家务事,他做得很好。太白仙人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名叫天乘,极得仙人的宠爱。云發一心一意讨好她,侍候她,为她唱歌,跳舞,跟她作种种游戏,获得了她的欢心,可是并未违反青年修道人该守的誓愿。
阿修罗知道了这件事以后,怀疑云發的目的是骗取太白仙人的起死回生术。他们很着急,便想办法去加以阻挠。
有一天,正当云發为老师放牛时,阿修罗捉住了他,把他撕成碎片,丢在地上喂了狗。后来牛回家了,云發却没有回来。天乘心头惊慌,便跑到她父亲那里放声大哭,说:「太阳下山了,你的晚间祭火仪式也举行过了,牛也已经自己跑回家来了,而云發还没有回来,我怕他遭到什么灾难了。要没有云發,我就活不下去了啊!」
这位慈爱的父亲便运用起死回生术把这个死去的青年召唤回来。云發立刻复活了,笑嘻嘻地走来对老师行礼。天乘问他为什么回来得那末晚,他就把他放牛时被阿修罗突然捉住杀害的事告诉了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活过来的,可是知道确实是复活了,回来了。
又一次,云發到森林里去为天乘采花,又被阿修罗捉住杀了。他们把他的尸体捣得稀烂,搅在海水里。天乘等了很久,不见他回来,又像上次那样去找父亲。她父亲又用起死回生术把他救活了。从云發口中他们知道了这次事情的经过。
阿修罗第三次杀害云發时,用了自以为很聪明的办法,把云發的尸体烧成灰,把尸灰混在酒里,送给太白仙人喝。太白仙人没有疑心,把酒喝下去了。又一次牛自己回家来,天乘又一次去找父亲,苦苦哀求他救活云發。
太白仙人安慰女儿说:「虽然我几次三番救活云發,但是阿修罗似乎非谋害他不可。算了,人总是要死的,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何必为这事伤心呢?你年轻,美丽,善良,你的前途还是幸福无量的。」
天乘深深爱着云發。有史以来,智慧的格言从来是不能治疗丧失爱人的痛苦的。她说:「云發,安吉罗仙人的孙子,祭主仙人的儿子,是个毫无过失的孩子。他忠心耿耿为我们服务,工作不知疲倦。我十分爱他。他被人杀害了,生活对于我就成了一片凄凉,我不能忍受,我只能跟他去死了。」于是天乘就开始绝食。
太白仙人看到女儿这样悲伤,心痛极了,于是对阿修罗十分恼怒;又想到阿修罗犯了杀害婆罗门的罪行,惩罚一定不轻。就又作法召唤云發复活。施行法术后,云發复活了。但他是搅和在酒里给太白仙人吞下去了的,这时他还在太白仙人的肚子里。这样一种特殊处境使他走不出来,只能在太白仙人腹中答应召唤。太白仙人又惊奇又愤怒,叫道:「喂,徒弟!你怎末会到我肚子中去的?这也是阿修罗干的吗?太可恶了!我真想立刻把这些阿修罗杀死,參加到天神一边去。现在你把全部经过告诉我吧。」云發处境很不舒服,他仍忍耐着,把经过详情说了一遍。
背诵史诗的护民仙人接着说:这位崇高而又严峻的太白仙人忿怒异常。他为了人类的利益,宣告道:
「从今以后,愚蠢无知而饮酒的人将丧失道德,遭受一切人的鄙弃。这是我给人类的教训。人们必须把这话看成不可违背的庄严的训诫。」
然后他回头对女儿天乘说:
「好女儿,现在你面前有了一个难题:如果要云發活,他就得弄破我的肚子才能出来,也就是说我得死。他的生命必须拿我的生命交换。」
天乘哭起来了:「天哪!怎末样我也是个死。你们两个人,谁死了我都活不成。」
太白仙人寻思解决困难的办法。他忽然灵机一动,發现了唯一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他对云發说:「祭主的儿子啊!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上我这里来了。……你的目的达到了!为了天乘,我必须叫你活,同样,为了天乘,我又不能让自己死。唯一的办法就是传授你起死回生术,好让你在破了我的肚子把我弄死以后还能把我救活。你必须用我传授你的法术救活我,天乘才不会因为我们两人中任何一人死去而悲痛。」于是太白仙人把起死回生术传授给云發,立刻云發就像云开月见似的从太白仙人肚子里钻了出来;而太白仙人呢,却因受了重伤倒下死了。
云發立刻运用新学会的法术把太白仙人救活。他拜倒在太白仙人面前,说:「老师本是门徒的父亲,我现在从你腹中生出来,你又成为我的母亲了。」
云發在太白仙人教导下又过了很多年。誓愿期满后,他辞別老师回到天神世界去。临別时,天乘谦卑地对他说:「安吉罗仙人的孙子啊!你出身高贵,学识渊博,品格高超,使我深深爱慕。在你谨守青年修道人的誓愿之时,我已对你柔情脉脉,深怀爱意。你现在应该报答我的爱情,娶我为妻,使我快乐。祭主仙人和你都是值得我侍奉的人。」
可是云發却对她说:
「纯洁无瑕的姑娘啊!你是我老师的女儿,永远值得我尊敬;可是我是从你父亲肚子里生出来的,因而我也是你的兄弟。我的姐姐!你不能要求我娶你啊!」
天乘尽力劝云發说:「你不是我父亲的儿子,你是祭主的儿子。我曾经使你死而复生,那只是因为我爱你。——真的,我一直都在爱着你,希望你做我的丈夫。你抛弃我这样一个纯洁无瑕,诚心爱你的人是不对的。」
云發回答道:「別想说服我做那不该做的事。你是多末迷人,甚至现在,你發怒时,还比平时更加迷人。可是我是你的兄弟啊!跟我道別吧!愿你永远尽心侍奉我的老师太白仙人。」说完这些话,云發很有礼貌地告辞,回到天神之王因陀罗的住处去了。
太白仙人只好安慰女儿一番。
5.天乘的婚事
一个很热的下午,天乘和阿修罗之王牛节的女儿们一起在森林里游玩。她们玩得又舒服又疲倦,便脱下衣服,把衣服放在岸上,跳进林间一个池塘的凉水里洗澡去了。忽然一阵大风吹来,把她们的衣服吹得乱成一堆了。这样,在她们重穿上衣服的时候就免不了出差错。可巧牛节王的女儿多福公主穿上了天乘的衣服。天乘有点着恼,便半开玩笑地说:「学生的女儿穿上了老师的女儿的衣服,恐怕不合礼法吧。」
这些话本有一半儿是开玩笑,可是多福认了真,勃然大怒,以十分傲慢的态度对天乘说:「你难道不知道你父亲每天要向我的父王低声下气行礼吗?你难道不是一个依靠我父亲施舍的乞儿的女儿吗?你忘了我是高贵的王族的公主,也忘了你自己的乞儿家世了。你胆敢对我这样说话!」多福越说气越大,不禁怒火上冲,竟打了天乘一个嘴巴,还把她推进了一口枯井。那些阿修罗姑娘认为天乘已经死了,就回王宫去了。
天乘跌进枯井,却并没有死;只是井壁太陡,无法爬出来,情况很惨。这时候婆罗多族的迅行王正在林间打猎。机缘巧合,他到这地方来找水解渴。他对着井中一望,看见里面有發亮的东西;再逼近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有一位美丽的姑娘躺在井中。
他问道:「戴着明亮的耳环、有着红色的指甲的美丽的姑娘呀!你是谁?你的父亲是谁?什么家世?怎样跌进井里去的?」
天乘回答道:「我是太白仙人的女儿。我父亲不知道我掉在井里了。请拉我出来吧。」说完,她举起双手。迅行王拉住了她的手,把她从井里救了出来。
天乘不愿意回到牛节王的国都去。她把多福的举动想了又想,觉得回去很不安全。她对迅行王说:「你拉过了这个姑娘的右手,你就得跟这个姑娘结婚。我觉得你各方面都配做我的丈夫。」
迅行王回答说:「可爱的人啊!我是一个刹帝利,而你是一个婆罗门姑娘,我怎末能跟你结婚?太白仙人是配作全世界的导师的,他的女儿怎末可以下嫁给像我这样一个属于刹帝利种姓的人呢?可尊敬的姑娘啊,你回家吧。」迅行王说完这些话,就回到自己的京城去了。
按照古代习俗,一个刹帝利姑娘可以嫁给一个婆罗门男子;可是,一个婆罗门姑娘却不准嫁给一个刹帝利男子。这个规定主要是为了保持女系血统不致下降。因此,「顺婚」,意思是嫁给一个比自己种姓高的人是合法的;反之,「逆婚」,意思是嫁给一个比自己种姓低的人,就为经典所禁止了。
天乘不想回家,她留在林间一棵树的荫影下,浸沉在忧伤中。
太白仙人爱天乘甚于自己的生命。女儿与同伴出去玩了那末久不见回来,他很不放心。他派一个女人去寻找,这女使者东寻西找好不容易才走近了这棵树。她看见天乘正垂头丧气坐在树下,又气又恼,眼珠儿都红了。她就问發生了什么事。
天乘说:「朋友,快去告诉我父亲,说我再也不踏进牛节王的京城了。」她叫那女人回太白仙人那儿去。
太白仙人一听说女儿这样伤心,非常不安,慌忙赶去看女儿。
他安慰女儿说:「一个人的幸与不幸决定于自己的行为是否高尚,別人行善或作恶丝毫不能影响我们。」他想用这些智慧的言语安慰女儿。
天乘又伤心又愤怒,回答道:「父亲,我的优点和缺点是我个人的事情,你別管吧。但是,你得告诉我,牛节王的女儿多福说得对不对。她说你只是一个对国王歌功颂德的宫廷供奉;又说我是一个靠谄媚求得布施的乞儿的女儿。她肆无忌惮地欺负我还以为不够,又迎面打了我一掌,还把我推进旁边的井里。因而我再也不能在她父亲的国境里住下去了。」天乘说完又哭了。
太白仙人摆出一副神气十足的架子,庄严隆重地说道:「天乘!你不是一个宫廷供奉的女儿,你的父亲并不是靠谄媚过活的。你是一个为全世界所景仰的人的女儿。甚至于天神之王因陀罗也知道这种情形,而牛节王也并非不知道他受了我的恩惠。可是,高尚的人是不吹嘘自己的德行的,因而我不再谈我自己了。起来吧,女儿!你是妇女中的一颗无比的宝石,给家庭带来无限幸福。忍耐一点,和我一起回家去吧!」
大史诗的作者广博仙人用下面这段太白仙人劝告女儿的话来忠告世人:
「能忍受邻人辱骂的人就能征服世界。能控制自己怒火像驾驭野马一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御者,而那些仅仅手握缰绳却任马匹胡奔乱跑的人并不算是御者。能像蛇蜕皮似的消除自己怒火的才是真正的英雄。受到別人的严重打击能毫不动摇的人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来不發怒的人比之那些遵照经典规定虔诚进行了一百年祭祀的宗教仪式主义者还要高超。爱發怒的人会被自己的仆人,朋友,兄弟,妻子所弃绝,会脱离道德和真理。一个有智慧的人对于孩子们所说的话是决不会记在心头的。」
天乘谦恭地对她父亲说:「我虽然还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但是你教导我的伟大的真理,我希望自己还不至于因年幼无知而不能接受。可是和毫无礼貌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不合适的。有智慧的人不会去和辱骂自己家庭的人作伴。那些行为恶劣的人不论怎末样富贵,都是真正贱民,不能列入四种姓以内。有道德的人不该跟他们混杂在一起。牛节王的女儿辱骂我的话使我怒火中烧。刀枪的伤总有一天会好,火烫伤也会渐渐复原,可是言语的创伤要叫人痛苦一辈子。」
太白仙人到牛节王那儿去,眼睛瞪着国王,严肃地说道:
「国王啊,虽然犯罪的人不一定立刻受到惩罚,但是他们迟早总要受到报应,身败名裂的。祭主仙人的儿子云發是一个青年修道人。他克制情欲,从未犯过罪。他对我忠诚,从未离开正道。可是你的手下人却企图杀害他。我忍耐了这件事。我的女儿很重视自己的荣誉。她受到你女儿对她的辱骂,还被你女儿推进井里。她再也不能站在你的国土上了。不和她在一起,我同样不能住下去。所以,我要离开你的国土了。」
阿修罗之王牛节听了这些话,大为震惊,说道:「你责备我的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如果你离开我,我就只能跳火自杀了。」
太白仙人回答说:「我对于女儿的幸福比之对于你和你们阿修罗的命运要关切得多,因为她是我唯一的宝物,我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宝贵。如果你能平息她的怒气,那就无话可说;否则,我只有一走。」
牛节王于是带着随从到天乘站在那儿的那棵树下。他们跪在她脚前,央求她回去。
天乘态度坚决,她说:「我要使骂我是乞儿之女的多福做我的侍女,在我父亲让我出嫁以后,跟随到我丈夫家去侍候我。」
牛节王答应了,命令随从去把多福带来。
多福承认错误,向天乘鞠躬赔罪。她说:「就照我的女伴天乘说的办吧。我愿意去做她的侍女。不要因为我犯了错误而使我父亲失去了导师。」于是天乘息了怒,跟父亲一起回家了。
天乘又一次遇见了迅行王。她又要求他娶她为妻,对他说,他既已携过她的右手,就该娶她。迅行王又一次拒绝,说刹帝利娶婆罗门姑娘是不合法的。最后,两人一起到太白仙人那儿,征得了太白仙人的同意。这是一个「逆婚」例子,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能这样做。当然经典里规定了什么合法,什么不合法;可是婚事一旦成就,也就无法取消了。
迅行王和天乘在一起度过了长期的幸福生活。多福随着天乘做侍女。有一天,多福暗地里和迅行王相会,求他也娶自己做妻子。迅行王听从了,背着天乘跟多福成了亲。
后来天乘知道了这件事,她当然十分生气,就到父亲那儿去哭诉。太白仙人一怒就诅咒迅行王未老先衰。
迅行王那时正年富力强,忽然变成了一个龙钟老人。他苦苦哀求太白仙人饶恕。
太白仙人没有忘记他从井里救出天乘的事,终于心肠软了。
他说:「国王啊,你已经失去光辉的青春了。诅咒是不能收回的。可是如果你能找到一个人,使他愿意把自己的青春跟你的老年交换,这交换可以生效。」这样赐福给迅行王以后就和他分別了。
6.迅行王
迅行王是般度族的一位祖先。他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他遵循经典的教训,虔诚地崇拜天神,尊敬祖先。他名扬四海,人们公认他是一个造福人民的帝王。
但是前面说过,他做了对不起妻子天乘的事,受到太白仙人的诅咒,未老先衰了。大史诗摩诃婆罗多的作者描写他说:「迅行王进入了老境,毁坏了容颜,忍受着不幸。」不消说,强壮的青年突然衰老下来是极其可悲的,这样的人不但感到丧失了青春的懊恼,而且还有对青春的新鲜回忆加重他的苦痛。
迅行王虽然看到自己突然成了老人,可是仍旧放不下感官享受的欲望。他有五个儿子,个个都容貌出众,才德超群。迅行王把他们召来,哀求他们,想打动他们的孝心。他对他们说:「你们的外祖父诅咒了我,使我出乎意外地未老先衰了。可是,生活的乐趣我还没有享受够啊。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所以过去过的是一种清心寡欲的生活,连应该享受的也还没有享受过。你们中该有一个人接受我的老年的重担,把自己的青春换给我。谁要是答应做这件事,就可以做国王。我还想有青年的充沛精力来享受人生乐趣。」
他首先要求他的大儿子跟他交换。大儿子回答说:「伟大的国王啊!我可不能跟你交换。要是我接受了你的老年,妇女和仆役们就会嘲笑我了。你不是更疼爱我的弟弟们吗?还是让他们跟你交换吧!」
他要求第二个儿子跟他交换。第二个儿子很温和地拒绝了他,跟他说:「父亲,你要我接受你的老年。老年不光是毁坏体力和容颜,依我看来,老年也要使智力衰退。我还不够资格跟你交换。」
第三个儿子这样回答:「老年人不能骑马骑象,话也说不清楚。变成了这种可怜相,叫我怎末办呢?我不能同意。」
国王看到三个儿子都使他失望,很是生气。他对第四个儿子抱着较多的希望,对他说:「你应该接受我的老年,把青春换给我。你要是这末做了,过些日子,我会把青春还给你,收回自己由受到诅咒而得来的那份衰老。」
第四个儿子请求父亲原谅,他对父亲说,这件事他没法答应,因为老年人事事要请人帮助,甚至保持自己身体清洁也得仰仗別人,太惨了。虽然他非常爱父亲,可是这件事他办不到。
迅行王看到四个儿子都拒绝了他,十分悲伤。他怀着最后一綫希望,请求小儿子跟他交换,因为小儿子到现在为止还从来没有使他失望过。
迅行王对他说:「你得救救我。你瞧,我受了太白仙人的诅咒,成了鷄皮鹤发,衰老得这个模样了。我真受不了。假如你肯把这些苦难接受过去,我就可以再多享受一会儿乐趣。我很快就会把青春依旧还给你,收回自己的老年和它所带来的一切苦难。请你行行好,別像你的哥哥们那末拒绝我吧。」最小的儿子布卢动了孝心,对迅行王说:「父亲,我乐意把我的青春给你,减去你的老年的苦恼,和治理国家的麻烦。祝你快乐。」迅行王听到了这些话,就连忙拥抱他。
迅行王一接触儿子,就变成了青年人。布卢接受了父亲的老年,治理国家,获得了极大的声誉。
迅行王长久享受生活的乐趣,还是不能满足。后来他到财神俱比罗的花园去和一个仙女一起过了许多年。在这样长久的岁月里,他想用纵欲来熄灭欲火,可是毫无结果。他终于恍然大悟。他回到布卢那儿去,对他说:
「亲爱的儿子啊!情欲是不能用纵欲扑灭的,就像火不能用油来扑灭一样。这道理我早听说过,也从书本上读到过,可是到今天我才真正体会了。不管是粮食也好,金子也好,牲畜或者女人也好,任何东西都满足不了人的欲望。人只能从超爱憎的心理状态中得到心境平和。这就是达到了『梵』的境界。现在,收回你的青春,英明而公正地治理国家去吧。」
迅行王讲完这些话,就把老年收了回去,把恢复青春的布卢立为国王,然后到森林中隐居去了。他在森林中修行度日,到了相当时候,升入天堂。
7.维杜罗
曼陀仙人获得了意志的力量和经典的知识后就在苦行和修道中渡他的岁月。他住在郊外森林中的一所道院里。有一天,他正在那所树叶盖的茅屋外面的树荫下打坐,忽然一群强盗飞跑着穿过树林,后面紧跟着追捕他们的军队。逃命的强盗认为这所道院便于躲藏,便跑了进去。他们把贜物放在屋角里,自己躲藏了起来。军队这时也跟踪到了道院。
这支军队的队长以命令的口气询问正在专心打坐的曼陀仙人:「你看到那伙强盗过去吗?他们跑到哪儿去了?赶快回答我,好让我们去追拿!」曼陀仙人正在打坐入定,没有作声。队长粗暴地再三问他。
然而这位仙人什么也没有听见。就在这时候,几个兵走进了道院,發现那些丢失的东西在屋里。他们就去报告队长。军队随即进去搜索,把隐藏着的盗贼连贜物都搜出来了。
队长想道:「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婆罗门装做沉默的修道人了,原来他是个强盗头儿,这件抢劫案就是他主使的。」他于是命令士兵在这儿看守,自己到国王那儿去,报告国王说拿住了曼陀仙人和他收藏的贜物。
国王听说强盗头儿竟敢披着婆罗门仙人的外衣欺骗世人,十分愤怒。他不等查明事实真相,就下令把他认为是罪人的仙人处死。
队长回到道院,把曼陀仙人刺在枪尖上,把贜物送交给国王。
这位有道仙人虽然被扎在枪尖上,却并没有死;因为他受刑的时候正在入定,入定的法力使他能保持生命。后来,住在这座森林中別的地方的修道人来到他的道院,问他怎末会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
曼陀仙人回答:「我能埋怨谁呢?是保卫世界的国王的手下人这样处罚我啊。」
国王听说这个扎在枪尖上的仙人仍然活着,而且森林中的其他仙人还围着看他,不觉又惊奇,又害怕。他急忙带着侍从来到森林中,立刻下令把仙人从枪尖上放下来。国王跪在仙人面前战战兢兢地请求仙人饶恕他无意中犯的罪过。
曼陀仙人倒不生国王的气。他直接到主持正义的法王那儿,问坐在宝座上的法王:「我犯了什么罪,要受这次磨难?」
法王知道这位仙人神通广大,便十分谦恭地回答道:「大仙啊,你曾经虐待过鸟儿、虫儿,所以要受这一次磨难。你难道不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事无大小,报应不爽吗?」
曼陀仙人听到法王这样回答,大吃一惊,问法王道:「我什么时候犯过这样的罪呢?」
法王回答说:「在你小时候。」
曼陀仙人于是对法王發出一个诅咒。他说:「你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所犯的错误处分未免太重了。投生人间做凡人去吧!」
法王受到曼陀仙人的诅咒,投胎成为维杜罗(智者)。维杜罗是奇武的妻子安波利迦的侍女生的。
广博仙人说,三界之中没有人能赶得上维杜罗的道德和学问。当持国王准许儿子们举行掷骰子赌博时,维杜罗跪在持国王脚前,坚决反对。他说:「国王啊!我不能赞同这件事。这会引起你的儿子们内争,请你千万別准许这场赌博。」
持国王也用种种方法劝阻他的不肖儿子,对他说:「別举行这场赌博了。维杜罗不赞成。聪明的维杜罗见识高超,处处关心我们的幸福。他说这次赌博一定会产生残酷的仇恨,使我们和我们的国家同归于尽。」然而难敌不听劝告。持国王溺爱儿子,糊涂了,放弃了自己的正确判断,才向坚战主發出了致命的邀请。
8.贡蒂
黑天的祖父苏罗是雅度族的一位有德的祖先。他的女儿普利塔以美丽和贤淑著名。苏罗因为堂兄弟贡提王没有孩子,就把这个女儿过继给他。从此普利塔就随着继父改名为贡蒂了。
当贡蒂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敝衣仙人在她父亲家作客。这期间,贡蒂小心翼翼诚心诚意地侍候了仙人一年。敝衣仙人很喜欢这个小姑娘,教会她一个神奇的咒子。他说:「只要背诵这个咒子,你要哪位天神下来,哪位天神就会出现在你面前,赐给你一个跟他自己同样伟大的儿子。」仙人给小姑娘这末一个恩典,是因为他用法力预见到这位姑娘将来要嫁的丈夫会遭受不幸。
贡蒂年轻好奇,不能等待,立刻就去试验这个咒子的神力。她抬头看见光辉的太阳高挂天空,就背诵咒子,召请太阳神。立刻,彤云密布,天色黑了,太阳神在云的遮蔽之下到了美丽的贡蒂公主面前,太阳神站在那里用热烈的炙人心灵的赞赏眼光望着她。公主看到这位光彩逼人的天神出现,惊慌地问道:「天神啊!你是谁呀?」
太阳神回答道:「亲爱的姑娘,我是太阳,是你刚才念的求子咒召唤来的。」
贡蒂吓了一跳,说:「我是一个没有出嫁的姑娘,要受我父亲管束的,怎末可以做母亲呢?而且我也不想做啊。我只是想试试敝衣仙人赐给我的恩典有没有效吧了。请你原谅我年幼无知,做出这桩傻事情来。你赶快回去吧。」可是太阳神受咒子的法力所约束,不能就那末回去。而贡蒂这方面呢,又非常害怕受到责备。于是太阳神便对她说:
「谁也不会责备你的;你生下了我的儿子以后会重新成为处女。」
赐给全世界以光明和生命的太阳神使贡蒂怀了孕。神的儿子是一怀孕就出生的,用不着像人类那样经过九个月漫长而又苦痛的姙娠期。
贡蒂随即生下了迦尔纳。他神采奕奕,美丽非凡,就像太阳神一样。他生下来时披着神甲,还戴着一对耳环。他后来成了全世界最伟大的英雄之一。贡蒂由于太阳神的恩典,生下孩子后又成为处女。
贡蒂不知道怎样处置这个孩子。她为了掩盖错误,把孩子放在一个封了口的匣子里,放在河上,任它漂流。恰好有一个无儿无女的车夫看到了这个匣子,他把匣子捞了上来,打开一看,原来里面盛着一个美丽非凡的孩子。他又惊又喜,便把孩子交给妻子。车夫的妻子像亲生母亲一样用心爱这个孩子。于是,太阳神的儿子迦尔纳长大成为车夫的儿子。
贡蒂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贡提王为她举行了选婿大典,邀请所有的邻国王子參加。公主品貌出众,名闻四方,许多倾心爱慕她的人都来參加竞选。婆罗多族的光辉的代表,般度王,光彩照人,压倒了在场的別的王子。公主选中了他,把花环套在他的项上。婚礼依礼举行后,贡蒂随着丈夫到了象城。
后来般度王听从毗湿摩的劝告并遵照当时流行的习俗,又娶了摩德利王的妹妹玛德利。
9.般度王的死
有一天,般度王出外打猎,恰好一位仙人和自己的妻子乔妆为鹿也在森林里作乐。般度王不知道这鹿是仙人扮的,一箭射中了牡鹿。仙人受伤死了,临死时诅咒般度王道:「犯罪的人啊!将来你一尝到床第之乐,你就得死。」般度王听到这个诅咒,十分伤心,回到宫里,把国事委托给毗湿摩和维杜罗,自己带着两个妻子隐居到森林中去,在森林里过着禁欲的生活。贡蒂看到般度王十分希望有子嗣,可是仙人的诅咒使他不能生育,就把敝衣仙人教给她求子咒的事告诉了他。
于是般度王怂慂贡蒂和玛德利利用咒子。天神们受了求子咒的召唤使她们生下了般度五子。这五个孩子是在森林里出生,在修道人中长大的。般度王和他的妻儿在森林里过了很多年。
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般度王和玛德利见到森林中的花、草、虫、鸟以及別的生物无不生气盎然,不觉春心荡漾,忘了自己的忧伤。虽然玛德利再三坚决拒绝,般度却受不了季节的诱惑,控制不住自己。立刻仙人的诅咒生效,般度死了。
玛德利不能抑制自己的悲伤,因为她认为自己对国王的死应该负责。她把亲生的两个孩子托付给贡蒂,请贡蒂留在世上做这两个无爹无娘的孩子的母亲,自己便跳入火葬般度王的熊熊烈火中殉葬了。
森林中的修道人把伤心万分的孀妇贡蒂和般度五子送回象城,交付给毗湿摩。那时候坚战还只有十六岁。
那些修道人到象城报告般度死在森林中的消息后,举国上下异常悲伤。维杜罗,毗湿摩,广博仙人,持国王,以及其他的人为般度王举行了丧礼。全国人民悲痛得像丧失了自己的亲人似的。
广博仙人对老祖母贞信说:「过去在快乐中度过,未来却隐藏着很多忧患。像做了一场好梦一样,世界已度过了他的青春时代,现在要进入幻灭、罪恶、哀伤和痛苦的时期了。时间是无情的。你用不着待在这儿眼见灾难与不幸降落到这个家族头上。你还是离开城市到森林的道院中去度你的余年吧。」贞信后同意了。她带着安必迦和安波利迦到森林中去了。这三位老王后经过修行到达了幸福的最高境界,避免了为自己的子孙悲伤。
10.怖军
般度的五个儿子和持国的一百个儿子住在象城,在欢乐中成长起来。般度的第二个儿子怖军勇力超群。他时常欺负持国的长子难敌和他的弟弟们,揪住他们的头发一顿乱打。他精于游泳,有时候挟住他们中的一个或几个,跳进池塘,浸在水里不出来,差一点没把他们淹死。他们要是爬上了树,他会站在树底下使劲踢树,叫他们像熟了的果子一样跌落下来。怖军这样地作弄他们,使得他们身上永远布满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因此,持国的儿子们从小就对怖军怀着深刻的仇恨,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子们渐渐长大,慈悯大师教他们练武艺,射箭,以及王子们该学的別的本领。难敌妒忌怖军,心地变坏了,做出很多不正当的事来。
难敌心里很不痛快,因为自己的父亲是瞎子,王位由叔叔般度承袭,般度一死,太子坚战就要登基为王。他认为瞎子父亲懦弱无能,必须自己来阻止坚战登位,就设法谋害怖军。他用种种办法来实现自己的决定,以为怖军一死,般度族的势力就会随之衰落。
难敌兄弟计㓰把怖军投入恒河,把阿周那和坚战禁闭起来,然后夺取王位。难敌于是带着弟弟和般度五子去恒河游泳。游泳毕,大家都很疲倦,就在帐篷里躺下睡觉。怖军体力消耗得更多,何况他的食物里又是下过毒的,就昏昏沉沉在恒河岸上倒下了。难敌于是把他用野藤捆绑起来,抛入河中。难敌这坏蛋早就在河里插上了一些尖锐的铁钉子,想使怖军一掉下去就给钉子扎死。幸而怖军掉下去的地方恰好没有钉子,水里的毒蛇虽咬了他,但毒蛇的毒液刚好和他吃下去的毒药以毒攻毒两相抵消,怖军依然安全无恙。后来河水又把他冲上了岸。
难敌认为水里既满布钉子,又有那末多毒蛇,怖军必死无疑,就兴高采烈地带着其他的人回城了。
坚战问怖军哪儿去了,难敌告诉他说,已早回城了。坚战信以为真。他回到家里,便急忙问母亲,母亲却回答说还没有回来。坚战于是怀疑怖军遭到暗算,便带领弟弟回到森林,四处找寻,可是哪儿也找不到,他们只好垂头丧气,万分伤心地回家。
后来怖军醒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子狼狈地回到家里。贡蒂和坚战喜出望外,赶紧迎接他,拥抱他。怖军的身子中过了毒,反而比从前更加强壮了。
贡蒂把维杜罗请来,暗地告诉他说:「难敌这孩子又坏又残酷,他想杀死怖军,谋取王位,我十分担忧。」
维杜罗回答:「你说得对,可是这想法千万別让人知道。如果难敌这坏小子受了责备,他会更加恨你们。好在你的儿子都注定长寿,你不必担忧。」
坚战也警告怖军说:「这事儿別张扬出去。从此以后我们要小心谨慎,互相帮助,保护自己。」
难敌见到怖军居然活着回来,大为吃惊。他的妒忌和仇恨更加深了。他长叹一声,烦恼不已。
11.迦尔纳
般度五子和持国百子先从慈悯大师学习武艺,后来又拜德罗纳为师继续学习。他们选定了一个日子在较场表演,让王族中人看看他们的武艺,也邀请了公众观看他们所热爱的王子们的成就,因而较场上挤满了人,情绪十分高涨。阿周那武艺高强,使在场的广大观众看得目不转睛,赞叹不已。难敌又恨又妒忌,气得脸色發青。
天色将晚,较场入口处忽然有人敲打着胳膊表示挑战,声音像打雷一样,使在场的人都对那方向去看。他们看见群众正以敬畏的神情不声不响地让路,一个天神似的青年穿过人群进较场来了。这个青年神采奕奕,威仪逼人,骄傲地向四周一看,对慈悯大师和德罗纳漫不经心地微微一鞠躬,然后大踏步走向阿周那。弟兄俩会面了。他们受了命运的嘲弄,都不知对方是亲骨肉。那进来的青年就是迦尔纳。
迦尔纳声如巨雷,对着阿周那叫道:「阿周那!你刚才做的,我全能做,而且还能比你做得好。瞧我的吧!」
好战的迦尔纳得到德罗纳的允许,立刻轻轻易易不慌不忙地把阿周那所表演过的武艺重覆做了一遍。难敌看了大喜,伸出手臂,抱住迦尔纳,说道:「欢迎你,武艺高强的人!天神保佑,把你赐给我们。我和俱卢国都愿意听从你指挥。」
迦尔纳说:「王爷!感谢你。我迦尔纳只要求两件事:一件是你的爱,一件是跟阿周那的一对一比武。」
难敌又紧紧拥抱迦尔纳,说道:「今后我们当分享富贵。」
难敌心中涌现着热爱,阿周那却感到受了侮辱,胸中燃烧着愤怒。当迦尔纳像山峰一样兀立着接受俱卢族的祝贺时,阿周那狠狠地瞪着他,对他说:「迦尔纳!我要是杀了你,你就得立刻进地狱,地狱正是为那些不经邀请就猛闯进来,不经准许就喋喋不休的人预备的。」
迦尔纳鄙夷不屑地哈哈大笑,说道:「阿周那呀,较场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不是为你一个人预备的。政权是要依靠力量来决定的,正法也是以力量为基础的。然而空谈是弱者的武器。何必用语言争吵,还是用弓箭争个高下吧。」
阿周那接受挑战,得到德罗纳的允许,匆匆忙忙跟兄弟们拥抱后,就站在那儿准备交战。迦尔纳也辞別了俱卢族兄弟,手持武器面对阿周那站着。
这时候,两位英雄的天神父亲。似乎想鼓励儿子作战,也来亲自观看这场命运攸关的战斗。雷火之神因陀罗,和拥有无限光芒的太阳神同时出现在天空。
贡蒂一看见迦尔纳,就认出是自己的头生子,立刻晕过去了。维杜罗急忙命侍女服侍她。她苏醒过来。惊惶失措,十分痛苦。
两人正想开打,精通决斗规则的慈悯大师插进来站在他们中间,对迦尔纳说道:「这位准备跟你决斗的王子是俱卢族的后裔,贡蒂后和般度王的儿子。勇士!请你也宣告你的赫赫家世和双亲的姓名。阿周那知道了你的出身,才可以跟你交战。高贵的王子是决不跟不知名的冒险家单独交手的。」
迦尔纳一听到这些话,他的头立刻像一朵承受不住大雨的莲花一样垂下去了。
难敌站起来说:「如果这场决斗仅仅因为迦尔纳不是王子而不能进行,那很容易解决。我封迦尔纳为盎伽王。」他于是请求毗湿摩和持国王同意,完成了一切必要的仪式,授予迦尔纳以盎伽国的统治权,把王冠、宝石以及別的国王徽志给了迦尔纳。看来,两位青年英雄要开始交手了,忽然迦尔纳的养父,老车夫升车手拄拐杖,战战兢兢进了较场。
新立为盎伽王的迦尔纳看到这位老人立刻低下头恭恭敬敬行礼。老人称他为儿子,用哆嗦着的瘦胳膊抱住他,喜欢得热泪纵横,眼泪滴在那本来已为加冕用的圣水淋湿了的头上。
怖军看到这幅情景,發出一阵狂笑,说道:
「啊,原来不过是一个车夫的儿子,照你的身份,拿马鞭子去吧。你不配死在阿周那手中,也不配做盎伽王。」
迦尔纳听到这些侮辱他的话,痛苦得嘴唇直哆嗦,默然望着西沉的太阳,长叹一声。这时难敌愤慨地说:
「怖军!你不该说这样的话。勇敢是测量武士的标准。追溯英雄的家世如同追溯大河的源头,是毫无意义的举动。我可以给你举出千百个例子证明许多伟大的人物出身卑微。连你自己的出身也未必经得住人家盘问。瞧这位战士!瞧他那天神似的模样,天神似的举止,他的神甲,他的耳环,他的使用武器的技巧。羚羊焉能产虎子?这位武士的出身必然含有秘密。你说他不配当盎伽王?我却确信他可以统治全世界。」
难敌在盛怒之下让迦尔纳上了自己的车子,驱车走了。
夕阳西沉,群众乱哄哄地散去。他们在灯光下三五成群地高声谈论。有人称赞阿周那,有人称赞迦尔纳,也有人称赞难敌,各有各的偏向。
大神因陀罗预见到自己的儿子阿周那和迦尔纳之间不可避免地要發生一次剧烈的战斗,就改扮成一个婆罗门,下凡去找迦尔纳。迦尔纳以慷慨好施著名;因陀罗就要求他施舍耳环和神甲。虽然太阳神曾托梦警告过迦尔纳,说因陀罗会如此这般来欺骗他,迦尔纳仍然不肯拒绝因陀罗的要求。他割下了自己胎中带来的耳环和神甲,施舍给这个婆罗门。
天神之王因陀罗惊喜万分,收下了礼物,称赞迦尔纳做了別人做不到的事。他出于羞愧也变得宽宏大度了,让迦尔纳随意向他要求一个恩典。
迦尔纳说:「我要你把那件能致敌人死命的法宝送给我。」因陀罗答应了,可是附带一个致命的条件。他说:「你只能用这法宝打死一个敌人,不论他是谁。在打死一个敌人之后,这件法宝便会不听你使唤而回到我手里来。」说完这些话,因陀罗不见了。
迦尔纳曾自称是婆罗门,拜持斧罗摩为师。他从持斧罗摩摩那儿学得了运用一件无敌法宝的咒语。有一天,持斧罗摩枕在迦尔纳的膝上睡觉。一个蝎子螫了迦尔纳的大腿,顿时血流如注,疼痛难忍。可是迦尔纳怕惊醒老师,忍耐着,一动也不动。持斧罗摩醒来,看到从创口流出来的血,说:「好徒弟,你不是婆罗门,这样的痛楚只有刹帝利才能受得了。对我说实话吧。」
迦尔纳承认自己说了谎话,说他不是婆罗门,实是一个车夫的儿子。持斧罗摩听了大怒,就诅咒迦尔纳说:「因为你欺骗了老师,你所学得的咒语在紧要关头会不听你使唤。到你注定要死的时候,你会把这个咒语忘记得乾乾净净。」
就是这个诅咒使得迦尔纳在最后一次作战的紧急关头忘掉了一直记得很好的咒语。迦尔纳是难敌的忠实的朋友,直到最后都忠心耿耿帮助俱卢族。在毗湿摩和德罗纳阵亡后,他成了俱卢族军队的统帅,作战两天,战绩辉煌。最后,他所乘的车子的车轮陷入地里,他拔不起车来,无法前进。在这样情况下,他被阿周那杀死了。贡蒂后非常伤心,尤其是因为到那时她还不得不隐瞒真相,所以格外感到痛苦。
12.德罗纳
德罗纳是一个名叫持力的婆罗门的儿子,他修毕吠陀与吠檀多后就专心研究箭法,成了第一流的射手。他和般遮罗国王的太子木柱是同学,在同一所道院里上学。两人的父亲又是朋友,因而关系亲密,一种青年间常见的融洽无间的友谊日渐成长。木柱凭着天真的热情,常对德罗纳说,等到将来自己做了国王,要把国土的一半赠送给他。
德罗纳学业结束后跟慈悯大师的妹妹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马勇。德罗纳热爱妻儿,为了妻儿,他想到了从前没有注意过的财富。他听说持斧罗摩在散财给婆罗门,就赶快跑去;可是已经太晚了,持斧罗摩散尽财产,快要到森林隐居去了。持斧罗摩见到德罗纳很觉抱歉,一心想给他一点什么,就表示愿意把自己的天下无敌的武艺教给他。
德罗纳很高兴,同意了。他本来就是一个高明的射手,从此以后又成为无人能敌的武术大师了。在那个好战的时代里,他是值得任何一个国王热诚欢迎的教师。
那时,般遮罗国的老王死了,木柱做了国王。德罗纳记起少年时代两人的情谊,记起木柱以前表示过要好好款待他,甚至愿意分赠国土,就跑去找木柱,深信自己会受到厚待。不料,他發现当了国王的木柱跟当年做学生的木柱大不相同了。木柱王一听德罗纳自称是他的老友,不但不高兴,反而认为简直是僭越跋扈不能容忍。他为富贵冲昏了头脑,居然对德罗纳说:「婆罗门!你怎敢对我如此亲密?怎敢称我作朋友?一个在位的国王和一个流浪的乞儿之间何来友谊?如果你想凭借早年的一点儿相识关系对一个统治国家的帝王攀交情,你真是愚不可及了。穷汉和财主,野人和学者,懦夫与英雄,怎能交朋友?友谊只存在于地位相等的人之间。一个飘泊无定的乞儿不可能是一个掌握统治权的君主的朋友。」德罗纳耳中听着辱骂的声音,心中怀着愤怒的火焰,被逐出了宫廷。
他心中發誓要惩罚这个傲慢无礼的国王,惩罚他对自己的侮辱和否认少年时代神圣友谊的罪过。他继续寻找职业,到了象城,在内兄慈悯大师家里住了几天,没有露面。
有一天,象城的王子们在郊外玩球。忽然球连着坚战的指环一起掉下一口井里去了。王子们围着井观看,看见井底的指环透过明净的水在闪闪發光,可是他们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把它取出来。这时候,他们没有注意到旁边正站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婆罗门在望着他们微笑。
「王子们!」那婆罗门说出一番话来叫他们吃了一惊:「你们是英勇的婆罗多族的后裔。任何一个精通武艺的人都知道怎样才能把球取上来,你们为什么不能?要不要我帮你们忙?」
坚战大笑,开玩笑说:「婆罗门啊!你要是能把球取出来,慈悯大师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一顿饭。」于是这位陌生的婆罗门德罗纳就拿起一根草,嘴里念念有词,像射箭一样把草投进了井里。这根草紧紧黏住了掉进去的球。他又投进类似的草,一根接着一根,草和草黏连一起,组成一根链子,德罗纳就用它把球牵了出来。
王子们看得目瞪口呆,又惊又喜,请求他把指环也取出来。德罗纳借了一张弓,搭箭在弓弦上,一箭射去,直穿指环,又带着指环反射了出来。婆罗门笑嘻嘻地把指环还给了坚战。
王子们看到这样的绝技十分惊奇,对德罗纳说:「婆罗门啊!我们向你致敬,你是谁?有什么事儿可以让我们为你效劳?」他们对他鞠躬行礼。
德罗纳回答:「王子们,去问毗湿摩吧。他会告诉你们,我是谁。」
毗湿摩从王子们的叙述中明白这个婆罗门不是別人,必然是著名的德罗纳大师。他认为请他来继续教导般度五子和持国百子是最好不过的事;于是以特殊礼仪接待他,聘请他教授王子们武艺。
持国百子和般度五子精通武艺后,德罗纳就派遗迦尔纳和难敌去生擒木柱王,作为报答师恩的行动。两人照老师的命令去做,可是没有成功。老师于是又派遗阿周那去。阿周那战败了木柱王,把他和他的大臣俘虏了,押送回来,交给德罗纳。
德罗纳笑嘻嘻地对木柱王说:「大王,別害怕,我不会杀害你。我们本是童年时代的同伴,可是你忘了旧交情,侮辱了我。你对我说:只有国王才能做国王的朋友。好,现在我占领了你的国土,我是国王了。然而我仍愿意跟你恢复交情。我把我征服得来的原来是你的国土分一半给你。我相信只有在地位相等的人之间才有可能建立友谊;现在我们两人各有你原来国土的一半,该是地位相等了吧?」
德罗纳认为这样已足以报复自己昔日所受的耻辱了,就释放木柱并依礼款待他。
木柱王的骄气受到了打击。虚荣心受到伤害的痛苦最难忍受,因此,仇恨德罗纳并要求报复就成为支配木柱王生活的无上热情。他苦苦修行,斋戒,祭祀,祈求天神赐给他一个能杀死德罗纳的儿子和一个能嫁给阿周那的女儿。他的努力获得了成功。他生下了猛光,这便是后来俱卢大战中般度族方面的统帅,而且在一个离奇错综的情况下杀死了除此以外无法战胜的德罗纳。木柱王还生下了黑公主,她后来嫁了般度五子。
13.蜡宫
难敌看到怖军体格强壮,阿周那武艺高强,心里越来越妒忌。沙恭尼和迦尔纳两人成了难敌陷害般度族的军师,帮他出坏主意。可怜的持国王无疑是一个聪明人,他也疼爱侄儿,可是意志薄弱,溺爱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明明无理,他也认为有理;有时候甚至明知不对也随着他们错下去。
难敌想出种种办法陷害般度族,幸亏维杜罗想拯救这个家族免犯大罪,暗暗帮助,般度族才得逃生。
难敌认为最不能饶恕般度族的事便是,象城的居民时常公开称赞般度族,并且坚决表示,只有坚战一人配做国王。他们时常聚在一起议论说:「持国王天生眼瞎,无论如何不能做国王,现在也不该掌管国事。毗湿摩忠于真理,坚守不做国王的誓言也不可能登位。因而只有坚战一人配做国王,只有他能公正统治俱卢家族和这个国家。」人民到处这样议论。这些话在难敌耳中像毒药一样忍受不了,使他胸中燃烧起愤怒和妒忌的火焰。
他去见持国王,责备这种舆论。他说:「父亲,老百姓在胡言乱语,他们甚至对毗湿摩和你老人家这样应当尊敬的人都不尊敬了。他们说坚战应该立刻即位做国王。坚战要是真的做了国王,我们可遭秧了。你因为眼瞎才由你的弟弟继承王位。如果坚战继承他父亲做国王,我们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我们的子孙还有什么前途?坚战以后是坚战的儿子承继,然后是坚战的孙子,永远是他的子子孙孙做国王。我们降落为他们的穷本家,甚至衣食都得仰仗他们。唉!像这样,还不如进地狱好!」
持国王听了这些话,想了一想,说:「儿子,你说的是实情。可是坚战是不会失德的。他爱一切人。他的确继承了他死去的父亲的一切美德。大家称赞他,必然拥护他。曾经敬佩般度的高尚人格的文武大臣当然也会支持他。人民像崇拜偶像似的崇拜般度族,我们反对他们是没有希望成功的。那时我们做了不公正的事,老百姓会起来叛变,会杀掉我们,或者放逐我们。我们所得到的只能是极大的屈辱。」
难敌回答道:「你的恐惧是毫无根据的。毗湿摩至少会保持中立,马勇是忠于我的,这意味着他的父亲德罗纳和舅舅慈悯也会站在我们一边。维杜罗不能公开反对我们,不讲別的原因,只要提到他没有力量这一点就够了。请你马上把般度族送到多象城去吧。告诉你实话,我痛苦极了,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的心像刀扎一般,整夜不能睡觉,觉得活着简直是受罪。把般度族送到多象城去以后,我们可以想法加强我们自己的队伍。」
过了一些时候,一些政客受到拉拢加入了难敌的小集团,他们也用同样的话来劝告持国王。沙恭尼的臣子微粟是这帮人的头儿。他对国王说:「国王呀!你应该提防般度五子,因为他们的受人爱戴就是对你的威胁。般度五子是你的侄儿,可是越是近亲,危险越严重。他们实在太强盛了。」
微粟接着说:「国王,请恕我说出冒犯你的话。我认为一个威武的国王应该名副其实,有行动表现。要是没有行动,谁能相信他真有实力呢?国家大事必须严守秘密,巧计良谋只能用实行来公布。仇敌应当及早铲除,须知一根刺留在体内就会使周围溃烂成疮。强敌自然应当扫荡,而跳梁小丑也不可忽视,须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杀强敌必须用计;对敌人仁慈乃是愚蠢。国王啊!你应该提防般度五子,他们实在太强盛了。」
难敌告诉持国王他在网罗党羽方面已获得成功。他说:「我已经用金钱名位收买了王室侍从,我也已经把大臣们争取过来。只要你肯巧言劝说般度族到多象城去,京城和整个国家就会属于我们,他们在这里会连一个朋友也没有。我们一旦掌握了全国,他们就没有危害我们的力量了。那时甚至让他们回来也不要紧了。」
听到许多人说出自己也愿意相信的话,持国王心动了。他同意了儿子的主张。现在就只差实行这计策了。大臣们于是在般度五子面前盛赞多象城的美丽,又提到那儿将盛大庆祝大神湿婆的节日。尤其是持国王也用十分关切的口吻劝他们去,说不但盛会值得看,而且那边的人民也热烈盼望见他们。五兄弟毫不疑心,轻轻易易就给说动了。于是般度五子辞別了毗湿摩和別的长辈动身去多象城。
难敌得意扬扬,和迦尔纳、沙恭尼定计在多象城杀害贡蒂母子。他们派臣下布罗旃前往,给他秘密指示。布罗旃保证自己将忠实执行计㓰。
布罗旃执行命令,在般度族出發以前,早就赶到多象城,特別为他们盖起了一座美丽的行宫。建筑这座行宫时,用上了很多容易着火的材料。像黄蔴、虫胶、黄油、油脂等,连粉刷墙壁的材料也是容易着火的。他还巧妙地在行宫内各处堆放容易引火的乾燥东西,又把惹人注意的坐椅和床铺放在最容易着火的地点,在行宫落成以前还为他们在城里安全居住安排了各种设备。般度族住进了这座蜡宫以后,他们就打算乘夜间大家熟睡时纵火焚烧蜡宫。他们认为般度族受到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热烈的款待可以消除一切猜疑,人们会认为那是纯粹的偶然事故,做梦也不会想到要去责备俱卢族。
14.般度族的逃亡
般度五子恭恭敬敬辞別长者并拥抱同伴以后,动身去多象城。市民们送了他们一段路才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回城。临別时维杜罗用一些只有坚战一个人懂得的话警告坚战说:
「只有预见到狡猾的敌人意图的人才能逃避危险。有的武器比钢铁更加厉害。智者要避免灭亡,必须知道防御这种武器的办法。大火能烧毁森林可是不能伤害一只躲在洞里的耗子或藏在地下的箭猪。聪明人能凭着观察天上星辰辨认方向。」
这些话是单独暗示坚战,难敌有毒辣阴谋以及怎样才能脱离危险。坚战回答维杜罗,表示他已明白其中含意。后来坚战把这些话告诉了贡蒂后。因此,他们出發时虽然欢天喜地,到路途上却好像有愁云笼罩天空了。
多象城的居民听说般度五子到他们城里来了,好不高兴,都热烈欢迎他们。在特为他们预备的行宫布置完竣以前,他们暂住在別的房子里。后来在布罗旃的引导之下他们搬进了行宫。这座行宫名字叫做「吉祥宫」。用这个名字来称呼这个陷阱,真是尖锐的讽刺。坚战记着维杜罗的警告,细心四处查看,确定了这行宫毫无疑问是用易燃的材料建筑成的。坚战对怖军说:「虽然我们明知这儿是陷阱,但是不能让布罗旃疑心到我们已经知道他的阴谋。我们必须在适当的时候逃走。他若是起了疑心,我们逃走就困难了。」
于是他们住在这所房子里,装得好像无忧无虑。这时,维杜罗派遣一个技术优良的挖掘工人来秘密会见他们,对他们说:「我的口令是维杜罗警告你们的隐语。他派我来保卫你们的安全,帮助你们脱险。」
这以后,这个工人瞒着布罗旃暗地作了许多天工作。他挖成了一个秘密出口,从蜡宫地底下穿过墙壁和围绕这个区城的壕沟到达外面。
布罗旃住在这座行宫的大门口。夜间,般度五子全副武装戒备着,在白天却总是到森林里打猎。表面上他们装做完全是寻欢作乐,其实他们是去熟悉森林中的道路。前面已经说过,他们小心翼翼不让人疑心到他们已知道有人阴谋陷害。同时,布罗旃一心想让纵火谋杀的案子被人看成只是偶然的失火,不引起任何猜疑,因而整整等了一年还没有执行计㓰。
最后,布罗旃认为时机成熟,而警觉的坚战也知道大祸即将临头,召集了弟弟们,告诉他们,再不逃走就没有机会了。
第一天,贡蒂后摆设盛宴款待侍从。她想灌醉他们,使他们到夜间沉睡不醒。
半夜,怖军在宫中好几处地方点着了火。贡蒂后和般度五子暗中摸索着走出了秘密地道。立刻整个行宫卷入熊熊大火。行宫周围人山人海,挤满了受惊的市民。他们无可奈何地高声哭喊。有些人盲目地忙做一团,想扑灭大火,却只是白费力气。大家齐声哭喊:「唉!唉!这事儿一定是难敌干的。他把无辜的般度族全烧死了。」行宫化为灰烬。布罗旃的住宅也卷入大火。他没有来得及逃出来,自作自受,成了自己的毒计的牺牲品。多象城的居民把这件事报告了象城。消息是这样發的:「般度族住的那座行宫已经烧掉了,住在里面的人全遭了难,没有一人逃生。」
广博大仙用美丽的文辞写出当时持国王的心理状态:「正像一池深水,水面温暖而水底寒冷,持国王的心也是同时因快乐而热又因悲伤而冷。」
持国王父子认为般度族已经被大火烧死了,便像一般伤心的亲属一样脱去了衣服,只穿一件表示哀悼的丧服,跑到河岸去举行丧礼。他们没有省略任何一项居丧者应当做的表面礼节。
有人注意到维杜罗不像別人那末悲伤,认为这种态度符合他那哲学家的性格,其实那是因为维杜罗知道般度族已平安脱险。有时他面现愁色,只是因为他在想像般度族的艰苦的流浪生活。当他看到毗湿摩悲伤过分时,就暗中安慰他,告诉他般度族已经顺利脱逃了。
怖军看到母亲和兄弟们由于连夜不睡加上担惊受怕已耗尽了体力,疲乏不堪,就扛着母亲,两臂挟着无种和偕天,一手牵着坚战,一手牵着阿周那,继续前进。他挑着这样一副重担,依然毫不费劲地走着,像一头威武的大象一样迈开大步,闯过森林,排开挡住去路的树木。当走到了恒河岸边的时候,河里正停泊着一条特別为他们预备的船,有一个知道他们秘密的船夫在船上守候。他们在漆黑夜里渡过了河,又进入一座大森林。他们整夜悄悄地赶路,夜色深深掩盖着他们,只有野兽的可怕的吼声㓰破那无边的静寂。最后,他们精疲力尽,坐了下来。他们口渴难忍,疲倦得昏昏思睡。贡蒂后说:「我一定得伸伸腿了。就算是持国的儿子要在这儿捉住我,我也顾不得了。」她立刻躺下,沉沉入睡。怖军在浓密的森林里暗中摸索,寻找水源。他找着了一个池塘。他把上衣浸湿,又用荷叶做成杯子,盛了水带回去给渴得快要死去的母亲和兄弟喝。就在大家熟睡得把一切苦难都忘了的时候,怖军依然清醒地坐在那儿沉思:「森林中的树木和蔓藤不都是互相帮助和平共处吗?为什么恶毒的持国和难敌要这样想法子害我们?」怖军自己心地纯洁,不能了解別人为什么会起恶念,因此十分伤心。
般度族继续前进,他们克服了许多困难,忍受了种种艰苦。有时,为了要走得快一点,他们只好背着母亲走。有时,疲乏得连英雄好汉也受不了时,他们只得停下来休息。有时,这些年轻人凭着精力充沛体格强壮还互相赛跑。
途中,他们遇见了广博大仙。大家上前鞠躬行礼,得到他的鼓励和明智的劝告。贡蒂后把所受的灾难告诉了他,广博大仙就用下面这些话安慰她:
「道德高尚的人并不能保证永远不犯错误,罪大恶极的人也不是永远一无可取。人生是一个复杂的网。活在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既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的。任何人都得对他自己的行为负责,承受报应。你们不必伤心。」他们听从广博大仙的劝告,穿上婆罗门的服装,到独轮城去,寄住在一个婆罗门的家里,等待好日子的到来。
15.诛钵迦怪
般度族乔妆成婆罗门住在独轮城。弟兄五人每天在婆罗门住的区域化缘乞食,把乞讨得到的带回来交给母亲。母亲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如果到时候他们还不回来,她就十分担心,唯恐他们遭遇了什么祸事。
贡蒂把他们带回来的食物平分为二,一份给怖军,一份由四弟兄和母亲分食。怖军是风神之子,体力惊人,食量也惊人。他有一个外号叫「狼腹」,意思就是食量大如狼。狼是时时刻刻都像在挨饿的,不管吃多少,永远没有个够。怖军的永远填不饱的肚子跟他在独轮城能得到的那么一点点食物实在太不相称了。于是他越来越瘦,使母亲和兄弟们都很發愁。后来,怖军认识了一个陶器工人,就去帮他掘土,运土。陶器工人送给他一个大钵盂作为酬报。怖军的这个讨饭钵盂成了街上顽童的笑料。
有一天四弟兄都出去乞食,只剩下怖军和母亲留在家里。他们忽听到婆罗门房东的屋子里传出一片哭声。不用说,这家人一定是遭了什么大祸了。贡蒂想打听一下是怎末回事。婆罗门和他的妻子起先都哭得说不出话来,后来贡蒂才听到那婆罗门对妻子说话了。他说:「苦命的愚蠢的妇人啊!虽然我几次三番跟你说,我们最好离开这座城,可是你不肯。你坚持说,你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你的父母和亲戚也生在这儿,死在这儿,你一定要在这儿住下去。现在我怎么能忍心让你死呢?你是一个慈爱的母亲,是给我生儿育女的妻子,我终身的伴侣,你就是我的一切啊!我万不能让你死,而我自己活下去。这个小女孩儿是天神赐给我们的,是神委托我们到时候把她配给一位才貌相当的丈夫的。把天神赐的担任传宗接代的人牺牲掉是不对的。要把另一个孩子,我们的儿子,送去死吗?那也是同样不可能的。他是我们生前的唯一安慰和死后的唯一希望啊!他要是死了,我们怎能活下去呢?他要是死了,谁来给我们和我们的祖先举行祭祀呢?唉!你不肯听我的话,现在你的倔强产生出这样的恶果来了。要是我去送死呢,这一双儿女无人保护一定也活不久。叫我怎末办啊?倒不如大家一起死了吧。」说完,这个婆罗门又放声大哭起来。
妻子回答说:「我一向是你的好妻子,我尽过了我的天职,生下了一儿一女。你能够抚养他们,保护他们,而我却做不到。扔出去的肉逃不过老鹰和乌鸦的啄食;同样,可怜的寡妇也免不了受卑鄙无耻的坏人凌辱。一块布沾满了奶油,贪馋的一群狗见了就会你争我夺,扯来扯去,把布撕成碎片;同样,一个无人保护的女人也会落在坏人手里,由他们争夺拉扯。要我保护两个没有父亲的孤儿是万万办不到的事。你一死,他们就会如鱼失水悲惨地死去。还是把我送去给罗刹最好。一个女人在丈夫活着的时候死去是莫大的幸福。你知道,这话是经典上说过的。跟我道別吧。请你照顾我生下的孩子。我跟你在一起过的日子一直很幸福。我也积了不少的善功。我对你忠贞不二,凭这一点,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升天堂。做一个好妻子就不会怕死。我死后,你可以另聚一房妻子。放勇敢些,笑一笑,让我高兴一下。请你祝福我,把我送到罗刹那儿去吧。」
婆罗门听到妻子的这一番话,连忙把她亲热地抱住。妻子的爱情和勇气使他感动万分,禁不住哭得像小孩子一样。直到他勉强能哽咽着说出话来的时候,他才回答道:「我的爱妻啊!我的贤妻啊!你说的是什么话?没有你,我能活下去吗?丈夫的第一个责任就是保护自己的妻子。若是我把你送给罗刹,既不顾爱情,又不管责任,我岂不成了罪大恶极的人了吗?」
他们的女儿在一旁听着这一场伤心的对话,这时,她哭哭啼啼地插嘴说:「我虽是个小孩子,可是请你们先听一听我的话,然后再决定怎么办合理。只有我是你们可以送给罗刹的多余的人。牺牲了我这一个人,才可以救下全家。让我做一只小船,载你们渡过这灾难的大河吧。假如你们两人都死了,我和小兄弟活在这个惨酷的世界上,无依无靠,也是活不下去的。我一个人死能使我们全家得救,我的死是多末大的幸福啊!就为我的幸福着想,你们也该把我送给罗刹啊。」
父母二人听到这可怜的孩子说出这样勇敢的话,由不得又亲热地抱着她哭起来。那个还和婴儿差不多的小儿子看到大家都在哭,便睁着明亮的眼睛,稚气地说道:「爸爸!別哭。妈妈!別哭。姐姐!別哭。」他依次走到每人跟前,在每人的怀里坐一会,然后站起来,拿起一根木柴,挥舞着,用孩子的可爱的高音说:「我拿这根棍打死那个罗刹。」孩子的动作和语言引得大家不禁流着泪笑了出来,可是这也不过是更增加他们的痛苦而已。贡蒂看到这正是可以插嘴的时刻,就进去探问他们伤心的原因,问他们是否需要她帮助。
婆罗门说:「老大娘!这件祸事是你无法帮助的。靠近这座城,有一个山洞,洞里住着一个残忍、凶猛的罗刹,名叫钵迦。十三年前这个罗刹霸占了这座城和这一片国土,从此就残暴地奴役我们。原来统治这个国家的国王无法保护我们,逃到竹城去了。最初,这个罗刹只要高兴就跑出洞来,饿得發疯似的任意吞食这座城里的男女和儿童。老百姓们哀求他订个条件以限制这种漫无节制的屠杀。他们求告他道:『请你不要随意杀害我们。让我们每星期一次送给你足够的肉、米、奶酪、好酒和种种好吃的东西吧。我们把这些东西装在一辆车上,用两头牛拉着,还轮流由每家派一个人赶车去送给你。你可以把这些食物连两头牛,和那赶车的人都吃掉,只是请你不要像现在这样随意杀人。』罗刹接受了条件。从那时起,这个凶猛的罗刹就保护我国不遭外寇入侵也不受野兽扰害。这一例规已实行很多年了。」
「没有一个英雄能救我们脱离灾难。所有想解救我们的勇敢的人全都被罗刹打败了,杀死了。老大娘!我们的合法的国王不能保护我们。身为一个懦弱的国王的子民本不应该结婚,不应该生儿育女。只有在善良而又威武的国王的庇护下,老百姓才有可能安家立业,享受文化和家庭之乐。如果没有一个好国王,那么,妻子、财富以及其他一切都是不安全的。很久以来,我们只眼看別人悲伤而心里难受,现在可轮到我们出一个人去送给罗刹吃了。我没有钱,无法购买替身。不论送哪一个去惨死,別的人也全都活不下去。所以我决定带着全家上罗刹那儿去,让那凶恶贪吃的罗刹把我们全家都吞吃掉。你一定想知道,我只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使你也跟着我们难过。只有天神能搭救我们;可是我们现在已经绝望,甚至对神也不抱希望了。」
贡蒂跟怖军商量了一番,回去对那婆罗门说:「善良的人,別伤心绝望了。神是伟大的。我有五个儿子,可以派一个把那些食物送给罗刹。」
婆罗门惊奇得跳了起来,可是立刻悲哀地摇摇头,不愿意让人代替他们去牺牲。贡蒂又说:「婆罗门啊!別害怕。我的儿子会念一种咒语,由咒语产生的神力必定能杀死那罗刹。我自己亲眼见过他杀死很多同样的罗刹。可是这件事必须保守秘密。如果你泄漏了,他的神力也就没有了。」
贡蒂是恐怕这件事传播出去,让难敌方面的人知道了,会怀疑到是般度的儿子干的,从而發现他们的下落。
贡蒂的安排使怖军兴奋得心花怒放。这时,四兄弟带着化缘得来的食物回来了。坚战看到怖军的脸上充满了久已不见的喜气,猜想他一定是决心去干什么危险的勾当,便询问贡蒂。贡蒂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坚战说:「什么?这不是胡闹吗?我们不是凭着怖军的勇力才能安然入睡不担心受怕吗?不是凭着怖军的勇气和胆量才能希望恢复被诡诈的敌人抢去的国土吗?我们不是仗怖军的勇力才能逃出蜡宫吗?怖军是我们现在的依靠和将来的指望,而你却让他去冒生命的危险。我怕你是受苦太多,变糊涂了。」
贡蒂答道:「亲爱的孩子!我们在这位婆罗门家里平平安安住了许多年。以德报德是一个人的天职,是最高尚的美德。怖军的神勇我是知道的,我一点也不害怕。你们还记得他把我们从多象城怎样带出来的吗?还记得他杀死那妖怪希丁波吗?让怖军去做这件事正是我们对这婆罗门家庭应尽的责任。」
随后,本城居民把各种各样的肉,精美的食品,一罐一罐的奶酪和酒送到这个婆罗门家里,放在由两头公牛拉着的车上。怖军上了车,到罗刹住的山洞去了。
车子在乐声中前进。照例到了一个地方,老百姓们都回头逃命,只让怖军一人乘车前进。罗刹所住的洞窟前面尸骨狼借,血,发遍地,臭气冲天,充塞着毒虫、蚂蚁。怖军看到无数断腿、断手和头颅散乱在各处,许多恶鸟發现了食物在上空盘旋。他停下车,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那些给罗刹准备的食物。他自言自语道:「我一定得先吃完这些东西,等到我和罗刹打了起来,这些东西就会弄得一塌糊涂不能再吃了。况且我杀了他以后,沾染上尸体的血污,也不能再吃了。」
罗刹等得不耐烦已经在發脾气了,看到怖军的所作所为更是怒不可遏。怖军同时也看到了他,向他挑战。这个罗刹身躯庞大,须发全红,一张血盆似的大嘴直连到耳朵边。他冲向怖军,怖军却毫不在意,笑了一笑,避开了他伸出来抓人的手,回过身,背对着他照旧吃东西。罗刹看到怖军竟然狂妄得背对着他,就抡起拳头在怖军的背上乱打。拳密如下雨,可是怖军若无其事,并不停止吃东西。罗刹于是拔一棵树,向怖军掷去,怖军仍旧头也不回,只用左手轻轻掠开了那大树,右手还在拿东西吃。直到把最后一罐奶酪也吃得乾乾净净,怖军才漱了漱口,满意地嘘了一口气,站起来面向着罗刹。
两人开始大战。怖军有意耍弄罗刹,一高兴就把他打倒在地上,又喊他站起来再打。像这样,怖军把罗刹摔来摔去许多次,好像罗刹只是一个破布做的洋娃娃似的。最后,怖军把他扔在地上,用膝盖抵住他的背脊,压断了他的骨头。罗刹痛苦绝望地惨叫一声,口吐鲜血死了。怖军把这具尸体拖到城门口,然后回到那婆罗门的家里。他洗了一个澡,才把这一天的经过叙述一遍。他的母亲听后,欢喜极了。
16.黑公主选婿
般度五子乔装成婆罗门住在独轮城的时候,传来一个消息说,般遮罗的国王木柱王有一个女儿叫黑公主要举行选婿大典了。独轮城里很多婆罗门想得到例有的礼物,也想看看王家婚礼的豪华和典礼的隆重,都准备到般遮罗去。贡蒂凭着母性的本能察觉儿子们想到般遮罗去娶黑公主,就对坚战说:「我们在这个城里住得太久了,该走动走动了。换个地方住住吧。这些高山和深谷我们也看厌了。我们得到的布施也越来越少了。何必等到好日子过完了才走呢?我们到木柱王的国里去吧。听说那是一个美丽富庶的国家哩。」贡蒂深通人情世故,善于体贴儿子的心情,知道他们自己不好意思开口,便婉转说出上面的话。
婆罗门结队去參观婚礼。装作婆罗门的般度五子也混杂在里面。他们跋涉长途,终于到了木柱王的美丽的国都。他们以不知名的普通婆罗门的身份投宿在一个陶器工人家里。
木柱王和德罗纳表面上和好了,实际上木柱王永远忘不了在德罗纳手里受到的侮辱,永远不能饶恕这个敌人。木柱王的一个愿望就是把女儿嫁给阿周那。他想,德罗纳既深爱阿周那,自然不会把爱徒的岳父看成自己的死敌,而且,一旦發生战事,自己是阿周那的岳父,力量当然要强大得多。因为这个缘故,木柱王听到般度五子在多象城遇难的消息感到非常伤心,直到又听到了他们逃亡的流言后才安下心来。
木柱王盖了许多精致的招待所给參加典礼的求婚者和宾客住。在这批招待所的中央就是富丽堂皇的婚礼大厅。为了款待宾客,木柱王还作了种种的布置和安排,使宾客们能尽情地玩乐。这个盛大的典礼的热闹场面要连续十四天之久。
婚礼大厅内放了一张大铁弓。想当选为女婿的人必须能弯弓上弦,并且用这张弓發射一枝铁箭,箭要穿过高高挂起的旋转的圆盘中央的小孔,直中高悬顶上的箭靶。这件事需要有神力和神技才能办到。木柱王宣布,谁要想娶他的女儿,谁就得有此绝技。
许多勇敢的王子从印度各地聚到这里来。持国王的儿子们都来了,还有迦尔纳、黑天、童护、妖连、沙利耶也来了。除了竞赛的人以外还来了一大群观众和宾客。一片喧闹声音惊天动地,好像大海上的波涛奔腾澎湃,而在所有声音之上又响起了千百种乐器合奏的吉祥乐曲。猛光骑马在前面开路,他妹妹黑公主乘象在后面跟着。公主刚刚行过婚前的香汤沐浴,容光焕發,身披着丝绸衣服,飘逸如仙,下了大象,走进大厅,全厅中好像忽然处处都是她的天生绝色的光辉在闪烁。她手里拿着花环,向那些默默凝望着的勇敢的王子们羞涩地看了一眼,登上了祭坛。这时婆罗门照例吟诵经文,把祭品投入火中。等到经文末尾的祈祷和平的咒语诵过,音乐的花腔也奏完了,猛光就拉着公主的手,引她走到大厅中央,用响亮清晰的声音宣告:
「在座的高贵的王子们!请你们静听:这儿有一张弓,那儿是箭靶,这儿还有箭。谁要是能连發五枝箭,箭箭都穿过转盘中间的小孔,射中箭靶,而且出身高贵,容貌端正,就可以娶我的妹妹。」说完又向公主介绍了在座的一些求婚者的姓名,家世和本人情况。
不少有名望的王子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去弯弓上弦,可是弓太重太硬,他们失败了。他们含羞带愧回到原位。童护、妖连、沙利耶和难敌也都没有成功。
当迦尔纳走向前去时,在场的人都认为他可以成功。可是只有一發之差,他没有把弦上好,弓弦从弓上滑脱下来,那张大弓就像是活的一样从他手中蹦了出去。于是议论四起,群情激愤,有人甚至说这是完全做不到的事,用意无非是要羞辱众家王子。突然,喧闹的声音停止了。因为在婆罗门的队伍中站起一位青年要向铁弓走去。
这位青年就是装作婆罗门的阿周那。他一向弓走去,场中又骚动起来。婆罗门一伙人中也意见分歧。有些人看到婆罗门中居然有一个勇少年敢去竞争,大为得意。也有些人或者心怀妒忌,或者老于世故,却说这孩子真是胆大妄为,英勇如迦尔纳、沙利耶等人都失败了,这个青年修道人还妄想去參加竞赛。可是还有一些人见到这个青年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又有另一种意见。他们说:「从他的仪表看来,我们相信他会得胜。看来他很有自信,显然他自觉很有把握。婆罗门种姓的人体力可能差一点,可是这件事难道是单凭蛮力干得了的吗?修行的法力难道没有用吗?为什么他不能去试一试?」这些人都祝他成功。
阿周那走到放弓的地方,向猛光问道:「婆罗门可以弯这张弓吗?」猛光回答说:「婆罗门!不管是谁,只要他能弯这张弓,射中这个靶子,而且出身高贵,容貌端正,我的妹妹就嫁给他,作他的终身伴侣。我的话既说出口,决不会翻悔的。」
阿周那先默念宇宙主宰那罗延,然后拿起弓,毫不费力就安上了弓弦;又拿起一枝箭搭在弓弦上,向四周望了一眼,笑了一笑。这时候全场静寂,鸦雀无声。阿周那毫不迟疑一连發射五枝箭,箭箭穿过转盘,箭箭命中,把靶子射落下来。顿时群情激动,乐声大作。
在场的一大群婆罗门高声欢呼,挥舞鹿皮衣,好像是全体婆罗门都娶了黑公主似的。这一阵喧嚷简直无法形容。这时黑公主容光越發娇艳,望着阿周那,她眼中流露出幸福的光辉。她走到阿周那面前,把花环给他戴上。坚战、无种和偕天赶紧回到陶器工人家里,把喜讯立刻告诉母亲。只有怖军恐怕阿周那会受到刹帝利的伤害,还留在大厅没有走。
果然不出怖军所料,王子们怒气冲冲高声叫道:这种选婿方式并不是婆罗门的风俗。如果这位公主不乐意嫁给王子,她可以一辈子不出嫁,自焚而死。一个婆罗门怎末能娶她?我们要反对这件婚事,阻挡他们结婚,保护正义,挽救选婿大典免受破坏。看来一场混战立刻就要發生了。怖军急忙连根拔起一棵大树,撕去枝叶,拿来当作大棍,站在阿周那身旁,准备随时迎敌,黑公主默默无言,牵着阿周那身上的鹿皮衣,站在那儿。
黑天、大力罗摩和別的一些人竭力安定那些闹起来的王子们。阿周那乘机带黑公主一起回陶器工人家里去了。
怖军和阿周那带着黑公主回临时住处,猛光远远跟着他们,暗中观察情况。他所看到的一切,使得他又惊又喜,赶忙回宫秘密对木柱王说:「父王!我想那几个人正是般度五子。妹妹牵住那个年青人的鹿皮衣,跟他们走,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我跟随着他们,看见了他们是五个人和一个尊贵庄严的老夫人。毫无疑问那老夫人就是贡蒂后。」
贡蒂和五个儿子接受木柱王的邀请到了宫廷。坚战暗告国王,他们确是般度五子。同时也告诉国王,他们五兄弟决定合娶黑公主。木柱王一知道他们是般度族,很是高兴。由于跟德罗纳结仇而产生的种种忧虑立刻消除了。可是他一听到坚战说五兄弟合娶黑公主,不由得大吃一惊,心头一阵厌恶。
木柱王反对兄弟同妻,他说:「这是什么话!这种邪念怎末到你们脑袋里去的?这种伤风败俗的办法丝毫不符合我们的传统啊!」
坚战回答说:「国王啊!请宽恕我们。在我们遭受大难的时候,我们起誓说,得到什么东西都要五兄弟合享。现在我们不能违背誓言。我们的母亲也让我们这样做。」
最后木柱王只好答应,为他们举行了结婚典礼。
17.天帝城
般遮罗国举行选婿大典的情形传到了象城,维杜罗听了很高兴。他立刻去见持国王,对他说:「国王啊!木柱王的女儿做了咱们家的儿媳妇了。咱们家族比以前更强大了真是福星高照大喜临门啊。」
持国王盲目钟爱儿子,又因为难敌也去參加了选婿大典,他错认为是难敌娶了黑公主。根据这个误会,他回答维杜罗说:「真是大喜事。快去接黑公主来。让我们欢欢喜喜热热闹闹迎接她。」
维杜罗慌忙更正他的误会,说:「天神保佑的般度五子还活着。是阿周那比赛得胜,娶了木柱王的女儿。五兄弟按照经典规定的仪式合娶了黑公主。般度族母子现在在木柱王的照顾下生活得很快乐。」持国王听了维杜罗的话,心里很失望,可是表面上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来。
他装作高兴的样子对维杜罗说:「维杜罗啊!这个消息叫我高兴极了。般度族真的还活着吗?我们还给他们办过丧事呢。你的消息可让我得到了安慰。原来是这样。这样,所以木柱王的女儿成了咱们家的儿媳妇了。好,好,真是好消息。」
难敌对般度族的妒忌和仇恨比从前更深了一倍,因为他现在知道,般度五子居然逃出了蜡宫,隐姓埋名过了一年,跟般遮罗国威武的国王联了姻,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难敌和他的弟弟难降一起去见舅舅沙恭尼。他们很懊丧地对沙恭尼说:「舅舅!事情糟了。我们错信了布罗旃。哪知道我们的敌人般度族比我们聪明,也比我们运气好。现在他们跟猛光和束发结成同盟了。叫我们怎末办啊?」
迦尔纳和难敌同去见瞎眼的持国王。
难敌说:「父王!你对维杜罗说,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我们的宿仇般度族现在越来越强大,不久一定会消灭我们,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好日子吗?我们暗害他们的计策没有成功,而他们又知道了这件事,这更增加了危险。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我们如不立刻消灭他们,自己就要被消灭。请你给我们出个主意吧。」
持国王回答说:「亲爱的儿子,你说的不错。可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维杜罗知道我们的心事,因而我只能那末对他讲。现在听听你的意见,你说我们该怎末办?」
难敌说:「我心慌意乱,想不出办法来。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他们不是一母所生这一点来瓦解他们,使玛德利的儿子和贡蒂的儿子彼此不和。也许我们还可以贿赂木柱王,让他加入我们这一边。他把女儿嫁给了般度五子,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我们的同盟军。世上没有什么用钱财办不到的事。」
迦尔纳笑了笑,说:「这不过是说空话。」
难敌接着说:「我们总得使般度族决不回来跟我们要现在掌握在我们手里的国土。我们可以派遣一些婆罗门到木柱王的京城去见机行事,散布谣言,并且分別告诉般度族的人说,他们来象城就会遇到很大的危险。这样,他们不敢上这儿来,我们也就安全了。」
迦尔纳回答:「这也是废话。你那样吓不倒他们。」
难敌又接着说:「我们难道不能利用黑公主在般度五兄弟间制造不和吗?他们五兄弟合娶一房妻子这件事对我们很有利。我们可以派精通恋爱学的人设法在他们兄弟间掀起猜疑和妒忌。这事儿一定能办到。我们可以找一个美女勾引贡蒂的儿子,使黑公主跟他们分裂。如果黑公主开始对谁起了疑心,我们就可以请那个人到象城来,利用他实现计㓰。」
迦尔纳认为这条计策同样可笑。他说:「你的这些计策,一条也不中用。对于般度族,你不能用阴谋诡计取胜。他们在这儿住着的时候,还只是一群羽毛未丰的小鸟,那时我们尚且不能欺骗他们,现在他们有了经验,又在木柱王的保护之下,你还以为我们能骗得了他们吗?他们已经看破你的意图了,不会上当的。从此以后阴谋诡计没有用了。你不能在他们中间制造不和。你也不能用金钱引诱那个机智而又正直的木柱王。他决不会遗弃般度五子。黑公主也永远不会跟他们分裂。因此,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在他们發展得强大和得到更多盟友以前打他们。我们应当在黑天带着雅度族军队加入他们的集团以前就给般度族和木柱王一个措手不及的奇袭。我们应当采用适合刹帝利身份的英勇的行动打破困难。欺诈手段毫无用处。」
迦尔纳说完这一番话。持国王决定不下,就把毗湿摩和德罗纳请来商量。
毗湿摩听到般度族还活着,又娶了木柱王的女儿,现在正在岳父家里作客,心里十分喜欢。受到国王的咨询时,智虑周详明辨是非的毗湿摩回答说:「正当的做法是迎接他们回来,分一半国土给他们。国内的老百姓也希望这样处理。这是维护我们家族体面的唯一办法。关于蜡宫失火,外面已经有了不利于你的流言。如果你把他们接回来,给他们一半国土,所有对你的谴责和怀疑就会消除。这就是我的忠告。」
德罗纳也同样规劝持国王,而且提议派遣一个适当的使者去实现和平友好的解决方案。
迦尔纳一听这项建议勃然大怒。他对难敌十分忠诚,不能同意把国土分一部份给般度族。他对持国王说:
「我真料不到,在你手里得到荣华富贵的德罗纳会提出这样一个意见。一个国王对于臣下的意见应该严格审查,然后决定接受不接受。」
德罗纳听到迦尔纳的话,不禁怒气上冲,老眼圆睁,说道:「恶人!你要引国王走上邪路。假如持国王不听从毗湿摩和我的劝告,俱卢族不久一定会灭亡。」
持国王又找维杜罗来商议。维杜罗回答说:
「毗湿摩是我们家族的族长。德罗纳是我们的教师爷,他们的劝告,英明而又公正,不容忽视。般度五子和难敌兄弟同样是你的孩子。你该明白,那些劝你伤害般度族的人实际是在企图毁灭这个家族。木柱王父子和黑天以及黑天带领的雅度族军队是般度族坚强的盟军,我们不可能在战场上打败他们。迦尔纳的意见愚蠢而荒谬。外面已经谣传我们曾经想把般度族害死在蜡宫里,现在我们首先应该洗刷自己,摆脱恶名。全国上下知道般度五子还活着,都欢天喜地,希望再见到他们。別听信难敌的话。迦尔纳和沙恭尼只是鲁莽少年,不懂政治,不配向你提意见。听从毗湿摩的劝告吧。」
最后,持国王决定分一半国土给般度族的儿子,跟般度族言归于好。他派遣维杜罗到般遮罗去迎接般度族和黑公主。
维杜罗带了各种各样珠宝和別的贵重礼品,坐着快车,到木柱王的都城去。
维杜罗依礼向木柱王致敬,代表持国王要求他送般度族和黑公主回象城。
木柱王不信任持国王,可是他只说:「让般度族自己决定吧。」
维杜罗去见贡蒂后,伏在她面前行礼。贡蒂说:「奇武的儿子啊!你救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因而也就是你的孩子了。我信任你,去与不去依你的劝告决定。」贡蒂也疑心持国王不怀好意。
维杜罗请她放心,说:「你的儿子绝不会遭难。他们将继承王位,享有盛名。来!让我们一同回去吧。」最后,木柱王同意他们回去。于是维杜罗同般度五子、贡蒂后、黑公主一起回到了象城。
象城的街道泼上了水,扎上了花朵,市民热烈欢迎这些长期在外受难的亲爱的王子归来。持国王按照决定把国土的一半交给般度族。坚战依礼加冕为国王。
持国王祝福新即位的坚战王,并向他道別,对他说:
「我的弟弟般度把国家治理得十分富裕,望你不辱先人令名。般度王乐于听从我的意见,望你也能像他一样对待我,爱我。我的儿子心肠不好,又很高傲;我这样办,为的是免除你们之间的冲突和仇恨。到甘味城去吧,定甘味城为国都吧,那是我们的旧京城,我们的祖先洪呼王、友邻王和迅行王都曾经住在那儿治理过国家。去复兴甘味城吧。祝你名扬四海。」
持国王用亲切的口吻对坚战王说了这一番话。
般度族把废城修整一新,盖起了宫廷和堡垒,改名为天帝城。天帝城越来越富庶,越来越美丽,成了全世界赞美的城市。般度族一家住在那里,幸福地统治了三十六年,他们从未违背正法。
18.花斑鸟
甘味城早已变成了一座森林,地面高低不平,长满了荆棘,到处是荒废了的古城遗迹。在般度五子来到的时候,那简直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里面有飞禽走兽的巢穴,还窝藏着盗贼和恶棍。因此,黑天和阿周那决定放火烧去森林,在原址上建设一座新城市。
有一只花斑鸟带着它的四只鸟雏在森林里住着。雄鸟跟另一只雌鸟在林中快乐地飞翔漫游,根本不管自己的妻儿,只有雌鸟独个儿看顾孩子。黑天和阿周那命令焚烧森林,于是火势到处蔓延大肆破坏。这时,那只苦恼的雌鸟痛哭起来。说:「大火越来越近,烧毁了一切,快蔓延到我们这儿来烧死我们了。所有在森林中的生物都悲痛绝望,耳中只听到树木倒地的惨酷的响声。可怜的没有翅膀的孩子们啊!你们快成为大火的牺牲品了。叫我怎末办呢?你们的父亲遗弃了我们,我又体力不足,不能带着你们飞走啊!」
母鸟这样哭喊,小鸟听了,对她说:「妈妈,请你別为我们伤心,把我们交给命运吧。如果我们死在这儿,我们将来会投胎转世过好日子的。如果你为我们牺牲了生命,我们的家族就要断绝子孙了。快飞走吧。飞到安全的地方去,另找一个伴侣,过幸福的日子去吧。你很快就会有別的孩子,就会忘记我们的。妈妈,请你想一想,采取对我们家族最有利的行动吧。」
虽然小鸟们这样恳切求她,母鸟却仍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她说:「我要留在这儿。让大火把我们一起烧死吧。」
下面就是这个故事的背景:有一个仙人名字叫迟护。他是个虔诚的修道人,坚守誓愿,过着独身生活,可是当他想进天堂的时候,天堂的守门神却不让他进去,对他说:「没有后代的人不能上这儿来。」把他赶跑了。他于是投生为一只花斑鸟,和一只名叫晚年的雌鸟在一起生活。晚年生下了四个蛋后,他就离开了晚年跟另一只名字叫巧音的雌鸟到森林中飞翔游玩去了。
晚年的四个蛋,孵化成小鸟,就是上面提到的那四只鸟雏。因为它们是仙人的孩子,所以能够像上面所说的那样安慰自己的母亲。
后来母鸟对小鸟说:「这棵树的旁边有一个老鼠洞。我把你们放在洞口,你们自己能钻进洞去,就可以逃避这次火灾。我用泥土把洞口封住,火熖就烧不到你们了。等到大火熄灭,我会放你们出来。」
小鸟不愿意。它们说:「洞里的老鼠会吃掉我们。与其低声下气送给老鼠吃,还不如让大火烧死。」
母鸟想解除它们的恐惧,说道:「我看见那只老鼠已经给老鹰吃掉了。现在洞里已没有危险了。」
可是小鸟们说:「洞里一定还有別的老鼠。老鹰吃掉一只老鼠,还不能算是已经没有危险。请你先救自己的生命,赶快飞走吧。乘这时候火还没有烧到这儿,还没有烧着这棵树,快飞走吧。我们不能进老鼠洞去。你为什么要为我们牺牲生命呢?我们对你没有做过任何好事,怎末担当得起你的牺牲呢?我们生下来以后只是给了你一些痛苦啊。另找一个伴侣,过幸福的生活去吧。如果我们给大火烧死,我们会升天的。万一天保佑,我们能逃脱这次灾难;等大火熄灭后,你还可以在这儿找到我们的。別耽搁了,快走吧!」在孩子们的不住催促之下,母鸟只得飞走了。
火熖包围了这棵树,树上的小鸟仍然互相唧唧啁啁快乐地谈话,一点也不惊慌。
小鸟中的大哥哥说:「聪明人能预先嗅到危险,保持镇静,危险来时一点也不惊慌。」
弟弟们回答说:「你真是聪明而又老练,能像你这样坚定的真是少有。」
大火烧到它们身旁,兄弟四个面带笑容向大火说了下面这一段话:
「火啊,我们的母亲离开了我们。我们也没有见过父亲,因为我们一生下来,他就不见了。以烟为旗帜的原始的神啊!我们羽翼未成,无依无靠,只有你是我们唯一的保护者。除了您还有谁能照顾我们呢?我们恳求你的庇护。」它们就像婆罗门修道人背诵吠陀经文似的向火神祷告。
火烧毁了整个森林,可是饶了这四个鸟雏,没有烧它们。
火灭了。母鸟回来,很惊奇地看到孩子们未受伤害,还在快乐地谈笑。她拥抱它们,感到快乐极了。
当大火烧得正旺的时候,那只雄鸟担心雏鸟的安全,便对他的新的爱鸟巧音诉说心事,受到了巧音的一顿责备。后来巧音听他一次又一次的叫苦,又生气说:「你说的是真话吗?我知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已经厌倦我,想回到晚年的身旁去了。为什么要借口火灾,假装关心孩子呢?你自己告诉过我,火神已经答应你的请求,晚年生的孩子不会给火烧死的。你最好还是说实话吧。你想走就走。去找你那情鸟晚年去吧!将来我也不过是千万个被无耻的男子欺骗,遗弃,而在森林里流浪的痴心轻信的女性之一罢了。你走吧!」
雄鸟迟护说:「你的猜疑毫无根据。我投生为一只鸟,就是为的生儿育女,我当然关心它们。我只不过去看看它们,很快就会回来的。」雄鸟这样安慰了自己的新伴侣后,就到晚年栖息的那棵树去了。
晚年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丈夫,只顾为孩子们活着而高兴。后来她才回过头来,冷淡地问他为什么来。
雄鸟情意真挚地回答说:「我的孩子们都好吗?哪一个是我的大孩子啊?」
晚年冷冰冰地截断了他的话,说:「谁大,谁小,跟你什么相干?你为她而遗弃我,回到她身边去,跟她去过好日子吧!」
迟护于是讲了一些哲理;他说:「一个女人做了母亲对丈夫就不关心了。世界上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即使是无可责备的极裕大仙也曾因此受到他的妻子无碍的冷淡啊。」
19.妖连
般度族统治天帝城,政绩辉煌。坚战王的左右怂慂国王举行「王祭」以取得皇帝的尊号。
坚战王邀请黑天来对这件事提点儿意见。黑天一知道坚战想见他,立刻给车子套上快马,赶到了天帝城。
坚战王对他说:「我的臣民劝我举行,『王祭』。可是,你知道,只有受到各国国王尊敬和归顺的人才有资格举行这个祭祀,取得皇帝的尊号。请你给我出主意吧。你不是盲目钟爱朋友,看不见朋友的缺点,不能避免偏袒的人。你也不是一味讨好,提意见只管叫人听了欢喜、却不管是否正确有益的人。」
黑天回答说:「一点不错。你现在还不能做皇帝,只因为摩竭陀的国王妖连还没有死,也没有被征服。他战胜了很多国王,使他们成为臣属。所有的刹帝利,包括勇猛的童护在内,都害怕他的武力,对他十分恭顺。你没有听说猛军的儿子那个坏家伙刚沙的事吗?他做了妖连的女婿跟老丈人勾结在一起以后,我带领着我的部下攻打过他们。我们连续打了三年,最后我只得承认打不过他们,离开摩偷罗,搬到西面的多门岛去,建立了一个新城市,在那儿过富裕而安定的生活。我认为即使难敌和迦尔纳以及別的人都不反对你加上皇帝的专号,妖连也一定会出来反对的。只有打败他,把他杀死才能阻止他反对你。那时你不但可以举行『王祭』,同时还可以把那些被妖连关在监狱里的痛苦不堪的国王拯救出来,得到他们的拥戴。」
坚战听了黑天的这番话,便说道:「我承认,我不过是公平正直治理自己的国家并且过着知足而幸福的生活的很多国王中的一个罢了,想做皇帝不过是由于虚荣心在作怪。为什么一个国王不能满足于自己的国家呢?我不想做皇帝了。说实话,我自己对这个尊号并不十分感兴趣。要我这末做的是我的弟弟们。连你也害怕妖连,我们还敢存什么希望呢?」
怖军却并不喜欢这种意气消沉满足于现状的态度。
怖军说:「国王的最尊贵的美德莫过于怀有雄图大略。一个人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力量,那末他强壮威武又有何用?我不甘心过这种优游自在安于现状的生活。一个人只要放弃懒散生活,适当使用政治手腕,他就能够战胜比自己力量雄厚的人。力量强大再加上策略英明,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以我的体力加上黑天的智慧和阿周那的武艺,还有什么事不能成功?我们三人联合起来动手,毫不犹豫,毫不恐惧,一定能战胜勇武的妖连。」
黑天插嘴说:「当然应该把妖连除掉,他是死有余辜的。他无故把八十六位国王关进监狱。他计㓰杀掉一百个国王,现在只差十四个了。如果怖军和阿周那同意,我可以陪他们去走一赵。我们三人联合起来可以用计杀掉妖连,把狱中的国王释放出来。我赞成怖军的意见。」
坚战王不爱听这样的劝告。他说:「这样做等于是为了满足做皇帝的虚荣心而不惜牺牲像我的两只眼睛一样的怖军和阿周那。我不愿意让他们去冒险。依我看,还是干脆放弃这个想头好。」
阿周那说:「我们出身于赫赫有名的世家,如果老是这样活着,不干一点英雄事业,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个刹帝利,纵然具有一切优良的品质,如果他不肯奋發有为,也决不能成名。奋斗是成功之母。只要我们各人努力尽责,就可以掌握命运。一个有力量的人,如果他懒惰懈怠,不去运用自己的条件,仍然会遭到失败。绝大多数的失败都是由于不认识自己的力量。我们知道自己力量强大,我们也不怕用尽自己全部力量。为什么坚战要认为我们不能战胜妖连呢?我们等年老了,再去穿上黄袍,隐居森林,修练苦行,渡过余年吧。现在我们应该过奋斗的生活,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无愧于自己家族的传统。」
黑天听了这些话很高兴,说道:「贡蒂的儿子,出身于婆罗多名族的阿周那,还会有什么別的意见呢?不管是英雄还是懒汉都是要死去的。一个刹帝利的最高责任就是要忠于自己的家世和信仰,在正义的战争中把敌人战败,获得光荣的声誉。」
最后坚战王也同意他们三人一致的意见,认为杀死妖连是他们的责任。
20.诛妖连
三军司令巨车王统治摩竭陀国,是名闻四方的大英雄。他娶了迦尸国王的一对孪生女儿,对他们發过誓说,他必定同样看待她们,决不偏心。
巨车一直没有儿女。到了老年,他把国事交给大臣,带着两个妻子到森林里去修行。他怀着盼望孩子的焦灼心情去见出身于乔答摩家族的憍尸迦仙人。仙人很怜悯他,便问他想要什么。他回答说:「我无儿无女,放弃了国土来到森林里。求你赐给我孩子。」
仙人很同情他,寻思怎样帮助他,忽然一个芒果掉在怀里。仙人拿起芒果,送给国王,祝福他说:「拿去吧。你将如愿得到孩子。」
国王把芒果一剖为二,分给两个妻子,为的是遵守誓言,对谁也不偏心。两个妻子分享了这个果子后,不久都怀了孕。孕期满了,临盆生产。事情出乎意料,得到的不是所期望的欢乐而是更大的痛苦。原来两人各生了半个孩子。每一半都是可怕的怪胎,像个肉团子。这两个怪胎合起来实在是一个完整的婴儿。两胎平均对称,各有一只眼,一条腿,半个脸,一只耳朵,依此类推。
她们伤心极了,便命令侍从把这两团可怕的东西用布包扎起来扔出去。侍从遵照命令,把布包扔在街上的一堆垃圾上。
一个吃人的罗刹女恰好走到那儿。她看到这两块人肉,非常高兴,马上把两块一同拿起来。说也真巧,这两半个刚好拼对了地方,立刻连在一起变成一个完整无缺的活孩子。罗刹女吃了一惊,不想杀害这个孩子了。她变成一个美女,去找国王,把孩子交给国王,说:「这是你的孩子。」
国王喜出望外,把孩子交给他的两个妻子。
这孩子因此名为妖连。他力大无穷,可是有一个弱点:因为他是两半个合并起来的,所以万一有人用足够的力量一劈,他又会分裂成为两半。
决定了要去打败并且杀死妖连以后,黑天说:「现在妖连的盟友罕沙、希丁波迦、刚沙和別的一些人都已经先后死去,妖连孤立无援,这正是除去他的好时机。带军队去攻打他是无用的。我们必须用激将法,跟他单人交战,把他杀死。」
按照当时习俗,一个刹帝利必须接受任何方式的挑战,——徒手或者使用武器。第一种方式就是摔跤或拳击,到死为止。黑天和般度五子就是想利用这种刹帝利传统方式把妖连杀死。
他们披上树皮衣,手里拿着拘舍圣草,改扮成修道人,走进摩竭陀国,到达妖连王的京城。
这时妖连王正为不祥之兆所惊扰,请了祭司来举行赎罪祭,禳解灾难,自己同时也绝食斋戒。黑天、怖军和阿周那不带武器走进王宫。妖连王把他们当作出身尊贵的客人,很恭敬地接待他们。怖军和阿周那为了避免说谎,对他的欢迎没有答话。
黑天代表他们说话,说:「『禁语』是这两位修行人的苦行之一。现在他们不能说话。夜半以后他们才能开口。」妖连王在祭坛款待他们,然后自己回到宫里。
妖连王接待尊贵的修行人的惯例是要在他们认为方便的的时候才去跟他们谈话。因此,他到半夜去会见客人。三个人的行动引起妖连王的疑心,同时妖连王也注意到了他们手上有弓弦所勒的伤痕,除此以外还有刹帝利的高傲气概。
当妖连王询问他们的真实来意时,他们很坦率地说:「我们是你的敌人,想立刻跟你交战。你可以在我们之中随意挑选一人跟你交手。」
妖连王问明了他们是谁以后,说道:「黑天,你本是个看牛的,而阿周那还只是个孩子,怖军是著名的大力士,所以我想跟怖军交战。」因为怖军没有携带武器,所以豪侠的妖连王同意跟他徒手作战。
怖军和妖连王势均力敌,勇猛不相上下。他们连续打了十三天,没有休息。黑天和阿周那在旁边看着,一会儿抱着希望,一会儿又怀着忧虑。到第十四天,妖连王露出了倦容,于是黑天提醒怖军:结果妖连王的时候到了。
怖军立刻把妖连王举起,在空中挥舞,足足挥舞了有一百个圈子,然后把他猛掷在地上,抓住他的两条腿,把他撕成两半。怖军高兴得吼叫起来。
撕开的两半立刻并合起来,妖连王又成了完整的人。他跳了起来,精力百倍,重新又攻打怖军。
怖军看到这种情况,惊呆了,不知道该怎末办。他看见黑天拾起一根稻草,把稻草扯成两半,向相反的两个方向抛掷出去,他领会了这个暗示。第二次他又把妖连王撕开,把这两半个身体抛掷到不同方向去,使他们不能合拢。妖连王就这样死了。
黑天、怖军和阿周那释放了被俘的王公贵族,立了妖连王的儿子为摩竭陀国王,三人便回天帝城。
妖连王已经除去,没有人能阻止般度族举行「王祭」了。「王祭」举办得十分豪华。坚战王加上了皇帝的尊号。可是發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使典礼减色。在庆祝大典快结束的时候,要决定得到最高荣誉的人选,童护在很多国王聚集的大会上傲慢无礼,向黑天挑战。在这次战斗中童护被黑天杀死了。这个故事留在下一章里讲。
21.首座客人
「王祭」典礼进行中献礼的时候到了。按照习俗应该最先向在场客人中最杰出的人献礼。问题来了。谁该最先受礼呢?老人家毗湿摩强调应当最先对多门岛的国王黑天献礼。这也是坚战王本人的意见。
坚战王接受毗湿摩的提议,命偕天把传统规定的礼物先献给黑天。
像罪恶与善良势不两立一样,仇恨黑天的车底国王童护忍不住了。
他哈哈大笑表示轻蔑,又说:「多末可笑,毫无道理,但是我也并不觉得奇怪。征求意见的人是个私生子(这是辱骂贡蒂的儿子坚战),提供意见的人是永远向下流走的女人生的(这是指毗湿摩;毗湿摩是恒河女神生的,河流自然是从高处流向低处)。那个献礼的人又是个私生子,当然会做出这样可笑的事来了。至于那个受礼的人,叫我怎末说呢?只能说,他生下来是个笨蛋,长大了是个放牛的。在座的人大概都是哑巴吧?否则为什么都不开口呢?这儿不是高贵的人能停留下去的地方。」会场上有些国王对他喝彩。彩声鼓励了他。他对坚战王说道:「有这么多国王聚集在这儿,你居然把第一份礼物给了黑天,真是可耻。不尊敬应该尊敬的人,尊敬不配受尊敬的人,两件事都是重大的罪恶。虽然你妄自尊大称为皇帝,却连这一点也不懂,真是可怜。」
他越说气越大,又接着往下说:「在座的这些国王和英雄都是你自己邀请来的;你却心怀恶意藐视他们,把朝廷中首座客人的荣誉给了一个放牛的野人,一个毫不足道的人。黑天的父亲富天不过是猛军王的一个奴仆,连贵族血统都算不上。难道你要乘此机会表示你对黑天的偏爱吗?你们还配做般度王的儿子吗?般度的儿子们啊!你们是少不更事,没有教养,一点也不懂得该怎样领导一个朝廷上的集会。这个老迈的毗湿摩愚弄你们,让你们做了傻瓜了。黑天——哼!黑天还根本不是一个统治阶级的人!坚战啊!你怎末敢在这样一个堂皇的国王大会上把首座客人荣誉送给黑天呢?按年龄说,他也不配。如果你是尊老,他的父亲不是还活着吗?要说是尊师吧,也绝对说不通。你们的老师是德罗纳,现在他不是也在大会上吗?难道黑天是主持祭祀的专家因而要尊敬他吗?决不可能,因为精通祭祀的广博仙人也在大会上。你还不如把首座的荣誉给毗湿摩,虽然他老迈龙钟,到底是你们家族中最年长的人。你们家族请的老师慈悯大师也參加了大会,你怎末可以把首座的荣誉给这个放牛的牧童呢?精通一切经典的英雄马勇也在大会上。你如何能忘了他而去选择黑天呢?
「聚集在这儿的王族人物中,有难敌,还有持斧罗摩的门徒迦尔纳,还有那位曾经单独打败了妖连王的英雄怖军。你由于幼稚无知的偏心把他们撇在一旁,单单选上黑天做最尊贵的客人。这个黑天,既不是贵族也不是英雄,不是学者,也不是圣人,甚至还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一个下贱的放牛郎罢了!你把我们所有应邀前来的客人都侮辱了。
「各位国王,我们同意坚战加上皇帝的尊号,并不是因为我们惧怕他。对个人来说,我们不在乎他是朋友还是敌人。只因到处盛传他为人正直,我们才想看到他举起正法的旗帜。不料他满嘴道德和正法,却这样肆无忌惮地侮辱我们。黑天这个恶徒用不正当的手段杀了妖连王,而坚战把首座荣誉给了他。这里面有什么道德和正法可言呢?从此以后,大家应当改称坚战为不义之徒才对。
「黑天啊!你居然如此无礼,胆敢接受那个受愚弄的般度之子给你的这份荣誉。你难道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吗?你难道是把传统的规矩忘光了吗?也许你是像狗一样,一口就衔去没有人看管的残余食物吧?你真不知道这出滑稽剧对于你是一种严厉的嘲弄和羞辱吗?就像拿了五色缤纷的东西给瞎子看,或者是把少女嫁给太监一样,给你显赫的高位实在是侮辱你啊!
「现在很明显了:原来这个自封皇帝的坚战,这个老朽昏庸的毗湿摩,和黑天这家伙都是一类的东西。」
童护讲完了这些毒辣的话以后,站起来退出会场,还招呼別的国王也和他一起抗议这场侮辱。有很多国王跟随了他。
坚战王追赶出去,委婉地说好话,想平息他们的怒气;可是毫无效果,他们的气太大了,无法平息下去。童护的傲慢的挑衅發展到了非决一死战不可的程度,于是童护和黑天之间發生了一次猛烈的战斗。结果是黑天把童护杀了。
「王祭」依照规定进行。坚战被尊为皇帝。
22.沙恭尼出主意
參加「王祭」的国王、祭师和前辈老人,在大典结束后纷纷告辞回去了。广博仙人也来辞行。坚战王站起来致敬,在他旁边坐下。大仙对他说:「贡蒂的儿子啊!你已经得到皇帝的尊号了,这是你当之无愧的。愿光荣的俱卢族由你而更加显赫。请允许我告辞,回自己的道院去吧。」
坚战王对这位又是祖先又是师尊的仙人膜拜致敬,说道:「大师啊!只有你能除去我心头的恐惧。智者从不祥的征兆中可以预言未来。请告诉我,是不是童护的死已经应了凶兆,还是另有一些灾难要随之出现呢?」
广博大仙回答说:「好孩子,这以后的十三年中还有更大的忧患和苦难。凶兆指的是王族(刹帝利)的毁灭,童护的死并不算应了凶兆,更大的灾祸还在后头。千百国王将要死亡,旧的社会秩序要成为过去。灾难起自你们兄弟和难敌兄弟之间的仇恨。最后将爆發战争,使王族(刹帝利)绝灭。没有人能违抗命运。愿你坚持正法,治理国家。再会吧。」广博大仙随即祝福了坚战王,自己回道院去了。
广博仙人的话使坚战王感到悲哀。他厌弃了世俗的名利甚至生活本身。他把全族大祸不可避免的预言转告兄弟们。他感到生活是痛苦非凡而且无聊透顶,而自己的命运更是特別残酷,特別难以忍受。
阿周那对他说:「你是国王,不应该这样惊慌不安。让我们勇敢地面对命运,尽我们的责任吧。」
坚战王回答说:「兄弟们,愿天神保佑我们,给我们智慧。我發誓,此后十三年中决不对我的兄弟或者亲戚使用粗暴的言语。我要避免一切可以引起冲突的口实,我将决不让自己發怒,因为愤怒是仇恨的根源。我的修行就是不怒和不引起冲突。这样,广博大仙的警告就对我们有益了。」兄弟们听了他的话都衷心同意。
导致血染俱卢战场的大屠杀的第一件事,这一连串罪恶灾难的根源,就是一场赌博。坚战王受了沙恭尼(难敌的智囊和灾星)的引诱參加了这次赌博。可是聪明善良的坚战王应该知道这件事是会产生不幸后果的,为什么他居然肯让自己走上这一步呢?
主要原因是他坚持要跟堂兄弟维持友好关系,不愿违反他们的愿望;而且被邀请进行一场双方机会均等的赌博,按照当时的礼法,他认为事关荣誉也不能轻易拒绝。坚战是急欲培育好感,却培养出了仇恨和死亡的恶毒种子。
当坚战王满怀焦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避免冲突的时候,难敌的心中正因在天帝城见到般度族的富庶燃烧着嫉妒的火熖。他在天帝城參加王祭大典时,见到坚战的大殿上有明晃晃耀眼的水晶门户和很多品质精美的艺术品,一切都显示着无比的富饶和空前的繁盛。他同时也看到不少国王甘心愿意成为般度族的盟友。这一切都使他痛苦得无法忍受。他一心只为般度族的兴旺而忧愁,起先还没有听到旁边的沙恭尼在对他说话。
沙恭尼问他:「你为什么叹气?为什么愁苦不安?」
难敌回答说:「那个坚战,有兄弟们环绕身旁,就像天神之王因陀罗一样了。童护在大会上被杀害,在场的众多国王没有一人敢上去为他报仇。他们就像经商的吠舍种姓的人一样,拿着自己的荣誉、珠宝和财富去交换坚战的好感。看到这些情况叫我怎末能不發愁。唉!活着有什么好处啊?」
沙恭尼说:「难敌啊,般度五子是你自己的兄弟,你不该妒忌他们的繁荣昌盛。他们不过是享用他们的合法的遗产。他们只因运气好才这样富庶兴隆,他们并没有伤害別人,你为什么要妒忌他们呢?他们强盛和幸福难道会削弱你的势力吗?你的兄弟和亲戚都支持你,听从你。德罗纳、马勇和迦尔纳都在你这一边。毗湿摩,慈悯大师,胜车王,月授王和我自己都是你的支持者,为什么你还要發愁?你是能够征服全世界的。別那末愁眉苦脸吧。」
难敌听了这些话后,说道:「沙恭尼啊,的确有那末多人在支持我。那末我们为什么不發动战争,把般度族赶出天帝城去呢?」
沙恭尼却说道:「不成,那不容易。可是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不打仗,不流血,而把坚战王逐出天帝城。」
难敌的眼睛闪着亮光,可是这太难以相信了。他用怀疑的口吻问道:「舅舅,不用牺牲任何人的生命就能把般度族打倒,这是可能的吗?你有什么办法呢?」
沙恭尼回答说:「坚战喜欢掷骰子,可是他是个外行,其中诀窍一点也不懂,内行人能看见的好机会他看不见。如果我们邀请他来玩骰子,他会遵守刹帝利的传统规矩接受邀请的。我懂得这一门玩意儿的种种窍门,可以替你赌。坚战跟我对手,会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毫无办法应付。我可以不流一滴血替你把他的国家和财富赢过来。」
23.邀赌
难敌和沙恭尼一起去见持国王,沙恭尼首先开口,说道:「国王啊!难敌痛苦不堪,日渐消瘦。你对他的难以忍受的忧伤却漠不关心。你为什么这样无情啊?」
溺爱儿子的持国王拥抱了难敌,说道:「我真不懂,为什么你要这样不快乐?你还有什么没有享受到的呢?整个世界都伏在你脚边,听你受用。你就像天神一样周围有各种各样的娱乐,为什么还要因愁苦而憔悴?你已经从各位最高明的专家那儿学习过吠陀经、射术和別的科学技术了。你是我的长子,继承了王位。你还要求什么呢?告诉我吧。」
难敌回答说:「父王,我像大家一样,也吃也穿,可是我感到生活不能忍受。过这种生活有什么意味啊?」然后他详详细细吐露出那吞蚀着自己生命而使生活失去乐趣的嫉妒和仇恨。他讲到他在般度族的都城看到的富庶。他说,看到这些景象比损失自己所有的财产还要痛苦。他大声疾呼:「满足自己的命运不是刹帝利的特性。恐惧和怜悯会降低国王的尊严。自从见到了坚战的富足后我就再也不能满足于自己的财富和享受了。父王啊,般度族强大了,而我们衰微了。」
持国王对他说:「亲爱的孩子,你是王后和我的长子,是我们光荣、伟大、负有盛名的家族的继承人。不要对般度族怀仇恨。亲属间的仇恨只能产生悲痛和死亡,仇恨无罪的亲属尤其是如此。告诉我,你为什么恨无罪的坚战?他的成功不就是我们的成功吗?我们的朋友不就是他的朋友吗?他对我们毫不妒忌也不仇恨。你的勇武和高贵也不下于他。你为什么要妒忌自己的弟兄?不行,你不应该妒忌他们。」这位老王虽然溺爱儿子,可是仍然毫不踌躇地说出自己认为是公道的话。
难敌根本不爱听父亲的这一番劝告。他的回答几乎是些无礼的言辞。
他回答说:「有学问而没有智慧的人就像杓子浸在美味的食品里,既不能尝到味道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你的劝告显然证明了你有治理国家的学问而没有一丝半点政治家的智慧。处世之道是一回事,治理国家是另一回事,两者不能相提并论。祭主曾经说过:『忍耐和满足是平民的德性,却并非国王的美德。』刹帝利的责任是不断追求胜利。不管道德不道德,反正是刹帝利就该追求胜利。」难敌这样一路讲下去,在政治上引经据典,把坏事说成好事。
这时沙恭尼插进来了。他把邀请坚战掷骰子的计㓰详详细细说给持国王听。他说这件事万无一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坚战打得一败涂地,把他所有的一切夺取过来。
奸诈的沙恭尼最后说:「你只要把贡蒂的儿子请来掷骰子就成。其余的事由我包办。」
难敌加上一句:「父王,只要你同意把坚战请来,沙恭尼就可以不费一兵,把般度族的财富给我赢来。」
持国王说道:「你们的意见怕不算正当吧。让我们问问维杜罗。他会给我们正确的忠告。」
可是难敌却不愿意父亲去跟维杜罗商量。他对父亲说:「维杜罗只能给我们讲讲陈腐不堪的普通道德教训,一点不能帮助我们达到目的。国策政略跟那些教科书上的偽善教条大不一样。这是硬性的东西,只有用成功失败来判断它是否正确。何况维杜罗还偏爱般度族,而根本不喜欢我。这一点,你不是跟我一样也知道得很清楚吗?」
持国王说:「般度族很强大,我认为跟他们作对并不是聪明的举动。赌博只能引起仇恨。赌博所煽动的激情将一發而不可收拾。我们还是別那末做好。」
可是难敌紧缠着父亲,他说:「聪明的政治家应该抛弃一切恐惧,凭自己的努力来保护自己。我们现在力量还超过他们,难道这不是决一胜负的时机吗?只有现在發动才是真正有远见。机会失去就永不再来了。而且掷骰子这件事也不是我们發明出来去伤害般度族的。这是刹帝利经常用来消遣的一种古老的娱乐。如果这种娱乐可以使我们不用流血就达到目的,那又有什么害处?」
持国王回答说:「孩子,我老了。你爱怎末做就怎末做吧。可是你现在这种作法,我是不赞成的。我确信你将来会后悔的。这是命运在作弄我们。」
最后,持国王辩不过儿子,而且过于疲倦了,看到劝服儿子已毫无希望,便表示同意,命令仆从预备一个赌博大厅。可是他仍然私下跟维杜罗商量这件事。
维杜罗说道:「国王啊,这件事燃起的仇恨之火将永远扑灭不了,准会把我们这家族毁了。」
持国王无法拒绝儿子的要求,他说:「命运是万能的。如果命运向着我们,我们不必害怕;如果不向着我们,我们也无能为力。你代表我去请坚战来掷骰子吧。」维杜罗接受了持国王的命令去邀请坚战了。
智力薄弱的持国王虽然明知这件事是命运在作弄他们,然而由于溺爱,终于在儿子的欲望面前屈服了。
24.赌注
坚战王一见到维杜罗,就急忙问:「你为什么这样不快乐?象城的亲友都好吗?国王和王子们都好吗?」
维杜罗把自己的使命告知坚战,他说:「象城的人都安好。你们大家也都好吧?我是代表持国王来邀请你们去看新落成的赌博大厅的。那座华丽的大厅盖得简直跟你的差不多。国王很希望你和你的兄弟们去看看,并且在那儿赌一次骰子,然后回你们的国都。」
坚战王好像跟维杜罗商量似的,说:「赌博能引起刹帝利的冲突。聪明人总是尽可能避免赌博的。我们向来听从你的劝告。你看我们该怎末办?」
维杜罗回答说:「谁都明白,掷骰子是很多不幸事件的根源。我已经尽我能力反对过了。可是国王仍然命令我来邀请你们。我只好来了。去不去,你们自己决定吧。」
维杜罗的警告没有受到重视,坚战王带着自己的弟弟和随从人员到象城去了。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聪明的坚战王会应邀前往?其中有三个原因:第一,人们常为情欲、赌博和醉酒所驱使,明知故犯,葬送自己;坚战王是喜欢赌博的。第二,按照刹帝利的传统风俗,接受邀请去赌博是一种有关礼貌和荣誉的事,不能加以拒绝。此外还有那第三个原因:广博仙人曾警告他说,他们和难敌兄弟间要起冲突,冲突一直会發展到种族的覆亡。在那个时候,他起誓决不给难敌以不满或埋怨的机会。现在他忠于誓言,所以不拒绝难敌的邀请。以上各种原因加上他自己的天性好赌,使坚战王接受了邀请,到了象城。般度族及其随从人员到达后,在特別预备给他们的华丽的宫殿里住下,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例有的日常琐事一完,坚战王就到赌博大厅去了。
寒暄已毕,沙恭尼向坚战王宣告:赌枱上的枱布已经铺好,请他去掷骰子。
最初,坚战王说:「国王啊,赌博不是好事情。赌博是靠运气,不是靠勇武和德行。精通世故的阿私多仙人、提婆罗仙人和別的明智的仙人们都说过,赌博给欺诈造机会,应该避免。他们还告诉我们,对刹帝利说,在战场上获得胜利才是正当的途径。这话你并非不知道啊。」
可是他的心中爱好赌博的习性正在跟这个断语作斗争。在内心的深处,坚战王是希望赌博的。在他跟沙恭尼辩论中,我们可以看出这种内心的矛盾来。沙恭尼这个机灵鬼立刻就抓住了这个弱点,说道:「赌博有什么不好?战争不也是跟赌博一样吗?甚至研究吠陀的学者在互相辩论时情况不也是跟赌博相同吗?有学问的总是会战胜无知识的。强者在任何战斗中都会获得胜利。这些都不过是考验一个人的能力和技巧而已。那又有什么不好?至于结果如何,反正不外是本领高强的战胜没有本领的。赌骰子也正是这样。假如你害怕,你就不用玩;可是千万別用赌博是正当不正当的老古话作借口来推托。」
坚战王回答说:「好吧。谁做我的对手呢?」
难敌说:「我负责这场赌博中财富和珠宝的赌注。沙恭尼舅舅代替我掷骰子。」
坚战王认为自己准能打败难敌;可是沙恭尼是大家承认的赌博专家,又当別论。于是他踌躇了,说道:「別人代替掷骰子,没有这种规矩吧?」
沙恭尼嘲笑说:「我知道你又找出新的理由来推托了。」
坚战脸红了。他把一切谨慎小心都丢到九霄云外,回答说:「好吧。我就赌。」
大厅里挤满了人。德罗纳、慈悯大师、毗湿摩、维杜罗和持国王都坐在那儿。他们知道,这塲赌博必然没有好收场;可是他们阻止不了,只好坐在那儿观看,忧形于色。那些王子们则兴高采烈聚精会神地观赌。
他们最初赌珠宝,然后赌金银,然后赌车马,坚战王总是输。这些全输光了,坚战王就把仆役当作赌注押上。可是也输掉了。他于是押上了象和军队,又输掉了。骰子在沙恭尼手里好像能听话似的。他要掷什么就是什么。
牛、羊、城市、乡村、市民以及其他一切财富都让坚战王输掉了。恶运仍然揪住他不放,不肯停止。他输去了兄弟们的和自己的一切装饰,甚至身上所穿的衣服也输掉了。恶运仍然驱使着他,或者倒不如说他逃不过沙恭尼的诡计。
沙恭尼说:「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下注?」
坚战王说:「这儿是美丽的无种。他脸色秀如天空,也是我的财产,我把他押上了。」
沙恭尼说:「真的吗?我们很愿意把你所爱的王子也赢过来。」沙恭尼一边说一边掷骰子,果然不出他所料,又赢了。
全场震动。
坚战王说:「这儿是我的弟弟偕天。他以精通各种技艺著名。我不该把他押上。可是我还是把他押上。来掷吧!」
沙恭尼一边掷一边说:「瞧,我一掷就赢。」坚战王又把偕天输掉了。
奸诈的沙恭尼怕坚战王到此为止不再掷了,就用这样的话讽刺他说:
「怖军和阿周那是你的亲弟弟,自然比玛德利生的半亲兄弟要更亲些。我知道你不会赌他们。」
坚战王什么也不顾了,这时又被那些说他薄待半亲兄弟的冷言冷语刺痛了,他回答说:「傻瓜!你想分裂我们吗?你过着邪恶的生活,怎末能懂得我们正直的生活是怎样过的?」
他接着说:「我把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阿周那也押上。来掷吧!」
沙恭尼回答说:「我掷了。」说着他就掷下骰子。坚战把阿周那也输去了。
重重灾难使坚战王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他满眼泪水,说道:「国王啊,怖军,我的弟弟,是我们战场上的指挥,他像因陀罗大神一样能叫妖魔心惊胆寒,他从不忍受丝毫屈辱,全世界没有人能比得过他的勇猛。我把他也作为赌注押上。」他又掷骰子,把怖军也输去了。
奸诈的沙恭尼问道:「你还有什么可押的?」
坚战王回答:「有,还有我自己。如果你赢了,我就做你的奴隶。」
「瞧吧,我又赢了。」沙恭尼边掷边说,果然又赢了。接着,沙恭尼站起来,高声叫喊般度族每一个人的名字,并且大声宣告他们五人都已成了他的合法的奴隶了。
会场的人静寂无声面面相觑。只有沙恭尼转身对坚战王说道:「你还有一件宝物。赌上它,你还可以获得自由。你不能把你的妻子黑公主也押上,再赌一回吗?」
坚战绝望地说道:「我押上她。」他不自觉地在發抖。
在尊长们的席上發出了悲叹和激动的声音。随着,大厅的各个角落都高呼起「可耻!可耻!」来了。激动得厉害的竟哭了起来。另一些人则汗流浃背,感到世界末日已经来到了似的。
难敌兄弟和迦尔纳高声欢呼。他们中间只有乐战一人低下了头,感到羞耻和悲哀,叹了一口气。沙恭尼掷下骰子,高叫道:「我赢了。」
难敌立刻转身对维杜罗说:「去把黑公主带来。去把般度五子的爱妻抓来。从此以后,她该在我们家里扫地了。叫她別耽搁,赶快来吧。」
维杜罗叫道:「你竟冲向必然的毁灭,你是疯了吗?你正像只靠一根细绳子吊在万丈悬崖之上。你是给胜利冲昏了头脑,看不出危险,可是你一定会掉进深渊去。」维杜罗这样斥责了难敌后,就回头对在场的人说:「坚战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一切权利,他就没有权利再押黑公主了。我看俱卢族的灭亡就在眼前了。持国王的儿子不顾善意的朋友的劝告,已经走上到地狱去的道路了。」
难敌听了维杜罗的话勃然大怒,就对他的车夫如意说:「维杜罗妒忌我们,害怕般度族。可是你不像他那样。你赶快去,去把黑公主带来。」
25.黑公主的受难
如意受了主人的差遣到黑公主那儿去。他对黑公主说:「公主啊,坚战王掷骰子入了魔,赌得把你也输去了。现在你是属于难敌了。我受了难敌的差遣,带你去做他的侍女,在他家里干活,从此以后你就是侍女了。」
黑公主,举行过王祭的皇帝的配偶,给这个古怪的消息惊呆了。她问道:「如意,你说什么?哪一个王子会拿自己的妻子做赌注?他没有別的东西下注了吗?」
如意回答说:「他把你押上是因为他输去了一切财产,除你以外没有別的可押了。」于是他告诉公主一切经过,坚战王怎样输去了一切财产,怎样丧失了四个弟弟和自己以后又押上了公主。
黑公主听了这个消息,虽然心痛欲裂魂飞魄散,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勇气,双目射出怒火,说道:
「车夫!你回去。去问问那个赌博的人。是他先输了自己的,还是先输了妻子的。要当众问他。把答覆告诉我以后,你才能带我走。」
如意回到大会上,把黑公主提出的问题问坚战王。
坚战王默默无言。
于是难敌吩咐如意去把黑公主带来让她亲自问她的丈夫。
如意又去找黑公主,很恭敬地对公主说:「公主,卑贱的难敌要你到大会上去亲自问你的问题。」
黑公主回答说:「我不去。你回大会上去,提出这问题,叫他答覆。」
如意照着她的话做了。
难敌大怒,对他的弟弟难降说:「这个人是个笨蛋。他害怕怖军。你去把黑公主带来,就是拖也得把她拖来。」
坏心眼的难降接到这个命令,立刻欢天喜地飞跑着去执行。他到了黑公主所在的地方,高叫道:「喂,为什么还不快去?你现在是属于我们的了。別害羞,美丽的夫人。我们赢得了你,你该称我们的心才是。快到大会上去吧!」他那样迫不及待,好像是要用暴力拖她走。
黑公主站起来,浑身發抖,满怀悲痛,向持国王的王后后宫跑去,想到那里避难。难降紧追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大会上。
黑公主一走进会场,就抑制自己的悲痛向在座的尊长们求援。她说道:「这位国王受了精通赌博的坏人的欺骗,自己陷入了圈套。你们怎末可以允许他把我作为赌注?他自己既是已经失去了自由,怎末还可以继续下赌注?」然后她伸出两臂,抬起眼来,眼泪汪汪,带着呜咽声,陈诉道:
「如果你们爱过也尊敬过生育你们、哺乳你们的母亲,如果你们也珍视过妻女姐妹们的体面,如果你们相信神明,遵守正法,那末就不要让我落进这种比死亡还残酷的灾难中吧。」
这一阵凄厉的哭诉声像一头受伤垂死的小鹿的呼声一样,尊长们听了都悲伤羞愧得垂下了头。怖军这时再也耐不住了。他怒吼一声,声震四壁,借以宣泄满怀气愤,对坚战王辛辣地说道:「放荡无耻的职业赌徒尚且不会把跟他们同居的娼妇作为赌注,而你啊,比那些人还坏,居然把木柱王的女儿扔给这些暴徒去随意支配。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邪恶了。你就是罪魁祸首。偕天弟弟,取火来。我要用火焚烧他那双掷骰子的手。」
阿周那温和地劝阻怖军说:「你从来也没有说过这样粗暴的话。我们的敌人企图把我们也诱入他们的罗网,激我们去干坏事。我们不要顺着他们,受他们愚弄。要多加小心。」
怖军以超人的自制力忍住了怒气。
持国王的一个儿子名叫奇耳,看到黑公主的悲痛,心中不忍,站起来说:「喂,刹帝利种姓的英雄们!你们为什么不作声?我知道自己年少,不当發言,可是你们的沉默逼得我非说不可了。听吧。人们安排了一个周密的计㓰邀请坚战,引诱他參加这次赌博,又让他把这位夫人押作赌注。可是他是没有权利押上她的,因为这位夫人不属于坚战一个人。凭这一点,这个赌注就不合法。何况坚战把她作为赌注时自己已经丧失了自由,他自己既然已经不是一个自由人了,如何还可以再把她押作赌注呢?此外,另有一个反对的理由应该提出来。按照掷骰子的规则,任何一方都不能要求对方押上指定的赌注。现在黑公主的作为赌注却是沙恭尼提出来的。如果我们考虑到以上各点,我们应该承认,我们赢得她并不合法。这就是我的意见。」
当年轻的奇耳这样勇敢地申述自己意见时,在座人们的天赋的智慧顿然放出光辉,照亮了他们的心灵。场中响起了震耳的欢呼。他们喊:「正法保全了,正法保全了!」
这时候迦尔纳站起来说:「奇耳,你忘记这儿有长者们在座了。凭你的年纪,不过是一个小娃娃,轮得到你来制定法律吗?你愚昧无知,轻率鲁莽,伤害了生养你的家族。你像钻木取火时的火要烧掉生火的木头,你又像一只恶鸟要沾污自己的巢。在最初,坚战还是自由人时,他就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一切,这当然也包括黑公主在内。因此黑公主早就属于沙恭尼了。这件事已经无可争辩。连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现在也是沙恭尼的财产了。喂,难降,把般度五子和黑公主的衣服剥下来交给沙恭尼去吧。」
般度五子一听到迦尔纳的残忍的言语,感到自己必须把最严重的考验一直忍受到底。他们脱下了上衣抛掷过去,让大家知道他们是不惜任何代价都要维持荣誉和正法的。
难降看到这情况就走向黑公主,准备用暴力去夺取衣服。黑公主感到地上已无人能救助她,在悲痛绝望中她祈求天神垂怜援助。她哀哭道:「宇宙的主宰啊!我所崇拜信仰的神啊!在这种可怕的情况下別扔下我不管啊!你是我仅有的救星了。保护我吧。」说着,她就晕过去了。当可恶的难降恬不知耻上前去拉黑公主的长袍时,善良的人们浑身战栗,把眼光避开。就在这时候,天神慈悲,一个奇迹出现了。难降怎末样也不能剥光她的衣服。他剥去了一件,她身上又出现了一件新的。不一会儿,会场上就堆积了一大堆鲜艳的衣服。难降剥得精疲力尽,只得停止,坐下来休息。看到这件奇事,全场震惊,善人们赞美天神,掉下泪来。
怖军嘴唇颤抖着高声發出一个可怕的誓言。他叫道:
「我若是不撕开这个婆罗多族的败类,这个万恶的难降的胸膛,喝乾他的心头热血,那就让我永远进不了祖先所在的天堂。」
忽然起了一阵胡狼的咆哮声。各处传来驴子和鸷鸟的古怪的惨厉的叫声,预示着灾难临头。
持国王明白这场风波会成为毁家灭族的因由,这一次他采取了有智慧有勇气的行动。他把黑公主叫到身边,用温言软语安慰她。他又回头对坚战王说:「你是个毫无过失的人,所以你不会和人作对。望你宽宏大量,饶恕了难敌的恶行,把这件事全部忘怀了吧。把国王和财产以及別的一切都拿回去,恢复你的自由和幸福生活,回天帝城去吧。」于是般度五子离开了这座可恶的大厅,惊疑颓丧,心神不定,觉得突然解脱,仿佛奇迹。可是这样的好事没有继续很久。
坚战王和他的兄弟们走后,俱卢族的宫廷内發生了长时间的激烈的争辩。难敌受了难降、沙恭尼和別的一些人的煽动,责备父亲不该破坏他们的周密计㓰,以致功败垂成。他引证祭主的格言说,为了毁灭强敌可以不择手段。他又夸张地描述般度五子的勇猛,认为要想击败他们,除了利用他们的高傲和自尊心使用计策以外,別无他法。而具有自尊心的刹帝利是不会拒绝掷骰子的邀请的。于是难敌又设法得到溺爱他的父亲的万分无奈的不祥的允诺,再一次引诱坚战王来掷骰子。
他们随即又派遣一个使者去追赶回天帝城的坚战王。坚战王还没有达到目的地就给使者追上了。使者以持国王的名义请他回去。坚战王听到这个邀请,说道:「祸福天定,不可避免。如果我们还得掷一次骰子,那也只得去掷,別无他法。对掷骰子的邀请,要保持荣誉,就不能拒绝。我只有接受。」这正如广博大仙所说的:
坚战王回到了象城。在场的人都劝阻他,可是他仍然坐下来跟沙恭尼赌博。他好像成了恶魔所播弄的玩物,用自己的受难去减轻人类的痛苦。这次的赌注是这样的:失败的一方和他的兄弟们被放逐到森林里去过十二年,第十三年还要隐姓埋名度过。如果在第十三年给人认出来了,还要重入森林继续流放十二年。不用说,这一次坚战王仍然失败了。般度族于是像一般入森林修道的人一样發出了誓言。这时,所有在座的人都羞愧得低下了头。
26.持国王的不安
般度族出發到森林里去的时候,人民中间起了一片喧嚷恸哭声。他们蜂拥到街道上,爬上了屋顶,攀登上高塔和大树,看着般度族远行。这些王子们过去本来是惯于乘镶着珠宝的车子,或是骑威严的大象,在吉祥的音乐声中走动的;现在却在群众的悲嚎声中靠自己的两足跋涉长途了。这时四面八方都是哭喊声,他们喊道:「天哪!天哪!天上的神难道看不见这种情形吗?」
瞎眼的持国王把维杜罗叫来,要他讲一讲般度族被放逐出走时的情形。
维杜罗回答说:「贡蒂的儿子坚战王走的时候脸上蒙着一块布。怖军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臂走在他后面。阿周那一面走一面往地上撒沙子。无种和偕天满身涂着尘土紧跟着坚战王。黑公主和坚战王同行,披散头发遮住了容颜,泪如雨下。祭师烟氏仙人伴随着他们,唱着赞颂死神阎摩王的吠陀经文。」
持国王一听到这些话,心中更惊慌更害怕了。他问道:「老百姓们怎末说呢?」
维杜罗回答说:「大王啊,我把所有各种姓和各种信仰的人的话转述给你听吧。他们说:『我们的首长离开我们了。真可恨,这些俱卢族的老年人居然容许發生这样的事。是贪心的持国王父子把般度的儿子赶入了森林的。』就在老百姓责备我们的时候,忽然间万里无云的晴天有一道一道电光闪烁,山摇地震,还出现了一些別的不祥之兆。」
当持国王和维杜罗谈论的时候,那罗陀大仙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宣告说:「从今天起再过十四年,俱卢族就要因为难敌所犯的罪行而灭亡。」说完就不见了。
难敌和他的伙伴们很是害怕,到德罗纳跟前恳求德罗纳无论發生了什么事都不要离开他们。
德罗纳很严肃地回答说:「我和智者们同样相信,般度五子是神生的,不可战胜的。可是我吃的是持国王父子的饭,他们信任我,我的责任是帮他们打仗。我将全心全意为他们战斗。然而命运是万能的,无法违抗的。被放逐的般度五子一定会怀着愤怒回来。我当然知道什么叫做愤怒,因为我亲身经历过。我曾对木柱王怀着愤怒,因此羞辱过他,夺去他的王位。此后,他心存不可消除的仇恨,举行祭祀,求神赐他一个能把我杀死的儿子。听说猛光就是这个儿子。命中注定,他恰巧是般度五子的内兄和好友。这一切都是命运事先安排的。你们的行动也指向同一结果。你们的日子不长了。赶快尽可能做些好事吧。举行祭祀,布施穷人,享受些正当的娱乐吧。再过十四年,司报应的神就要跟你们算账了。难敌啊!跟坚战和好吧。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可是,当然,听不听由你。」
德罗纳的话难敌一点儿也不爱听。
瞎眼王回答说:「伤害了般度族以后,我怎末还能安心呢?」
全胜说:「是啊,命运不济的人自己先会变糊涂,以致完全不能判断是非。时间是一切的毁灭者,它只消叫人失去理智,行动荒唐,自取灭亡。它并不需要持枪弄棍将人的头颅打破。你的儿子粗暴地侮辱了黑公主,已经走上了自取灭的道路了。」
持国王说:「政治家和遵守正法的人该走的道路我没有走,却被自己的愚蠢的儿子引入歧途了。我们正像你所说的,在向着深渊飞跑,快掉进深渊去了。」
维杜罗总是忠告持国王的,常常对他说:「你的儿子犯了大错。坚战受了骗。帮助儿子改邪归正是你的责任。即使到了现在你也该下令把你封给般度族的王国交回给他们。把坚战从森林中召回来,跟他和解。如果难敌蛮不讲理,不听话。你甚至可以用强力约束他。」
最初,维杜罗说这番话时,持国王只是闷闷不乐,垂头丧气,静静地听着。因为他知道维杜罗比自己聪明,而且是善意的。可是一再劝说使他越来越不耐烦了。
一天,持国王忍耐不住了。他大發脾气,对维杜罗嚷道:「维杜罗,你总是向着般度族,反对我的儿子。你不为我们设想,难敌是我的亲生子,我怎末能放弃他?你劝我做这末一桩违反天性的事,我做得出来吗?我已经不信任你了,也不再需要你了。你要是喜欢上般度族那儿去,你就去吧。」说完,就转脸不理维杜罗,回后宫去了。
维杜罗感到俱卢族必然会灭亡,心中十分忧伤。他依照持国王的话,乘着快马驾的车子,到般度族所住的森林去了。
持国王深深悔恨自己的鲁莽。他自己寻思道:「我干出什么事来了?我把明智的维杜罗赶到般度族的怀抱里,不是加强他们的力量了吗?」他这样考虑以后就派全胜去见维杜罗,说自己已经后悔了,请维杜罗原谅一个不幸的父亲的轻率的言语,回到象城来。
全胜赶紧到般度族所住的森林道院去。他看到般度族披着鹿皮,在很多修道人的中间坐着。他看到维杜罗也在那儿,于是传达了持国王的话,又附加说,如果他不回去,瞎眼王会伤心而死的。
软心肠的维杜罗本是正法的化身,听了全胜的话十分感动,就回到了象城。
持国王拥抱了维杜罗。两人间的隔阂给互相亲爱的热泪冲洗乾净了。
一天,慈氏仙人来到持国王的宫廷,受到了非常恭敬的接待。
持国王求慈氏仙人赐福,并问他道:「大仙啊,你当然在俱卢林看到过我的亲爱的侄子般度五子了。他们都好吗?我们家族中间的和气还会存在下去不受伤损吗?」
慈氏仙人说:「我在喜乐林中碰见过坚战。林中修行的人都去看他。我听到了象城所發生的事。我很觉奇怪,毗湿摩和你还活着,你们居然会让这样的事發生。」
难敌当时也在场。慈氏仙人看到了,就劝告他:般度族不只是本身勇武,而且是木柱王和黑天的至亲好友。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应该伤害般度族,而应该和他们言归于好。
倔强愚蠢的难敌轻蔑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用脚猛踏着地,哈哈大笑,理也不理他,就转身走了。
慈氏仙人勃然大怒。他望着难敌说:「你傲慢得不成话了。你竟拍大腿来轻蔑一个对你怀着好意的人吗?你的大腿会给怖军的大杵打断,你要死在战场上。」持国王听见这话,跳了起来,伏在这位仙人的脚前求他饶恕。
慈氏仙人说:「如果你的儿子跟般度族言归于好,我的诅咒就不会实现。否则它一定生效。」说完,怒气冲冲大踏步走了。
27.黑天的誓言
沙鲁瓦王听到了好友童护被黑天杀害的消息以后,怒不可遏,就带领一支强大的军队去围攻多门城。那时黑天尚未回去,由老猛军守卫城市。多门城是一个建筑在岛上的要塞,有很多的防御设备,防守很严密。它物资丰富,军备充足,有广大的兵营,并且守备军队里还有不少著名的武士。猛军下令严禁军民人等在围困时期饮酒和娱乐,拆毁了一切桥梁,禁止一切船只驶入边境的港口。城墙修补完密。要塞周围的壕沟里插入了尖铁桩。严格管制交通,城市各入口都拦上了铁丝网,进出须凭通行证和口令。这个在自然形势上已经是难以攻取的城市,对增强防御力量的一切设施仍然毫未忽视。士兵的待遇提高了。志愿军人在批准为战士以前都经过严格的审查。
围攻非常猛烈,防守的人受尽艰苦。黑天回来的时候,见到所爱的城市遭受这样灾难,十分心痛,就去反攻沙鲁瓦王,把沙鲁瓦王打败,迫使他立刻解围。直到这事完了,黑天方才知道象城發生了掷骰子和般度族被放逐的事。他立刻出發到般度族所住的森林去。
跟黑天同去的人很多。其中有博遮族和苾湿尼族的人。有车底国的国王勇旗王,还有竭迦夜族的人,他们都是忠于般度族的。
当他们听到难敌的奸猾时,心中充塞着正义的愤怒,高叫:大地一定会喝掉这种坏人的鲜血。黑公主走近黑天,哭哭啼啼,倾诉自己所受到的屈辱。
她说道:「我给人拖进了会场,当时我身上只有一件衣服。持国王的儿子们残暴地凌辱我,恶狠狠地看着我受罪。他们认为我已经成了他们的奴隶,称呼我奴隶,就像对待奴隶一样地对待我。甚至毗湿摩和持国王也忘了我的出身和教养以及我跟他们的关系了。黑天啊!甚至我的丈夫们也任凭这些卑鄙无耻的流氓嘲弄我,污辱我,不来保护我。怖军的体力,阿周那的神弓,都好像毫无用处了。受到这样极端的挑衅,即使是个懦弱的人,也会生出力量和勇气去把那万恶的罪人打死的。般度五子个个是著名的英雄,却让难敌至今还活着。我,般度王的儿媳,竟被人揪住头发拖着走。我,五个英雄的妻子,竟受到这样羞辱。黑天啊!甚至连你也对我漠不关心了。」她站在那儿颤抖着,痛苦得一阵阵抽搐,再也说不下去了。
黑天深受感动,他安慰哭哭啼啼的黑公主,说:「別哭啦,那些折磨你的人将要血流遍体死在一次败仗中。我郑重地向你许诺:你所受的屈辱会得到充分的报复。我要尽量帮助般度族。你将来会成为皇后。天会塌,地会崩,汪洋大海会枯乾,喜马拉雅山会裂成两半,可是,我告诉你,我说的话一定不会变更。我立誓一定做到。」于是黑天在黑公主面前庄严地宣誓。
猛光也安慰妹妹,告诉她,司报应的天神会怎样惩罚俱卢族。他说:「我会杀死德罗纳。束发会叫毗湿摩阵亡。怖军会要那个坏蛋难敌和他的兄弟们的命。阿周那会把那个车夫的儿子迦尔纳斩掉。」
黑天又说:「当你们遭遇到这个灾难的时候,我恰巧不在多门城。我要是在那儿,决不会允许这次欺人的赌博發生。就算他们不请我,我也会去鼓动德罗纳、慈悯大师和別的老年人出来尽他们的责任。我会不惜任何代价去阻止这场害人的赌博。然而沙恭尼作弄你们的时候,我正因沙鲁瓦围攻过我的城市在和他打仗。直到我把他打败了以后,我才知道掷骰子和后来的那些肮脏事情。我不能立刻就解除你的悲痛,我很难受;可是你们知道,一条断堤在修好以前必然会漏掉一些水的。」
28.兽主赐的法宝
怖军和黑公主初到森林时常跟坚战王争辩。他们认为一个刹帝利该有正当的愤怒,不该忍耐和宽恕別人的轻慢与侮辱。他们热烈地争辩,引经据典来支持自己的论点。坚战王总是坚定地回答说,他们理当遵守诺言,说容忍是最高美德。怖军着急得心中像火烧一般,想立刻去攻打难敌,杀死难敌,收复自己的国土。他认为一个战士老那末柔顺地在森林里住着实在不光荣。
怖军对坚战王说:「你讲话光管好听,就像那些只管声音准确而不知含义如何的背诵吠陀经典的人一样,你的理智混乱了。你生来是一个刹帝利,可是你从思想到行为全然不像刹帝利。就性情说,你已经成了婆罗门了。你忘记经典教训刹帝利要严峻,要有冒险精神。我们不应该让持国王的那些奸邪的儿子得意。一个刹帝利如果不能战胜欺骗自己的敌人,还算什么刹帝利呢?如果为了杀死一个奸诈的仇人要去入地狱,那地狱对于我就是天堂了。我的意见就是这样。你的容忍在烧烤着我们,它比火熖还厉害。它把我和阿周那烤得日夜不能安眠。那些用阴谋诡计霸占我们的国土的恶棍现在正在那儿享乐,而你呢,伏在这里动也不动,就像一条吃饱了的蟒蛇一样。你说我们该遵守诺言。可是举世闻名的阿周那能够隐姓埋名吗?喜马拉雅山能躲在一撮青草下面吗?勇猛无畏的阿周那、无种和偕天能够躲藏起来吗?著名的黑公主能走出去不被人认出来吗?纵然我们做了这些不可能做到的事,持国王的儿子也会派探子把我们侦查出来的。因此之故,我们的诺言无论如何不可能完成,这只是叫我们再去挨受另一次十三年放逐罢了。经典也是支持我这个说法的。须知偷窃来的诺言不算是诺言。投一把青草给一只困倦的公牛就足以抵偿破坏这样一种诺言的罪过了。你必须立刻下决心去杀敌报仇。这是刹帝利的最高天职。」
怖军一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肯让步。黑公主也总是一再申诉自己在难敌、迦尔纳和难降手中所遭受的屈辱,并且引证经典之言叫坚战王内心不安。坚战王往往用陈腐的政治理论回答他们,并且向他们说明两方力量的对比。
他往往说:「广声、毗湿摩、德罗纳、迦尔纳和马勇这般人都在敌方阵营内,难敌的众兄弟也都精于战斗。很多强大的国王现在也站在他们那一边。毗湿摩和德罗纳确实对难敌的品质并无好感,可是他们不会舍弃他,他们还准备为他战死疆塲。迦尔纳精通一切武艺,是个勇敢而又战术纯熟的武士。一旦开战,敌我两方谁胜谁败不能预定。胜利拿不稳,就不能性急。」坚战王这样费尽心力去制止弟弟们的急躁情绪。
过了一些时候,阿周那听从广博大仙的劝告,到喜马拉雅山去修炼苦行,目的在求得天神赐他新的武器。他辞別了众兄弟后,就去向黑公主告辞。黑公主对他说:「阿周那啊!愿你此去获得成功。愿天神赐给你在你出生时贡蒂后所希望所祈求的一切。我们的幸福、生命和荣誉都系在你一人身上。望你得到新武器后就回来。」黑公主说了一些吉利话给他送行。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话虽然出于妻子黑公主的口,实际却是母亲贡蒂后的祝福;因为话是这末说的:「愿天神赐给你在你出生时贡蒂后所希望所祈求的一切。」
阿周那穿过浓密的森林,到了叫做因陀罗峰的一座山上,在那儿遇到了一个老婆罗门。那修行人满脸笑容对阿周那亲切地说道:「孩子,你身披甲胄,手持武器,你是谁呀?武器在这儿是毫无用处的。这儿住的是战胜了七情六欲的修行人和仙人,你穿着刹帝利的服装来求什么呢?」跟阿周那说话的那位婆罗门就是天神之王因陀罗。他来这儿为的是见一见自己的儿子。
阿周那向他的天神父亲施礼,说道:「我是来寻求兵器的。求你赐给我兵器吧。」
因陀罗回答说:「阿周那啊,兵器有什么用处?请求享受快乐或者升入天堂享福吧。」
阿周那说:「天神之王啊,我不寻求享乐和升天,我离开居住在林间的黑公主和众兄弟来到这里就为了得到兵器。」
千眼神因陀罗说:「如果你有福见到三眼神湿婆,得到他的眷顾,你就会得到天神的兵器了。去为湿婆修苦行吧。」因陀罗这样说着就忽然不见了。于是阿周那跑到喜马拉雅山去修炼苦行,祈求得到大自在天(湿婆)的眷顾。
湿婆装成猎人和他的妻子乌玛一起到森林里来打猎。他们这场打猎越来越追得迅疾,越来越狂热。忽然有一头野猪惊跳起来去进攻阿周那,阿周那就用他的神弓發射一箭,射中了这头野猪。就在这同一时刻,扮作猎人的湿婆也用他的神弓發射一箭,贯穿了这野兽的身体。
阿周那大声高叫:「你是谁?你为什么带着妻子到这森林里来游逛?你居然敢射击我射中的野味吗?」
这猎人带着轻蔑口气回答说:「我们居住在这儿,这个盛产野味的森林是属于我们的。你外表不够坚强,不像一个森林居民。你的四肢和举止都说明你过的是一种舒适、奢侈的生活。应该由我来问你,你耽在这儿干什么?」猎人又说,这头野猪是他射死的;如果阿周那不同意,欢迎阿周那跟他决一胜负。
再没有比战斗更能叫阿周那欢喜了。他跳起身来就对着湿婆發射出一连串蛇一样的利箭。可是使他大吃一惊的是,这些箭不能伤害这位猎人,却纷纷堕落,像暴风雨时雨点碰到高山顶上就泻下地来一样。等到已无箭可射时,阿周那就拿起神弓去打湿婆。可是猎人似乎毫不在意,轻轻易易就从他手中把弓扭过去,哈哈大笑起来。阿周那给一个看来是寻寻常常的林中猎人行若无事地解除了武装,很是惭愧,同时也大为震惊,几乎起了疑心。可是他还不胆怯,又抽出刀来继续战斗。刀又给猎人的坚如铁石的身躯震得粉碎了。现在他已没有武器,只能赤手空拳跟这位可怕的陌生人扭打。他仍然不是对手。猎人的铁腕把他紧紧捉住,紧得叫阿周那毫无办法脱身。
阿周那被挫败了,被制服了,他便谦卑地祈求神力帮助,默想湿婆。就在默想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恍然大悟,立刻明白了这个猎人究竟是谁。
他伏在这位天神脚前,用悔恨和崇敬的激动的声音请求饶恕。「我饶恕你。」湿婆笑嘻嘻地说。接着把他的神弓和別的从他那儿夺取过来的武器都交还了,同时还赠送给阿周那一件神的武器,叫「兽主之宝」。
阿周那的身体在强弱悬殊的战斗中受到损伤,但一与三眼神的身躯接触,就完全复原,而且比以前体力加强百倍,更加光彩耀人。湿婆对他说:「到天上向你的父亲因陀罗致敬去吧。」说完这话大神就像落日一般从眼前消失了。
阿周那喜出望外,高叫道:「我真的面对面见到了这位天神了吗?我真有如此福份竟接触了他的神体了吗?那我还想要什么呢?」就在这时候,因陀罗的车夫摩多梨赶着神车来,把阿周那接到天神那儿去了。
29.忧患是古来就有的
大力罗摩和黑天带着随从到般度族所住的森林中去。大力罗摩见到了一切情况,感到深切的忧伤。他对黑天说:
「黑天啊,看来善恶的报应在生活中是相反的。瞧,行恶的难敌穿丝绸,戴金饰,治理着国家;而有德的坚战却披着树皮在森林中生活。看到这种不配受的尊荣和不该有的困苦,人们会丧失了对神明的信仰。看到这个世界上善行恶行的结果,人们会认为经典中赞颂美德只是空谈。持国王将来跟死神面对面时,将怎样解释自己的行为,为自己辩护呢?甚至高山和大地,见到无罪的般度族和祭火所生的黑公主居住在这个森林里,也都在那儿啜泣呢。」
善战坐在大力罗摩旁边,说道:「大力罗摩,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难道我们要等到坚战来要求我们,才去侭自己的责任,为般度族出力吗?你和黑天以及其他亲友都还活着,为什么般度族要在森林里浪费宝贵的年月呢?我们把自己的力量联合起来去攻打难敌吧。我们有苾湿尼族的军队,确信力量足以摧毁俱卢族。其实,黑天和你自己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战胜他们,又何必要什么军队呢?我自己希望战胜迦尔纳所夸耀的射技,把迦尔纳的头割下来。我们去把难敌和他的党徒杀死在战场上吧。如果般度族要遵守诺言,在森林里生活,那我们就把王国交给激昂。这末做,既对他们有利,也适合我们这般勇士的身份。」
黑天仔细倾听了这段言论后,说话了。他说:「你说得不错。可是般度族不愿意仗別人的力取得东西。出身于英雄世家的黑公主也是不爱听这种话的。坚战决不会为了爱或恐惧而放弃正道。等到放逐期限一满,般遮罗、竭迦夜、车底的国王和我们联合起来组成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就可以帮助般度族战胜他们的仇敌。」
坚战王很喜欢黑天这番话。
「黑天懂得我。」他说。「真理比权势、财富重要得多。应该不惜任何代价保卫的不是国土而是真理。真理需要我们战斗时,我们立刻为它战斗。苾湿尼族的英雄们现在可以回去了。请你们相信,时机成熟,我们一定能会见的。」坚战王说了这些话,把他们都送走了。
这时阿周那还远在喜马拉雅山。怖军的急躁不耐已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他对坚战王说:
「你知道我们的生命系在阿周那身上。他离开我们很久了,音讯全无。如果我们丧失了他,那末,般遮罗国王,善战,甚至黑天都不能拯救我们了。丧失了他,我也决不能活下去。我们的忧患、苦难、乃至敌方的不断增强,都是由于你那次愚蠢的赌博。居住森林不是刹帝利的本份。我们应该立刻把阿周那召唤回来,让黑天帮助我们,向持国王的儿子宣战。只有杀死了邪恶的沙恭尼、迦尔纳和难敌后,我心头才能舒坦。这件明显的职责尽过以后,你爱回到森林修行度日,也就随你高兴了。用计策去杀害一个惯用计策的敌人并不是罪恶。我听说阿闼婆吠陀里面有一种能压缩时间的咒语。如果我们能用这种方法把十三年缩短成十三天,我们向他们宣战就是正当的了,你就可以允许我在第十四天杀死难敌了。」
坚战王听了怖军这番话,慈爱地拥抱他,想让他的急躁心情平和下来,对他说:「亲爱的兄弟,等到十三年过去,你和掌握神弓的英雄阿周那就会在战斗中把难敌杀死。你要忍耐到那时候。放心吧,罪恶满盈的难敌和他那一帮人是逃避不了的。」
满怀忧伤的两兄弟正在那儿争论,巨马大仙忽然到他们修道的地方来了。他们依礼接待他。过了一会儿坚战王对大仙说:
「可敬的大仙啊!我们的狡猾的敌人引诱我们去掷了这一场骰子,骗去了我们的王国和财富,把我的英勇的兄弟们和黑公主以及我自己赶到这森林中度日。阿周那在很久以前离开我们去寻求天神的武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们万分想念他。他会带着神授的兵器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呢?显然世上决没有第二人像我这样忧患重重了。」
大仙回答说:「別老是这样伤心吧。阿周那会带着神授的武器回来的。你们会在适当的时候把你们的敌人战败的。你说世上没有人像你这样不幸,那是不确实的。任何人受到灾难的考验,总爱说自己受到的不幸是异乎寻常的,因为耳闻目睹的事总不如亲身经历感受深切。你听到过尼奢陀国的那罗王的故事吗?他在森林中居住时所受的苦楚比你厉害得多。他在一次掷骰子赌博时受了兄弟青莲的欺骗,失去了财富和王国,被放逐到森林里去。他没有兄弟也没有婆罗门陪伴他,比你还要不幸。黑暗时代的化身恶魔迦里使他丧失了理智和辨別是非的能力,以致他糊里糊涂遗弃了伴随他的妻子,孤身一人在森林中游荡,几乎成了疯子。现在,拿你的情况跟他比一比吧。你有英勇的兄弟和贞淑的妻子陪伴着你,患难之中还有一些知识渊博的婆罗门支持你。你神智清醒,意志坚定。自己怜悯自己是很自然的,可是你实在还不能算是极端不幸。」
这位大仙接着就讲述那罗王的一生。大仙结束这个故事后,说了下面这些话:
「般度族啊,那罗王遭受的不幸比你们的厉害得多,可是他一一胜利度过了,最后还是过着幸福的生活。你们理智清明,又有最亲近的人生活在一起,足以减轻痛苦。你们的时间有很多是花费在对于正法的崇高的思虑以及和精通吠陀和吠檀多经典的婆罗门谈论之中。要坚毅地忍受一切灾难和困苦,因为这是人类一般的命运,并不是你们的特殊的遭遇。」
这就是巨马大仙安慰坚战王的话。
30.投山仙人
那些随着坚战王住在天帝城的婆罗门都跟随到森林里来了。要维持那末庞大的一个队伍是很困难的。在阿周那出外寻求天神的武器后不久,一个名叫披发的婆罗门仙人到般度族的住处来了。他劝告坚战王在出發朝拜圣地以前减缩自己的随从,因为带着那末一大群人走路很不方便。坚战王早已感到这个困难,于是就向随从宣告:凡是不习惯过艰苦生活,不习惯吃粗糙而又稀少的食物的,以及那些只是为了表示忠诚才跟到森林里来的,都可以回到持国王那儿去;假如他们愿意,也可以到般遮罗国的木柱王那儿去。
随从大大缩减以后,般度族就出發去朝圣。一路上听到了很多有关各个圣地的故事和传说,投山仙人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
传说是这样的:投山仙人有一次看见几个先辈的鬼魂在那儿头朝下倒悬着。他就问他们是谁,怎么落到这样困苦的地步。他们回答说:「亲爱的孩子,我们是你的祖先。如果你不娶妻生子,尽你对我们应尽的责任,在你以后就没有人祭祀我们了。我们因而用这样的苦行来催促你拯救我们脱离险境。」
投山仙人听到这番话后,就决定结婚了。
毗陀婆国的国王因为没有子嗣而忧虑,到投山仙人那儿去,求仙人赐给他子嗣。投山仙人答应了他的要求,宣告说这位国王将有一个美丽的女儿,同时提出条件说,这位姑娘日后必须嫁给他。
不久王后就生下了一个女孩子,取名残印。她成长为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少女。她的美名在刹帝利种姓间盛传,可是任何一个王子都惧怕投山仙人,不敢向她求婚。
过了一些时候大仙来找国王,要求娶这位公主。
国王不愿把娇生惯养的公主嫁给一个过着森林原始生活的修道人,可是如果拒绝呢,又怕触怒了这位大仙,于是十分忧愁。残印十分关心父母,發现了父母不快乐的原委后,就表示她答应,而且是心甘情愿,嫁给这位仙人。
国王宽心了。于是投山仙人和残印公主举行了婚礼。
当公主快要跟随大仙到森林里去住的时候,大仙命令她丢下自己的华丽的衣服和珍贵的珠宝。残印公主毫不迟疑地把无价的首饰和服装分送给女伴和侍从,自己披着鹿皮,裹着树皮衣,欢欢喜喜随着大仙走了。
残印公主和投山仙人在恒河源修行。在这期间两人间产生了永矢不渝的强烈的爱情。可是由于林间道院缺乏隐蔽的地方,残印羞于过夫妇生活。有一天她红着脸委婉地对丈夫吐露自己的思想。
她说:「我想要从前在父亲宫廷里居住时所用的那种御用的床,还想要美丽的衣服和珍贵的珠宝,也希望你服饰华美。这样,我们才能称心如意地享受生活。」
投山仙人笑嘻嘻地回答道:「我既没有钱也没有办法弄到你所要求的东西。我们只是居住森林的两个乞儿啊。」
可是残印知道丈夫的法力,她说:「夫君啊,你修炼苦行,法力高强,无所不能。只要你愿意,瞬息之间你就可以获得全世界的财富。」
投山仙人说,这话不假,可是若把苦行的法力用在获得无足重轻的世俗财富上,那法力也很快就会化为乌有了。
她回答说:「我并不要你浪费法力。我只要你用一般婆罗门的办法获得足够我们过舒适生活的财富。」
投山仙人同意了。他就以一个普通婆罗门的身份出去向各国国王求布施。
他到一个以富有闻名的国王那儿去。
大仙对国王说:「我是来求布施的。请给我一些不是来自剥削或伤害別人的东西。」
国王表明了政府的收支实况,对他说,他可以随意选择他所认为合适的东西。仙人發现国王的财政收支账目中是没有余款的。政府的支出至少也是和收入相等。
仙人看到这样情况就说道:「接受这位国王的任何布施,都会加重人民的负担,因此我只好到別的地方去求布施了。」仙人将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国王对他说,要陪他一起走。于是两人就到了另一国家。在那儿他们發现政府的收支情况同样是入不敷出。
投山仙人想,最好是到心术不正的阿修罗伊鲁罗那儿去试试自己的运气。
伊鲁罗和他的弟弟伐达比对婆罗门怀着难以和解的仇恨。他们用一种古怪办法杀害婆罗门。伊鲁罗偽装慇懃好客,邀请婆罗门赴宴,用魔术把弟弟变成山羊,把假山羊杀了,做成食品给客人吃。古代的婆罗门是吃荤的。
伊鲁罗有起死回生之术。席散以后,他就用法术召唤弟弟。已做成食品被吞入婆罗门腹中的伐达比这时候就会残酷地狂笑着,完整无缺安然无恙地破腹而出。当然,不幸的婆罗门就这样死在他们手中了。他们用这样办法已经杀害不少婆罗门了。
伊鲁罗知道投山仙人来到邻近,十分高兴,认为一个好婆罗门又落在他掌心之中了。他便预备了照例的筵席欢迎投山仙人。仙人大吃大嚼伐达比变成的羊肉。现在只差伊鲁罗表演起死回生之术叫伐达比破腹而出了。伊鲁罗照例背诵咒子,高叫「伐达比,出来!」
投山仙人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笑着说:「伐达比啊,为了世间的和平和幸福,在我腹中消化了吧。」
伊鲁罗十分恐慌地一次又一次高叫:「伐达比,出来啊!伐达比,出来啊!」
可是没有回答。仙人告诉他,这鬼把戏多耍了一次,这次伐达比可被消化掉了。
这个阿修罗向仙人请罪,把仙人需要的财物送了出来。于是投山能满足残印的愿望了。
投山问残印,她愿意要十个寻常的好儿子呢,还是要一个有十倍于常人力量的卓越的儿子。残印回答说,她愿意要一个才德超群的儿子。故事说,后来残印公主受仙人恩赐,如愿生下了一个天才的儿子。
有一次,文底耶山妒忌须弥山,要增大自己的体积去遮蔽太阳、月亮和行星。天神不能阻止这个灾害便向投山仙人求救。投山仙人便到文底耶山去,对它说:「山中之王啊!我要跨过你到南方去。请停止往上长,等我从南方回来后你再随意增长吧。现在请你等一等。」
文底耶山尊敬投山仙人,答应了他的要求。可是投山仙人没有回到北方来,他定居在南方了。所以文底耶山到今天还是静止不动,没有继续增高。
31.鹿角仙人
有人认为,自幼养成对性生活茫然无知的人容易过禁欲生活,这是错误的。下面的故事说明,用无知来保护道德是很靠不住的。在史诗「罗摩衍那」中也有这个故事。只是细节略有些不同。
无瓶仙人是像创世者大梵天一样光辉的一位仙人。他带着儿子鹿角仙人住在森林里。他那个儿子除了自己的父亲以外没有见过任何人,不管是男人或女人。
有一次盎伽国遭受到了可怕的大饥荒。缺少雨水,庄稼枯萎,人们接二连三地饿死,一切生灵都痛苦不堪。国王毛足向婆罗门求教,问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解救这次饥荒。婆罗门回答说:「至善的国王啊!有一个过着真正绝欲生活的年轻修行人,名字叫鹿角。他从苦行中获得一种法力,他走到哪里,哪里就能雨量充沛,庄稼茂盛。请他到咱们国里来吧。」
国王跟朝臣商议,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把鹿角仙人从无瓶大仙的道院中请来。他听从臣下建议,召集了境内最迷人的艺妓,命令她们去把鹿角仙人请到盎伽国来。
这些少女感到进退两难。不去吧,怕违抗了命令,得罪国王;去吧,又怕触怒了大仙。最后,她们决定去了。决定依靠天神的助力,完成使全国免去饥馑的善举。她们在出發去道院以前,把这一场冒险事业的一切必需品安排得停停当当。
艺妓的队长把一艘大船布置成一个美丽的花园。花园里有人工的树木和藤萝,园中央仿造了一所道院。她把这艘船泊在靠近无瓶仙人道院的河里。然后这些艺妓带着忐忑不安的心去拜访那道院。
很幸运,大仙不在家。她们感到良机难失,其中一个美貌的少女就走到大仙的儿子跟前去了。
她对鹿角仙人说:「大仙,你好吗?你的果子和根菜充足吗?仙人们在林间修行想必很顺利?尊大人的声望想必与日俱增?你自己研究吠陀想必进步甚速?」这一套话是古代修行人会面互相问候时经常用的。
这位年轻的仙人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体,也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嗓音。他虽然并末见过女人,可是渴望社交的本能,特別是渴望和异性接触的本能,在见到这个优美的形象时,就在心中暗暗活动了,他以为她跟他一样是年轻的仙人,他感到心中起伏着一种难以言传的喜悦。他眼睛看着对方回答道:
「看来你是一个高明的青年修道人。我向你致敬。请问贵姓大名?道院在哪里?修的是什么道行?」接着他给了她例有的招待。
艺妓对他说:「我的道院离这儿有三由旬。我带了些果子给你。我不配受你拜伏之礼,可是我要按照我们的习俗回礼。」
她热情地拥抱他,把带来的糖果送给他,给他戴上了芳香的花环,还向他敬酒。她又拥抱他,告诉他,那就是她们招待贵宾的礼节。那年轻的仙人认为这种礼节很好。
不多久,艺妓怕无瓶大仙回来,就向鹿角告辞,说祭火的时候到了,她该回去了。她悄悄地溜出了道院。
道院还没有收拾打扫,无瓶大仙回来了。看到糖果狼籍满地,住处很乱,他吃了一惊。矮树和藤萝有弄乱了的痕迹。儿子的脸上不像往常那样神采焕發,似乎经受过感情的风波。道院的日常简单工作他也忘记做了。
无瓶仙人很不安,问儿子道:「好孩子,你怎末到现在还没有把祭火用的木柴拣来?谁把这些小树折断了的?牛挤过奶了吗?有什么人来找过你?谁给你这个古怪的花环?你为什么神色惶惑?」
坦率而又天真烂漫的鹿角仙人回答说:「一个艳丽无比的青年修道人上这儿来过。他的丰姿和美色以及甜美的嗓音我无法形容。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眼睛,我内心激动,充满不能言喻的幸福。在他拥抱我的时候——拥抱似乎是他们见客的礼节——我经历了一种从未享受过的快乐——从未享受过,就在尝最最香甜的果子时也没有感到过这种快乐。」他于是把美丽来客的姿态、相貌以及所作所为叙述给父亲听。
鹿角仙人面现愁容,又说道:「我身如火焚,渴望和那青年修道人作伴。我要去找他,设法请他到这里来。他的深情厚意聪明活泼我怎末能让你想像得出呢?我渴想去见他。」
鹿角仙人这样断断续续吐露他从来没有过的焦灼时,无瓶仙人已知道發生的是什么事了。他对儿子说:「孩子,你看见的不是青年修道人,而是一个恶毒的魔鬼。他就像所有的魔鬼一样,想诱惑我们,妨碍我们修炼苦行。他们用种种阴谋诡计来达到目的。千万別再让他们接近你了。」这以后,无瓶仙人到森林里去搜索这些伤害他儿子的坏人。他搜索了三天,一无结果,失望地回来了。
另一次,无瓶仙人离开道院去采集根菜和果子的时候,这个艺妓又悄悄来到了鹿角仙人所在的地方。鹿角仙人远远见到了她,就跳起身来冲上前去欢迎她,就像蓄水池缺了口,池水突然冲出来一样。
这一次,鹿角仙人等不及她示意,就走近她,照例行礼,接着对那艺妓说:「光辉的青年修道人,在我父亲回来以前,带我到你们的道院去吧。」
这话正中艺妓心意,她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个。于是双双上了布置成道院的那艘船。一等仙人上了船,船就启碇开行,载着所欢迎的客人顺流而下,到了盎伽国。可以想像得出,年轻仙人这次旅行有多么快乐。当他到达盎伽国时,当然比住在森林的时候增长了很多世俗的见识。
鹿角仙人的到来毛足王无限高兴。他把佳宾请进特別预备的,布置华丽的内宫。正如婆罗门所预言的,鹿角仙人一踏进国境,立刻大雨如注,河流、湖泊都满了。人民欢天喜地。毛足王把女儿平和公主嫁给了鹿角仙人。
虽然国王的一切计㓰圆满实现了,但是他还害怕无瓶仙人会来寻找儿子,诅咒他,所以内心很不安。他想消消无瓶仙人的气,就在这位大仙来盎伽国可能经过的道路上散置了很多牛,命令牧童们看见大仙时就说自己是鹿角仙人的仆从,来这里欢迎主人的父亲,向他致敬,并且侍候他。
无瓶仙人在道院里到处找不到儿子,很生气。他想到这件事大概是盎伽国王做的,就怒气冲冲越过河流,穿过村庄,向都城走去,好像要用怒火焚烧国王似的。
可是每走一段路,都看到属于他儿子的雄壮的牛群,受到儿子的仆从的欢迎致敬,越走近都城,怒气也越来越微弱了。
他进了国都,受到了隆重的接待,被迎进国王的宫廷。他看见自己的儿子像天神之王一样威严地坐在那儿,儿子旁边坐着儿媳平和公主。平和公主的天姿国色使他心情舒畅。
无瓶仙人祝福了国王。他命令儿子说:「做一切使国王高兴的事吧。生下一个儿子后,再来森林跟我一起修行。」鹿角仙人听从了父亲的吩咐。
披发仙人在结束这个故事后,对坚战王说:「就像达摩衍蒂和那罗王,悉达和罗摩,无碍和极裕仙人,残印公主和投山仙人,黑公主和你一样,平和公主和鹿角仙人到了时候就去森林中度日,相亲相爱,礼拜天神。这儿就是当年鹿角仙人住过的道院。在这些水流中沐浴,洗涤罪过吧。」于是般度的儿子们跳下水去沐浴,并且膜拜天神。
32.无益的修行:谷购的故事
般度族在漫游途中到了恒河岸上的吟赞仙人的道院遗址。
披发仙人告诉他们关于这地方的故事:
「这是十车王的儿子婆罗多沐浴的地方。因陀罗大神曾用这水洗净了他用不正当手段杀害弗栗多的罪行。这儿也是永童仙人成道的地方。这儿是天神的母亲阿底提奉献祭品求子的山头。坚战王啊,登上这座神圣的山峰,使你生活黯淡的灾难就会过去。在这条河流的流水中沐浴,愤怒和情欲就会荡然不存。」随后披发仙人又详详细细叙述这个地方的圣迹。
故事是这样开头的:「一位修道人的儿子谷购就是在这个地方死的。」
他接着说:「从前有两个著名的婆罗门,一个名叫持力,一个名叫吟赞。他们是好朋友,各自住在自己的道院里吟赞仙人和他的两个儿子远财和近财研究吠陀成了有名的学者。持力仙人专心一志崇拜天神,有一个儿子名叫谷购。谷购看到婆罗门尊敬修苦行的父亲不如尊敬学问渊博的吟赞仙人,便心怀嫉妒。」
谷购修炼苦行求因陀罗大神眷顾。他用种种苦行磨折自己,引起了因陀罗的怜悯。大神出现在他面前,问他为什么使肉体这样受苦。
谷购回答说:「我希望精通吠陀经典,学问比从古至今任何人都高强。我希望成为伟大的学者。我修炼苦行就是为的实现这个愿望。从师学习吠陀化费时间太长,也太艰难了。我想凭修炼苦行直接获得学问。请你赐给我这个恩典吧。」
因陀罗微笑着说道:「婆罗门啊,你走错路了。回家去访求一个合适的老师,从他学习吠陀去吧。苦行不能增加学识。增加学识的方法是学习,除了学习没有別的道路。」说完这些话,因陀罗就不见了。
可是谷购仍不放弃苦行。他比以前更严酷地摧残自己,甚至使天神也为之震惊,感到不忍。因陀罗又现身在谷购面前,警告他说:「你错了。求学问不是那末求的。只有学习才能使你获得学识。你的父亲耐心学习,学通了吠陀;你同样也可以耐心求到学问。回去读经吧。別再摧残自己的身体了,那是没有用的。」
谷购对因陀罗大神的第二次警告仍然毫不在意。他蛮横无礼地宣称:如果他的求告得不到结果,他要把自己的四肢一一砍下来作为祭品,投在祭火中。他决不死心,决不放弃苦行。
他继续修苦行。一天早上,他去恒河沐浴,见到一个相貌清癯的老婆罗门,在岸上辛勤地一把又一把往水里扔掷沙土。
谷购问道:「老人家,你在做什么?」
老人回答道:「我要筑一道横跨恒河的堤坝。我一把又一把往河里扔沙土,筑成了沙堤后,人们就可以顺利过河了。瞧,现在过河多末困难啊。这是有益的工作,不是吗?」
谷购哈哈大笑,说道:「你真是个傻瓜。你愚蠢地一把又一把往水里扔掷沙土,就能在这条大河里筑起沙堤来吗?起来,做更有益的事去吧。」
老人说:「是我的计㓰更愚蠢呢,还是你不去学习却要凭借苦行精通吠陀更愚蠢?」
谷购现在知道这个老人就是因陀罗了。他这次很是谦恭,恳切地求因陀罗赏给他使学习成功的恩典。
因陀罗用下面的话祝福他,并安慰他:
「好吧,我赐你这个恩典。回去好好学习吠陀吧。你将来会成为一个学者的。」
33.谷购的结果
谷购钻研吠陀,成了学者。他自负得不得了,认为他的学问是因陀罗大神赐给他的,不是师傅传授的。持力仙人看到儿子的这种态度很不以为然,怕儿子会有朝一日因为轻视吟赞仙人而遭殃。他认为必须提出警告。
他对儿子说道:「天神赐恩典给坚持苦行的愚人,就像人把酒卖给傻瓜,会叫那愚人丧失理智,坏了心术,终于毁灭自己。」接着他讲了一则故事解释自己的劝告。故事是这样的:
古时候,有一个著名的修行人,名叫力慧。他有一个儿子不幸早死,使他非常痛苦。他于是修炼苦行,求神赐给他一个长生不死的儿子。
天神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凡是人都得死亡。人的生命必须得有一个限度。他们要他自己定一个年限。那修行人回答说:「既然如此,那末请你赐给我儿子高寿如山;只要那座山在,他就得活着。」天神答应了他,赐给他这个恩典。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具慧。
具慧想到自己能活得像大山那末长寿,认为自己永远不会死亡,就越来越骄傲,目中无人了。
一天,这个自高自大的人对一位名叫弓目的大仙横蛮无礼。这位大仙当时就诅咒他化成灰烬。可是这诅咒不發生效果,具慧仍然健康无恙。这位大仙很是狼狈,才记起了具慧在出生时受到的恩典。
弓目仙人化身为一头野生的水牛,用法力顶塌了山头,把山踩成粉碎。同时具慧也死了。
持力仙人说完故事后,严肃地警告儿子说:「从这古老的故事中学点乖吧。別那末自高自大毁了自己。要养成自制能力。別做不道德的事。別对高尚的吟赞仙人无礼。」
春天到了,百花齐放,树木和藤萝被鲜花点缀得十分美丽。整个树林艳丽极了。林中时时听得到鸟儿的甜美的歌声。
大地像处在爱神的魔力之下似的。远财的妻子独个儿在她公公的道院附近的花园中散步。她的美丽、洒脱和纯洁融合在一起,使她像仙女一样迷人。这时候,恰巧谷购来到那儿,为她的美色颠倒,完全失去了理智和自制力,就像好色的禽兽一样。他挑逗她,趁她又怕又羞不知所措的时候,兽性勃發,把她拉到一个僻静的所在,污辱了她。
吟赞仙人回到自己的道院,看见儿媳在伤心痛哭,无法劝止。当他知道了儿媳所受到的这桩可耻的暴行后,不禁怒不可遏。他从头上拨下一根头发,把头发投在祭火中,背诵了一个咒子。
立刻,祭火中出现了一个跟他儿媳一样美丽的少女。仙人又在一丛辫发中拔下一根头发投在祭火中,祭火中出来了一个可怕的鬼怪。仙人命令他们两个去杀害谷购。两个鬼怪向大仙鞠躬接受了命令。
谷购正在举行早祷。女怪走近他,含笑勾引他,乘他不防备的时候,拿起他的水罐,一溜烟跑了。男怪就在这时举矛向他冲来。
谷购惊惧得站起身来。他明白除非他用水洗净了自己,他的咒子是不生效力的。他于是找寻水罐。他一發现水罐不见了,就奔向一个水池,可是池中没有水。他走向附近的一条小河。就在他走近的时候河水也枯乾了。他到处找不到水。可怕的鬼怪到处追赶他,紧跟在后面。谷购一味想逃命。他的罪行已消毁了他日夜祷告和斋戒得来的法力。最后,他想跑到父亲的祭坛去避难。在极度恐惧之下,他紧张得相貌也变了。那看守道院的人视力模糊,看不清是他,不让他进去。他还想夺门而入,可是鬼怪追上了他,把他刺死了。
持力仙人回到道院来,在门口见到了儿子的尸体。他推测是儿子对吟 仙人无礼,因而遭到这样惨酷的结局。
他哭着说:「可怜的孩子!你死在你的骄傲和虚荣心上面了。任何婆罗门都不是用你那种方法学习吠陀的。你异想天开,岂不是大大错误?你为什么举止傲慢,以至于受到这样的诅咒?让诅咒我的独子死亡的吟赞死在他自己的一个儿子手中吧!」这位仙人又怒又伤心,以至于这样诅咒了吟赞仙人。
他清醒过来时在绝望中叫道:「啊!只有没有儿子的人才是幸福的。我不但失去了自己的独子,而且我伤心得發疯了,竟又诅咒了我的好友和良伴。我还活着干什么呢?」他火葬了儿子,同时自己纵身跳进火中死了。
34.仅仅学问是不够的
巨光王是吟赞仙人的弟子。他请求师傅让两位师兄弟远财和近财来主持他所举行的大祭祀。两弟兄得到了父亲的准许,欢欢喜喜到国王的京城去了。
大祭祀正在筹备中。一天,远财想回去看看妻子,独自连夜赶路,破晓前抵达了自己的道院。曙光中,他看见靠近道院有一头猛兽蹲在那里,似乎就要向他扑来;他于是举起武器投掷过去,把那猛兽刺死了。走近一看,他發现刺死的原来不是林中猛兽,是他把披着兽皮的父亲错杀了。他不禁又害怕又悲伤。他明白错杀父亲是持力仙人诅咒的结果。他匆匆忙忙完成了父亲的葬仪,就去找近财,把这件悲惨事告诉了他,还说:「为了不让这件不幸事妨碍国王的大祭祀,你能不能代替我去举行赎罪祭,赎我在无意中所犯的罪过。好在出于无知而犯的罪过是可以赎的。如果你肯代替我去举行赎罪祭,我就可以在这儿帮助国王主持大祭祀。主持大祭祀我可以独力担当,不需要人帮忙,而你现在还做不到。」善良的弟弟同意了,说道:「你就在这儿照料国王的祭祀吧。我去为你忏悔,禳除杀害父亲和杀害一个婆罗门的大罪。」
善良的近财于是代表哥哥举行赎罪仪式。赎罪祭一完,他回来帮助哥哥照料国王的祭祀。
罪行是不能由別人替赎的。远财造的罪孽并未洗去,却污染了心地,企图设计害人。他看到弟弟容光焕發,很是嫉妒,决定造谣诽谤他。就在近财踏进祭坛的时候,远财高声叫嚷,故意让国王听见。他叫道:「这人犯了杀害婆罗门的罪行,怎么能走进圣洁的祭坛来?」
近财愤慨地否认这种污蔑,可是没有人信他。国王下令驱逐他。他蒙受耻辱被赶出祭坛。
近财一再申诉冤枉,说:「这件坏事是我哥哥做的,不过他也是出于错觉,不是故意的。我已经举行过赎罪祭代他禳解罪恶了。」他这样解释使事情更糟了。因为没有人相信他,人人认为他是诬告德行高超的哥哥,于是又给他加上了一重罪。
高尚的近财既被诬告作大逆不道,又被诽谤作说谎者,感到世间无处可伸冤,就隐居林间修苦行。
天神对他很仁慈,问他道:「善良的人啊,你要求什么恩典呢?」这时候崇高的思想和深沉的禅定已经使他对哥哥的行为毫无怒意了。他只要求父亲能复活,哥哥能变好,罪恶能消除。
天神们赐给了他这个恩典。
披发仙人在吟赞仙人的道院附近对坚战王叙述了这个故事,接着说:「般度的儿子们啊,在这条圣洁的河流里洗净你们的情欲吧。」
近财和远财同是一位大学者的儿子。他们同样受到父亲的教导,后来同样成为有名的学者。可是学问是学问,德行是德行,两者不是一回事。谁要想为善去恶当然必须能明是非辨善恶;可是这种明是非辨善恶的见识一定得渗入他每一念头,影响他一生的每一行为,这样知识才能化为德行。如果知识只是填鸭似的填入脑袋,没有好好消化,便不能化为德行。这样的知识像我们的衣服,只是外表,不能构成我们的真实的一部份。
35.八曲
般度族在森林中一处又一处游览圣地。一天,他们到了一所道院,这所道院是奥义书中记载的一些不朽人物居住过的。披发仙人把有关这地方的故事讲给坚战王听。
优陀罗迦是一位讲授吠檀多的大仙,他有一个学生名叫迦果罗,品德高超,崇敬天神,可是学问不算好。別的学生因而时常嘲笑他。优陀罗迦却赏识他的正直、虔诚和德行,不很在乎他学识是否渊博,把女儿妙生嫁给了他。
这一对夫妇生下了一个儿子。孩子通常总是继承父母双方的特质的。幸而这孩子在才学方面并不像父亲,却像外祖父。还在母亲腹中,他就已通晓吠陀了。每当迦果罗背诵吠陀有了错误的时候(这样的事儿是经常發生的),这胎儿就在腹中蜷曲了身子闹。因此之故,这孩子出生时,身体有八处是弯曲的,因此就取名为八曲。
有一天,迦果罗运气不好,和密提罗国的宫廷学者万底之间發生了一场学术辩论。迦果罗辩不过万底,不得不投水而死。
光阴易过,八曲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却已经成为博学之士了。他才十二岁已经完成了吠陀和吠檀多的学习。
一天,八曲听到了一个消息,说密提罗的国王遮那迦正在举行大祭祀。在这期间要像往常一样让參加祭祀的学者辩论经典。八曲于是请他的舅舅白旗作伴出發到密提罗去。
在到祭坛去的路上,他们遇见了国王和他的侍从。国王的侍从在前面呐喊:「让开!快给国王让路!」八曲非但不让路,还对侍从们说:
「王家侍从啊!经典中有这末一条规定:一切人,连国王也在内(当然指的是有道明君),都应该给瞎子、残废者、妇女、肩负重物的人、以及精通吠陀的婆罗门让路。」
国王听到这婆罗门孩子说出这样明智的话来,大为惊异。他接受合理的批评,让开道路,对侍从们说:「这婆罗门少年说得对。火总是火,不管是大火小火都能烧东西。」
八曲和白旗踏进了祭祀大厅。
守门的阻挡他们,对他们说:「只有精通吠陀的老人可以进去,小孩子不能进去。」
八曲回答说:「我们不是普通孩子。我们奉行修道人必须奉行的一切规矩,我们已学完了吠陀。凡是掌握了吠檀多真理的人决不会单从一个人的年龄或外貌来论断人。」
守门人说:「住嘴!別自吹自擂了。像你这末一个小小子怎末可能学过吠檀多,懂得吠檀多呢?」
孩子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大,不像一个腹内空虚的过熟的西瓜一样?体积和年龄不可能表示价值、学问。一个大个子老人可能只是一个高大的老傻瓜。让我过去吧!」
守门人说:「你的确不够大也不够高,虽然你说话像个白发苍苍的修行人。滚开!」
八曲回答说:「守门人啊!白发苍苍不能证明他智虑精纯。只有学过吠陀和吠檀多,掌握其中主要意义,了解其精髓的人,才是真正的高士。我到这儿来为的是找宫廷学者万底。请把我的愿望通报给遮那迦王。」
这时恰巧国王自己来到了。他一眼就瞧出了这正是他先前遇到过的那个早慧的孩子。
国王问道:「你知道吗,我那位宫廷学者万底已经驳倒过很多大学者,使他们哑口无言,投海而死?这还吓不退你?你还胆敢来冒这种危险?」
八曲回答说:「你那位优秀的学者至今还没有碰到过像我这样精通吠陀和吠檀多的人。他遇到的是善良的人而不是真正的学者,驳倒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他却因此而自高自大目空一切了。我来这里是向他讨回一笔债的。听我的母亲说,我父亲在一场学术辩论中输给了他,投水自尽了。我就是来讨这笔债的。我毫不怀疑我能胜过他。你会看到他被我驳得像断了轮子的车子一样站不起来。请把他召来吧。」
八曲见到了万底。他们定了一个辩论题目。开始论战。两方都用尽了机智和学识去窘迫对方。辩论完结,在场的人异口同声宣称:八曲胜了,万底败了。宫廷学者只得低下了头,接受惩罚,投海自尽,到水神的住处去了。
于是八曲的父亲迦果罗的在天之灵得到了安慰,为儿子的光荣感到愉快。大史诗的作者借迦果罗的嘴教训我们说:
「儿子不必像父亲。体弱的父亲可能有强壮的儿子。愚昧的父亲可能有博学的儿子。从外表或年龄来论断人的价值是错误的。表面现象是靠不住的。」
从这些话可以知道学问不高的迦果罗并不是缺乏见识的人。
36.怖军和大颔猴
黑公主时常抱怨说:「没有了阿周那,这喜乐林变得毫不美丽了。阿周那不在,我感到生活枯燥无味。」
自从阿周那去喜马拉雅山寻求神赐武器离开了他们以后,兄弟四人都跟黑公主一样感到离愁满怀,无法排遣。
怖军对黑公主说:「夫人啊,你的话使我非常感动,我也为了阿周那的离去感到寂寞。没有了阿周那,这美丽的森林看来就像是一片荒凉,黯然无色。见不到阿周那,我这一片心宁静不下去。偕天弟,你觉得怎样?」
偕天说:「没有了阿周那,这道院就像是空的一样。让我们试试,是不是迁居可以使我们较易忍受別离之苦。」
坚战王对他的祭司烟氏仙人说:「我派我的弟弟阿周那去求天神赐给武器。这位勇敢机灵的英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派他到喜马拉雅山去求天神之王因陀罗大神赐给武器,是因为一旦开战,毗湿摩、德罗纳、慈悯和马勇这几位英雄必然站在持国王的儿子方面来攻打我们。有了神赐武器我们就可以把他们战败。迦尔纳能用神赐的法宝。他时时刻刻想和阿周那交战。我派阿周那去求因陀罗大神眷顾,赐给法宝,因为对待那些俱卢族的英雄除了使用法宝以外没有別的办法可以取胜。然而自从阿周那接受了这个艰难任务离开我们以后,我们在和他同住过的地方总难免时时想念他,因而生活一无乐趣。我想到別处去游历,这样可以使我们稍稍容易忍受別离之苦。你说我们上哪儿去好?」
烟氏仙人介绍了许多森林和圣地。般度族为了减轻离愁,周游各处。他们花费了好多年月朝拜圣地,倾听关于圣迹的传说。黑公主在攀登山岭和穿越森林时每每感到体力不支。怖军,还有他的儿子瓶首,常帮助他们,不时鼓励他们,使他们的劳苦得以减轻。
他们在喜马拉雅山一带漫游。有一天,到了一座可怕的森林,林中道路崎岖不平。坚战王心中不安,便对怖军说:路途艰险,黑公主受不了折磨,他自己愿意和无种、披发仙人作伴深入森林。希望怖军和偕天留在恒河源陪伴黑公主。
怖军不同意。他对坚战王说,离开阿周那所受的苦楚难道还不足以提醒他,如果再离开偕天、黑公主和怖军,将要怎样痛苦吗?况且这座森林中到处是罗刹、恶魔和野兽,他如何能放心让坚战王独自前去。道路诚然艰险,但过那些最艰险的道路时,他可以背着黑公主过去,他同样可以背负无种和偕天过去。
坚战王听了怖军的话,就上前拥抱他,祝福他,愿他体力日益增长。
黑公主笑着对坚战王说:「谁也不用来背我。我能走。不用为我操心。」
他们到达了喜马拉雅山上妙臂王统治的俱邻陀国。他们受到了妙臂王的招待,在那儿休息了一些时候。以后,他们到那罗延道院所在的美丽的森林中住下了。
一天,一阵微风从东北方吹来了一朵美丽的花,落在黑公主身边。黑公主拾起花来。那朵花色儿又美,味儿又香,黑公主兴高采烈地拿给怖军看。说:「来看这朵花啊。瞧,味儿多香,样儿多可爱。我要拿给坚战王看去。请你采集些这样的花来吧。我们要在喜乐林里也种上这样的花。」黑公主飞跑着把花送给坚战王去了。
怖军想讨爱妻的欢心,便找花去了。他独自一人顺着香气吹来的方向走去,毫没有注意到路上的野兽。
他不久就走到了一座山峰脚下的一座芭蕉林子里。他看到有一个巨大的猴子躺在路上,阻塞了道路。那猴子全身闪闪地發着火熖一般的光芒。怖军对它大声吆喝,想吓退它。然而那猴子只是半睁着眼睛懒洋洋慢吞吞地说道:「我有点不舒服,所以躺在这儿。你为什么吵醒我?你是个聪明的人,我只是兽。按理说,有理性的人类该垂怜低等动物。我看你恐怕有点不明是非吧。你是谁?想上哪儿去?你不能再往前走了。这条山路是天神走的路。人类是不能越过这界綫的。随意挑选一点这儿的果子吃吧。你要是聪明人,就该安安静静回去。」
怖军不惯受这样的藐视,勃然大怒,高声叫道:「你是谁?你,一个猴子,胆敢如此放肆,口出大言。我是一个刹帝利英雄,俱卢族的后代,贡蒂后的儿子。你要知道,我还是风神之子呢。现在快给我让路。你要是不怕危险,你就在这儿挡路吧!」
猴子听了这些话笑了笑说道:「对,我是一个猴子。可是如果你硬要过去,你会遭到毁灭的。」
怖军说:「不用你担心,就是我死了也跟你不相干。起来,开道路,否则我就得强迫你了。」
猴子回答说:「我是个老迈的猴子,没有力气,站不起来。如果你一定得过去,就从我身上跳过去吧。」
怖军说:「跳过去很容易,可是经典不许可。否则我一纵就能越过你和这座山头,就像当年大颔猴横跨大海一样。」
那猴子作出惊异的样子,说道:「大英雄,那横跨大海的大颔猴是谁啊?你要是知道他的故事,请告诉我吧。」
怖军吼着说:「你不知道谁是大颔猴吗?那是我的哥哥。他跨过一百由旬宽阔的海洋去寻找罗摩的妻子悉达,终于找着了她。我在勇武和豪侠方面就像他一样。好了,闲话少说,快站起来让路,別惹得我伤害了你。」
猴子回答说:「大英雄,请耐住性子。你既强壮,就该温和,要对老弱有怜悯之心。我老弱无力,站不起来;你又不愿违反经典的规定,跳过我去;那末请你移开我的尾巴,空出一条路来吧。」
自夸力大无穷的怖军想抓住那猴子的尾巴把它拖开。可是他大吃一惊,因为他用尽平生之力,却不能移动丝毫。他咬紧牙齿,使足了劲,满身大汗,每一根筋都發出格格的声音,可是那尾巴却仍然分毫不动。不管往上往下往左往右他都拖不动。他于是羞愧得垂下了头,低声下气地问道:「请原谅我的冒犯。你是谁?你是神,还是仙?还是犍达缚?」像大多数的英雄一样,怖军见到了比自己高强的人也十分尊敬,口气变得像小学生见老师一样了。
大颔猴回答说:「英武的般度之子啊!我就是你刚才提到的兄长大颔猴,风神之子。这是通往仙灵世界的道路。路那边住着夜叉和罗刹。你再往前去,就会遇到危险,因而我在这儿挡住你。穿过这界限的人就不能再活了。你要找寻的香花这一条深水里就有。」
怖军欢喜欲狂,说道:「我居然会在这儿见到哥哥,我成了世界上最有福的人了。我想看到你横渡海洋的雄姿。」说着,他就倒身俯伏在大颔猴面前。
大颔猴笑盈盈地开始不断增大自己的躯体,不久就像大山一样充塞四方屹立在那儿。怖军又惊又喜。兄长的神圣身形他一向是一听人说就惊讶不已,现在真见到了。他遮住了眼睛,因为大颔猴全身闪闪發光使他睁不开眼。
大颔猴说:「怖军,在敌人面前我还能长得更大。」
大颔猴缩小了身材,恢复原来的样子,亲热拥抱怖军。
广博大仙说,这一拥抱使怖军感到精神抖擞,力气比从前更大了。
大颔猴说:「英雄,回去吧。有急难时就想到我,我会来救你的。我拥抱你的时候,感受到了当年有幸碰到罗摩的神躯时那种快乐。告诉我你要我给你什么恩典?」
怖军说:「我有福遇到你,这就是般度族的幸运。在你的威力护佑下,我们一定能战胜敌人。」
大颔猴临別时祝福弟弟说:
「当你在战场上像狮子似地怒吼时,我的声音就会跟你的声音汇合在一起,令敌人胆战心寒。我将出现在你弟弟阿周那所乘战车的旗帜上。祝你们胜利。」
大颔猴把附近那条河流指给怖军看。那河里长着他要找寻的香花。这使得怖军立刻想起黑公主在等着他回去。他于是采集了花,赶紧回去了。
37.我不是鹳鸟
有一次摩根德耶大仙去探望般度族。恰巧坚战王在讲女性的美德。他讲道:
「世上还有比女性的坚忍和贞洁更足令人惊异的事吗?她先在腹中怀胎,然后生下孩子,她看待那孩子比自己的生命还要宝贵。她经受痛苦和忧虑才把孩子送到了世上,从此以后她就一心一意关怀那孩子的健康和幸福。女性度量宽宏,性格仁慈,对于一个轻视妻子,憎恨妻子,使妻子遭受种种不幸的坏丈夫,还是能原谅他,继续爱他。这是多末不可思议啊!」
摩根德耶仙人听了这番话,便对坚战王讲了一个神圣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婆罗门名字叫憍尸迦。他十分坚定,十分虔诚地遵守青年修道人的誓愿。有一天他坐在一棵树底下背诵吠陀经。可巧在树上有一只鹳鸟拉了屎,那屎掉下来沾污了他的头。他抬头望了那鹳鸟一眼,眼中的怒火杀死了鹳鸟。鹳鸟掉下地来死了。婆罗门看到死鸟躺在地上,感到很痛苦。
如果愿望自己会实现,如果每一个轻率的或者愤怒时的愿望都会立刻产生效果,那将是多末可怕啊!那将有多少事儿要令人悔恨啊!幸亏愿望是要依靠外在条件来完成的。这样才使我们减少了不少罪行和不幸。
憍尸迦在發怒的一瞬间心头掠过了一个恶念,这就杀害了一只无罪的鸟。他为了这件事感到十分难过。过了一些时候,他又照常去乞食了。
他站在一家人家的门口求布施。那时主妇正在洗涤器皿。憍尸迦等待着,以为她洗涤完了就会来招呼他。恰好主人回来了。那主人又累又饿,于是主妇就去侍候丈夫,为他洗脚,擦乾脚后又端饭给他。她一心一意侍候丈夫,看来似乎忘了门口有行乞的人在等着她了。侍候完了丈夫,丈夫吃饱了,她拿出施舍的食物交给行乞的人,说道:「我很抱歉,让你等了那末久,请原谅我吧。」
憍尸迦十分生气,说道:「夫人,你叫我等得这末久,对人这样冷淡是不对的。」
那妇人对婆罗门说:「至善的婆罗门啊,请千万原谅我。我侍候丈夫,因此出来得晚了。」
婆罗门批评她说:「侍候丈夫是应该的,可是对婆罗门也不应当忽视啊。看来你是一个傲慢无礼的女人。」
那妇人说:「別对我生气。你知道,我让你等久了,是因为我在尽侍候丈夫的责任。我不是鹳鸟。你的恶念不会把我杀了。你的愤怒也伤害不了一个尽妻子责任侍候丈夫的妇人。」
婆罗门吃了一惊。他觉得奇怪,这妇人怎末会知道鹳鸟的事。
妇人接着说:「婆罗门啊,你不懂得什么是责任,你也并不了解愤怒是人类自身的最大仇敌。请原谅我出来照应你晚了。到密提罗国去找住在那城里的法猎教导教导你正当生活的秘密吧。」
婆罗门很惊异:他说:「我应该受你的批评。你的正确的批评会对我有益。愿你幸福无量。」他说完这些话就到密提罗国去了。
桥尸迦到了密提罗国就去找法猎的住处。他认为法猎必定是远离普通人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生活而住在一所静寂的道院里。他沿着宽阔的大道在这座大城市的花园和美丽的房屋中寻找,最后到了一家肉舖门前。肉舖里有一个人在卖肉。他的惊讶达到了顶点,原来这卖肉的屠夫就是法猎。
这位婆罗门的震惊真是无法形容。他心中厌恶,远远站在一边。屠夫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上前问婆罗门道:「可敬的先生,你好?是那贞淑的婆罗门太太让你来找我的吗?」
婆罗门惊得呆若木鷄了。
「可敬的先生,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来,跟我上我家去吧。」屠夫说完就把婆罗门带到了自己家里。婆罗门看到了一个幸福家庭。那屠夫对待父母的孝顺特別叫他感动。憍尸迦从屠夫那儿受到了教育,明白了什么是正法,什么是人的责任和职业。这以后,他回到家里,开始侍候父母了。这个责任是他以前很不重视的。
38.恶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不少婆罗门去探望被放逐的般度族。其中有一个回到象城后去见持国王。持国王依礼接待他。那婆罗门告诉持国王,出身贵族的般度族怎样遭遇不幸,过着风吹日晒,极度艰苦的生活。持国王听了心中大概也有点儿难受,但是叫他担心的是他自己的儿子将要承担的后果。坚战能不能永远制止怖军的正当的愤怒呢?他害怕般度族的久受遏制的怒火一旦爆發,会像洪水泛滥不可收拾。他内心忧虑私自思忖道:「阿周那和怖军一定是要惩罚我们的。沙恭尼、迦尔纳、难敌和那眼光短浅的难降想吃蜂蜜,高栖危枝,却不知下面正是怖军的万丈怒火在等着他们掉下去送死。」
瞎眼王又继续想道:「唉,我们为什么要做贪欲的牺牲品呢?我们并不是为穷困所迫啊。我们为什么要走不正当的道路呢?我们不满足自己的极度荣华,却要贪图权势和财富,妄想获得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作了恶事不能不收获恶果。阿周那已经从天上带着神赐的武器回来了。除了渴望复仇而外,还有什么能吸引人从天上回到人间呢?我们真是自作自受啊!」这些念头萦绕于持国王的心头,使他不得宁静。
虽然持国王如此烦恼,沙恭尼、迦尔纳和难敌却高兴得晕头转向,互相祝贺成功。迦尔纳和沙恭尼对难敌说:「坚战掌管的王国归了我们了。我们再也不用妒忌他们了。」难敌回答说:「迦尔纳,你这话不错。可是,假如我能亲眼看见般度族受罪,并且在他们面前炫耀自己的欢乐,以加深他们的痛苦,这岂不是痛快之上更加痛快?只有到森林里去看一看般度族受罪,才能使这份欢乐更为完满。然而父王不会准许我们去的。」难敌想到父亲会狠心不让他享受这份快乐,竟然掉下泪来。
难敌又说道:「父王害怕般度族,认为他们已经修行得道,有了法力了;认为一接近他们,我们就有危险;所以禁止我们去森林看他们。可是我告诉你们,如果我们不亲眼见一见黑公主、怖军和阿周那在森林中如何受罪,我们过去所做的一切就是枉费心机了。如果不去尝尝看到他们受罪的极大乐趣,我觉得这种无所事事的舒服生活简直是一种痛苦。沙恭尼和你必须想一办法让持国王允许我们到森林去看般度族受罪。」
第二天早上,迦尔纳满脸笑容去找难敌,声称自己已有办法解决困难了。他说:「瞧,我们到双林牧场去进行每年一次的牲畜检查好不好?这件事国王当然不会阻拦我们的。」沙恭尼和难敌都赞成这个高明的计策,就派了牧人的头儿去见国王,请求国王准许。
可是国王不准许。他说:「打猎虽然对王子们有益,检查牲畜也很需要;可是我听说般度族正住在那森林里,你们到那儿去是不合适的。我不能同意你们到怖军和阿周那住的地方附近去,因为现在还有可能引起忿怒和冲突。」
难敌说:「我们不但不会走近他们,而且会小心躲避他们的。」
国王回答:「不管你们怎末样小心,反正接近就有危险。何况般度族在林中受难,你们去打扰他们也是不对的。你部下任何一个士兵侵犯了他们就可能引起纠纷。別人也可以替你去点验那些牲畜的。」
沙恭尼说:「国王啊,坚战是遵守正法的人。他在大庭广众中公开起过誓。他的兄弟们听从他的话。贡蒂的儿子是不会跟我们为仇的。別阻挡难敌吧。他爱好打猎。让他去点验完牲畜就回来。我也陪他去,我负责注意不让任何人走近般度族。」
国王又像往常一样被说服了。他说:「好吧,随你们吧。」
39.难敌受辱
俱卢族率领了强大部队和不少随从到了双林。难敌和迦尔纳想到可以亲眼看到般度族的悲惨境况,一路上眉开眼笑,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他们驻扎在一些富丽堂皇的房子里,离般度族的住处只有四哩远。
他们视察牛群清点牲畜后,便恣意跳舞,打猎,进行种种森林中的娱乐和为他们布置的別的娱乐活动。
打猎的时候,难敌率领一伙人到了一处景色怡人的池塘边。那池塘正靠近般度族的道院。难敌下令在塘边扎营。
犍达缚之王画军和他的随从已先在池塘边扎下了营帐,他们不许难敌的部下扎营。部下便回禀难敌说,他们在那儿受到了一个渺不足道的王子和他率领的人的干涉。
难敌听见有人胆敢干涉他,十分愤怒,就指挥部下去赶走那王子,然后扎营。
部下回到小湖边想执行命令,可是發现犍达缚人数众多,他们寡不敌众,只好慌忙退走。
难敌知道了这消息,越發愤怒,就率领大军去清剿那胆大妄为敢于违抗他意旨的敌人。
犍达缚和难敌的部队间展开了大战。最初俱卢族占优势;可是当犍达缚之王画军再集合部队使用法宝反攻后,情况很快就转变了。迦尔纳和別的俱卢族英雄丢了战车,失了兵器,匆匆忙忙,含羞带愧地退却下去。只剩下难敌一人留在战场上,随即被画军捉住,捆绑手脚,装入了战车。画军吹起法螺表示胜利。犍达缚俘虏了不少俱卢族的有名人物。俱卢族人员四处窜逃,有些逃到般度族的道院中藏躲。
怖军听到难敌失败被俘的消息很觉高兴。他对坚战王说:「这些犍达缚替我们干了这桩事。我真想去谢谢他们。难敌来这儿准是想嘲笑我们。他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可是坚战王斥责他道:「兄弟,这不是你该高兴的时候。俱卢族是我们的至亲。他们在外人手里受到的耻辱也就是我们的耻辱。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救。」
怖军不以为然,认为这话不近情理。
他说:「这个凶犯想把我们活活烧死在蜡宫里,我们干吗要去救他?你对这末一个用毒药害我,把我捆绑住手足投入河里企图淹死我的家伙,干吗还要怜悯呢?对这些揪住黑公主的头发,把黑公主拖到大庭广众前侮辱的恶棍,我们难道还能有兄弟之情吗?」
恰在这时候,隐隐约约传来了远处难敌的一声惨叫。坚战王大为震动。他驳斥了怖军,命令兄弟们搭救俱卢族。怖军和阿周那听从命令,集合俱卢族的溃兵,向犍达缚挑战。然而画军无意跟般度族交手。般度族一走近,他就释放了难敌和別的俘虏,说明他不过是想教训教训骄傲自大的俱卢族,受了辱的俱卢族赶紧回象城去,途中会合了战斗失利而逃走的迦尔纳。
难敌羞愧懊丧,感到远不如被画军杀死好。他宣称他要绝食而死了。
他对难降说:「你承袭王位治理国事吧。我作了敌人的笑料,再也活不下去了。」
难降坚称自己不配,拒绝承继王位,抱住哥哥的脚大哭。迦尔纳看到他兄弟俩这样悲苦,很是难受。
迦尔纳说:「你们这样是不合俱卢族英雄的身份的。一味愁苦有什么用?你们这样只是叫你们的敌人高兴吧了。瞧般度族吧。他们受了辱从来没有绝食啊。」
沙恭尼插口道:「听迦尔纳的话吧。你得了般度族的王国,正该好好受用,怎末忽然想要寻死了呢?绝食是无济于事的。如果你现在真懊悔自己所做的事,那就应该跟般度族言归于好,把王国还给他们。」
难敌听了这些话,邪念又占了上风。在他看来,要把王国还给般度族,比打败仗或者受到羞辱更坏上千百倍。他嚷道:「我总有一天会征服般度族的。」
迦尔纳说:「这才是国王的口吻。」
迦尔纳又接着说:「死有什么意义?只有活着才能做出有价值的事。」
回家途中,迦尔纳又说:「听着,我对天發誓:十三年期限一满,我要在战场上杀死阿周那。」于是他摸一摸剑,表示这是按剑起誓。
40.黑天的饥饿
般度族在森林里住着的时候,难敌举行了一次大祭祀。排场阔绰,陈设奢华。他原来想举行「王祭」的,可是婆罗门告诉他,坚战王和持国王还活着,他不能举行,劝他改为「毗湿奴祭」。他接受意见,极其豪华地举行了「毗湿奴祭」。
可是,仪式完后,市民私下评议说,难敌的祭祀远不如坚战王的「王祭」,甚至还不到那时候十六分之一的场面。另一方面,难敌的朋友们却称赞难敌和他所举行的祭祀,说是可以和当年迅行王、曼陀多王、婆罗多王等名王的祭祀相比。宫廷谄媚者也不吝啬他们的奉承。迦尔纳对难敌说,「王祭」不过是推迟到般度族战败被杀以后罢了。他又声称自己的任务就是杀死阿周那。
迦尔纳当时在大庭广众中作了这样的严肃的誓言:「在杀死阿周那以前,我一不饮酒食肉,二不拒绝任何人的任何要求。」
持国王的儿子们听了大英雄迦尔纳这样發誓,乐得高声欢呼。他们感到好像般度族已经被杀了似的。
探子把迦尔纳發誓的消息报给住在森林中的般度族。坚战王很感烦恼,因为他一向看重迦尔纳的勇武。迦尔纳胎中带来神甲,无疑是一位大英雄。
一天早晨,坚战王在醒来以前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森林中的野兽来哀求他迁移到別的森林去住,不要把它们杀得一个不剩。野兽满眼泪水恳切求告,坚战王受了感动,便带着兄弟们搬到另一森林去住了。
一天,敝衣大仙带了一万弟子去看难敌。难敌知道大仙的脾气不好,亲自小小心心安排有关待客的一切事宜。大仙见他殷勤好客,待遇隆重,很是满意,让他请求一个恩典。
难敌见自己居然安全渡过这一次考验,感到如释重负。大仙让他请求恩典,他认为机会来了,可以让般度族尝尝大仙發脾气的滋味了,就说:「大仙啊!你接受我们的款待已经使我们感到荣幸非凡了。我们的堂兄弟在森林中住着。请你俯允也去看他们一次,使他们也感到同样的光荣和幸福。」他还提出一个请仙人到森林去的时间;那时间是他明知般度族必已吃完所有现成的食物,绝没有剩余能招待不速之客的。
这位大仙一向喜欢考验人,便接受了难敌的要求。
难敌很清楚,般度族在森林中生活艰苦,仅足以糊口,不可能招待大仙和他的随从。他们一定招待不了这些突然来到的客人,因此不可避免要遭到大仙的可怕的诅咒。这可比向大仙要求任何其他恩典都更能使难敌高兴。
敝衣大仙照难敌的愿望率领弟子去看望般度族了。那时般度族午餐已毕,正在休息,见仙人来到,照例欢迎致敬。大仙说:「我们一会儿就回来。我们很饿,饭必须马上准备好。」说完这话,他匆匆忙忙带着弟子们到河边沐浴去了。
坚战初到森林居住的时候,由于修炼苦行,太阳神赐给他一个神奇的钵盂名叫无尽钵,能永远供给食物,无穷无尽。太阳神在赐给他的时候说过:「用这个钵盂供应你们十二年内每日所需要的食物。每天,到人人餐毕,黑公主也吃了自己的一份时,钵盂才停止供给。」
遵照神的指示,婆罗门和別的客人总是最先进食,接着是般度族兄弟吃饭,最后才是黑公主进食。当敝衣仙人来到的时候,所有的人,包括黑公主在内,都已经吃过饭了,钵盂空了,这一天不再供给食物了。
黑公主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大仙和他那一群弟子沐浴回来时,她上哪儿去弄食物来呢?她在厨房里虔诚地祷告黑天,求黑天帮助她渡过难关,使大仙不至于对她發怒。
黑天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我很饿,快给我些什么吃吧。吃完我们再谈別的事情。」
真是难上加难。她想依靠的盟友好像是倒到敌人一边去了。她狼狈地高声叫道:「黑天啊!你为什么这样让我为难。太阳神给的钵盂今天已经停止供应,而敝衣大仙恰巧来了,叫我怎末办?大仙和他那一群弟子转眼就要回来。似乎这份罪还不够我受的,你也在这关头跑来嚷饿。」
黑天说:「我饿极了,想吃。你別推托。把钵盂拿来让我自己瞧瞧。」
黑公主把钵盂拿给他。钵盂的边缘上还黏着一小片煮熟的菜和一粒米。黑天把米和菜拿出来吃了。他是以宇宙精神的身份吃的。
钵中竟然剩下了一点给黑天吃。黑公主还为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把钵盂洗乾净而感到惭愧。
黑天吃了这一颗米后,似乎已心满意足。他叫怖军到河边去通知大仙食物已准备好,等着他们来吃。
怖军莫名其妙,可是他完全信赖黑天,连忙跑到大仙和他那些弟子沐浴的河边去。那群人正在惊奇,因为他们忽然觉得饿极了的肚子已经饱了。个个都像享受过盛筵款待的客人一样满足。弟子们对大仙说:「我们让坚战王为我们准备食物后来到这里,可是现在我们觉得饱得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敝衣仙人明白这是怎末一会事。他对怖军说:「我们已吃过饭了。你转告坚战王,请他原谅我们吧。」说完这一群人就走了。
解释是这样的:整个宇宙都包容在黑天的身体里。他吃一颗米饱了,所有的人,包括那位仙人在内,同时也饱了。
41.魔池
十二年的期限快满了。
一天,一头鹿在一个穷婆罗门的取火的臼上擦它的身子。当它起身离开时,臼却套住了角。那受惊的鹿便带着臼狂奔进森林里去。那时候还没有火柴,火是用木头摩擦得来的。
「啊!鹿带着我的取火臼跑了。我怎样举行火祭呢?」那婆罗门无法可想,只好跑来向般度族求救。
般度族追赶那鹿。可是那是一头怪鹿,一蹦一跳跑得快极了,一直把般度族引到森林深处就不见了。般度族苦苦追赶,结果是白费力气,于是都垂头丧气坐在一棵榕树下休息。无种叹道:「我们怎末变得这样不中用了。甚至帮助婆罗门办这样一件小事也不行了。」
怖军说:「一点不错。当年那些暴徒把黑公主拖到大庭广众前侮辱时,我们就该杀了他们。我们受这些苦难还不是因为当年没有那末干?」说着,他悔恨地望着阿周那。
阿周那表示同意,说道:「我默默忍受那车夫的儿子,那乡巴佬,那大言不惭不知礼仪的家伙的欺侮,一无举动。所以活该落到这样倒霉地步。」
坚战王看到所有的人都丧失了欢乐和勇气,很發愁。他想,要是给他们一点事儿做做,或者可以提起他们的兴致来。他正觉得口渴,就对无种说:「兄弟,你爬上那棵树去望望,近处有没有池塘或者河流?」
无种爬上树,往四周一望,说道:「我看见离这儿不远有水草和水鹤。那边必然有水。」
坚战王派他去取些水来。
无种跑到那儿,看见有一个池塘,很是高兴。他自己也很口乾,想在用箭壶盛水给哥哥以前自己先解解渴。可是他的手一伸进那清彻的水,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说:
「玛德利的儿子!慢一点儿。这池塘是我的。要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才能喝水。」
无种吃了一惊。可是他口渴极了,不顾警告就喝了水。
立刻他支撑不住,沉沉思睡,倒身下去,和死了一样。
坚战王奇怪无种为什么迟迟不回,又派偕天去看是怎末回事。偕天到了池塘边,看见兄弟躺在地上,他想,莫非无种受伤了。可是他口乾得像火烧一样。在弄清楚事情真相前,他不由自主地奔向水边去解渴。
那声音又出现了:「偕天啊,这是我的池塘。回答了我的问题后你才可以饮水。」
像无种一样,偕天也不注意警告。他喝了水,立刻也倒在地上。
偕天也没有回来。坚战王惶惑不安,又差遣阿周那去看看,是不是两兄弟遇到了危险。「要带水来。」他叮嘱阿周那说,因为他口渴极了。
阿周那飞快地跑去。他看见两个弟弟都倒在池旁死了。他大为震惊,以为必是暗藏的敌人干的。虽然他悲痛得心都碎了,虽然他内心燃烧着复仇怒火,可是一切情绪都被可怕的乾渴掩盖住了。他不由自主地被急想饮水的愿望逼迫到那致命的池边。那声音又出现了:「这池塘是我的。饮水前要先回答我的问题。要是不服从,你会像你的两个弟弟一样。」
阿周那勃然大怒,叫道:「你是谁?快站出来!我要杀你。」他把利箭接连射向發出声音的方向。那看不见的人物高声嘲笑道:「你的箭只能伤害空气。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才能解渴。如果你不那末做,饮了水就会死。」
阿周那十分愤怒,决定要揪出这个不可捉摸的敌人。但是他首先得治一治可怕的乾渴。是啊,乾渴是他必须首先消灭的敌人。他饮了水,也倒地死了。
坚战王等得好不焦急,回头对怖军说:「好兄弟,英雄阿周那也迟迟不见回来。我们本来命运恶劣,我们的兄弟可能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了。快去寻找他们,同时带水回来。我渴死了。」怖军心中焦急,一声不作,急急忙忙走了。
看到三个弟弟死了躺在那儿,我们不难想像他会怎样悲痛和愤怒。他想:「这一定是夜叉干的事。我要捉到他们,把他们杀死。可是,我多末口渴啊,还是先喝水,再去打他们才更有精神。」于是他走到池边去喝水。
那声音高呼道:「注意,怖军!你要喝水先得回答我的问题。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你会死的。」
「谁在命令我?」怖军高声喊了一句。他急忙喝水,同时用挑战的目光向周围一扫。就在这当口,他那强大的力气像衣服似的从他身上滑脱了。他也同样倒在兄弟中间死了。
坚战王独自一人,内心忧急,口中乾渴,如入地狱。他想:「他们是遇到灾难了吗?还是在森林中四处找水找不着?还是乾渴得晕倒了甚至死了呢?」他受不了这些忧虑,同时乾渴也忍不下去了,便起身找寻兄弟和那池塘去了。
坚战王朝着兄弟们走过的方向走去。穿过满是野猪、梅花鹿和森林巨鸟的区域,到达了一片美丽的绿草地。那草地环绕着一潭清澈的水。在他看来那水就像是甘露一样。可是当他一瞧见兄弟们躺在那儿,像节日后祭神用的旗杆一样东倒西歪乱倒在地上,他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悲痛,放声大哭起来。
怖军和阿周那静悄悄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坚战王抚摩着他们的脸哭道:「这难道就是我们无数次發誓许愿的结局吗?我们的放逐刚要满期,你们却死了。天神也在患难中遗弃我了!」
他看到他们强壮的四肢现在这样软弱无力,心中悲苦而又惊奇。谁能有那末大力量把他们杀死呢?他断断续续想着:「看到无种和偕天躺在这儿死了,我的心还不破碎,我的心真是钢铁做成的了。从此以后我还活在世上干什么啊?」忽然一阵奇异的感觉掠上了他的心头。他感到这不可能是通常事故。世上没有勇士能制服他那些兄弟。而且他们身上没有足以致死的伤痕,他们的神色又像人们静静睡眠时那样安详而不像是在愤怒中死去的。这儿也找不到任何敌人的足迹。这必定是有人用过什么法术。也许这是难敌设下的毒计?难道是他在水里撒下了毒药?于是坚战王也走下池塘去。他也被乾渴驱向水边了。立刻,那无形的人的声音又像以前一样發出警告了。
「你的那些兄弟不听我的话,所以都死了。你可別学他们。这池塘是我的。要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才能饮水。」
坚战王知道这些话除了夜叉以外不可能是別人说的。他猜到弟弟们遇到什么事了。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挽回局面的办法。他对那无形人的声音说:「请發问吧。」
这声音连珠似地發问了。
它问道:「什么使得太阳每天發光?」
坚战王回答说:「大梵的法力。」
「什么使人渡过一切危险?」
「勇敢使人渡过危险。」
「人们学习什么学问才有智慧?」
「人们获得智慧不是由于学习了哪一种经典,而是因为与有智慧的人结交。」
夜叉问道:「什么是比大地更加伟大的养育者?」
坚战王回答:「抚养亲生子女的母亲是比大地更加伟大的养育者。」
「什么比天还高?」
「父亲。」
「什么比风还快?」
「思想。」
「什么比乾了的草还枯萎?」
「一颗悲哀的心。」
「什么是旅行者的良友?」
「学识。」
「谁是居家时的朋友?」
「妻子。」
「人死后有谁作伴?」
「正法。只有正法能在人死后的孤独旅行中作伴。」
「什么是最大的容器?」
「大地是最大的容器。它包容一切。」
「什么是幸福?」
「善行的结果就是幸福。」
「人舍弃了什么便得到一切人的爱?」
「人舍弃了骄傲便会得到一切人的爱。」
「失去了什么能使人欢乐而不令人伤心?」
「失去了愤怒,我们便不再作忧伤的奴隶了。」
「放弃了什么,人能成为富有?」
「放弃了欲望人就成为富有。」
「什么使人成为一个真正的婆罗门?是出身、是善行,还是学识?要明确回答。」
「只有善行能使人成为一个真正的婆罗门,出身和学识都不能。一个人无论怎样学问好,如果他耽溺于恶习不能自拔,他不能成为婆罗门。一个行为卑鄙的人,即使通晓四部吠陀,也要堕落为低贱的种姓。」
「世上什么事最奇怪?」
「人们每天看到生物离开世间到死神阎摩王那儿去,可是活着的人仍然想要长生不死。这就是最奇怪的事。」
像这样,夜叉提出了很多难题,坚战王一一作了回答。
最后夜叉问道:「国王啊!你的弟弟中有一人现在可以复活,你愿意谁复活呢?你选择谁,谁就能恢复生命?」
坚战王想了一想,回答道:「愿宽胸,长臂,眼如莲花,脸如乌云,像倒了的黑檀木一样躺在地上的无种站起来。」
夜叉听了很高兴,又问坚战王道:「怖军有一万六千头大象之力,而且我还听说他是你所最爱的兄弟,你为什么不选择怖军?阿周那的武艺就是你的安全的保证,你又为什么不选择阿周那?告诉我,你宁愿选择无种而不选择他们两人中的一人,是为的什么?」
坚战王回答说:「夜叉呀!正法是人唯一的保护者,不是怖军也不是阿周那。如果放弃了正法,人就无可挽救了。贡蒂和玛德利是我父亲的两个妻子。我活着,我是贡蒂的儿子,因而她没有完全断绝后嗣。为了保持公平,我要求玛德利的儿子无种复活。」
夜叉见坚战王一无私心,甚为喜悦,就赐给他一个恩典,让兄弟四人全恢复生命。
鹿和夜叉其实都是死神阎摩乔装的。他这样做为的是亲自看一看自己的儿子,并且加以考验。阎摩拥抱坚战并给他祝福。
阎摩说:「剩不了几天你们的放逐期限就满了。第十三年也会安然过去的。任何敌人都發现不了你们。你们全顺利完成你们的事业。」说罢,他就不见了。
毫无疑问,般度族在放逐期中经历了许多困难,可是他们的收获也不少。这段时间是他们受严格锻炼和考验的时期。经历了这段时间,他们变得比从前更高尚更坚强了。阿周那修炼了苦行,带了神赐的武器回来,而且由于跟因陀罗神接触,体力增强了。怖军在盛开香花的湖畔遇见了他的哥哥大颔神猴,受到了大颔猴的拥抱,体力也增强了十倍。坚战王在魔池旁边遇到了自己的父亲法王阎摩,于是他也比以前十倍地光彩照人。
护民仙人对镇群王叙述这个夜叉故事以后说:「凡是听到坚战王遇见他父亲的神圣故事的人,永不会追随邪恶,永不会去跟朋友争吵,永不会去贪图別人的财产。他们永不会受贪欲支配,永不会过度留恋人世间无常之物。」
42.充当侍役
「婆罗门啊!我们虽然受了持国王的儿子的欺骗,失去了王国,陷于贫困,可是这些年来我们跟大家一起在森林里仍然过得很快乐。放逐生涯的第十三年快开始了。这以后的十二个月里我们不能让难敌的探子發现,因而我们跟大家分离的时刻到了。天知道,哪一天大家才能不用担惊受怕,不用躲躲藏藏,重相见面。请祝福我们吧。我们但愿能够避开那些由于惧怕或是企图得到奖赏而想出卖我们给持国王儿子的人。」坚战王向那些到如今一直跟他们兄弟一起过活的婆罗门这样讲话。他说这些话时,声音因感情激动而震颤。
烟氏仙人安慰他说:「別离是痛苦的,危险是多的,严重的;可是你明慧而又博学,不会动摇和丧气的。你们该乔装改扮。天神之王因陀罗在给魔王打败时就曾经乔装为婆罗门,隐姓埋名住在尼奢陀国。他安全地躲藏着,设法消灭了自己的敌人。你们也该这末做。宇宙之神毗湿奴不是为了拯救世界曾经变作阿底提腹中的胎儿,经受凡人出生之苦,才夺取了钵利皇帝的国家吗?人类的庇护者大神那罗延不是曾经进入因陀罗的武器,才打败了阿修罗王弗栗多吗?火神不是为了天神之故曾经藏匿在水中吗?太阳神不是也每天要隐匿不见吗?无所不在之神遍入天(毗湿奴)为了杀死十首王不是曾降生为十车王之子罗摩,经历了多年的苦难吗?最伟大的神人已经在过去把为正当目的而乔装改扮这件事神圣化了。你也可以同样战胜敌人赢得尊荣。」
坚战王辞別了婆罗门并遣散随从回家后,兄弟五人便退居到森林中一个隐僻所在,商讨今后的行动。坚战王愁容满面问阿周那道:「你熟悉世界上各种情况。你看我们最好上哪儿去渡过这第十三年?」
阿周那回答道:「大王啊!不是死神阎摩祝福过我们吗?我们很容易就能在一起渡过这十二个月,不会被人识破。很多美丽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住,例如般遮罗国,摩差国,沙鲁阿国,毗提诃国,缚喝罗国,陀沙那国,苏罗塞那国,羯陵伽国,摩竭陀国,都好。挑选哪一国当然该由你决定,可是如果我要提意见的话,我认为毗罗咤王的繁荣富强而且景色迷人的摩差国最好。」
坚战王回答说:「摩差国的国王毗罗咤威力强大,并且爱重我们。他明辨是非而且虔修德行。他不会被难敌收买,也不惧怕难敌。我同意隐姓埋名住到他的国里去。」
阿周那说:「那末,国王,你想在毗罗咤王的宫里当什么差使呢?」
阿周那问这个问题时,想到伟大、正直、举行过「王祭」的坚战王要乔装改扮侍候人,异常伤心。
坚战王回答道:「我想请毗罗咤王接受我作他的侍臣。我可以凭谈吐和掷骰子的技艺来取得他的欢心。我将穿上出家人的服装。我擅长占卜吉凶,通晓占星学、吠陀、吠檀多、伦理学、政治学、以及別的种种学问,可以使他乐于用我。我当然得小心在意,但也不必为我担心。我要告诉他,我是坚战王的至友。这些学识是当年有幸陪伴坚战王时得来的。怖军,你是杀死钵迦怪和希丁波的英雄,你要在毗罗咤王属下当什么差使呢?你杀过蓬头怪,救了我们。你的勇气和精力就像要从你身上泛滥出来似的。你改扮什么才能隐藏起你的膂力过人,才能使你在摩差国住着不被人识破呢?」坚战王向怖军發问时,眼中含着泪水。
怖军大笑着回答:「国王,我想在毗罗咤的王宫里当一名厨子。你可知道我食量大,但同时也是一名烹饪专家?我会烹调他从未尝过的精美食品,讨他欢喜。我会砍伐森林中的树木,使木柴堆积成山。我还会跟那些来到他宫廷里的大力士比武,叫他高兴。」
这愿望叫坚战王担心起来了。他担心怖军如果跟人角力比武,灾难就有可能降到他们头上来。怖军立刻宽他的心,说道:
「我不杀死任何人。我只是叫那些该受惩罚的角力家受点儿罪。我任何人也不杀害。将来我还要制服疯狂的公牛、水牛和別的野兽,叫毗罗咤王开心。」
坚战王然后问阿周那道:「你想干什么呢?你怎样隐藏你那充沛的精力呢?」坚战王问到这个问题时,不由自主地叙述起阿周那的辉煌功绩来了。他用二十节诗讲述他弟弟的功勋。是啊,如果阿周那不配受赞颂,谁还配呢?
阿周那回答道:「可敬的兄长,我会装扮成太监,侍候宫中贵妇。我将穿起上衣,掩盖弓弦磨擦的瘢痕。当年我拒绝了广延天女的挑逗,说她像我的母亲时,她诅咒我要失去男性。只由于因陀罗的恩典,这诅咒才只能生效一年,而且生效时间还由我自己决定。我现在决定就在今后一年中失去男性。我将穿上女衣,戴上白色贝壳镯子,像妇女一样编结发辫,在毗罗咤王的后宫中服役。我将教导妇女们歌舞。求职时我会说:『我是一向在坚战王宫里侍候黑公主的。』」阿周那说这话时回头对黑公主微笑。
坚战王不禁流下泪来。「啊,命运注定要让婆罗多族的后裔,崇高如著名的须弥金山,令名与勇武跟黑天等齐的人去向毗罗咤王求作后宫的太监吗?」他断断续续地说。
坚战王又回头问无种愿意干什么。当他一想到无种的母亲玛德利时,眼泪脱眶而出了。
无种回答道:「我要在毗罗咤王的马厩里工作。我对训练马、照料马感觉兴趣。我懂得马的疾病和医疗法。我不只会骑马,驯马,并且也会驾御马车。我会说,我曾经给般度族照料过马。我相信毗罗咤王会用我的。」
坚战王问偕天道:「你有天神的大师和祭司祭主仙人的智慧,又有阿修罗的教师太白仙人的学识,你要干什么呢?」
偕天回答道:「让无种看管马,我来照料牛。我会保护毗罗咤王的牛群,使牛不至患病,不至受到野兽的袭击。」
「黑公主啊!」坚战王要问她愿意干什么,可是说不出口。他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宝贵,是应该受尊敬和保护的。他觉得跟她谈侍候人就是亵渎。她是一位出身高贵,娇生惯养的公主啊!坚战王想到这儿,羞愧绝望得说不出话来了。
黑公主见他这样伤心,就说出了一番勇敢的话来:
「王中之王啊,別为我伤心和焦急吧。我要做毗罗咤王后宫中的一个宫娥,陪伴王后,侍候公主。充当宫娥我有权保持自己的自由和贞操。我会做些像梳发编辫一类的轻微劳动排遣时日。我会以谈天来取悦他们。我向王后求职时会说,当年我曾经在坚战王的宫里侍候过黑公主。这样,我的乔装就可以不被人识破了。」
坚战王称赞黑公主的勇敢,说道:「有福的人啊,你说出这样的话真不辱没你的家族。」
般度族这样决定以后,烟氏仙人祝福他们,并告诫他们道:「陪伴君王必须时刻小心。必须少说话,只有在问到时才發言,万万不可卤莽插嘴。应当在恰当的时候赞颂国王。一切事情无论巨细要通知了国王才能做。国王就是化为人形的一团火焰。对国王要不即不离,不可太近,又不要躲避。即使取得了国王的宠信,权倾一时,也仍然要经常记住立刻会被撤职。对国王过分信赖就是愚蠢。谁也不可自恃宠信去坐国王的座位或车子。一个国王的臣仆应当永远动作敏捷,言行谨慎。受到国王尊敬时不可过分得意,受了侮辱也不可过于消沉。」
「他不可泄漏嘱他保守的秘密,也不可接受人民的礼物。不可妒忌別的臣仆。国王可能把愚蠢的人安置在机要的位置上,而不任用聪明人。对这些任性事儿要置之不问。对宫中妇女越小心越好。对待她们不可有丝毫无礼。」烟氏仙人最后祝福般度族道:「这样耐心侍候毗罗咤王一年后,你们就会收复你们失去的王位,过幸福的日子了。」
43.诛暴保贞
坚战王装扮成出家修道人。阿周那变成了太监。其余的人也改扮了。可是改扮遮不住他们原有的高贵的仪表和文雅的举止。当他们向毗罗咤王求职时,国王看他们像是天生就的發号施令人物,而不像是侍候人的,因此最初很踌躇,不想雇用他们。他们再三恳求,他才勉强答应,安置他们在各人所要求的职位上。
坚战成了国王的侍臣,陪伴国王掷骰子消遣。怖军当了厨子的头儿,还要跟来到宫廷的有名的大力士比武,或者驯服野兽,使国王取乐。
阿周那改名为巨苇,教毗罗咤的女儿至上公主和別的妇女跳舞、歌唱和演奏乐器。无种看管马匹。偕天照料牛群。
黑公主,如果命运不那末残酷,她自己便有成群侍女来侍奉,可是现在她侍候起毗罗咤王的王后妙施来了。她以王后的女伴兼侍女的身份住在后宫,操作不适于她做的活计。
空竹是王后妙施的哥哥,毗罗咤的军队的统帅。毗罗咤王的权势和威名是倚仗他得来的。他势力强大,因此人们常说空竹是摩差国的真正国王,老毗罗咤只是名义上的国王而已。
空竹自负勇武,自命能左右国王,骄傲无比。他为黑公主的美丽所激动,对黑公主怀着一种不能约制的感情。他充分相信自己的吸引力和权威,从来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女敢于抗拒他。他挤眉弄眼勾引她,使她很烦恼。
黑公主不好意思把这件事告诉妙施后或別的人。她只宣扬她的丈夫是一些犍达缚,谁要是想侮辱她,谁就会莫名其妙地被杀死。她的品德和仪态使人人都相信这个犍达缚的故事是真的。可是空竹不是那样容易被吓倒的。他仍然紧紧追逐她,调戏她,逼迫得越来越厉害,使黑公主最后不得不把这件事告诉妙施后,求她保护。
空竹对自己的妹妹当然更有办法。他无耻地把自己的不合法的相思病告诉妹妹,要她帮助。他说自己害单相思害得要死了。他说:「我痛苦极了。自从见到了你那侍女,我坐立不安,不能入睡。你一定得救救我,无论如何要叫她顺从我。」
王后先是劝阻他,可是无效,最后王后也只好答应了。两人就定计陷害黑公主。
一天夜里,空竹在家里大张筵席,招待宾客,准备了很多糖果和酒。妙施把黑公主叫来,交给她一把美丽的金壶,吩咐她到空竹家里去要一壶酒来。
时间那末晚,还要独个儿到色鬼空竹家里去,这使黑公主很为难,她请求王后另派一人。可是虽然王后的侍女很多,黑公主又再三恳求,妙施仍然不答应,还假装發怒,厉声说:「我不派別人。你一定得去。」可怜的黑公主只好服从了。
黑公主的恐惧证实了。当她一走进空竹的家,这个醉酒又贪色的家伙就调戏她,硬求软诱跟她纠缠不已。
黑公主拒绝他,对他说:「你是皇亲国戚,为什么要来找我这样一个种姓低微的人?你为什么这样不正经?为什么要找我这个有夫之妇?你会死的。我的保护人,那些犍达缚,發起怒来会把你杀死的。」
黑公主不从他,空竹就捉住她的手臂,拉扯她。可是黑公主放下了手中的壶,挣脱了身子,一溜烟跑了。疯狂的空竹紧跟在后,拚命追赶。黑公主逃到宫中放声号哭;可是就在宫中,喝醉了酒的权势鼎盛肆无忌惮的空竹还是追逐她,当众踢她,骂她。人人都害怕这个威力强大的大帅,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黑公主一想到遭受难堪的侮辱无人救援,就伤心和愤怒得不能忍受。在极度痛苦之中,她忘记了自己一伙人要是被人早發现会有多大危险。当夜她就去找怖军,把他唤醒,倾诉自己受到的委屈。她诉完空竹怎样粗暴地追逐自己,凌辱自己后,神色凄然,求怖军保护她,为她复仇。她抽咽着说:
「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你一定得立刻把那混蛋杀掉。就为了你们,就为了帮助你们守誓约,我才充当侍女来侍候人,甚至给国王预备擦身用的檀香膏。这样做,我没有抱怨,侭管以前我只侍奉过你们和我所敬爱的婆母。可是现在侍候这批坏东西,每一分钟都担心会受到污辱啊。我并不是怕干粗活——瞧,我的手。」说着,她伸出了那双因干粗活而开裂了染污了的手。怖军恭敬地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眼前,放在脸上,又爱又怜又伤心,说不出话来,默默地给她擦乾了眼泪。终于,他能出声了。他低沉地说道:「我不管坚战的诺言,不管阿周那的劝诫,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了。我要照你所说的去干。我要立刻杀死空竹和他的党羽!」他站了起来。
黑公主叫他別性急。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骗空竹晚间独自到舞厅的一个隐僻所在,让他把装扮成妇人等候在那儿的怖军错当作黑公主。
第二天早晨,讨厌的空竹又跟上她,自吹自擂地对她说:「宫娥!我在国王面前摔你,踢你,有没有人上前帮你?毗罗咤只是摩差国的名义上的国王。我,大军的统帅,才是真正的统治者。来!別那末傻了。来跟我同享荣华吧。我会做你的忠实的仆人的。」他求告她,威逼她,引诱她又奉承她,因贪欲而通红的色眼就像要把她吞噬了似的。
黑公主假意答应了。对他说:「空竹,相信我,我不能再拒绝你了。可是我们的关系你不能让你的亲友中任何一人知道。如果你起誓保守秘密,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空竹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条件,答应当天晚上独自到指定的地点去。
黑公主对他说:「晚上舞厅不会有人。宫女白天在那儿学舞,天一黑她们就回到自己屋里去了。你今晚到那儿去。我等着你。到那时候,我就随你摆布了。」
空竹听了喜出望外。
晚上,空竹沐浴,熏香,修饰了一番,往舞厅走去,發现门开着,好不喜欢,轻轻走了进去。
在昏暗中他看见有人躺在一张小床上。他想,没有问题,这当然是那位宫娥。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近床边,把手轻轻放到躺着的人身上。啊哟,他接触到的不是那宫娥的柔软的身体,却是怖军的钢一样的筋骨。立刻,怖军像饿虎扑食似地纵身把他揪倒在地上。可是,空竹虽然吃一大惊,却也并不示弱,要为自己生命而战斗。他认为自己必定是跟那宫娥的一个犍达缚丈夫碰上了。两人猛烈地扭打起来。两人真算得碰上了敌手,因为那时候,怖军、大力罗摩和空竹三人在体力和角斗技术方面是被认为属于同一等级的。怖军和空竹间斗争的激烈就像伐里和妙项两个猴王间的斗争一样。
最后怖军杀死了空竹,把空竹捣碎,搓成了不成形状的肉团。他把惩罚空竹的喜讯告诉给黑公主后,便急忙回到厨房,洗完澡,全身涂抹了香膏,满意地酣然大睡。
黑公主唤醒宫廷侍卫,对他们说:「空竹来纠缠我。我的犍达缚丈夫们就像我警告过他那样把他干掉了。你们的大帅做了色欲的牺牲品,已经被杀了。瞧,这儿就是他。」她指着空竹的尸身叫他们看。那尸身已经不成形状,看不出是人了。
44.保卫摩差国
空竹的事件使黑公主成了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可怕人物了。他们认为:「这个能迷住一切人的美人,又可爱又可怕,因为有犍达缚防卫着她。爱吃醋的犍达缚妒嫉起来是不顾一切的,因此他是皇室和全国人民的大患,还是把她送出城去为妙。」这样考虑之下,他们就跑去见妙施,请求妙施赶走黑公主。
妙施对黑公主说:「我知道你是一位贤德的夫人,可是我希望你离开这儿。我已经不再需要你了。」
只差一个月,隐姓埋名的日期就满了。黑公主恳求允许再住一个月。她说,到那时候她的犍达缚丈夫的计㓰就实现了,他们就会来带她走的;那时犍达缚会非常感谢毗罗咤王和他的国家。不管感谢不感谢,触怒了犍达缚是危险的,因而妙施不敢拒绝黑公主的要求。
第十三年一开始,难敌的探子奉了特殊使命四出搜索般度族的去向;可是一连数月,到处搜索,仍然不见踪影。于是他们把搜寻失败的结果报告给难敌;并且对难敌说:般度族大概是在苦难中死了。后来忽然听到了一件新闻,说勇武的空竹为了一个女人给一个犍达缚赤手空拳打死了。大家都知道世上只有两个人能打死空竹,而怖军是其中之一;于是就怀疑杀空竹的犍达缚可能是怖军。难敌还想到空竹致死的原因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也许就是黑公主。他在会议上对大家说出了自己的猜疑。
他说:「我疑心般度族可能是躲在毗罗咤那儿。毗罗咤很倔强,是不跟我们缔交的国王之一。我们最好去袭击他,劫走他的牛群。如果般度族确是藏在那儿,为了报答毗罗咤招待他们的盛意,他们必然出来跟我们作战,我们就一定能够当场指出他们来。如果我们在规定期限以前發现了他们,他们就得回到森林里去再住十二年。如果,从另一方面说,般度族不在那儿,我们也毫无损失。」
三穴国的国王善佑热烈支持难敌,说:「摩差国的国王是我的仇人。空竹给过我很多麻烦。空竹一死必然严重影响了毗罗咤的军力。让我现在就去攻打毗罗咤吧。」
迦尔纳赞成这个提案。他们一致决定,让善佑从南方进攻摩差国,把毗罗咤的军队吸引到南方去。难敌带着俱卢族大军,出其不意自北进攻,那儿的防御力量一定是比较薄弱的。
善佑从南面侵入摩差国,一路上夺取牲畜,践踏田园和牧场。牧人好不痛心,忙跑去禀报毗罗咤。毗罗咤当时多末希望空竹还活着啊。要是空竹还活着,毫无问题一定能马上打退侵略军的。当他对刚迦(刚迦是坚战在毗罗咤宫中用的名字)这样说的时候,刚迦回答道:「国王,不用烦恼。我虽然是一个隐士,却也是个军事专家。我会身披甲胄,坐战车去赶走你的敌人。请命令你的厨子牛牧、你的管马人法结、你的牧人索护,也都上战车帮助我们作战。我听说他们都是优秀的战士。请你吩咐给我们准备作战必需的战车和武器。」
毗罗咤大喜,对这个建议他哪有不接受之理。战车准备好了。般度五子除了阿周那外,全都随着毗罗咤王的军队出發去跟善佑率领的大军作战了。两军相遇,打将起来;打得十分剧烈,双方死伤很多。善佑进攻毗罗咤,包围了他的战车,逼得他下车作战,乘机俘虏了他,把他放在自己的战车里。摩差国的军队一见国王被俘,就军心涣散,纷纷逃走。坚战命令怖军进攻善佑,搭救毗罗咤,重新集合四散的溃军。
怖军听了坚战的吩咐,就去倒拔大树。坚战慌忙止住他;对他说:「快別那样,也不许呐喊,否则你的原形就要显露了。要像別人一样坐在车中用弓箭作战。」
怖军于是上了战车,进攻敌人,救了毗罗咤,俘虏了善佑;又集合逃兵,重新编队,进军打败了善佑的军队。
胜利的消息一传到城里,人民欢声雷动,盛饰市容,迎接国王凯旋归来。
就在他们热烈准备迎接国王凯旋的当儿,难敌的大军自北方入侵了。他们掠夺畜养在城郊的牲口,猛冲过来,把那一带成千成万的牲口赶到一起包围起来。牧人的头儿赶紧进城禀告太子优多罗说:「太子啊!俱卢族来了,来抢我们的牲口来了。国王到城南跟三穴国王作战去了,没有人保护我们,我们很惊慌。你是国王的儿子,我们指望你来保护我们。为了王族的荣誉,请去收复牲口吧。」
看牛的头儿在老百姓面前,特別是在宫廷的妇女面前,这样对优多罗太子求告,使优多罗太子顿感到勇气十足,傲然答道:「只要能有人给我驾驶战车,我愿意独力去收复牲口。这样,也好显显我的武艺。老百姓将会知道,我的武艺不在阿周那以下。」
太子说这些话的时候,黑公主在后宫不禁暗暗好笑。她赶紧去对至上公主说:「公主,大难临头了。看牛的在对太子报告,说,俱卢族的军队从北方来侵犯我们,正在边境掠夺牲口。太子急想去应战,需要一个驾驶战车的御者。这末一点儿小事就能阻碍他获得光荣和胜利吗?当然不能。我告诉你,当年我侍候黑公主的时候,我听说巨苇曾经做过阿周那的御者。我还听说,这个巨苇曾跟阿周那学会了箭法。请命令巨苇立刻去给太子驾车吧。」
公主慌忙到太子跟前,对太子说:「侍候过般度族名叫持犁的那个宫娥对我说,巨苇善于驾驶战车,他还真做过般度族英雄阿周那的车夫呢。快带他去应战,救救我们,满载光荣回来吧。」
太子同意了。公主马上跑到舞厅,吩咐巨苇(阿周那的化名)去驾战车。
她对他说:「俱卢族那些坏家伙乘我父亲不在,抢走了我父亲的财产和牲口。听说你做过阿周那的御者,还会打仗。去给太子驾战车吧。——不用害怕,太子会保护你的。」
阿周那忍住了笑,装出踌躇不愿去的样子,勉强答应了。他还装作不惯穿甲胄,笨拙地披挂起来,引起一阵大笑。宫中妇女笑他胆小,又告诉他不用害怕,说太子会照顾他。他开了不少玩笑。可是当他备马的时候,可以看出他至少是一个好车夫。他拉住马缰绳的时候,马好像很喜欢受他支配。
「太子会得胜的。我们会夺取敌人的綉花袍子,作为战利品分送给你们。」这是战车载着太子赶去作战时,巨苇对宫中妇女最后讲的话。
45.优多罗太子
优多罗太子热情激荡,坐着巨苇驾驶的战车,从城里出發。他命令巨苇快马加鞭,赶往俱卢族集合牲口的地方。
一路无阻,马不停蹄,不久已经望见敌军。起先只隐约见到在冲天的尘埃中有一条闪光的带子。再往前去,优多罗看见了由毗湿摩、德罗纳、慈悯、难敌和迦尔纳率领的布成阵势的一支大军。他见到这样的声势,一路急忙赶来时本已逐渐减少的勇气就消失得乾乾净净了。他嘴里發乾,毛发直竖,四肢直哆嗦。他双手遮住眼,不去看这可怕的景象。
他说:「我怎末能单独抵抗这样一支大军呢?我没有军队啊。我父亲率领所有将士作战去了。全城没有一兵一卒。要想一个人去抵挡这些世界闻名的英雄所率领的强大军队,是毫无道理的。巨苇呀!把车赶回去吧。」
巨苇大笑道:「太子,你上车时多末激昂慷慨,多末意志坚决。妇女们盼你成功,对你怀着极大的希望。老百姓也指望着你,信赖你。持犁宫娥夸奖我,把我推荐给你。假如我们没有收回牲口就回去,我们就成为大家的笑料了。我不愿把车往回赶。让我们沉着应战吧。別害怕。」说着,巨苇就驱车向前,逼近敌方。优多罗太子的苦恼简直难以形容。他声音颤抖着说:「我不能,我真不能。让俱卢族把牲口赶走吧。妇女们要笑,就让她们笑吧。我也顾不得了。我们莫非疯了?要去跟力量远远超过我们的敌人打仗?別做傻瓜!快赶回去!否则我要跳下车自己跑回去了。」说完,优多罗就抛下弓箭,跳下车,慌慌张张地向城市拔脚飞奔。
阿周那追逐逃跑的太子,高声叫他停止逃跑,要行动像一个武士。他追逐时,辫子甩动,衣襟飞舞;太子则东奔西跑,想避开那双要抓住他的手。看到这幕戏的俱卢族战士都感到很好笑。
德罗纳看到了巨苇,很觉奇怪。这个人虽然装束古怪,像是一个男子扮成的女人,竟不知为什么使他想起阿周那来。他说出这一点时,迦尔纳说:「这怎末能是阿周那?纵然是他,又有什么关系?般度族其他的人都不在,阿周那一人能怎末样对付我们?据我看来,国王带着所有将士去抵抗善佑,单把太子留在城里,年轻的太子叫了后宫的一个太监给他赶车。就是这末一回事。」
可怜的优多罗苦苦哀求巨苇放他走,说如果肯放他走,就要送给巨苇一大笔财产。他哀告道:「我是我母亲的独子。我是在母亲怀里长大的孩子。我害怕极了。」
可是巨苇要把他从他自己的卤莽行动中救出来,因而不放他走。他追逐他,捉住他,把他硬向车子拖去。
优多罗于是哭着说:「我不该跨下海口。我真是个傻瓜呵!我会碰到什么灾难呵?」
阿周那好言好语安慰他。叫他別害怕,对他说:「太子,別害怕。我会跟俱卢族交战的。你帮我管着这些马,赶着这辆车,其余的事由我来办。相信我的话,逃避是从来没有好结果的。我们会把敌人打退,收回牲口。一切光荣都将归于你。」阿周那说着就把太子举到车上,把缰绳塞进他手里,叫他把车赶到墓地附近的一棵树旁去。
细心观察这一切行动的德罗纳,认出这个穿戴得古古怪怪的车夫是阿周那,便和毗湿摩交换意见。难敌转身对迦尔纳说道:「管他是谁!如果真是阿周那,他落在我们掌心里了。因为發现了他,般度族就得进森林去再住十二年。」
赶到了树跟前,巨苇就吩咐太子下来,叫他爬上树去取那藏在树上的武器。
太子又害怕又苦恼,说道:「人们说,那挂在树上的是一个老猎妇的尸体。我怎末能去碰它?你怎末能叫我做这样一件事?」
阿周那说:「太子,那不是尸体。我知道那里面是般度族的武器。放胆爬上树去取它下来吧。別耽搁了。」
优多罗知道拒绝也没有用,就依着他爬上树去,心中怀着极大的厌恶把系在树上的口袋解下,然后爬下树来。可是皮口袋一解开,他看到了一批闪闪發光的武器,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这些金光闪闪的武器把优多罗惊呆了。他闭上了眼睛,然后他鼓起勇气去摸它们一下。这一摸好像是有一股希望和勇敢的水流输进了他的身体。
他兴奋地问道:「御者啊,多奇怪!你说这些弓、箭、宝剑都是属于般度族的。他们不是失去了国土隐居在森林中吗?你认识他们吗?他们现在在哪儿?」
阿周那于是简单告诉他,般度族正在这儿王宫里。他说:「侍候国王的刚迦就是坚战王。为你父亲烹调佳肴美味的厨子牛牧正是怖军。持犁宫娥是黑公主,空竹因为侮辱了她,就被杀死了。看马的法结是无种,管牛的索护是偕天。我就是阿周那。別害怕。太子,你马上就会看到我在毗湿摩和德罗纳和马勇面前打败俱卢族,收复牲口。你会成为著名人物。这对你也是一个教训。」
优多罗于是合掌敬礼,说道:「阿周那啊!我能亲眼见到你,是多末幸福啊。你是战无不胜的英雄,跟我一接触就把信心和勇气给了我了。请原谅我由于无知而犯的错误吧!」
当他们向俱卢族走去时,阿周那叙述了一些自己的战绩,使优多罗的新唤起的勇气不至于又丧失。后来,他在俱卢族阵前停了车,跳下车来,祈祷天神,除去了手上的贝壳镯子,换上皮护手,用布系住了散发,面向东方,默想自己的武器,然后上车,高兴地拿起了他所熟悉的甘狄拔神弓,上了弓弦,拨弹三声。那刺耳的高音震动四方。俱卢大军的英雄们听到这声音,彼此说道:「这一定是甘狄拨神弓的声音。」当阿周那站在车上显现出他那天神般的躯体,吹起了自己的天授神螺时,俱卢族将士惊恐万分,纷纷狂呼:般度族来了。
46.放逐期满了
阿周那的车子在路上隆隆过去,就像大地也随着震动似的。俱卢族将士一听到甘狄拨神弓的弦声都吓得胆战心寒。德罗纳焦急地说道:「将士们,小心!排列好!阿周那来了。」
难敌看到德罗纳如此看重阿周那,很不满意。他对迦尔纳说:「般度族许下诺言,要在森林中住十二年,第十三年躲藏起来不让發现。如今十三年期限未满,而阿周那出现了。我们还怕什么?般度族就要回到森林中去再住十二年的。德罗纳是有学问的人,胆子小,让我们把他留在后方,上前作战吧。」
迦尔纳同意难敌的意见,说道:「我们的将士无意作战,害怕得浑身發抖。他们说,那手持弓箭,傲然站立在车上,往我们这边急急赶来的人是阿周那。好吧,即使他是持斧罗摩,我们也用不着害怕。我愿意独自去阻挡这冲上前来的战士,实践我的诺言,跟他作战。就算是其他的人都不上前,又有何妨。让他们把摩差国的牲口赶回去。我来单独跟阿周那作战,掩护他们。」说完,迦尔纳就像往常一样,吹起他的号角。
慈悯大师听到迦尔纳的这些话,便说:「这纯粹是胡闹。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去攻阿周那。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成功。別夸口你不要別人帮助能单独对付他。」
迦尔纳听了大怒,说道:「这位大师一向喜欢歌颂阿周那,夸大他的武功。我不知道他这样是出于害怕呢,还是出于偏爱般度族。谁要害怕,谁就不必出战,让他看着那些食人之禄忠人之事的人去拼命好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军人,我爱朋友,恨敌人,愿意留在这儿作战。那些精通吠陀经典而钟爱敌人和夸奖敌人的人又何必留在这儿?」迦尔纳说这些话时面现鄙夷之色。
慈悯大师的外甥,德罗纳的儿子马勇,听到他嘲笑这些可敬的大师,忍不住严厉地对迦尔纳说:「我们还没有把牲口赶回象城去,我们还得打仗。你自吹自擂只是虚荣心在作怪,没有什么用处。我们不是刹帝利,是属于背诵吠陀经典的婆罗门种姓。我在任何经典里也找不到有一条说国王掷骰子骗取国土是高尚的事。那些作战胜利征服別国的人也还没有过分高呼大叫,自夸自赞。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火静悄悄不作声,可是煮熟了食物。太阳發光,可是并不照耀自己。大地负担一切生物和无生物,也一声不响。一个掷骰子非法掠夺別人国土的人怎能要求赞扬?骗取般度族国土不比设圈套捕捉无防备的小鸟更光荣些。难敌啊,迦尔纳啊,你们这两位英雄是在什么战役里把般度族打败了的?你们把黑公主拖到大庭广众之前,难道你们还以此骄傲吗?你们毁坏俱卢家族就像那没有头脑的傻子为了爱好檀木的香气把巨大的檀木树砍倒一样。你们会明白,跟阿周那打仗不像掷骰子。那是大不相同的。骰子掷出来的是二或四,甘狄拨神弓發射出来的却是利箭。妄自尊大的傻瓜啊,你们认为沙恭尼能在战场上鬼鬼祟祟凭欺诈帮你们打胜仗吗?」
俱卢大军的领袖们失去了耐心,發了脾气,互相破口大骂。老人家毗湿摩看到这种情形,很是伤心,对他们说道:
「聪明人是决不辱骂老师的。人在投入战斗以前先得小心估计时间、地点和环境。即使是聪明人,对待自己的事务也常常要失去正确的判断力。發起怒来,人就糊涂了。平日有见识的难敌也不认识那抵挡我们大军的战士是阿周那了。马勇啊,別计较迦尔纳的无礼言语吧。你应该把这些话当作是激将,想激得老师们行动起来。现在不是培养仇恨播种不和的时候。德罗纳、慈悯和马勇应该忘记这事,原谅他们。俱卢族就是走遍全世界也不能找到比德罗纳大师和他那文武全材的儿子马勇更高明的人物了。他们既有经典的学识,又有战士的气概。我们知道只有持斧罗摩才能跟德罗纳相比。只有我们全体联合起来才能战胜阿周那。让我们担当起目前的任务吧。如果我们内部不和,怎末能去打阿周那呢?」
老族长的高尚言论使他们的愤怒的情绪平静下去了。
毗湿摩又对难敌说:「国王啊!阿周那来了。十三年的放逐期昨天已经满了。懂得星辰运行的人会告诉你,你的计算是错误的。我知道当阿周那吹螺的时候,期限已经满了。请你在决定作战以前再想一想。如果你想跟般度族和好,现在正是时候。你究竟想要公正的光荣的和平呢,还是毁灭双方的战争?仔细考虑考虑,再作决定。」
难敌回答道:「可尊敬的老人,我不愿意和平。我连一个村庄也不给般度族。我们准备战争吧。」
这时德罗纳说:「让难敌抽出四分之一兵力保卫自己回象城去。再抽四分之一兵力包围牲口,夺取牲口。如果我们不带牛回去,我们就是自认失败。我们五人率领其余的兵跟阿周那作战去。」
俱卢族大军照这样布了阵势。
阿周那对太子说道:「优多罗啊,我没有看见难敌和难敌的车子。我看见毗湿摩穿着甲胄站在那里。大概难敌赶着牲口回象城去了。我们去赶上他夺回那些牲口吧。」阿周那说着就避过了俱卢族军队,追赶难敌和牲口。临行时他弯弓搭箭射向他的老师和老族长毗湿摩脚前,用这样英雄的方式恭敬地向他们行礼后,便离开他们去追赶难敌了。
阿周那到了集合牲口的地方,击溃了侵略军,然后嘱咐牧人把牲口赶回牛栏。牧人十分高兴地照办了。阿周那继续追赶难敌。
看到这情形,毗湿摩和別的俱卢族将领就冲上前去搭救,把阿周那团团围住,对他發射利箭。阿周那打了一个极漂亮的仗。他先对付迦尔纳,把迦尔纳赶出了战场。然后回身进攻德罗纳,把德罗纳打败。马勇看到德罗纳精疲力尽,便加入作战,攻击阿周那。这就给了阿周那一个机会,让德罗纳退出战场。然后马勇和阿周那之间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当马勇疲乏时,慈悯上来接应,跟阿周那交战。可是慈悯也败了。于是全军溃退。虽然毗湿摩、德罗纳和別的将领集合部下重整旗鼓,继续战斗,可是将士们已无力作战了。在毗湿摩和阿周那之间作了一次辉煌的战斗后,他们终于离开了战场。据说毗湿摩和阿周那这次交战,连天神都赶来观看。
阻挡阿周那追赶难敌的企图就这样破产了。阿周那很快就追上了难敌,狠狠地攻打难敌。难敌招架不住,逃出了战场;可是逃得不远,听到阿周那笑他胆怯,便又像巨蛇一样转回身来继续作战。毗湿摩和其他的人围上前来保护他。阿周那战斗着,最后,用了一件法宝,使得他们全都倒在战场上,失去知觉。在这种情形下,阿周那抢去了他们的衣服。古时候,抢走敌人衣服表示已得到决定的胜利。
难敌醒来,毗湿摩便叫他回去。全军打了这一个可耻的败仗,折回象城。
阿周那说道:「优多罗啊!赶马回去吧。牲口已经收回了。敌人已经逃走了。王子啊,回到国内,准备香膏涂身,披挂花朵吧。」
归途上,阿周那把武器像先前一样收拾好,挂在树上,又把自己重新打扮成巨苇。他先派遣使者进城去报告,说优多罗太子已经大获全胜了。
47.毗罗咤的误会
打败了三穴国的国王善佑后,毗罗咤在老百姓的欢呼声中回到国都。他到了宫中,發觉优多罗不在宫内。妇女们很得意地告诉他,太子去打俱卢族了。她们毫不怀疑这个英俊的太子能够征服全世界。可是国王听了这消息心都凉了。他知道,这个娇生惯养的太子,只带着一个太监,去担当这样一件他不可能担当的任务,将会遭致什么结果。他悲痛极了,号哭道:「我那心爱的儿子现在大概已经死了。」
他于是命令大臣集中所有可能集合的兵力,去搭救优多罗,如果他还活着,就把他带回来。同时立刻派遣侦察兵去找寻太子的下落。
乔妆为修道人刚迦的坚战王尽力安慰毗罗咤,向他担保,有巨苇给太子驾车,太子一定平安无事。他说:「你不知道他,我可知道。谁要坐上他赶的车,管保一定打胜仗。而且,善佑失败的消息一定已经传过去,想来俱卢族必然已经退走了。」
这时候从战场上来的使者到了,带来了优多罗打败俱卢族大军,收复牲口的好消息。这个消息太好了,甚至这位溺爱儿子的国王也难以相信。可是坚战王笑嘻嘻地说:「別怀疑了,国王。使者送的信不会错的。只要是巨苇赶车,一定成功。你儿子的胜利毫不足怪。我听说甚至因陀罗大神的御者或者黑天的御者也赶不上巨苇。」这些话在毗罗咤听来简直荒谬之至,但是他太高兴了,顾不得计较这些。他把许多珍宝赐给传来好消息的使者,命令举国庆祝。他宣布:「我战胜善佑不算什么;太子的胜利才真是胜利。一切拜神的地方要举行谢神的祈祷。全城各主要街道都要插上旗子。老百姓要在胜利的乐声中列队游行。要依法布置一切去迎接我那英勇无双的孩子。」
毗罗咤派遣文臣武将和少女去迎接儿子凯旋。他退到后宫,叫持犁宫娥去取骰子来。他对刚迦说:「我太高兴了。来,咱们玩一会儿吧。」于是坐下来跟坚战王掷起了骰子。
他们一面掷骰子一面谈论。很自然,国王一心想着儿子的伟大和勇武。他说道:「瞧,我那儿子得到多末大的光荣。他把著名的俱卢族战士都打跑了。」
坚战王笑着回答:「是啊,你的儿子真好福气,假如他没有那末大福份,他怎末能找到巨苇给他赶车呢?」
毗罗咤听他不断夸奖巨苇而不夸优多罗,十分恼怒,叫道:「你干吗唠唠叨叨一次又一次讲那太监?每当我讲到太子的胜利,你就噜噜苏苏夸奖那太监的驾车技术,好像这也是值得提的事情。」
刚迦的申辩使国王越發生气。刚迦说:「我说的是实话。巨苇不是普通人。她赶的车从来不打败仗。不论谁坐在车上,不管任务多末艰巨,都必然得胜。」
刚迦的倔强和傲慢叫毗罗咤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一生气,抓起骰子往坚战脸上掷去,接着又往坚战颊上批了一掌。坚战受了伤,脸上流下鲜血。
持犁这时正在旁边,连忙上前用自己的衣襟给坚战擦血,并把血挤在一只金杯里。
国王怒气不息,问道:「为什么这样胡闹?为什么要把血放在杯子里?」
持犁答道:「国王,修道人的血不能掉在地上。掉多少滴在地上,你的国土上就要大旱多少年。因此我把血收集在这个杯子里。我恐怕你还不知道刚迦的尊贵。」
这时,守门人报道:「优多罗太子和巨苇到了。太子等待觐见国王。」毗罗咤兴奋地站起来。说:「让他进来,让他进来。」这时,坚战悄悄对守卫说:「让太子一人进来,巨苇必须等一会儿。」
他怕引起一场灾难才不让巨苇进来。他知道阿周那看到他脸上的伤,会不由自主地發怒。阿周那决不会容忍坚战受人伤害,除非是在公平的战斗中受伤。
太子进来,对国王行了礼。当他转身对刚迦行礼时,看到他脸上有血迹,大为惊恐,因为他已经知道刚迦就是伟大的坚战王了。
他叫道:「国王啊,谁伤害了这位伟人?」
毗罗咤看着儿子,说:「干吗大惊小怪?是我打了他。我听到你光荣胜利的消息,高兴得了不得,他却妒忌你,不识时务地藐视你。每次我提到你,这个倒霉的婆罗门就赞扬你的那个太监车夫,把胜利归功于他。这人真是愚蠢。我打了他很抱歉,可是这事不值得一提。」
优多罗害怕极了,嚷道:「哎呀!你犯下大错了。赶快跪在他脚前请求饶恕吧,否则我们就会整个儿毁灭的。」
毗罗咤对这一切完全不能了解。他站在那儿紧皱眉头,不知该怎末办。可是优多罗焦急异常,在旁一再催促,他只得屈服了,对坚战鞠躬赔礼,请求原谅。
这以后,毗罗咤才拥抱儿子,让儿子坐下,对他说:「孩子,你真是一个英雄。我急切要听听整个战役的经过。你怎末打败俱卢大军的?你怎末收复牲口的?」
优多罗垂下了头,说道:「我并未战胜任何军队,也没有救出牲口。所有这一切都是一个天神似的王子做的。他扶助我们,把我从死亡中拯救出来,把俱卢族将士打得飞跑,把牲口收回,我却什么也没有做。」
国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那天神似的王子在哪儿?」他问道:「我一定要见见这位英雄,谢谢他救了我的儿子,击退了我的敌人。我要把我的女儿嫁给他。快去带他进来。」
「他现在不见了。」太子回答道,「可是,我想,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他会再来的。」他这样说,因为阿周那的确是天神的儿子,也的确化身为巨苇不见了。
各界著名人物都聚集在国王的大殿里祝贺国王和太子的胜利。有功的刚迦、厨子牛牧、巨苇、索护、以及法结也都来了。他们走进了大殿。令人惊异的是他们不经邀请就坐到亲王席上去。有人解释说,这些低微的人在艰苦的时候曾经立下了功勋,因而理该受到尊重。
毗罗咤进殿来,看见修道人刚迦和厨子等坐在亲王和贵族的席上,不由得大为震怒,高声叱责。般度族觉得自己开玩笑已开够了,就显出了本来面目,使全场大惊。
毗罗咤想到一年来是乔妆了的般度族王子和黑公主在侍奉他,高兴得不得了。他感激地上前拥抱刚迦。他口头上把自己的王国以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坚战王;事实上当然是这一切又马上收回了。毗罗咤还坚持要把女儿嫁给阿周那。
可是阿周那说:「不行,这不合礼法。公主从我学过音乐和舞蹈。我是她的老师,是她的长辈。」最后,阿周那同意公主作她的儿媳,许配给激昂。
这时候,从背信弃义的难敌那里,来了一群使者。他们传达难敌给坚战的信说:「贡蒂的儿子啊!难敌很抱歉地说,由于阿周那的卤莽,你们又得回森林去住了。十三年未满期,阿周那让人认出来了。按照你许下的诺言,你们应该到森林里去再住十二年。」
坚战王哈哈大笑:「使者,快回去告诉难敌,叫他先问问明白。尊长毗湿摩和別的懂得历法的人一定会告诉他,在阿周那拨动神弓惊走你们的军队以前,整整十三年的期限已经满了」。
48.会议
般度族需要隐姓埋名过日子的第十三年终于结束了。般度族再也不用乔妆改扮了。他们离开了毗罗咤的都城,以般度五子的身分冠冕堂皇地公开住到摩差国的另一个地方——水没城去。他们从那儿派出了密使,邀请亲友到来。
大力罗摩和黑天带着阿周那的妻子妙贤和儿子激昂,由许多雅度族战士伴送着,从多门岛来到。摩差国的国王和般度族在声音嘹亮而又悠长的法螺声中上前迎接他们。帝军和另外很多类似的人是前一年初在森林中离开了般度族的,此时也乘车到水没城来了。迦尸国的国王和塞比耶的国王都带着军队来到。般遮罗国的国王木柱王率领三军,带着束发、猛光和黑公主的一群儿子也到达了。此外还有很多跟般度族友好的贵族也都来到水没城集合。
激昂和至上公主的婚礼是在友好的英雄们的光辉集会上按照吠陀礼节举行的。婚礼过后,大家到毗罗咤的会议大殿举行秘密会议。黑天坐在坚战王和毗罗咤旁边。大力罗摩和善战坐在木柱王旁边。当人声静下去时,所有的眼睛都望着黑天,黑天站起来说话了。
黑天对着静悄悄的会场说道:「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大骗局的始末。坚战怎样在赌博中受骗,怎样失去了王国,怎样兄弟五人带着黑公主被放逐到森林里。十三年来,般度族的儿子们为了履行诺言,默默忍受了一切苦难。现在,请大家好好想一想,然后商量出一个既符合正法又不损害般度族和俱卢族双方荣誉和利益的办法来。坚战不希望要求不该得到的东西。他希望大家都好,甚至对愚弄他,叫他受了很多委屈的难敌兄弟也不例外。在你们提意见的时候,要同时想到俱卢族的诡计多端卑鄙可耻和般度族的高尚正直和宽洪大量。要想出一个公平合理的解决方案来。我们不知道难敌心中在想些什么,我觉得我们应该派一个能干而正直的专使到他那儿去,劝他把国土的一半归还给坚战,和平解决这一案。」这以后,大力罗摩站起来对大家说话。
「你们刚才听见黑天的话了。」他说:「他提出的解决办法是公正而又聪明的。我很赞成,因为这办法对难敌和坚战双方都有利。如果贡蒂的儿子能用和平的办法收回国土,那再好也没有,那对俱卢族,对一切有关的人都是好的。也只有这样,大家才能过太平幸福的日子。我想该有人去把坚战想要和平解决的愿望传达给难敌,再从他那儿带信回来。去的人应该是一个具有声望和能力,足以谋取和平和谅解的人。
「那位专使应该争取毗湿摩、持国王、德罗纳、维杜罗、慈悯和马勇的合作,如果可能甚至争取迦尔纳和沙恭尼的合作,设法得到他们对贡蒂的儿子的支持。他还必须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动怒的人。当年,坚战明明知道会引起什么后果,却执拗不听朋友的劝告,把王国作为赌注,终于失去了王国。他也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精娴此道的沙恭尼的敌手,他还是坐下去跟他赌博。他现在不能抱怨,只能恳求他们归还他应得的那份权益。一个合适的使者应该不是一个战争挑拨者,他应该不顾和平谈判道路上有多大困难而顽强地坚持到底。王子们,我希望你们对待难敌要运用策略,跟他和解。我们要用一切力量避免武装冲突。只有从和平中产生的东西才是有价值的。战争只能产生恶果。」
大力罗摩的看法是这样的:当年坚战把王国赌输了的时候,他是明白自己做的事的,因此他现在不该把它当作合法权利来索取。履行了誓约,放逐期满,般度族只能由此获得人身自由,而不能恢复国土。这只是说,他们不用再到森林中去再住十二年了;但是他们无权要求归还国土。坚战只能恳求他们归还,却不能认为那是合法权利,向他们索取。
大力罗摩不愿意一家人自相残杀,他认为战争只能带来灾祸。
诗人借大力罗摩的嘴说出了这一条永恒的真理。
雅度族的战士善战听到大力罗摩这番话,怒不可遏,站起来愤慨地说道:
「我认为大力罗摩的话毫无道理。一个人只要能说会道,就可以为任何事情辩护;可是把全世界上会说话的人都找来,也不能把错误说成正确,或者把不公平说成公平。大力罗摩的话使我作呕。我坚决反对他的主张。大家都看见过,在同一棵树上,一根树枝上果实累累,另一树枝上却光秃秃地一无所有。他们两兄弟就是这样的:黑天讲的话合情合理,而大力罗摩的话却毫无价值。如果你们同意——其实这是无可怀疑的——俱卢族骗取了坚战应有的一份国土,你们让他们继续掌握这份国土,就跟让小偷继续保存偷来的东西一样不合理。任何人要在坚战身上挑错,都只是因为自己胆子小害怕难敌,决不是有什么充分理由。各位王子们,请原谅我的话粗暴。据我所知,那次赌博不是坚战自愿去的,是俱卢族施压力硬把他邀去,硬要这个技术不精而又不愿意赌的坚战在满载灾难的赌盘上跟一个骗子对局。誓约已履行,坚战为什么还应该去向难敌卑躬屈节求告?坚战王不是一个乞儿,用不着向人乞讨。他跟他的兄弟信守誓约,遵照誓约在森林住了十二年又隐姓埋名过了十二个月,而难敌和他的党羽不知羞耻,故意认为还有问题。我要在战场上击败这些厚颜无耻的流氓,叫他们向坚战王求饶,或者灭亡。进行一场正义的战争怎末会是不义的行为?杀害持武器作战的敌人有什么罪过?向敌人求告是自取侮辱。如果难敌想打仗,那末好吧,让他来吧,我们就准备迎战。別耽搁了,我们马上准备战争吧。不经过打仗,难敌决不会交出土地来。浪费时间便是愚蠢。」
善战语气坚决,木柱王听了十分高兴。他站起来说:「善战说得对,我赞成他的意见。温言软语不能使难敌明白道理。我们准备战争,通知亲友赶快率领军队到来吧。立刻送信给沙利耶、勇旗、胜军和竭迦夜族的国王吧。我们当然要派一个合适的使者到持国王那儿去。我宫廷里有一个主持宗教仪式的婆罗门,学问很好,值得信任,我们可以派他到象城去。请详细指示他,该对难敌说些什么,该怎样送信给毗湿摩、持国王和德罗纳。」
木柱王讲完,黑天站起来对他说:
「你的建议可以用,也符合王族礼法。大力罗摩和我对双方都有情谊。我们是来參加至上公主的婚礼的,现在要回去了。在各位国王中论年纪论智谋数你最高,该你来为大家出主意。持国王也看重你,德罗纳和慈悯是你童年时代的朋友。由你去指示那位婆罗门进行和平谈判是最适当的。如果那位婆罗门不能把难敌劝得回心转意,那末,朋友们,就准备那不可避免的战争吧,同时要送信给我们。」
会议结束,黑天带着同族的人回多门岛去了。般度族和各同盟国进行备战。他们派遣使者到各友好的国家去。那些友邦赶忙动员自己的军队。
这时候,难敌兄弟也没有闲着,他们也在筹备应付即将到来的冲突,送信给亲友,请亲友时刻准备着应战。双方的这些备战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各地。诗人说:「匆匆忙忙不断往返的王子们到处引起了激荡不安,军队行军的沉重步伐震动了大地。」
木柱王把他的婆罗门召来,对他说道:
「你知道难敌的意图,也知道般度族的品德。请你作为般度族的特使去见难敌。持国王不听维杜罗的贤明的劝告,纵容儿子欺骗了般度族。你要去向这个优柔寡断给儿子引入了了歧途的老王指示正法和智慧的道路。你可以指望维杜罗作你的得力助手。你的使命可能引起老一辈的政治家像毗湿摩、德罗纳和慈悯之间以及各将领之间的意见分歧。如果是这样,他们求得统一意志需要有一段时间,这就给了般度族以完成备战的时间。只要你住在象城谈判和平,就能影响他们的备战,这从般度族立场看来也是有利的。如果真出现了奇迹,你能谈判成功归来,那是更好了。我并不期待难敌同意和平解决,然而派人去谈和平对我们总是有利的。」
49.阿周那的御者
派了木柱王的婆罗门到象城去谈判和平,般度族同时向那些预料会支持他们的王子發出通知,请他们动员军队,准备作战。多门城是阿周那自己去的。
从探子口中知道了这些情况后,难敌也不虚掷光阴。他知道了黑天已经回国,就选择了最快的马,驾上车,加鞭急行,奔赴多门城。这两个人,难敌和阿周那,在同一天到达了多门城。
黑天睡着了。因为是近亲,难敌和阿周那都进了卧室。两人守候黑天醒来。难敌先到,坐在床头一个宝座上;阿周那则合掌肃立在床脚边。黑天醒来先看到站立在他眼前的阿周那,很亲热地招呼他,然后转过头来也招呼了难敌。黑天问他们到多门城来有什么事。难敌先回答说:
「看来我们之间就要爆發战争了。果真如此,你得帮助我。阿周那和我都是你所钟爱的,我们都是你的至亲。你说不出谁比谁对你更亲近些。我比他先到这儿,按照传统习惯,先来的该享有优先权。黑天啊,你是最最伟大的,该立下范例给人仿傚。请你以行动证实传统的礼法吧。请记住我是先来到这里的。」
黑天回答道:「持国王的儿子啊,可能是你先来到这里,可是我一醒来首先看到的是贡蒂的儿子阿周那。你先来到,阿周那先给我看到。就在这一点上你们也是有同等权利向我提出要求的。因此我应该对双方都给予帮助。按照传统习惯,分礼物是从最小的开始,因而我让阿周那先挑选。我的同族人战斗能力和我差不多,他们组成的一支庞大军队几乎可以说是所向无敌。我对你们的帮助是把他们算做一份,另一份是我个人,可是我不拿武器,也不实际參加作战。」
他转身对阿周那说:「阿周那,你仔细考虑一下。你愿意要不持寸铁的我呢,还是要武力强大的大军。你比难敌年轻,按照习惯,该你先选择。你选择吧。」
黑天刚一说完,阿周那毫不迟疑,恭恭敬敬地说道:「只要你跟我们在一起,侭管你不拿武器,我也心满意足。」
难敌认为阿周那选择得太愚蠢,禁不住心头高兴。他欢欢喜喜挑选了黑天的军队。黑天答应了他。他得到了一支强大的兵力十分满意,跑到大力罗摩那儿,把经过告诉了他。他讲完后,勇武的大力罗摩对他说:「难敌啊,我在毗罗咤的女儿结婚那时候的一次会上所说的话,想来他们已全部告诉你了。我为你辩护,尽力帮你说话。我一再对黑天说,我们跟双方的关系是同样的,可是我没有说服他。我毫无办法。我不能站到黑天所反对的方面去。我不愿帮助阿周那,同时也不能帮助你去反对黑天。难敌啊,你出身于光辉的,受到各地王族的尊敬的家族。如果一定得打仗,那末你就遵照王族武士法规行事吧。」
难敌兴高彩烈回到象城,自言自语道:「阿周那这次太傻了。多门城的大军帮我作战,还有大力罗摩的愿望也在我这一边。黑天只剩下空身一人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黑天笑嘻嘻地问阿周那道:「阿周那,你为什么那样傻?为什么挑选手无寸铁的我一个人而不要我的强大英勇的军队?」阿周那回答:「我的野心是想建立像你那样的丰功伟业。你威武勇猛敢于单独面对全印度的王子和他们率领的部队作战。我感觉我也能做到。因此我想请你不拿武器为我驾车,我要坐你驾驶的战车上赢得胜利。这是我很久以来的愿望,今天你满足我这个愿望了。」
阿周那的决心使黑天很高兴,他又笑盈盈说出了这样的祝辞:「你要跟我竞赛吗?祝你成功。」
以上就是黑天怎样成了阿周那的御者的神圣故事。
50.舅舅和外甥
摩德罗国的国王沙利耶是玛德利的哥哥,是无种和偕天两人的亲舅舅。他听说般度族住在水没城备战,就征集了一支庞大的军队,开赴水没城去跟般度族会合。那军队庞大得惊人,扎营休息时,占地竟长达十五哩左右。
难敌听到了沙利耶率军參战的消息,决定设法拉他到自己这一边来。他命令部下给沙利耶及其军队以一切方便,并且盛大招待他们。部下遵照命令在他们经过的道上修建了几处装修华美的休息站,十分殷勤又十分阔绰地接待他们。充份供给食物和饮料。沙利耶对这一切款待极为满意,他误以为这是他的外甥坚战所布置的。沙利耶率领大军前进,沉重的步伐使大地随之震动。他受到的丰盛的款待使他十分高兴。有一天,他叫侍者进来,对他们说:
「你们对我和我的部下太热心了,太周到了,我要答谢你们全体。请转告贡蒂的儿子必须允许我这样做,快去把他的同意的话带回来给我。」
侍从把这话禀报了自己的主人难敌。
这些日子,难敌一直在那许多人中暗暗照料沙利耶和他的大军,现在抓住这个机会亲自出现在沙利耶面前,感谢他接受俱卢族的招待。这使沙利耶大吃一惊,因为他一直不知事情真象。难敌明知他是去帮助般度族的,而仍然照国王应得的待遇慷慨招待他,这使他很感动。
他太感动了,叫道:「你真是高贵而且宽洪大量。我该怎样报答你呢?」
难敌答道:「我要求的报酬是你率领军队帮我打仗。」
沙利耶惊呆了。
难敌接着对沙利耶说:「你对我们双方是同样的。你看待我必然也像看待般度族一样。你应该答应帮我的忙。」
沙利耶回答:「好吧。」
沙利耶为难敌的丰盛的款待所迷惑,竟背弃了他应该爱重的般度族,而许下了为难敌作战的诺言。这件事指出接受国王的厚待包藏着多末大的危险。
沙利耶感到未见到坚战就回去是不对的,就对难敌说:「难敌,相信我,我已经许下了诺言。可是我必须见一见坚战,把我作的事情通知他一声。」
难敌说:「去吧,见过他就快回来。可別忘了你的诺言。」
「祝你运气好。回宫去吧。我不会失信的。」说完这话,沙利耶就赶往坚战扎营的水没城去了。
般度族极隆重地接待摩德罗国国王沙利耶。无种和偕天看到自己的舅舅,欢喜得没法形容。般度族兄弟们对他倾诉这许多年来遭受的艰难困苦。当谈到当前的战争需要他帮助时,沙利耶把答应帮助难敌的经过讲了一遍。坚战立刻认识到当初不该以为沙利耶帮助他们不成问题,因而让难敌钻了空子。坚战尽量掩盖着自己的失望,对沙利耶说:
「伟大的战士,你答应了难敌,不能失信。你在战场上可以与黑天匹敌,因而迦尔纳要在战场上杀阿周那,一定会请你给他驾车。你要做阿周那致死的原因呢?还是要救他?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要求你,可是我仍然说出来了。」
沙利耶答道:
「我的孩子,难敌骗取了我的诺言,在战场上我只得跟你们作对。可是当迦尔纳和阿周那作战时,如果我恰巧是他的御者,我保证他作战会受到挫折,而阿周那可以平安无事。別害怕。黑公主和你们全体遭受的苦难和屈辱会很快得到报复,成为往事。此后你们就会转好运。谁也不能阻止或改变命运注定的事。我错了,请原谅我。」
51.弗栗多
从前,有一个时候,三界之主因陀罗傲慢异常,把天神一向重视的礼貌、礼节弃之脑后。当天神之师、学问渊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为天神和阿修罗双方尊敬的祭主来到他的宫廷时,他安然坐在宝座上,不起身迎接,也不请他坐下,例有的一切礼节一概不做。狂妄自大的因陀罗还自以为身为君王,经典中规定享有特权,可以坐着接见宾客。因陀罗的无礼伤了祭主的感情,他认为这是由荣华富贵而来的骄傲,便一声不响离开了朝廷。朝廷上失去了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师,随着也失去了肃穆庄严的气氛,成为黯然无色的集会。
因陀罗立刻明白自己过失之重大,意识到这位大师的不高兴会给自己招来困难。他想跪在他脚下,请他宽恕。可是他不能那末做了,因为祭主一怒而隐身不见了。因陀罗为这事抑郁不乐。祭主一去,因陀罗力量也随之下降,而阿修罗的力量却日益强大。这种情况鼓励了阿修罗向天神进攻。大梵天怜悯受到围困的天神,劝告他们另请一位新的老师。
大梵天对他们说:「由于因陀罗的过失,你们失去了祭主。现在去找大匠的儿子万色吧。求那位高仙来做你们的老师,一切就会好转了。」
天神们受到了这些话的鼓励便去找那青年修道人万色,向他求告道:「你虽然年轻,却精通吠陀,恳求你俯允作我们的老师。」
万色同意了。这对天神们很有利;在他的指示和教导下,他们脱离了阿修罗的侵害。
万色的母亲是阿修罗族的人,因而因陀罗对他不很信任。因陀罗怕万色由于血统关系会对天神不十分忠诚。他的疑心越来越深,总担心这个敌人的后代会危害自己,于是想引诱他犯错误,从精神方面减弱他的力量。他叫宫中迷人的美女去勾引万色,可是万色不上鈎。任凭因陀罗的那些妖艳的女郎怎样挑逗,这位青年修道人依然坚守独身誓言,毫不动心。因陀罗看到引诱的办法行不通,心生凶念,有一天他竟用金刚雷杵把万色打死了。
照这故事所讲,因为因陀罗犯了严重罪行,世界替他受到灾难:部份土地变成碱地,不宜耕种;妇女患病而且有了她们特有的不洁;据说水面上起泡沫也是由于这个缘故。
大匠知道儿子给因陀罗残酷地杀害后,又悲痛又愤怒,一心想为儿子报仇,便举行了一次大祭祀。从祭火中跳出了因陀罗的死敌弗栗多。大匠派他去攻打天神之王,对他说:「因陀罗的敌人啊,愿你强壮,愿你能杀掉因陀罗。」
两人大战起来,弗栗多占了上风。大战进行得对因陀罗不利时,许多仙人和天神到遍入天(毗湿奴)那儿去求救。大神毗湿奴答应保护他们,对他们说:「別害怕,我将附在因陀罗的金刚雷杵上助战。因陀罗最后会得胜的。」天神和仙人们于是高高兴兴回去了。
神仙们去找弗栗多,对他说:「请你跟因陀罗和好吧。你们两人势均力敌,是同样勇敢同样强壮的。」
弗栗多恭敬地回答道:「纯洁无瑕的神仙啊,请原谅我。我跟因陀罗怎末能做朋友呢?在势均力敌互争上风的两人之间是不能有友谊的。你们知道,双雄是不能并存的。」
仙人们回答说:「別那末多疑,两个好人能成为朋友,而且他们的友谊是经久不渝的。」
弗栗多让步了,说道:「那末好吧,我不打了。可是我不相信因陀罗。他会乘我不防备时攻打我的。所以我要你们给我一个恩典:要保证因陀罗不能在白天,也不能在黑夜,不能用乾燥的武器,也不能用潮湿的武器,不能使用石制的、木制的、金属制的武器或者弓箭,来取我的性命。」
神仙们说道:「好吧。」
战斗停止了。可是弗栗多所担心的事果真很快就证实了。原来因陀罗表面上装作跟弗栗多和好,实际上时时刻刻在等候机会杀害他。一天傍晚,因陀罗在海滨遇到了弗栗多,就乘着黄昏去打他。两人打了很久。弗栗多赞扬了毗湿奴一番,对因陀罗说:「最下流无耻的人啊!你干吗不用那万无一失的雷杵呢?那雷杵有毗湿奴大神附在上面,是神圣化了的。你拿它打我,我就可以从而得福了。」
因陀罗砍去了他的右臂,可是他并不泄气,用左手举起自己的铁杵向凶手投掷过去。因陀罗又砍去了他的左臂。弗栗多于了张开大口把因陀罗吞进肚里去。天神们看到因陀罗给弗栗多吞掉了,大为惊慌。
其实因陀罗并没有死,他撕破弗栗多的肚子出来了。他走到身旁的海水边沿,把雷杵猛力投向海水,使海浪汹涌起来,浪花冲击到弗栗多身上。毗湿奴大神已附身在海浪的飞沫中,飞沫成了致命的武器,雄壮的弗栗多倒地死了。
长期的斗争这样结束了。受难的世界深深透了一口气。可是战争的结束对于因陀罗是个耻辱,因为他的胜利是用罪恶和欺骗手段得来的。他羞愧得只好躲藏起来了。
因陀罗的失踪使天神和仙人很發愁,他们因此去见那善良而又勇武的友邻王,把天神王冠奉献给他。
友邻王谦逊地拒绝道:「请原谅我。我不能做你们的王。我是什么人,怎敢坐上因陀罗大神的宝座?又怎末能保护你们?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神仙们坚持要他接受,对他说:「別推辞了,做我们的王吧。我们的苦行功德和威力都归属于你,增加你原有的力量。你眼睛看到谁,谁的力量就要为你吸收,你将战无不胜所向无敌。」友邻王说不过去,终于同意了。
52.友邻王
因陀罗违反正义,惨杀弗栗多,犯了大罪,不能再高据王位,成了逃亡者。友邻王接替他,做了天神之王。
友邻王开始很好,他在尘世做国王时积累下的功德和声誉帮助了他。后来他堕落了。天神之王的名位使他骄傲起来。他失去了往日的谦逊,产生了一些非法的欲望。
他放纵自己,尽情享受天堂的乐趣。他纵欲好色,不加克制。一天,他看到了因陀罗的妻子,一见钟情。他怀着邪念,用命令的口吻对在场的天神说:
「为什么天神之王的妻子舍脂天女不来见我?我现在不是天神之王吗?快送她到我房里来。」
因陀罗的妻子知道了这件事,十分愤怒。她又害怕又痛苦,跑去向祭主哭诉道:「大师啊,救救我吧,別让这个坏人糟蹋我。」祭主答应保护她,对她说:「別害怕。因陀罗不久就要回来。你跟我一起住吧。你和你的丈夫就快团聚了。」
友邻王知道了舍脂不愿顺从他,到祭主的家里躲避去了,异常愤怒。
天神之王一發怒,使天神很担心。他们谏道:「天神之王啊,別發怒吧。你一怒,世界就遭殃了。舍脂是別人的妻子,不要想她。你別胡思乱想走到邪路上去。」
可是那昏君不听他们,用嘲笑的口气对他们说:「当年因陀罗和仙人的妻子未耕通奸的时候,你们的道德标准和善行原则之类到哪里去了?你们当初不阻拦他,现在又为什么要阻拦我?因陀罗卑鄙无耻谋害正在祈祷的万色的时候,你们做了什么?当他用诡计杀死弗栗多的时候,你们的唯恐道德沦亡的警惕心又在哪里?舍脂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来跟我一起生活。为你们着想,最好是叫她顺从我,把她交给我管。」他又下令道:「现在就去执行吧。」那些受惊的天神决定去跟祭主商量,怎末样也得想办法把舍脂送去给友邻王。他们一起去见祭主,把友邻王的话讲给他听,求舍脂天女屈从友邻王的欲望。
这个贞节的舍脂天女听了这话,又羞又害怕,浑身战栗,哭着说:「天哪,我办不到。婆罗门啊,我上你这儿来避难,你要保护我呀。」
祭主安慰她说:「出卖避难者的人是会灭亡的。大地不会让他播下的种子發芽的。我不会抛弃你。友邻王的末日近了。別害怕。」他指点了一个从困难境况中脱身出来的方法,暗示她必须要求推迟婚期。这个机灵的舍脂领会了他的意思,勇敢地到友邻王的宫中去了。
友邻王一见到她,骄傲和情欲使他丧失了理智。他得意忘形地对她说:「美人儿,別怕。我是三界之主,你做我的妻子,没有什么罪过。」
乍听到这个坏人的话,贞淑的舍脂(因陀罗尼)全身發抖,然而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安详地回答道:「天神之王呵,在我成为你的妻子以前,我有个要求。我要知道,因陀罗是死了呢,还是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那末他在哪里?我要去探问寻找。如果找不到,那末我问心无愧,可以改嫁给你了。」
友邻王说:「你说得对。去找他去吧。可是一定得回来。要记住,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说完,他把舍脂送回祭主家中。
天神们到遍入天那儿去控诉友邻王的罪行。他们说:「大神啊,是你的神力夺去了弗栗多的生命,可是因陀罗却要代你受过。他为了这事羞于见人,躲藏起来了。我们恳求你指点他一条得救的路。」遍入天回答说:「叫他崇拜我,他就能免罪,叫坏心眼的友邻王灭亡。」
舍脂祈求贞节女神,仗了贞节女神的恩典,找到了因陀罗藏身的地方。因陀罗那时缩小得像一粒微尘,躲藏在雪山顶上莲湖中一枝莲花的梗子里。因陀罗就在这个状态之下修炼苦行,等待情况好转。舍脂见到了他,忍不住心酸泪下。她把自己受到的灾难一一告诉了他。
因陀罗叫她勇敢一点,对她说:「友邻王的末日快到了。你亲自去通知他说,同意嫁给他了,叫他坐着仙人抬的轿子到你住的地方去。这样,他就会灭亡的。」
舍脂去见友邻王,遵照因陀罗的教导,假装同意嫁给他。这个愚蠢的友邻王见她和颜悦色地回到自己身边,喜出望外,叫道:「有福的人,我是你的奴仆,听从你的一切吩咐。你没有爽约,果真回来了。」
舍脂说:「是啊,我回来了。你可以做我的丈夫了。可是我要求你为我做一件我所想望的事。你不是宇宙之主吗?我要你比那毗湿奴大神,比那湿婆大神,比那些阿修罗,还要显赫,坐着七个仙人抬的轿子威风凛凛地到我住的地方来。这样,我才能欢欢喜喜迎接你,嫁给你。」
友邻王中计了。他说:「好计㓰!你的想法真妙。这使我高兴极了。我具有神力,眼睛看到谁,谁的能力就能被我吸收过来。那末,那些仙人当然应该来抬我啰。我要完全按照你的愿望做。」他说完就让舍脂回去了。疯癫的友邻王把仙人们找来,吩咐他们抬他。他这样亵渎圣人,使三界都为之震惊。可是坏事还在后面呢。轿子上了仙人的肩,仙人们往前抬去时,友邻王坐在上面,一心想着美丽的舍脂在等着他,情急如火,希望一步就到,不断地吆喝抬轿的仙人快走。后来甚至狂妄得踢了轿夫之一的投山仙人一脚,嘴里还叫着:「sarpa,sarpa。」(sarpa 的意思是快走,可是 sarpa 还有另一意义,就是蛇。)这个友邻王贪淫好色,妄自尊大,狂妄到了极点,终于恶贯满盈,自食其果。投山仙人發怒了,诅咒他道:「卑鄙无耻的东西,你就从天庭掉到尘世做蛇去吧。」
立刻友邻王从天上跌下去,变成了森林里的一条蟒蛇,要等待数千年,才得超生。
因陀罗复位,又成为天神之王,舍脂天女的灾难也就结束了。
沙利耶舅舅在水没城讲述因陀罗夫妇受难的故事给坚战王和黑公主听,想借此安慰他们。他说:「胜利等待着有耐心的人。成功而骄傲的人要遭到惨败。你们兄弟和黑公主就像因陀罗夫妇一样经历了说不尽的苦难。现在你们的苦日子快过去了,国土快收复了。那坏心眼的迦尔纳和难敌会像友邻王一样遭遇毁灭的。」
53.使者全胜
般度族在摩差国的水没城扎营。他们派出使者分赴各友邦。各友邦纷纷出兵,于是他们不久就组成了一支包括七个师的强大兵力。俱卢族也同样办事,他们征到了包括十一个师的兵力。
古时候跟现在一样,一个师是由各个兵种按照兵法组成的。当时一个师计有两万一千八百七十辆战车,同样数目的象,三倍于这数目的马,五倍于这数目的步兵,步兵分別持有各种武器以及別的装备。战车是古代的装甲车,受过特別训练的战象相当于今日的坦克。
木柱王的婆罗门使者到了持国王宫廷。例有的引见仪式和问安礼节一过,这位使者就代表般度族对聚集在朝廷上的君臣發言。他说:
「正法是永恒的,是永远有效的。这,你们都知道,用不着提提。持国王和般度王都是奇武王的儿子。按照传统,两人都有权承继奇武王的遗产。然而现在持国王的儿子拥有全国之富,而般度王的儿子却得不到他们该继承的共同遗产中的一份。这是无法辩解的不公道的事。般度族是俱卢王朝的后裔,他们希望和平。他们愿意忘掉过去所受的苦难,愿意让过去的事成为过去。他们不愿意诉诸武力;因为他们充份知道,战争没有任何好处,只能带来灭亡。因此,请你们考虑,归还他们应得的产业。这样做既符合正义,也符合双方以前的协定。请你们迅速决定。」
使者讲完,聪明勇敢的毗湿摩發言:「神明保佑,般度族安然无恙。虽然他们受到很多国王的帮助,力量足以作战,但他们还不想诉诸武力,依然要求和平解决。我认为,归还他们的产业是唯一合理的处理办法。」
毗湿摩还没有讲完,迦尔纳就插进来怒气冲冲对使者嚷道:
「喂,婆罗门,你讲的是什么新事吗?老故事不用一再提了。那是于事无补的。坚战怎末能来索取他在赌台上输掉的产业?如果坚战还想要什么东西,那就让他来求告一点恩惠吧。他现在傲慢无礼地提出要求,不过是仗恃了他那些盟国的军力,特別是摩差国和般遮罗国。我明白告诉你吧。恐吓是吓不倒难敌,得不到任何东西的。既然般度族未能完成誓约,第十三年未满就被人认了出来,他们应该回到森林去再过十二年然后回来。」
毗湿摩截断了他的话,说:「迦尔纳,你说的是一派胡言。如果我们不照这位使者的话做,就得开战,我们一定战败,难敌和我们全体都会灭亡。」
朝廷上一阵紧张混乱使持国王只好出面干涉。他对使者说:「为了全世界的利益,也为了般度族的幸福,我决定派全胜去见他们。请立刻回去通知坚战。」然后持国王把全胜叫到一旁,指示他道:「全胜,到般度的儿子那儿去,把我的关怀告诉他们,并为我问候黑天、善战和毗罗咤,向那儿的所有国王问好。代表我上那儿去进行和谈,避免發生战争。」
全胜作为和平使者去见坚战。引见的仪节一过,全胜当着在场的人对坚战说:
「坚战王,我能亲眼再见到你,真是三生有幸。我看到各位国王在你周围,不由得联想起因陀罗大神的朝廷。我为此高兴。持国王祝福你,他愿你身体健康,心情愉快。他憎恨人谈论战争。他愿意得到你的友谊。他切望和平。」
坚战听了全胜的话,很高兴,回答道:
「要是这样,持国王的儿子们就得救了,而且,我们大家都避免了一场悲剧。我也是憎恶战争切望和平的。只要把我们的国土归还我们,我们就不记宿仇,把经历过的种种痛苦统统忘掉。」
全胜又说:「持国王的儿子们蛮不讲理。他们不顾父亲的劝告,也不听老族长的明智之言,依然像从前一样怀着恶意。但是你不要失去耐心。坚战王啊,你是永远维护善行的。让我们避免这场战祸吧。从战争得来的东西能给人幸福吗?杀了亲人得来的国土能给我们好处吗?请你不要开战吧。一个人即使富有海内也免不了老死啊。难敌兄弟是愚蠢的,但这不能成为你失去耐心和离开正道的理由。就算他们不把国土归还你,你也不该放弃至高无上的正法道路。」
坚战回答说:
「全胜啊,你说得很对。正法是最好的财富。可是,难道我们犯了错误吗?黑天了解正义和正法的复杂道理。他对我们双方都怀着善意。我愿按照他的意见办事。」
黑天说:「我愿般度族幸福。我也愿持国王父子快乐。这事儿不好办。我想,我亲自去象城走一趟可以解决问题。如果我能在不损害般度族利益的条件下从俱卢族得到和平,那最能令我高兴了。我要是能办成功了,俱卢族就死里逃生了。我也算做了一件功德事。般度族如果经过和平谈判收复了失去的产业,他们仍然会忠于持国王的。他们并不要求別的,但是也准备在必要时作战。和平或战争,这两条路,持国王可以任择其一。」
然后坚战对全胜说:「全胜,请回到俱卢宫廷去,为我转告安必迦的儿子(持国王)说:『在我们幼小的时候,不是由于你的慷慨我们才分得了一份国土吗?你曾经一度使我成了国王,现在决不应拒绝给我们应得的一份而驱使我们去依靠別人的施舍过活。亲爱的伯父,世界很大,足够容纳我们和俱卢族。让我们之间別起冲突吧。』请你代我这样请求持国王。还请你把我的挚爱和尊敬转达老族长毗湿摩,要他想办法使他的儿孙们和和气气快快活活地生活。也请同样转告维杜罗。他最知道怎末办才对我们大家有利,他会对我们按照这个观点提出忠告。还请你向难敌解释,转达我的话:『亲爱的兄弟,你使身为王子的我们披着兽皮在森林里生活,你在朝廷的集会上侮辱并迫害我们的泪流满面的妻子,这一切我们都默默忍受了。现在至少该把我们的合法权利归还我们。別贪別人的东西。我们是五个人。跟我们和解,你至少得给我们五个村庄。这样做了,我们也就满意了。』全胜啊,请这样转告难敌。我准备和平,同时也准备战争。」
全胜听完坚战王的话,便向黑天和般度族告辞,回象城去了。
54.针尖大的地方也不给
持国王派了全胜去见般度族后,心里很着急,一夜没有合眼。他请了维杜罗来,谈了一通宵。
维杜罗说:「最妥当的办法是把般度族的那份国土归还他们。这样做才对双方都有利。你要用同样的感情对待般度族和自己的儿子。处理这件事情,正确的办法也就是聪明的办法。」
维杜罗这样细细忠告持国王。
第二天早上,全胜回到了象城,把他在坚战王宫廷中的经过详详细细讲给大家听。
他说:「最主要的是难敌该知道阿周那所说的话。阿周那说:『黑天和我要把难敌和他的党羽全部扫荡乾净。不要误解这一点。我那神弓等待作战已等得不耐烦了。弓弦不用我触动就在那儿振动,發出响声。箭在箭筒里探出了头,焦急地询问:什么时候作战?什么时候作战?全胜啊,恶运使愚蠢的难敌要跟黑天和我作战。就是因陀罗和天神们也不能击败我们呀。』这就是阿周那所说的话。」
毗湿摩劝告持国王別去抗拒阿周那和黑天的联合力量。他说:「迦尔纳一再夸口说要杀死般度五子,可是他的武力远不如般度族的十六分之一。你的儿子们听信迦尔纳的话,正在自取灭亡。当阿周那在毗罗咤的都城击退难敌的进攻,使难敌遭受屈辱时,迦尔纳做了什么事?当犍达缚捉住难敌时,那战无不胜的迦尔纳躲藏到哪儿去了?击退犍达缚的难道不是阿周那吗?」毗湿摩这样嘲笑迦尔纳,警告俱卢族。
「老族长说的是我们应该采取的唯一办法。」持国王说。「智者都那末说,而我自己也知道最好讲和。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任凭我怎样反对,这些傻瓜还是自作主张,不来听我。」
难敌听了这些意见后,站起来说:「父亲,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全,不用害怕。我们知道我们的实力有多大。我们的胜利是肯定的。坚战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放弃了索取一个王国的希望,只乞讨五个村庄了。从这点看来,明明白白他是给我们的十一师的军力吓倒了。般度族拿什么来抵抗我们的十一个师呢?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怀疑我们的胜利?」难敌对父亲这样说,企图使他振作起来。
「儿子,別打仗吧。」持国王说。「有一半国土我们也可以满足了。只要治理得好,一半也够了。」
难敌忍不住了,叫道:「连针尖大的地方也不给般度族。」说完,他就离开了朝廷。人们在紧张激动之中散开了。
现在我们讲一讲般度族在谈些什么。全胜离开水没城回象城后,坚战王对黑天说:
「黑天啊,全胜是持国王的代言人。听了他的话,我摸透了持国王的心思。持国王是想不给寸土而得到和平。最初我很天真,听了他的话还很高兴;然而很快就明白我的高兴是毫无根据的。他采取了中间路线,口头上说要求和平,而末了却暗示我们纵然得不到应得的权利,也该温和顺从。持国王对我们不公道。危机到来了。只有你能保护我们。我提出我们只要五个村庄。坏心眼的俱卢族连这也会拒绝的。这样强硬,我们怎末能容忍?局势如此紧急,只有你能指点我们。只有你能说出我们现在的责任是什么,能引导我们走正法和政治家的道路。」
黑天回答说:「为了你们双方,我决定到象城去。我要在持国王的朝廷上试试是否可以不进行战争而为你们争得权利。如果成功,这对全世界都有利。」
坚战王说:「黑天,千万別去。这时候到敌人那儿去有什么好处呢?难敌刚愎成性,一定会顽固到底。我不愿你到那些肆无忌惮的人中去。我们不能让你去冒险。俱卢族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黑天回答说:「坚战,我知道难敌的邪恶本性,然而我们仍然要努力进行一切争取和平解决的办法。只有这样,全世界才不会责备我们没有尽一切可能避免战争。我们不应放弃任何可能的途径,不管成功的希望如何微弱。別担心我的安全。只要俱卢族敢企图伤害我这个和平使者,我就要叫他们化为灰烬!」
坚战说:「你是无所不知的。你知道我们的心,也了解他们的。在说明问题和说服別人的本领方面,谁也比不上你。」
黑天说:「是的,我了解你们双方的心意。你永远坚持正义,而他们永远怀着仇恨、妒忌和敌对情绪。我要尽我的能力争取你们所重视的结果,就是说,不通过战争而获得解决,即使解决方案只能使你们得到很少的东西。征兆不祥,预示战争就要到来。然而,职责召唤我们再作一次争取和平的努力。」
黑天说完就向般度族告辞,乘自己的车赶往象城去了。
55.使者黑天
善战陪伴黑天到象城去。出發以前,黑天和般度族有一次长时间的谈话。令人惊异的是连勇猛的怖军也突然主张和平解决了。他说:「最好和平解决,免得全族灭亡。」
可是黑公主忘不了自己的受辱。她紧握住自己的鬈发,站在黑天面前,声音颤抖着,哀痛地说:「黑天啊,请看我这些头发。请按照荣誉所要求的办事吧。光荣的和平是不可能的事。即使阿周那和怖军反对战争,我的父亲,虽然老迈,也会带着我的孩子们去作战。即使我的父亲避开不去,我的孩子们也会由妙贤的儿子激昂率领去打俱卢族的。我为了坚战,十三年来压制住胸中的炎炎怒火;现在可再也压制不住了。」她啜泣着,回忆着那次奇耻大辱。黑天深深感动,说道:「快別哭。持国王的儿子们不会听从我讲和的。他们就快倒下了。他们的尸体将是野狗和豺狼的食料。你必能活着看到我们胜利。你受到的侮辱将很快全部得到报复。」黑公主满意了。
黑天这一夜歇在狼地城附近。当黑天前来拜访的消息传到象城时,全城为之激动。持国王下令盛饰市容。安排迎接黑天的工作热热闹闹进行着。持国王又下令,难降的宫殿较难敌的更宽大美丽,该收拾停当,供黑天及其随从使用;在城外黑天的车子经过的道路上,要选择一些地方搭置凉亭。
持国王跟维杜罗商量,嘱咐他说:「该预备好车辆和大象赠送黑天。別的礼物也要准备妥当。」可是维杜罗回答说:「黑天是不能用礼物收买的。他来俱卢族的国中为了什么,就送给他什么好了。他上这儿来不是为了和平解决争端吗?让他达到目的,得到和平,这就行了。別的礼品是不能使他满意的。」
黑天到了象城。市民们万人空巷聚集在盛装的街道上,使黑天的车子只能缓缓前进。他先到持国王宫中拜会,然后到维杜罗家里。贡蒂后在维杜罗家会见了他。她想到儿子们遭受的苦难,不禁心酸难忍,落下眼泪来。黑天安慰了她,向她告辞后,到难敌宫中去。难敌欢迎他,邀请他午餐。黑天笑盈盈地说:「使者只有在完成了使命后才能吃喝。等我办成了事,你再设筵款待我吧。」拒绝了难敌的邀请后,黑天回到了维杜罗家休息。
维杜罗和黑天商议。维杜罗告诉黑天,难敌深信毗湿摩和德罗纳由于道义上的职责,永远不会背弃他。他深信只要有他们两人支持他,就没有人能战胜他,因而骄傲非凡。维杜罗又责备黑天不该到难敌的宫中去,因为所有了解难敌兄弟的人们都担心他们会阴谋暗害黑天。
黑天说:「你对难敌的看法很正确。我来这儿并不存着和平解决的希望,我这样做为的是不让世界上的人们责备我。你也不必为我的生命担心。」
第二天清早,难敌和沙恭尼来见黑天,通知他说,持国王在等候他。黑天偕同维杜罗一起入朝。
黑天一进宫廷,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黑天向长者行礼,向其他的人有说有笑打过招呼,坐了下来。引见礼一过,黑天站起来,对持国王说明来访的目的。他毫不含混地说出了般度族的要求。他说:「持国王,別让你全族陷于毁灭。你错把对你有利的好事看成对你不利的坏事,而把坏事又看成好事。你有责任管教你的儿子。般度族准备作战,但他们希望和平。他们愿意在你的统治下过幸福生活。对待他们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吧。你提出一个光荣的解决办法,全世界会因此赞扬你的。」
持国王说:「朋友们全都知道我不该受责备。我的愿望正是跟黑天说的完全一致。但是我无能为力。我的这些不肖儿子不听我的话。黑天啊,我求你去劝劝难敌。」
黑天转身对难敌说:「你是一个高贵家族的后裔。要遵循正法。你现在的想法跟你的身份完全不合,而只符合于出身下贱的人。因为你的缘故,这个著名的家族有了灭亡的危险。如果你听从理智和正义,般度族会自愿拥护持国王做国王,你做太子。分一半国土给他们,跟他们讲和吧。」
毗湿摩和德罗纳也逼着难敌听从黑天。可是难敌的心意毫不动摇。
「我可怜持国王和甘陀利后。难敌的胡作非为一定要使他们夫妇陷于孤独和忧伤的境地。」维杜罗说。
持国王又对儿子说:「如果你不听黑天的劝告,我们这一族要灭亡的。」
德罗纳和毗湿摩也再三劝告难敌,叫他別走错路。所有的人都逼迫难敌和平解决,这使他十分愤怒。他站起来说:「黑天,你偏爱般度族,因此责备我。在场的人也都谴责我,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不承认自己有丝毫可责备之处。般度族自愿把国家作为赌注,赌输了,失去国土,这是当然的。这怎末能由我负责?他们赌输了,按照条件到森林里去,这也是荣誉所要求的。是我哪一点错了,他们现在要来寻衅挑战,要来屠杀我们?我决不能对恐吓屈服。在我年幼的时候,老人们严重伤害了我们的利益,不知道为什么,给了般度族一份国土,而他们是毫无权利承受那份土地的。当时我默认了。但是他们在赌博中把国土输掉了。我拒绝归还他们。我这样做是完全没有过错的。我不愿给般度族一寸土地,甚至针尖大的地方也不给。」
当难敌在申述自己一无过失时,黑天大笑着说:「这场赌博是你和沙恭尼两人串通了陷害他们的。以后你又在王子群集的大会上凌辱黑公主,亏你还能厚颜无耻地说得出自己毫无罪过。」随后黑天又提醒他一些暗害般度族的別的罪行。
难降看到毗湿摩和其他的人都支持黑天对难敌的指责,便说:「哥哥,看来这些人要用绳索把你捆绑起来献给般度族了。我们离开吧。」于是难敌由他的兄弟们伴随着大踏步离开了朝廷。
黑天又对着满朝人说:「先生们,刚沙和童护死后,雅度族和苾湿尼族生活得很幸福。为了拯救一族,有时候必须牺牲个別的人。不是有时为了挽救全国还得抛弃一个村庄吗?我怕你们为了拯救全族只有牺牲难敌了。这是唯一的出路。」
持国王对维杜罗说:「把有远见的甘陀利请来吧。可能难敌会听她的话。」于是派人去请甘陀利。当她来到朝廷后,又派人去请难敌。难敌两眼通红怒气冲冲重又回到殿上来。甘陀利用种种方法劝他不要执迷不悟,然而难敌说了一声「不」,又离开了大殿。
难敌和他的朋友们计㓰捉拿黑天。消息传到了朝廷。黑天早就料到会發生此事,大笑着显示了他的神性。
瞎眼的持国王仗黑天的神力暂时恢复了视力,看见了黑天的宇宙万相了。
「莲花眼的大神黑天啊,看到了你的宇宙万相,我再也不想看別的了。我要求仍然什么都看不见。」持国王对黑天这样说,于是又成了瞎子。
「难敌顽固不化,我们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持国王对黑天说。
黑天站起来,离开了宫廷,善战和维杜罗在他俩旁陪着他走开。
黑天立即去见贡蒂后,把一切经过告诉了她。贡蒂后请他把自己的祝福带给他的儿子们。她说:「实现一个刹帝利妇人生育儿子的目的的时候来到了。黑天啊,愿你保护我的儿子!」
一个刹帝利母亲养育孩子的目的就是奉献给战争。黑天登上了车,赶回水没城。战争是不可避免了。
56.情谊与责任
黑天去象城时大家把和平的一线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等到他回来叙述了一切经过后,连那微弱的一綫希望也消灭了。贡蒂后知道决死的战争不能避免时,悲痛得不得了。
「我怎末能,」贡蒂想道,「怎末能把我的想法说出来给儿子们听呢?我要说:『忍受这些耻辱吧。別要土地了,避免战争吧。』违反刹帝利传统的话,我的儿子们怎能接受呢?」「同时,」她又想,「在战争中互相残杀有什么好处?全族灭亡了还有什么幸福可言?面对矛盾,叫我如何是好?」她预见到一方面是全盘毁灭,另一方面是刹帝利的荣誉要求,这使她心头好不烦恼。
「我那些孩子怎末能战胜毗湿摩、德罗纳和迦尔纳联合起来的强大力量呢?那三人是战无不胜的勇士;我一想到他们就心惊胆战。別人并不在我心上。俱卢族方面只有这三人是般度族的对手,有希望杀死他们。三人中,德罗纳或出于爱,或不愿师徒交战,大概是不忍杀害他们的。老祖父一定不会杀他们。可是迦尔纳是般度族的大敌。他急于杀死我的儿子以讨好难敌。迦尔纳武艺高强,我一想到他要跟我的別的几个孩子交战,我的心痛苦得像火中的木柴一样。现在是我去找迦尔纳,说明他的出生真相的时候了。知道了自己的出身,他一定会放弃对难敌的支持的。」
贡蒂后为她的孩子们急得心乱如麻,便跑到迦尔纳日常做晨祷的恒河岸去。
迦尔纳正在那儿祈祷。他面向东方,高举双手,在沉思默想。贡蒂后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等着。迦尔纳专心致志礼拜,什么都没有觉到;他直到炎热的阳光照射到背上时,才觉察到周围世界。
祷告完毕,迦尔纳回过头来,看到贡蒂后站在他身后,扯住他上衣的衣裾遮在头上以阻挡灼热的阳光。般度的王后,般度五子的母亲,会在那儿等候他做完祷告,这使迦尔纳深为惊异,大惑不解。
迦尔纳按照习俗规定的礼节向贡蒂后请安并说道:「王后啊,罗陀和车夫升车的儿子向您行礼。我愿为你效劳。您有什么吩咐?」
「迦尔纳,」贡蒂后说:「你不是罗陀的儿子,那车夫也不是你的父亲。你別认为自己真是属于赶车的种姓的人。你是太阳神的儿子。你在王族的普利塔的腹中孕育成长。普利塔的另一个名字就是贡蒂。愿你有福。」她然后把迦尔纳出生的故事叙述给他听。又对他说:「你,身披甲胄,带着金耳环出生的人啊,你不知道般度五子是你的亲兄弟,跟难敌结盟,仇恨他们。依赖持国王的儿子生活跟你的身份不合。去和阿周那在一起,成为国王之一吧。愿你和阿周那消灭恶人。整个世界都将受你们支配的。你们的声誉会远播海外,就像大力罗摩和黑天兄弟俩一样。有五个兄弟环侍左右,你就像大梵天在众神之中一样,格外光辉显赫了。处境为难的时候,应当首先满足慈爱的双亲的愿望。这是我们的经典所规定的最高的正法啊。」
迦尔纳听到自己的母亲在他向太阳神祷告之后说这一番话时,内心感到太阳神在启示他接受贡蒂后的要求。可是他再一想,就认为这是太阳神在考验他的忠诚和意志。他感到自己不应在这一方面有缺陷。
他运用意志力抑制住个人利益的诱惑以及母子天性的冲动。他悲伤地然而坚定地说:「亲爱的母亲,你说的话是违反正法的。如果我放弃了自己的责任,那我所受的伤害要比在战场上受到敌人的任何伤害厉害得多。当我是一个幼弱的初生儿时,你把我抛在河里,剥夺了我的生来应有的刹帝利的权利,而现在你却要我尽刹帝利的责任。当年你拒绝给我一切生灵的共同幸福——母爱,而现在,为了你的其他儿子的的利益忽然来告诉我这个故事。如果我现在去參加般度族一边,人们不都要说我是出于害怕吗?我吃的是持国王儿子的饭,赢得了他们的信任,他们把我看作他们的勇将,十分重视我,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致;而现在,当战争即将爆發时,你却要我背叛主人去投奔般度族。持国王的儿子们把我看作渡过此次险恶战争洪水的大船。我自己也怂恿他们开战。我怎末能变节遗弃他们?世上还有比这种行为更为忘恩负义更为卑鄙无耻吗?今世,甚至来世,有任何东西值得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吗?亲爱的母亲,我一定得尽我的责任,必要时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否则,我就不比一般窃贼高明,这些年来不过是在窃取食物罢了。我在未来的战争中一定要尽全力和你的儿子们作战。我不能欺骗你。请原谅我吧。」
「但是,」他接着说:「我也不能让我母亲的要求完全落空。请把阿周那交给我吧。或者是他,或者是我,在这场战争中必须死亡。我不杀害你的其他几个儿子,不管他们怎末样对待我。战士的母亲啊,你仍然会有五个儿子的。或者是我,或者是阿周那,两人中会有一个活到大战以后;加上另外四个,你仍然有五个儿子。」
贡蒂后听到亲生的大儿子说话语气这样坚决,坚守刹帝利的传统规定,她心中充满了激动和互相矛盾的感情。她觉得不好再说什么,便默默地拥抱他,走开了。
「谁能违抗命运呢?」贡蒂后心里想。「他至少答应了不伤害我的四个儿子。这已经够了。愿神保佑他吧。」
57.般度族的大元帅
黑天回到水没城后,将在象城的经过告诉了般度族。
「我劝他们采取那既对他们有利而又合理的办法,可是白费唇舌。现在除了战争以外已无路可走了。愚蠢的难敌不听从朝廷上各位尊长的善意劝告。我们现在必须赶快准备作战。俱卢战场已在等待着一场浩劫了。」
「和平已毫无希望了。」坚战对兄弟们说,便下令动员军队,布置阵势。
他们把军队组成七师,任命木柱王、毗罗咤王、猛光、束发、善战、显光和怖军为各师司令,然后商议选谁为大元帅。
坚战王对偕天说:
「我们要在七人中选一人为大元帅。他必须能够抵得住那摧敌成灰的大英雄毗湿摩。他必须能随机应变,灵活调动军事力量。你认为谁最能胜任?」
古时候,在跟长者商议以前总是先征求年轻人的意见,借以鼓励年轻人,使他们建立自信心。如果先咨询了长者,年轻人就不便说话,因为提出不同的意见有对长者不敬的嫌疑。
「让我们选毗罗咤王做我们的元帅吧。当我们隐姓埋名,乔妆改扮的时候,他帮助了我们;现在我们也是在他的支持之下索取我们的那份国土的。」偕天回答。
「依我看来,最好选木柱王为元帅。依年龄、智慧、勇气、出身和武力而论,他都是第一流。」无种说。「黑公主之父木柱王从持力学过箭术,早就在等待机会和德罗纳一比雌雄,他为各国国王所尊敬,他支持我们就像我们是他的亲儿子一样,应该由他率领全军抵敌德罗纳和毗湿摩。」
坚战王然后征求阿周那的意见。
「我认为猛光应该做我们战场上的领袖。这位英雄善于控制感情,而且他是命中注定要索取德罗纳的性命的。也只有他能阻挡毗湿摩的箭,而毗湿摩的箭是连勇武的持斧罗摩都要为之后退的。除了他我想不出再有別人配做我们的元帅了。」阿周那回答。
怖军说:「国王啊,阿周那的意见很正确。可是仙人们和尊长们说过,束发是为了索取毗湿摩的性命而出生的。我想选那容光焕發,恍如持斧罗摩的束发做元帅。我认为除开他谁也不能击败毗湿摩。」
坚战王最后征询黑天的意见。
黑天说:「提到的各位战士都各有所长,不愧当选为元帅。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能使俱卢族心惊胆怕。然而全面看来,我赞成阿周那的意见。任命猛光做你们的大元帅吧。」
于是那为黑公主主持选婿典礼,把妹妹黑公主许配给阿周那,十三年来一直把妹妹在难敌宫中所受的侮辱深记心头等待时机报复的木柱王的光辉的儿子猛光,被任命为般度族全军的大元帅了。战士们的吼声,吹奏法螺声,以及象群的叫声震撼天空。般度族大军就在雄壮的呼声中庄严地列队进入了俱卢战场。
58.俱卢族的大元帅
毗湿摩指挥俱卢族大军作战。难敌恭敬地对他行礼,向他说:
「请求你率领我们获得胜利,远播威名,像天神中的元帅,战神鸠摩罗一样。我们愿意像小牛犊跟随老牛那样跟随你。」
「就这样吧。」老太公回答。「但是你该明白,我心中有一个坚定的念头。我看待般度的儿子就像看待你们这些持国王的儿子一样。为履行诺言,我要尽自己的责任,率军作战。我的箭每天要在战场上使千万个将士倒下去。但是要我杀害般度的儿子,我却办不到。这场战争没有得到我的同意。除了杀害般度五子这件事以外,我将在战争中尽我一切责任。」
「再有一件事:你所宠爱的迦尔纳,太阳神的儿子,反对我的领导,不喜欢我的意见,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请他一开始就担负起领导全军的责任,指挥作战,我并不反对。」
毗湿摩不喜欢迦尔纳这个人和他的行为。
迦尔纳的自负的想法是:「只要毗湿摩活着,我就不參加战争。他死了,我才出来。那时我要与阿周那决战,把他杀死。」
难敌接受了毗湿摩的条件,任命毗湿摩为全军的大元帅。俱卢族的大军像洪水一样浩浩荡荡冲进了俱卢战场。
59.大力罗摩
大力罗摩,黑天的卓越的哥哥,到般度族营地来探访。他穿着青色的绸衣,像一头狮子一样,巍巍然,凛凛然走了进来。坚战王、黑天以及其他的人都热烈地欢迎这位魁伟的持犁武士。这位来客向木柱王和毗罗咤王行礼毕,坐在坚战王一旁。
「我来到俱卢战场,」他说:「因为我听说婆罗多的后裔克制不住贪心、愤怒以及憎恨的感情,和谈决裂,已经宣战了。」
他由于感情激动,停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坚战啊,惨酷的毁灭正在面前。大地将呈现一片血肉模糊尸体交横的恐怖景象。刹帝利世界叫恶运逼疯了,聚集在这里自寻死亡。我常对黑天说:『我们跟难敌的关系是跟般度族的关系同样的。在他们这场愚蠢的争执中,我们不要偏袒任何一方。』可是他不听我的话。他对阿周那的钟爱引他走上歧途,加入你们这一方作战。据我看来,他是赞成你们开战的。我和黑天怎末能分站在敌对的两个阵营里呢?怖军和难敌都是我的徒弟,我同样看重他们,爱护他们。我又怎末能帮助一方打击另一方呢?我也不忍看俱卢家族毁灭啊。因此,这次战争,这场毁灭一切的大火灾,我不愿參加。这个悲剧使我失去了对人世的留恋,我要去各圣地漫游了。」
黑天的哥哥反对惨酷的战争,说完这些话后,离开了般度族。他心中怀着沉重的悲哀,向神明寻找安慰去了。
那次大战只有两个王子没有參加。一个是大力罗摩,另一个是福席城的统治者宝光。宝光的妹妹艳光是嫁给黑天的。他的故事将在下一章中讲到。
60.艳光公主
毗陀婆国的国王具威有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的名字名叫艳光。她美丽无比,姿态迷人,个性坚强。她听到黑天的为人及其声誉后,很想跟黑天结婚。她这个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所有亲属都同意,只除了她的大哥宝光太子,因为宝光和黑天彼此一向没有好感。宝光硬要父亲把艳光嫁给车底国国王童护,而不让他把妹妹许配给多门岛主黑天。国王老了,宝光说话就算,看来艳光要被逼嫁给童护了。
艳光是吉祥天女下凡的化身,她的心是完全属于黑天的,因此她抑郁不乐。她怕父亲拗不过专权的哥哥,阻止不了那桩不幸的婚事。她集中了自己的意志力,终于决定采取一条脱离窘况的计策。她丢开了少女的顾忌,跟一位婆罗门商量,派他作她的使者,送信给黑天,托他把一切讲给她那爱人听,请求爱人来帮助他。
于是那婆罗门到多门城去,把艳光的苦况和要求讲给黑天听,并把艳光托他转达的信交给了黑天。信是这样写的:
我的心已经许给你,接受你作我的夫君了。因此我求你在童护用暴力把我带走以前来救我。事情很急,你必须明天赶到这儿。童护和妖连的军队会阻拦你,你必须先战胜他们,然后才能得到我。愿你成为胜利的英雄夺得我。我的哥哥决定把我嫁给童护。婚礼中有一项仪式是要我带着随从到庙里去礼拜雪山神女。那是你来拯救我的最好时机。如果你不来,那我就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至少在来世还能跟你在一起。
黑天念完了信,立刻登上自己的车。
奉国王命令,毗陀婆国的国都罐城装饰得华丽非凡。公主和童护的婚礼正在紧张地筹备中。那迎亲的新郎和随来的他的亲友已经聚集在城里了。他们全都是黑天的死敌。
大力罗摩知道了黑天突然独自一人偷偷出走,猜想到必定是为了毗陀婆国的公主。他恐怕黑天单身一人会被那些想喝他的血的死敌所包围,就急急忙忙集合了一支强大的兵力向罐城出發。
艳光公主离开了自己的内宫,由侍从排列仪仗伴送着到举行祭神仪式的庙宇去。
「女神啊,」艳光祷告道,「我跪在你面前。你知道我对你怎样崇敬。望你保佑我,让黑天能做我的丈夫。」
走出神庙,艳光看见了黑天的车子。她就像铁针给磁石吸去似的,一直奔向他,登上他的车子。黑天带着她驱车便走。周围的人一阵惊乱,不知如何是好。
仆从们奔向宝光太子,报告出事经过。
宝光起誓说:「我不杀黑天誓不回家。」他带了一支大军去追赶黑天。这时大力罗摩恰巧带着军队赶到。于是两军激战。最后敌人完全溃败。大力罗摩和黑天凯旋回国。艳光和黑天举行了婚礼。
打了败仗的宝光羞于回到罐城去。他在交战的地点建了一座新城,名为福席城,自己统治着。
听到俱卢大战的消息后,宝光率领了大队人马来到俱卢战场。他表示要帮助般度族,想借此赢得黑天的友谊。
「般度的儿子啊,」他对阿周那说:「敌军声势浩大,我来支援你们。我听从你们指挥,你们要我攻打敌人的什么阵地,我就去攻打什么阵地。我有力量攻打德罗纳、慈悯,甚至毗湿摩。我会帮你们打胜的。请把你们的意见告诉我。」
阿周那对黑天看了一眼,大笑道:
「福席城的王子啊,」阿周那说:「我们不怕敌军人马众多。我们并不需要,也不稀罕你来帮忙。你或去或留,随你的便好了。」
宝光听到这话,又羞又怒,就带领军队到难敌的阵营里去。
他对难敌说:「般度族拒绝我帮助他们。现在我的军队可以为你效劳。」
难敌叫道:「你不是因为被般度族拒绝了才上这儿来吗?我还不至于着急得要去拾他们抛弃了的东西呢。」
宝光两处受辱,有加參入作战,回到自己国中去了。
61.不合作
大战开始前一天,俱卢族的大元帅老毗湿摩跟难敌在一起讨论战局。他为了鼓舞难敌的英雄气概和乐观精神,列举俱卢族方面各将领的军力、武艺和勇气。难敌很是兴奋。到后来,迦尔纳成为他们讨论的话题了。
毗湿摩说:「你宠爱迦尔纳,可是我认为他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不喜欢他对般度族的切齿痛恨。而且他也太狂妄了。他妄自尊大,专好凌辱別人。我不把他列入第一流战士之中。况且他已经把胎中带来的神甲送了人。我看在这场大战中他帮不了大忙。更何况还有持斧罗摩诅咒过他,说他在最紧要的时候会记不起咒语,以致法宝不听他使唤。将来他和阿周那间的战斗将是凶多吉少。」毗湿摩据事直说,毫不隐讳,使难敌和迦尔纳极为不满。更糟的是德罗纳也赞成老太公的意见。他说:
「迦尔纳十分骄傲,过于自信,会使他疏忽战略上的细微之处。由于粗心大意,他会战败的。」
迦尔纳听了这些粗暴的话,勃然大怒,两眼放光,对着老太公说:「老太爷,你一向轻视我,只因为不喜欢我,妒忌我。你只要有机会就毫无理由地羞辱我。我为了难敌之故一直忍耐着你的嘲弄和攻击。你说这次大战中我起不了大作用。让我把我的坚定不移的看法告诉你吧。我确信,要把俱卢族的大事弄糟的是你而不是我。你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感情呢?事实上你对难敌没有真诚的情意,只是他不知道罢了。你憎恨我,想离间我和难敌,挑拨他来反对我。你的恶毒的意图继续發展,竟低估我的力量,把我贬得一文不值来打击我。你行为堕落到不配做一个刹帝利的程度了。在战士之间单凭年纪并不能受到尊敬,只有靠自己的英勇才行。你別再破坏我和难敌的关系吧。」
迦尔纳接着对难敌说:
「卓越的战士,考虑一下你自己的利益,好好想一想。別太信赖这位老太爷。他想在我们军队里散播下不和的种子。他对我的评价不利于你。他贬低我,想使我垂头丧气。他已经变得老朽昏庸,寿命不会久长了。他高傲自大以至于任何人都不在他眼里。当然老年人该受到尊敬,长辈的经验是有用的;但是经典警告我们说,到了一定程度,年长就成为衰老,而成熟就开始变为腐烂。你任命毗湿摩为大元帅,我毫不怀疑你会由于其他人的功勋而获得声誉。可是只要是他在發号施令,我就不上战场。只有到他倒下以后,我才上阵。」
毗湿摩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回答道:「太阳之子啊!我们现在正处于紧急关头,要不然,你此刻早已活不成了。你是俱卢族的魔鬼。」
难敌很是难过,他说:
「恒河之子啊!我需要你们两人的帮助。我毫不怀疑,你们两人都将创造伟大的英雄事迹。天一亮就要开战了。大敌当前,朋友之间別争吵了吧。」
但是迦尔纳坚持不愿在毗湿摩任大元帅的期间拿起武器作战。难敌最后也只好答应他这样做了。战争的最初十天里,迦尔纳没有參加作战,但是他的部下是全部參战的。第十天晚上,当伟大的毗湿摩满身是箭在战场上躺着时,迦尔纳到他跟前,向他恭敬地赔礼,请他饶恕,求他祝福。毗湿摩一一答应了。这以后,迦尔纳又合作了。他自己提议德罗纳继承毗湿摩做俱卢族军队的大元帅。当德罗纳也阵亡时,迦尔纳便亲自任指挥,率领俱卢族大军作战。
62.黑天的教导
诸事齐备,快开战了。双方战士聚集在一起庄严地宣誓,要尊重作战的传统规则。作战的行为准则和作战方法各时代是不相同的。只有心中记着「摩诃婆罗多」大战时代的习俗,我们才能了解这篇史诗;否则,这故事有好些地方是很难理解的。
从下面的叙述中,读者可以略知俱卢战场上作战准则的一个大概。每天,夕阳西下后,战事就停止了,双方可以像朋友一样自由地混杂在一起。双方力量相称才允许单独对打,而且不准用违反正法的方法攻击对方。例如,不准打击离开战场的或退却了的敌人。马上的人只能攻打马上的人,不能去跟步行的人交战。同样,战车队、象队和步兵只能跟敌方同样种类同等数目的战斗力量作战。对于求饶性命的人和投降的人是不许杀害的。当时未參与战斗的人不能对正在跟別人交战的敌人进行攻击。
去杀害解除了武装的人,或注意着別处而心不在焉的人,或正在退却的人,或失去了盔甲的人,都是不允许的。还不许射击非战斗人员,例如侍从或吹号击鼓的人。
这些是俱卢族和般度族双方严肃地宣称要遵守的规则。
毗湿摩对着他指挥下的王子们说:「英雄们,你们现在有了一个光荣的时机。在你们面前,天堂之门敞开着。跟因陀罗和大梵天住在一起的快乐在等待着你们。遵守武士的正法,追随你们祖先的道路吧。欢欢喜喜地作战,赢得名誉和功勋吧。一个刹帝利是愿意战死在疆场而不希望在床上病死或老死的。」王子们于是命令号兵吹奏号角同时高呼胜利归于俱卢族作为响应。
毗湿摩的旗帜上闪烁着五颗星星和一枝棕榈树。马勇的旗帜上甩动着狮子尾巴。德罗纳的金色军旗上,一个修行人的钵盂和一张弓在闪闪發光。难敌的著名的大纛旗上眼镜蛇昂起了头得意地舞蹈。慈悯的旗子上画着一头大白牛。胜车的旗上是一只野猪。还有其他许多类似的旗子飘扬着。于是战场成了五光十色的军旗展览会。
看到俱卢族大军已布好阵势,坚战王命令阿周那道:
「敌军庞大,我军比较薄弱,因此,我们的战略必须是集中。展开阵势会削弱自己的力量。把我们的部队排列成针形阵吧。」
阿周那看到双方排好阵势准备互相残杀,极为激动。黑天便跟他谈论,以平静他的心情,除去他的疑虑。黑天在这个紧要关头对阿周那所说的话,称为「薄伽梵歌」。这首「薄伽梵歌」后来被千千万万人当作天神的教导,受到他们的衷心尊敬,并且被认为人类文学中最珍贵的宝物之一。
63.坚战王祈求祝福
诸事齐备,大战即将开始。在这紧张的时刻,双方军队惊奇地看到般度的坚定而勇敢的儿子。坚战忽然解除甲胄,放下武器,跳出战车,徒步走向俱卢军的元帅。「坚战王要干什么?」每一个人看到般度之子这一次突然的沉默的行动,都这样问而不能了解。
阿周那也不懂这是怎末回事。跳下车去追赶坚战王。其余的兄弟和黑天也同样下车去追赶。他们担心的是:坚战王会由于天性而突然决定在任何条件下跟敌人讲和,因而跑过去發表声明。
「国王,你为什么做这样的怪事,要往敌人阵地走?你什么也没有跟我们说啊。敌人已准备作战,全军披挂甲胄,高举武器,可是你却解除甲胄,放下兵器,不带随从,徒步走向敌人阵地。告诉我们,你这是干什么啊?」阿周那这样对坚战说。可是坚战王专心致志,沉思默想,依然不作一声向前走去。这时,洞察一切人心的黑天笑着说:「他是去找尊长,要求他们在可怕的战争开始以前给他祝福。他感到进行这样一桩严重的大战,事先没有正式请求长辈祝福和允许是不对的。他要去请求老太公和德罗纳大师的祝福,因此解除了武装。他这样做是对的。他懂得礼法。只有这样做过以后,我们才能顺利交战。」
难敌方面的人看到坚战王双手合十,态度谦逊,向前走来,想道:「般度之子看到我们力量强大,害怕了,来求和了。这人可真丢尽了刹帝利的脸。我们刹帝利种姓怎末会生出这样一个懦夫来?」他们这样互相谈论,辱骂坚战王;其实他们看到不费力就得到胜利,心里还很高兴。
坚战王穿过一层一层全副武装的战士行列,径直走到毗湿摩的面前。他俯下身去,摸他的脚,向他行礼,说道:
「老祖父,请允许我们开战。我们大胆敢跟你,我们的战无不胜无人匹敌的老祖父交战。我们请求你在开战前祝福我们。」
「孩子,」老祖父回答说:「你是婆罗多族的后裔。你行为高尚,符合我们的行为准则。我看到你这样,很高兴。作战吧。你会得胜的。我行动不能自由。我为职责所束缚,必须忠于王室,必须站在俱卢族方面。但是,你是不会败的。」
这样获得了老祖父的允许和祝福后,坚战王去见德罗纳大师,他按照见师的礼节,环绕德罗纳一周,并且鞠躬行礼。德罗纳也祝福他道:
「法王之子啊,我不能逃避对俱卢族的责任。我的财产控制了我,成了我的主人。我受俱卢族的约束,要为他们作战。可是,胜利是属于你们的。」
坚战王同样见了慈悯大师和沙利耶舅舅,得到了他们的祝福,然后回到般度族阵地。
战斗开始了。先是两方主要将领手持同等武器单独对打。毗湿摩跟阿周那,善战跟成铠,激昂跟伟力,难敌跟怖军,坚战跟沙利耶,猛光跟德罗纳,一对一对大战起来。同样,成千上万其他战士也按照当时的战争规则一对一交战。
除了双方力量均等的著名武士间的无数的单独交战外,也还有普通战士的不选对手的战斗。这种随意的交战和乱杀乱砍称为「混战」。俱卢战场的大战中有很多这样的「混战」。在「混战」中,无数的人疯狂地贪恋战斗而战死了。战场上遭受惨杀的士兵、车夫、象和马的尸体堆积如山。大地成了一片血泊,使车辆难以通行。
俱卢族在毗湿摩指挥下打了十天。这以后由德罗纳挂帅。德罗纳一死,迦尔纳继承帅位。在战争的第十七天,迦尔纳也阵亡了。沙利耶在第十八天,即大战的最后一天,做了俱卢军的统帅。
到战争的后期,很多野蛮残酷不合武士风度的行为都做出来了。
64.大战第一天
难降率领俱卢军,怖军率领般度军,两军对阵,杀声震天。战鼓声,号角声,法螺声,响彻云霄。马在嘶,象在叫,战士们在咆哮。箭像流星一般飞过天空。父子、叔侄、舅甥、骨肉至亲也不顾往日情谊,互相搏斗。这真是一场可怕的,疯狂的大屠杀。
大战第一天的上午,般度军连连失利。毗湿摩的战车驰骋战场,就像死神在舞蹈一样。激昂忍受不了,就向老祖宗冲去。一个最年老的和一个最年轻的战士杀在一起,引得天神们也出来观战。画着金色树的激昂的军旗在车上迎风招展。成铠中了他一箭,沙利耶中了他五箭。毗湿摩自己也给激昂射中了九箭。恶颜的战车上的御者给激昂的一枝「刀刃箭」射中,头颅滚下地来。激昂的另一枝箭射断了慈悯大师的弓。激昂的武艺赢得在云端观战的天神们赞赏,天神们向他撒下一阵花雨。毗湿摩和赏识他的战士们都高叫道:「这真是阿周那的好儿子!」
于是俱卢族战士联合起来向那英勇的青年进攻。可是那青年战士依然神色自若,以一当众。他用自己的箭挡开了所有毗湿摩向他射来的箭。他箭无虚發,一箭射倒了老太公的棕榈树旗帜。怖军在一旁看见,欣喜欲狂,大声吼叫,这使他的勇敢的侄儿更精神抖擞奋勇向前。
看到这位青年英雄如此勇武,老族长好不喜欢。他无可奈何,只得使出了全副本领来对付这个孩子。毗罗咤和优多罗父子,木柱王的儿子猛光,以及怖军都上前来接应这位少年英雄,协力攻打老太公。老太公只好把注意力转向他们。毗罗咤之子优多罗骑着一头大象,向沙利耶猛冲过去。沙利耶的战车上的马被象踩死了。沙利耶立刻向优多罗投掷镖枪,不偏不倚,刺中了他的胸口。优多罗手中的驱象刺棒掉下地来,他自己也翻身落下象来,死了。可是他骑的大象还不退后,继续往前冲,直到鼻子给沙利耶割去,身上中了很多箭,才长啸一声倒地阵亡。沙利耶上了成铠的战车。
优多罗的哥哥白净看到沙利耶杀了小兄弟,怒气上冲,好似火上加了油,便赶车冲向沙利耶。七辆战车上的战士立刻上前来支援沙利耶,从各方面保护着他。箭像阵雨一般射向白净,标枪像闪电穿云一般穿过天空。白净防御得神出鬼没。他發射利箭挡开射来的箭,砍断向他飞来的标枪。白净的武艺使双方战士看得目瞪口呆。难敌急忙派兵援助沙利耶,于是出现了一场激战。千万战士阵亡,无数战车破毁,马和象死伤不计其数。白净打得难敌的士兵后退,又冲上前去进攻毗湿摩。毗湿摩的旗帜又给白净砍倒,毗湿摩也斩了白净的马和战车上的御者。两人互相投掷标枪,继续战斗。白净抡起巨锤掷向毗湿摩的战车,把车打得粉碎。可是老太公预知有此一着,车子碎裂前已跳下车来。他站在地上,拉紧弓弦,对准白净射去致命的一箭。白净中箭,倒地阵亡。难降吹起号角,高兴得手舞足蹈。毗湿摩接着向般度军冲杀过去。
大战第一天,般度族方面死伤很重。坚战大为惊恐,而难敌则乐不可支。般度五子去找黑天,焦急地和他商讨应付策略。
「婆罗多族的首长啊,」黑天对坚战王说:「別害怕。神明赐给你这些勇武的兄弟。为什么你心中还存疑虑?你还有善战,还有毗罗咤,还有木柱王和猛光,此外还有我。你干吗要垂头丧气?你忘了束发是注定要索取毗湿摩性命的了。他在等待时机呢。」黑天这样宽慰坚战王。
65.第二天
大战第一天般度军损兵折将很是狼狈。大元帅猛光为了防止重蹈覆辙,想出了种种策略。第二天小心翼翼地布置了阵容,并用一切方法提高大家的信心。
难敌由于第一天的成功很是自负。他站在全军中央,对他的将士致词。
「武装的英雄们,」他大声说:「我们的胜利是毫无问题的。大家奋不顾身地打下去吧。」
毗湿摩带着俱卢军又去猛攻般度军,冲乱了般度军的阵势,杀死了无数战士。
阿周那对他的战车御者黑天说:「如果老是这样,我们的军队很快就要给老太公全部消灭了。我认为,除非杀了毗湿摩,无法救出我军。」
黑天回答道:「那末,阿周那,准备好。老太公的车子就在那儿。」他驱车向毗湿摩赶去。
车子飞奔过去。老族长發箭迎战。难敌曾命令部下小心在意保卫老太公,不可任他陷入危险。立刻,所有协助老族长的战士都过来打阿周那。阿周那毫不在意,继续作战。
大家都知道,俱卢族方面只有老族长毗湿摩,德罗纳和迦尔纳三人可以抵挡阿周那。阿周那不费力就把协助毗湿摩作战的人扫荡了。他运用那张神弓的本领赢得了军中全体大将的赞美。他的战车闪电一般在敌人阵地上闯来闯去,迅速得使人眼睛都跟不上。
难敌看着这塲战斗,心跳得越来越快。他对伟大的毗湿摩的信任开始动摇了。
「恒河之子啊,」难敌说:「就在你和德罗纳还活着而且打着仗的时候,阿周那和黑天两人就简直要把我军全部消灭了。迦尔纳对我的忠诚是真挚的,可是只因为你的缘故,他现在站在一旁不来參战。我怕是上当了。你不会采取迅速有效的方法除掉阿周那的。」
天神们自天下降观看毗湿摩和阿周那这场大战。这两人是人间最出色的战士。双方的战车都驾着白色骏马。无数利箭对射,箭跟箭在空中相遇。老太公的箭有时伤了阿周那或黑天的胸部。黑天站在那儿,鲜血直流,像盛开红花的绿树一样,越發美丽。阿周那看到他所爱重的御者中了箭,勃然大怒,拉紧弓弦,对准老太公發射他那百發百中的箭,双方势均力敌,打了很久。两车紧接,你来我往,迅速异常,简直说不出哪儿是阿周那,哪儿是毗湿摩,只能凭旗子识別。
当战场的一方正进行这惊人的大战时,另一方,德罗纳和他的天生的敌人,般遮罗国王之子,黑公主之兄,猛光之间也展开了一场恶战。德罗纳的攻击很猛,猛光受了重伤。可是猛光也以同等猛劲回击德罗纳。他满腔仇恨,咬牙切齿,不断向德罗纳發射利箭,投掷标枪和铁锤。德罗纳防御得十分巧妙。他用箭挡开了向他投掷过来的利箭、标枪和沉重的大锤,在空中便把这些东西击得粉碎。猛光的弓给德罗纳的箭射中,断了很多次。德罗纳一箭射中了猛光的御者,御者倒地死了。于是猛光手持大杵,跳下车来,向前奔去。德罗纳又發射一箭把大杵打落。猛光就抽出宝剑,像一头雄狮扑向大象一样,冲向前去。然而德罗纳又射伤了他。这时怖军看见了猛光的情况,便向德罗纳發射出密如阵雨的利箭,把猛光载上了自己的战车。
难敌看到这情形,就派遣羯陵伽国的军队去抵挡怖军。怖军杀死了无数羯陵伽国的战士。他像死神一般在敌人队伍里横冲直撞,到处砍杀。死伤惨重使全军心惊胆战。
毗湿摩一见情况不妙,赶来解救羯陵伽军。善战,激昂和別的战将拥上去援助怖军。善战一箭射倒毗湿摩的御者,驾驶毗湿摩战车的马匹无人驾驭,撒野狂奔,把毗湿摩带出了战场。般度军见毗湿摩离开战场,不禁狂喜,乘此机会猛攻俱卢军。这一天,由于阿周那的英勇作战,俱卢军的损失很严重。俱卢军将领十分惊慌,前一天的兴奋消失了。他们焦急地等待着日落,以便结束这一天的战役。
夕阳西下。毗湿摩对德罗纳说:「现在停战很好,我军已疲惫不堪,心惊胆寒了。」
般度族方面,阿周那和其他战士得意扬扬回到军营,乐队齐奏乐曲。在大战的第二天的晚上,俱卢军的心情正和先一天晚间般度族的心情一样。
66.大战第三天
第三天晚上,毗湿摩把军队排列成鹰阵,亲自督率出战,让难敌带领部下保卫后路。他们布置得十分周密,任何细节都不放过,深信这一天不可能再出差错。
般度族的阵势也布置得很巧妙。阿周那和猛光,决定将军队排成新月阵,以便更有效地对付敌军的鹰阵。新月的右角尖站着怖军,左角尖站着阿周那,分別带领两边部队。
战斗开始。全军立刻交锋。不多时,血流成河,车、象、马匹奔驰,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太阳。阿周那的攻势很猛,然而敌军仍坚守阵地不动。
俱卢族集中力量向阿周那反攻。标枪、飞矛以及其他武器飞越天空,明晃晃如雷雨中的闪电。利箭像大群飞蝗向阿周那的战车扑来。阿周那举起著名的神弓,以惊人技巧不断泻出利箭,在自己的战车周围建起了一座活动的堡垒。
在另一点上,沙恭尼带领一支强大部队对付善战和激昂。善战的战车被沙恭尼击碎,他攀上了激昂的车,两人在同一战车上作战。他们击败了沙恭尼的军队。
德罗纳和毗湿摩联合起来攻打坚战。无种和偕天上前帮助长兄抵挡德罗纳的攻势。
怖军和儿子瓶首一起进攻难敌部队。这一天的战斗表示出儿子的勇武盖过了父亲。怖军射中难敌。难敌晕倒车上。他的御者赶快将车驶离战场。他恐怕全军看到太子负伤,会丧失士气。可是就是这一着也引起了很大的混乱。怖军利用这绝好时机,在逃窜的俱卢军中大杀一场。德罗纳和毗湿摩看到俱卢军如此混乱狼狈,急忙奔来,挽回军心。溃散的兵集合起来,重又见到难敌在前面领导他们。
难敌对老太公说:「我们的军队被打散,四处奔逃,你怎末还能袖手旁观?恐怕你对般度族过于仁慈了。你为什么不坦白告诉我:『我爱般度族,猛光和善战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打他们,杀他们。』你该把你的情况跟我说明白。这些人决不是你的敌手;只要你有心,你轻轻易易就能把他们击败。现在你和德罗纳最好把心里的话坦白告诉我。」
难敌打败了仗心绪恶劣,又知道老太公并不赞同自己的行为,竟对毗湿摩说出这样粗暴的话。可是毗湿摩只笑了笑,说:「我不是明明白白劝告过你吗?你不听我的劝告,决定开战。我曾经想阻止战争;可是现在战争既已来到,我只有用全力尽我对你的责任。我是一个老人。我所做的已尽了我的最大力量了。」
老太公说完这些话重又投入战斗。上午的情况对般度族很有利,这使兴高彩烈的般度族多少有点粗心大意。他们没有料到毗湿摩会重整旗鼓又来攻击。难敌的责备激怒了老太公,现在他就像毁灭一切的大火一样在战场上奔驰。他集合兵将采取比以前更凶猛的攻势袭击般度军。这天下午,他的行动异常神速,使般度军觉得老太公好像化身为几个毗湿摩同时在几处作战。敢于抵挡他的人都被击倒,像飞蛾扑火自找死亡。般度军大乱,开始向四处奔逃。黑天、阿周那、束发费尽心力想挽回颓势,安定军心,然而无效。黑天说:「阿周那,紧急关头到了。你该坚持你的决定,不要避开杀死毗湿摩、德罗纳和其他亲友尊长的责任。你曾下了决心,现在你要把决心化为行动。否则,我们的军队就一败涂地了。你现在必须去打老太公。」
阿周那说:「前进吧。」
阿周那的战车飞速向毗湿摩赶去。老太公發射一阵利箭欢迎,箭笼罩住了他的战车。阿周那弯弓连發三箭,射断了老太公的弓。老太公拿起另一张弓,那弓也遭受到同样命运。老太公看到阿周那箭术高妙,心花怒放。
「英勇的战士,好啊!」他一面叫着一面又取一张弓,准确无误地向阿周那的战车连连發射。
黑天不满意阿周那的作战方式。老太公的箭来势汹汹,可是阿周那未施展全副本领,因为他不是全心全意地作战。他对老太公未免太尊重了。
黑天想,如果阿周那一直这样下去,已经士气不振的军队就会一败涂地,不可收拾。黑天驾御战车的技巧很高,可是他和阿周那仍然给毗湿摩射中了很多次。
黑天發怒了。他高叫道:「阿周那,我再也忍不住了。如果你不肯杀毗湿摩,我要亲自动手了。」他放下缰绳,拿起自己的武器神盘,跳下车来,向毗湿摩冲去。
毗湿摩不但不慌,反而面现喜色,喊道:「来吧,莲眼神啊,来吧。我向你致敬。宇宙之神黑天啊,你真是为了我的缘故下车的吗?我把我的生命奉献给你。我要是被你杀了,我将在三界享受荣名。赐我这个恩典吧。愿你亲手结果我的生命,使我永脱苦海。」
阿周那看到这情景很难受。他跳下车追赶黑天。好不容易追上了黑天,他请求黑天回去。
「別对我失去耐心。请回去吧。我答应不再逃避责任了。」他恳求黑天回去。战车的缰绳又在黑天手里了。阿周那狂暴地进攻俱卢军,千万人死在他手上。第三天晚上,俱卢军又遭惨败。他们在火把照耀下回到营中,互相谈论道:「谁能比得上阿周那呢?无怪他得胜了。」这一天,阿周那表现了惊人的勇武。
67.第四天
战事每天进行得大致相同。叙述起来不过是单调的战斗和屠杀。然而,大战是摩诃婆罗多大史诗的中心情节,如果跳过去,我们就不能充分了解大史诗中那么多英雄的个性了。
天刚破晓,毗湿摩又率领俱卢军摆开阵势。他周围站着德罗纳、难敌和別的将领,像天神环侍的手持雷杵的天神因陀罗似的。俱卢军的战车、象、马,排好阵势,准备作战,仿佛雷雨时的天空景象。
老族长下令冲锋。阿周那的车上飘扬着有大颔神猴像的军旗,他在车上望着敌方动静,准备迎战。战斗开始了。马勇、广声、沙利耶、画军、和遮罗的儿子联合起来将激昂团团围住。激昂像雄狮敌五象一般抵挡他们。阿周那看到他们围攻自己的儿子,不禁大怒,大吼一声,上前助战。战斗于是格外猛烈。猛光这时也带了一支大军来到。遮罗的儿子阵亡了。遮罗自己也參加进来和沙利耶一起大战猛光。猛光的弓给沙利耶的锐利武器击中,碎成两段。激昂看见,就暴雨般地向沙利耶猛射利箭。沙利耶陷入险境。难敌和他的兄弟们不得不冲上前来援助沙利耶。这时,怖军也在这一战场上出现了。怖军高举起大杵,难敌的兄弟们吓得胆战心惊。难敌见了大怒,立刻驱使大队巨象向怖军冲去。怖军一见象群冲来,便跳下车,手举铁杵,狂打巨象,使象群惊慌奔窜,反而冲散了俱卢军的队伍。
怖军攻象颇似因陀罗的与飞山作战。战场上巨象的尸体堆积成山。那些逃窜的象踏死了无数士兵,使俱卢军大受损害。难敌下令总攻怖军,可是怖军像山岩一样坚强不动。这时般度军战士也赶来助战。难敌發射的箭中有一些射中了怖军的胸脯。怖军又登上了自己的战车。
「除忧,现在是个好时辰,」怖军对他的御者说。「我看见很多持国王的儿子在我面前,他们像树上熟了的果子一样等我打落下来。好好拉紧缰绳,向前赶去。我要把这批坏蛋發送到阎摩王那儿去。」
这一天,难敌有八个兄弟死在怖军手中。难敌自己要不是铁甲裹身也早就死在怖军箭下了。难敌打得很猛。怖军的弓给难敌射断了。怖军拿起一张新弓,搭上一枝带刀刃的箭向难敌射去,把难敌的弓切为两段。难敌毫不畏缩,拿起新弓,瞄准目标發射一箭,恰好射中怖军胸口。箭的来势很猛,怖军向后一倒,坐在车上。这时,般度军战将箭如雨下,向难敌射去。瓶首看见父亲受伤,倒在车上,愤怒地猛扑俱卢军,他这股猛劲,俱卢军眼看是抵挡不住的。
「今天我们不能跟这个罗刹打了。」毗湿摩对德罗纳说。「我们的将士疲乏了。现在已近日落。罗刹的精力到晚上是越發旺盛的。我们明天再跟瓶首较量吧。」
老族长命令军队停战,回营过夜。难敌满眶泪水坐在自己的营里沉思。这一天他丧失了不少兄弟。
「全胜啊!」持国王叫道,「每天你带给我的总是凶信。你讲的总是伤心事,总是打败仗,亲人阵亡。我可再也听不下去了。什么战略才能拯救我们的人呢?我们怎末样才能战胜呢?我真害怕。看来命运比人力要强大得多。」
「国王。」全胜回答说:「这一切不都是你的愚蠢造成的吗?悲伤有什么用处?我又怎末能为你假造喜讯?你应该坚强一点,听取真实消息。」
「啊!维杜罗的话快要证实了。」瞎眼老王说着,沉入深刻的悲哀之中。
68.第五天
「我像一个船破落水的人要只凭游泳渡过狂风暴雨中的海洋。我沉没在悲苦的大海中是一定会淹死的。」
每次当全胜讲述大战情况时,持国王抑制不住忧伤,总是这样悲叹。
「怖军会把我的所有儿子杀尽的。」他说。「我不信我们军中有谁能保卫我的儿子不遭杀害。难道毗湿摩、德罗纳、慈悯和马勇都看着我们的军队惊惶逃跑而漠不关心吗?他们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他们要在什么时候帮助难敌,怎末样帮助难敌?我的儿子们怎末样才能免于死亡啊?」
瞎眼老王说着话哭了起来。
「平静一点吧,国王啊。」全胜说。「般度族依仗正义,所以胜了。你的儿子们虽然勇敢,然而心术不正,所以命运对他们不利了。他们过去对待般度族十分不公正,现在是自食其果。般度族并不是靠巫术和魔法取胜的。他们仍然遵照刹帝利的传统规定作战。他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所以有了力量。朋友们劝告过你,可是你对明智的意见置之不理。维杜罗、毗湿摩、德罗纳和我都一再劝你別走那不智的道路;你一意孤行,不肯听从。像一个愚蠢的病人拒绝喝苦口良药一样,你顽固地拒绝接受我们的拯救你的家族的忠告,宁愿按照你那傻儿子的意图办事。现在你忧虑起来了。昨天夜间,难敌拿同样的问题去问毗湿摩,毗湿摩回答他的话跟我现在回答你的一样。」
大战第四天的晚上,战事停止后,难敌独自到毗湿摩营里,向他致敬后说:
「老太公,人人知道你是个无所畏惧的战士。同样,德罗纳、慈悯、马勇、成铠、善巧、广声、奇耳和福授也和你一样,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将对死是毫不畏惧的。无可怀疑,他们的勇力是无限的,差不多跟你相等。般度五子联合起来也战胜不了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可是,有什么在作怪,使我们天天败在贡蒂的儿子手中呢?」
毗湿摩回答说:「太子,听我说。每有机会我都尽过忠告,告诉你怎样才对你有利。可是你总是不听老人的话。现在我还要告诉你,你最好和般度的儿子讲和。为你自己,也为了全世界,这是唯一的道路。同属王室,你们可以共享富贵。我早就这样劝告过你了,你听不进去,反而不公正地对待般度族。现在是自食其果。般度族是有黑天亲自庇护的。你如何能妄想得胜呢?现在和解也还不太迟。跟你那些强大的堂兄弟做朋友而不做敌人,这才是治国之道。如果你侮辱了阿周那和黑天,那末覆灭就在眼前,因为他们不是凡人,乃是那罗和那罗延二神的化身。」
难敌告辞回营,一夜未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继续开战。毗湿摩将俱卢军阵容布置得十分坚强。猛光也布下了同样强的阵势。怖军像往常一样做了先锋。束发、猛光和善战由其他将领协助,在后面保卫着主力军。坚战王和一对孪生兄弟担任断后。毗湿摩弯弓射箭。般度军伤亡很重。阿周那看见这样情形,对准毗湿摩射箭报复难敌又找德罗纳,又照旧苛刻地抱怨一番。德罗纳严厉地责备他道:「执拗的太子啊,你说的是糊涂话。你不知道般度军的力量。我们已经用上全力了。」
德罗纳猛攻般度军。善战抵挡不住。怖军就转移目标对付德罗纳。战斗越来越激烈。德罗纳、毗湿摩和沙利耶联合攻打怖军。束发帮助怖军向毗湿摩發出密如阵雨的利箭。束发一參战,毗湿摩就退出了;因为束发出生时是个女的,所以毗湿摩坚持原则,不允许自己攻打一位妇女。往后,就是这条原则断送了毗湿摩的生命。德罗纳看到毗湿摩走开,便上前猛攻束发,迫使他退却。
第五天上午,一场混战,双方伤亡惨重。下午,难敌派大队人马对付善战。善战把他们全部歼灭,又上前攻打广声。广声是一劲敌,把善战的士兵打得四处奔跑,逼得善战处境危急。善战的十个儿子看到父亲的窘境,便协力进攻广声,为父亲解围。广声不怕敌人众多,独自应付围攻,毫不惧怯。他那百發百中的标枪把他们的武器打得粉碎,把他们全都杀死,倒在战场上,像被雷电击倒的许多大树。善战见了,悲愤得疯了似的猛冲上去杀广声。两个战士的战车撞在一起,碰得粉碎。两人于是一手持剑,一手执盾,单独交战,怖军赶来把善战硬拉进自己车中,赶车走开;因为怖军知道广声的剑术天下无敌,不愿善战送死。
这天晚上阿周那杀了成千上万的战士。难敌派去斗他的将士像飞蛾投火一样纷纷死亡。夕阳西下,毗湿摩下令收兵,般度军的王子们围着阿周那,高声赞扬他的武艺,祝贺他的胜利。双方将士各各回营,后面随着疲倦的马匹和大象。
69.第六天
大战第六天,猛光遵照坚战王的命令,将般度军排成怪鱼阵。俱卢军排的是苍鹭阵。古代锻炼身体和打坐的姿势也有这类的名目。「战阵」是各种阵势的总名。作战时究竟应排列哪一种阵势,要随当时的攻守策略的需要决定。军力配备,位置安排,是按照具体情况随着时代發展而决定的。
第六天一清早就开始了大屠杀。德罗纳的御者阵亡,德罗纳亲执缰绳驾御战车,照旧弯弓射箭。他像火烧棉花堆一样造成了极严重的伤亡。不久,双方的阵势都乱了。彼此进行猛烈的混战。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战场上到处是战士、马匹、大象的尸体以及破碎了的车辆残骸。
怖军冲进敌人阵地,找寻难敌的兄弟,一心想结果他们。他们并不等他找寻,自己围了上来。难降、难拒、恶意、庆胜、胜军、奇耳、画军、善见、美绘、妙铠、恶耳等人一起围攻怖军。怖军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单独跟他们全体作战。他们的愿望是虏俘他,而他却想当场把他们杀死。战斗的激烈像古代天神和阿修罗之间的那场大战一样。忽然,那般度之子失去了耐心,他跳下车来,手持铁杵向持国王的儿子们跑去,急于要杀死他们。
猛光看见怖军的车冲入敌人阵营,大吃一惊。他怕怖军失算,慌忙前去救助。他赶到怖军的车旁,發现御者驾着空车,怖军不在上面。他含着泪水向御者问道:「除忧,我看得比生命还宝贵的怖军到哪儿去了?」很自然的,猛光以为怖军已经遇难了。
除忧鞠躬致敬,对木柱王的儿子说:
「般度之子叫我在这儿等着,我来不及作答,他已手持铁杵,徒步冲向敌人军中去了。」猛光担心怖军被敌人围攻而死,便顺着怖军走过的满是大象尸体的道路,驱车进入敌阵追赶。猛光找到怖军时,见他正四面受敌。敌人都在车上作战,而他手持铁杵,遍体鳞伤,怒气冲冲,站在地上对付他们。猛光忙抱住他,把他载入自己车中,同时动手为他拔去那些刺在身上的利箭。
这时,难敌命令战士不等怖军和猛光挑战就上前攻打。那些俱卢族将士虽已无意继续作战,却又联合起来进攻。猛光从德罗纳大师处得过一件法宝。这时候他祭起法宝向敌方投去,敌军立刻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不料难敌加入作战,也祭起了法宝来破除猛光的使人昏迷的法宝。正在这紧急当口,坚战王派遣的援军到了。一支由激昂率领的,有十二辆战车及其附属配备的军队出现在战场,支援怖军来了。猛光一见,放下了心。怖军这时也已恢复过来,准备再战。他进了竭迦夜的车,跟別人一起作战。
德罗纳这一天打得真够猛。他杀了猛光的御者和马匹,又击碎了他的战车。木柱王之子只好坐进激昂的车子。般度军开始溃退。德罗纳受到俱卢军的呼欢喝彩。
这一天,混战屠杀继续进行不断。有一次,怖军和难敌两人冤家相逢。他们照例互相辱骂,随即發箭交战。难敌中箭昏倒在车上。慈悯巧妙地救他出险,把他载入自己车中。毗湿摩也亲自赶到,率领军队反攻,击散了般度军。太阳西沉,可是战争还继续了一个钟头。这一天仗打得很凶,有成千上万将士阵亡。
一天的战事结束了。坚战王庆幸猛光和怖军两人的平安归来。
70.第七天
难敌浑身是伤,痛苦不堪,去见毗湿摩,对他说:
「战事天天失利。我们的阵势被攻破,我们的战士大批死亡,你却仍然毫无作为。」
老族长好言好语安慰难敌说:
「你为什么这样丧气?我们不是都还健在吗?德罗纳、沙利耶、成铠、马勇、奇耳、福授、沙恭尼、阿凡提国的两兄弟、三穴国的国王、摩竭陀国的国王和慈悯大师都还无恙。这些大将都在这儿愿为你效死。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垂头丧气?振作起来吧。」
他说完话就發出了当天的命令。
「瞧那儿,」老族长对难敌说:「千万战车、马匹、骑士、巨大的战象、还有那些来自各国的全副武装的步兵,都在准备为你作战。有这样优良的军队,你甚至可以征服天神。別害怕。」
毗湿摩这样鼓舞懊丧的难敌后,给他一种治伤的香膏。难敌把香膏擦遍全身创伤,感到周身轻快。老太公的充满信心的话使他又振作起来,重上战场。这天他们摆的是圆形阵。每一只象配有七辆战车。每一辆战车配有七个骑士。每一骑士配有十个弓箭手。每一弓箭手配有十个盾牌手在周围保护。人人都披挂甲胄。
难敌站在这支巨大而又装备优良的军队中央,像天神之王因陀罗一样。
坚战王把般度军布成金刚阵。这一天,很多战区打得同样的激烈。毗湿摩亲自抵挡阿周那的进攻。德罗纳和毗罗咤在另一战场交手。束发和马勇在另外一处展开大战。难敌和猛光又在別一地方激战。无种和偕天跟亲舅舅沙利耶打了起来。阿凡提国的两王对付战愤。怖军独自力战成铠、画军、奇耳和难支。此外,瓶首和福授,掌伸和善战,广声和勇旗,坚战王和闻寿,显光和慈悯大师也一对一对在进行大战。
毗罗咤敌不过德罗纳,失去了马匹、车辆和御者,只好登上他儿子桑伽的战车。毗罗咤的另外两个儿子,优多罗和白净,在大战第一天就牺牲了。在第七天,当毗罗咤上了桑伽的车的时候,桑伽也阵亡了。木柱王之子束发被马勇击败。他的战车碎了。他一手持剑,一手执盾,跳下车来。马勇对准他的剑一镖打去,把剑打断。于是束发挥舞断剑,使出惊人之力,向马勇掷去;可是中途又给马勇的箭挡住。束发遭到惨败,进入善战的战车,退却了。善战和掌伸间的战斗,最初是善战失利,后来转败为胜,掌伸逃走。
猛光和难敌战斗,难敌的马匹被杀死,他不得不下车,持剑作战。这时沙恭尼忙上来,把这位太子载入自己车中撤退。成铠猛攻怖军,可是力不胜任。他失去了车马,自认失败,向沙恭尼的车飞奔,周身扎满了怖军的箭,好像森林中逃跑的箭猪。
阿凡提国的文陀和阿奴文陀兄弟被战愤打得全军覆没。福授袭击瓶首,把瓶首的军队全部击溃。瓶首独自一人仍旧勇敢应战。然而最后他也只得逃命,这使俱卢军大为高兴。
沙利耶跟两个外甥作战。无种的马被杀了。他上了偕天的车,两人在同一车上继续作战。沙利耶中了偕天的箭,晕倒车上。御者熟练地驱车逃走,救出了沙利耶。
难敌的军队看到沙利耶退出战场,非常沮丧。玛德利的双生子吹奏法螺,表示胜利,乘势猛攻,使沙利耶的军队遭到了严重损失。
中午,坚战王率军攻闻寿。闻寿箭不虚發,截阻坚战王發来的箭,并刺穿了坚战王的铠甲,使他身负重伤。坚战王大怒,猛力發射一箭,正中闻寿胸甲。这一天坚战王失去常态,愤怒异常。他杀了闻寿的御者和马匹,把闻寿的战车打得粉碎,逼得闻寿只好徒步逃出战场。这使难敌军中士气更加沮丧。
显光攻打慈悯,丧失了战车和御者,他下车用大锤打死了慈悯的御者和马匹。慈悯也下车,站在地上射箭。显光中了不少箭。他舞动大锤,向慈悯大师掷去。可是慈悯箭术高妙,發箭截住了这柄大锤。于是两人各拿宝剑,逼到面前进行肉搏。两人同受重伤,倒在地上。这时怖军赶到,把显光放在自己车上载走了。同时,沙恭尼也用自己的车子救走了慈悯大师。
勇旗射中了广声九十六箭,箭箭都中在胸前甲上,衬着他的光彩焕發的面容,使他更加神光逼人,犹如旭日方升。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逼得勇旗败退。
难敌的三个兄弟攻打激昂,激昂使他们同遭惨败,可是并不肯杀死他们,因为怖军曾经發誓要亲手杀死他们。毗湿摩接著大战激昂。
阿周那看到了这种情形,对自己的英雄御者说:「黑天啊!快把战车驶向毗湿摩去。」
这时般度的其他儿子也来帮助阿周那了。可是老太公竟力敌五兄弟直到日落停战的时候。双方战士受了伤,又极疲乏,都回营帐休息治伤。随后,轻快的音乐奏了一个钟头,让战士们舒适地安歇。诗人说,这一个钟头之内,没有一个字提到战争和仇恨,这是一个像天界一样幸福的时辰,呈现出一幅愉快的景象。
71.第八天
第八天,天刚發白,毗湿摩把自己的军队摆成龟阵。坚战王对猛光说:
「瞧那儿,敌军摆了龟阵。你该马上摆出一个可以攻破龟阵的阵势出来。」
猛光立刻执行任务。把般度军摆成三叉阵。三叉的一个尖上安置怖军,另一个尖上安置善战,让坚战王站在中央的叉尖上。
这一天,还在战事初期,怖军已杀死了持国王的八个儿子。难敌一听到这消息,心谅了半截。看来仿佛怖军就要在当天完成当初遭受侮辱时在大殿上所發的誓言似的。阿周那这天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的爱子宴丰阵亡了。宴丰是他的龙族妻子生的。他特意赶到俱卢战场来參加战争。难敌派他的罗刹朋友掌伸去对付这位龙族战士。在一场激烈的搏斗后,宴丰阵亡了。阿周那听到这消息后,完全丧失了作战意志。他对黑天说:「维杜罗说得很明白。双方都会跌入不可忍受的悲哀深渊里。我们这样互相残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过是为了财产。死了这末多人,临了,我们或者他们胜利了,还有什么快乐可言?黑天啊,我现在才知道坚战的识见是何等高远了。他说,只要难敌肯给我们五个村庄,別的都归自己,他也满意。只要答应这个条件,他就不愿發动战争。可是难敌顽固不化,甚至连五个村庄也不肯给,以至于双方都犯了这些罪行。我的继续作战,只是因为怕人们笑我卑怯,笑我驯顺地容忍別人作恶。我一见横卧在战场上的阵亡将士,心中就感到无比的痛苦。唉,我们进行这种惨酷的犯罪的勾当,是多末邪恶啊!」
瓶首一见宴丰被杀,發出一声呐喊,使敌人阵前将士个个胆战心惊。他率领部下猛扑俱卢军。俱卢军被他杀得死伤无数,阵脚动摇,许多处被攻破。难敌见此情形,忙亲自带领人马冲向怖军的这个儿子。梵伽王带着象队也来助战。这一天,难敌勇猛极了。他杀死了瓶首方面的大批战士。瓶首投掷一镖枪,原可结束难敌的性命,不料梵伽王眼明手快,迅速驱赶一象挡在难敌前面。大象中镖身亡,难敌逃了性命。
毗湿摩担心太子的安全,派德罗纳领了大队人马上前接应。和瓶首交战的这支人马中有许多久经战阵的老战士。他们战斗得异常猛烈。坚战王怕瓶首有失,派怖军去助战。于是战斗比以前更猛烈了。
这一天难敌死了十六个兄弟。
72.第九天
第九天早上,战斗开始前,难敌去跟老太公密谈。他大發牢骚,诉说自己对战争的进行情况感到悲观失望。他言语刻薄,像尖刀一样大大刺痛了老太公。但是老太公是有涵养的。他只是悲哀地说道:
「像把奶油奉献给祭火一样,我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你了。我对你这样赤胆忠心,用尽全力,你为什么还要侮辱我?你说话就像一个不明是非的糊涂虫。人们说,人到将死时会把大树看成金子。你现在看不见事物的真相了。你的眼光受了蒙蔽了。你平日蓄意种下的仇恨,现在该收获成熟的果实了。你此刻最好的途径只是尽你的力量战斗下去。这也正是你尽责任的一条大路。要我举起手来打一个妇女是办不到的,因而我决不能跟束发作战。我也不能亲手杀死般度的儿子,因为我的良心反对。除开这两件事,我愿尽我的能力跟所有反对你的战士作战。灰心是无用的。像一个刹帝利一样战斗下去吧。那样,不管事情结果如何,光荣仍将属于你。」
毗湿摩对难敌说了这些话,他用明智而热情的言语鼓舞了他,然后就开始發号施令布置这一天的战事。
难敌兴奋起来了。他找了难降来,对他说:「兄弟,把我们的全部力量投入今天的战斗吧。我已经相信老太公是全心全意为我们作战了。他说,他只是对束发不能用武器。我们必须留神別让他暴露在束发的面前。如果狮子不屑于反击,那么,野狗也能把狮子杀死的。」
激昂和掌伸之间展开一场大战。激昂表现出他的勇武并不亚于他的声誉卓著的父亲。最后,掌伸只得徒步逃走。
善战和马勇之间,德罗纳和阿周那之间,也打得非常激烈。随后,般度五子协力攻打老太公。难敌于是派遣难降去支援这位老将。毗湿摩打得十分凶猛,把般度五子都击退。般度军全部溃散,四处逃奔,像迷途的牲畜在森林中东奔西跑找寻归路一样。
黑天停下车对阿周那说:「阿周那,你们兄弟十三年来一直在等待这个日子。去杀老太公吧,別踌躇了。要记住一个刹帝利的天职。」
阿周那低下头,不敢仰视,回答说:「我宁愿继续在森林中过流放生活,也不愿杀害老太公和几位师长。可是我服从你。赶上前去吧。」
阿周那无心作战,怀着痛苦的心情,万分无奈上前应敌。毗湿摩呢,却像中午的太阳一样猛烈。
般度军看见阿周那的战车向毗湿摩赶去,立刻恢复了勇气和秩序。毗湿摩的箭又快又密,完全遮蔽了阿周那的前进中的战车,连车马都看不出来了。黑天不慌不忙,谨慎地熟练地驱车向前。阿周那的箭多次射断了毗湿摩的弓;可是老太公一再更换新弓,继续射击。
黑天叫道:「阿周那,你这样不是打仗。」说着,他怒气冲冲,手持神盘跳下车,向老太公奔去。
毗湿摩看见黑天来了,叫道:
「啊,莲眼神,我若能因你而脱此躯壳,我就有福了。来吧,来吧!」
阿周那跳下车,追上了黑天,伸手把黑天一把抱住,叫道:「黑天啊,快別那样。別毁了自己的约言。你说过,这次战争中你不用武器。这该是我的事。我一定担任。我一定射箭杀死我所敬爱的老太公。请登车拿起缰绳吧。」
阿周那追回黑天,又打起来。般度军受了很大损失。幸而夕阳西下,这一天的战事结束了。
73.毗湿摩归天
是大战的第十天了。阿周那坐在束发身后攻打毗湿摩。束发的箭射中老太公的胸膛时,老太公眼中火星四射。一刹那间这位老将怒火上冲,眼中的光芒就像要把束发烧成灰烬似的。可是老太公立刻制止了自己。他决定不让自己激动得跟束发战斗起来,因为束发生下来是个女的,和女人打仗不是光荣的战士行为。他也知道自己的末日近了,要自己保持平静。束发继续射箭,毫不理会对手的激动情绪。这当儿,阿周那也硬了心肠,从束发身后瞄准毗湿摩铠甲的脆弱处,趁老太公挺身直立不动时,弯弓搭箭射去。
箭密密地射在身上,毗湿摩笑了笑,对难降说:「这些是阿周那的箭啊!这不可能是束发射的箭。它们烧炙我的身体,就像小螃蟹在母亲体内猛攻,想撕裂母亲的胸膛似的。」老太公这样看着他那爱徒的箭,一面对难降说话,一面取出了一枝飞镖向阿周那掷去。阿周那连發三箭,将飞镖中途切成碎片。毗湿摩于是决定结束这场战斗。他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像是要跳下车来,可是还未来得及下车,他的盾就给阿周那的箭射得粉碎。毗湿摩浑身是箭,全身无一寸空隙,从车上跌下来。老太公一倒下,云端观战的天神们都合掌致敬,芬芳的微风拂过,清凉的雨点洒遍战场。
自天下降的恒河净化大地和大地所养育的一切。恒河女神的儿子,这位伟大而善良的毗湿摩,这样倒下了。这位毫无瑕疪的英雄,曾自愿牺牲,让父亲福身王快乐。这位无敌的箭手曾挫败持斧罗摩的骄气。这位正直无私主持正义的人就这样清偿了自己对难敌的债务。他受了致命的重伤,躺在战场上,用他的鲜血净化战场。老太公一倒下,俱卢族的心也跟著一起沉下去了。
毗湿摩的身体并未触地,因为他全身有箭支撑着。他的身体显现了从来未有的光彩,像躺在光荣的床上似的,他躺在刺进他肉体的箭床上。双方军队这时候停止作战了。所有的战将都赶来围住这位躺在箭床上的伟大的英雄。人间名王恭敬地环侍毗湿摩,像天神侍立在大梵天周围一样。
「我的头悬着,没有东西倚靠。」老太公说。站在他身旁的王子们赶快取来了几个垫子。老太公笑了笑,不要这些枕头,却对阿周那说:「阿周那,好孩子,你给我一个适合战士用的枕头吧。」
这位刚刚把利箭射倒老太公的阿周那,听到老太公对他说的话,就从箭囊里取出三枝箭插在地上,让老太公的头枕在三枝箭的箭头上。
毗湿摩对周围的将领说:「王子们,我的头正是要用阿周那的箭做枕头。这枕头使我很满意。我要像这样躺著,直到太阳北移。到那时我的灵魂才会离去。在我去世的时候,你们中还活著的人可以来看我。」
老太公然后又回头对阿周那说:「我渴极了。给我一点儿水。」
阿周那马上拉满弓,向老太公右侧的地上射出一箭。从箭穴中涌出一股泉水,恰好喷到这位垂死的人的唇边。诗人说:恒河女神升上来给她的爱子解渴来了。毗湿摩喝了水,感到舒服了。
他对俱卢族的太子说:「难敌啊,愿你能明白过来。你看到阿周那怎样取水给我解渴吗?你想,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快跟他和解了吧。愿我的一死使你们的战争也随之停止。孩子,听我的话,跟般度族和平相处吧。」
难敌听到老太公的话很不高兴。这个垂死的病人还不愿服药。他不想尝到苦味。
王子们各自回营休息去了。
74.迦尔纳和老族长
迦尔纳听到毗湿摩受伤垂危的消息,慌忙赶去,跪在他的脚前说道:
「老族长,罗陀的儿子无心得罪了你,现在恭敬地俯伏在你面前,向你请罪。」
迦尔纳谦卑地向老太公行礼后,站了起来。老族长很受感动,慈祥地将手放在他的头上,祝福他,然后用亲切的语气说:「年青人,你不是罗陀的儿子,你是贡蒂的长子。这是知道宇宙一切秘密的那罗陀仙人亲自告诉我的。太阳神的儿子呀,我实际上并非不喜欢你。只是看到你无缘无故越来越仇恨般度族,我很伤心。我知道而且赞赏你的勇敢和慷慨,我也知道你的武艺是阿周那和黑天一流的。你要跟般度族做朋友才好,这才是你的正路,因为你是他们的长兄啊。我在这次大战中的活动结束了,我希望你的仇恨也能同时结束。迦尔纳呀,这就是我的愿望了。」
迦尔纳恭敬地倾听着,回答说:「老太公,我知道,我是贡蒂的儿子,不是车夫生的。可是我吃了难敌的饭,必须忠实到底,不能半途背叛。要我现在去投奔般度族是办不到的。请允许我必要时用生命报答难敌对我的爱和信任。我在言语和行动两方面都犯过严重错误。请你一总饶恕我并给我祝福。」
这位卓越的大师知道正当行为的一切准则。他想了想迦尔纳的话,答道:「就照你的愿望做吧,因为那是正当的。」
在毗湿摩受伤垂死的时候,战争并未停止。俱卢族不听老族长的明智劝告,仍继续作战。
失去了毗湿摩的领导,俱卢族大军感觉好像羊群失去牧羊人似的。的确,在毗湿摩受伤倒下的时候,俱卢族方面的人曾经高呼:「迦尔纳,现在只有你留下来领导我们,保护我们了。」
俱卢族将士认为,只要迦尔纳同意指挥他们,胜利是没有问题的。大战的最初十天,毗湿摩率军作战,太阳神的儿子迦尔纳没有參加。因为那时候,他为老族长的责骂所激怒,曾经说:「只要你还能作战,我就不參加。要是你杀了般度五子,给难敌赢得了胜利,那再好没有,我只有高兴,我将向国王告辞,到森林中去。可是,如果你打了败仗,一命归天,那末,我,你认为不配称为车战大将的人,将乘战车去斗一斗那些你认为本领比我高强的人,打败他们,给难敌赢得胜利。」
迦尔纳發出誓言后,得到难敌的同意,没有參加前十天的大战。现在毗湿摩躺在箭床上等待生命告终,迦尔纳徒步赶到毗湿摩面前,行礼后,说道:
「战胜持斧罗摩的老将啊,你如今为束发所伤,倒在疆场上了。你是纯洁的化身,正直生活的典范。如果你还像这样受伤倒下,可见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以自己的功德获得应有的结果了。你是俱卢族赖以渡过忧患的船只。今后般度族给俱卢族的打击将更沉重,而他们将来的忧患也必然更深了。像燎原火势将森林移为平地一样,阿周那和黑天一定会把俱卢军消灭了。这将是必然的结果。望你能转过你那慈祥的眼睛祝福我,我已经接受指挥全军的职务了。」
毗湿摩祝福迦尔纳道:「像沃土之于种子,像雨云之于生物,你是永远可信赖,永远忠诚的。你为难敌效劳,保卫难敌吧。你会为他征服了甘埔寨人。你曾为他打败过喜马拉雅山上的奔驰迅速的野人。你曾为他战败了山中野族。你为他立下了无数功劳。把俱卢大军看作自己的财富,好好保护,好好指挥吧。祝你成功。祝你好运。跟你的敌人作战去吧。」
迦尔纳受到老族长的祝福后,登上战车,赶往战场。当勇敢的迦尔纳乘战车进入战场时,难敌心花怒放。他失去毗湿摩的悲伤减轻一些了。
75.德罗纳担任统帅
难敌和迦尔纳商议,谁该作全军的大元帅。
迦尔纳说:「我们这一边任何一个王族的战将都可以担任全军的最高统帅。他们在英武、刚强、功勋、战术、勇气、胆量、家世和智慧各方面都是相等的。然而他们不能合起来全当统帅。如果选出一人来,其余的又要不高兴,还可能因此不肯全力作战,这对我们是有害的。因而我建议选王子们和将领们的共同的老师,德罗纳大师为大元帅。他确实是今日所有武士中最伟大的人物。在领导我军作战所需要的才能方面,任何一个刹帝利也赶不上他。任命他吧。」
难敌也认为这样做对,事情就决定了。
难敌去见德罗纳大师,当著战士们和王子们向他鞠躬行礼,说:
「尊敬的老师,在种姓、家世、学识、年龄、智慧、勇敢以及武艺等各方面,这儿的人谁也比不上你。我请求你作我们的大元帅。在你的指挥之下,我军一定能获得胜利。」
在场的各国国王發出欢呼和战斗时的呐喊,表示接受这个提议。难敌因此异常高兴。
德罗纳在巨雷般的欢呼声中正式担任大元帅职务。就职典礼中朝臣的赞颂和号角声使俱卢族觉得仿佛他们已经战胜了敌人。他们一致热烈拥护并且信任德罗纳的领导。
德罗纳把军队排列成圆形阵。开战以来一直袖手旁观的迦尔纳现在乘着他的巨大战车驰骋在战场上了。这使俱卢军产生了新的勇气,更加乐观。军中到处谈论毗湿摩不愿杀害般度的儿子,没有全心全意作战;现在迦尔纳上了战场,毫无疑问,般度族要被消灭了。
德罗纳大师指挥作战一总五天。他虽然年迈,却像一个年轻战士一般,生龙活虎地活跃在战场上。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他率军攻打,般度军就会像暴风雨时的云头一样纷纷四散。他亲自给般度军方面最勇武的将领交手。他战过善战、怖军、阿周那、猛光、激昂、木柱王和迦尸国王,多次击败了他们。在他指挥作战的五天中,般度军受到了他的严重的打击。
76.活捉坚战王
德罗纳担任了俱卢军的统帅后,难敌、迦尔纳和难降商量好了一条计策。难敌在找德罗纳,要他执行,对他说:们 「大师啊,我们要求你把坚战活捉交给我们。我们不希望別的,甚至也不要求获得全胜了。要是你能为我们完成这件任务,那末,我们对你在这次大战中的指挥就感到非常满意了。」
德罗纳听到难敌这样说,十分高兴,因为他根本不愿杀死般度的儿子。甚至不愿有这个念头。他虽然为了执行自己的职责,忠实地协助俱卢族打仗,可是他还是爱著贡蒂的儿子们,特別是那毫无邪念的坚战。所以当他一听到难敌让他活捉坚战,便感到如释重负,喜出望外。
他对难敌说:「难敌啊,祝福你。你也真的不愿杀害坚战吗?我听了真高兴。贡蒂后的长子坚战真是没有仇人的,所以大家才给他称号,叫他做『未生怨』。你这伟大的决定更证明了这一点。连你都决定要活捉他而不杀他,那末,他那无可比拟的光荣由此更要增长十倍了。」
「啊,难敌,我知道你的意图了。」德罗纳接著说。「你是想先战败般度族,然后把他们的那份国土交还给他们,跟他们和平相处。我从你的想活捉坚战的愿望中清清楚楚看出你这意图来了。」
德罗纳非常高兴,又接着说:「真的,坚战是世上最有福的人。天神们纷纷赐福给贡蒂后的这个好儿子。他连仇人的心也争取到了。」
可是,难敌提出活捉坚战的用意完全是另一回事。当德罗纳一表示同意并且保证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捉住坚战王时,他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如果杀了坚战,非但什么也得不到,还会火上加油,激起般度族更大的愤怒。战争会因此格外猛烈,而难敌知道,这就意味着自己的全军覆没。况且,纵然战争残酷地延续下去,直到双方全都毁灭,黑天总还活着,他仍然会把政权交给黑公主或贡蒂后。那末,杀掉坚战又有何用?他又想,从另一方面看,如果把坚战活捉住了,战争就会加快结束,并且胜利将属于自己。这以后他还可以利用坚战的善良天性和对于刹帝利传统的尊重,想法子愚弄他。肯定说,坚战会再一次跌进赌骰子的陷阱里,再一次被放逐到森林里去。十天的战斗使难敌领会到继续作战只能招致种族覆亡,却不能实现自己的私愿。难敌把自己的这种意图明明白白告诉了德罗纳以后,德罗纳大师大失所望,心中暗暗咒骂难敌。但是他觉得,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不杀坚战总是好事。
德罗纳向难敌郑重保证,愿去活捉坚战,这消息被探子传到了般度族军中。般度族知道,一旦这位大师决定了一桩事,保证要做到,那末,由于他的世无匹敌的战术和勇力,情况是极端严重的。他们急忙布置兵力,使坚战王周围永远不缺护卫的人。不管有什么事情發生,他们都要小心警惕,留下足够应付任何意外袭击的兵力保护坚战。
德罗纳大师指挥作战的第一天,大师自己大显能为,使出了周身解数,在般度族军中横冲直撞,就像熊熊烈火焚烧乾柴一样地歼灭敌人。他动作异常迅速,使般度军觉得他仿佛有分身之术,能同时在几处出现,他發射骤雨般的利箭,把战场变作死神舞蹈的戏台。
他在猛光所在之地把般度军截为两段。许多著名的战士都进行单独决战。偕天和精于法术的沙恭尼猛烈对战。两人的战车破碎了,他们跳下地来,像两座山头忽然有了生命能行动似的,手持大锤面对面狠斗。
怖军和非念大战,双方的战车都破碎了。沙利耶和自己的外甥无种战斗着,把无种打得狼狈,而他还一直令人气恼地微笑着。可是到末了,沙利耶的车碎了,旗倒了,他自认失败,退出了战场。慈悯大师和勇旗之间的一场战斗结果是勇旗败了。此外,善战和成铠之间,毗罗咤和迦尔纳之间,也进行了激烈的战斗。激昂在这场战斗中又显出了神勇。他孤身一人抵挡布卢子、成铠、胜车和沙利耶的围攻,并且打退了他们。
后来,沙利耶和怖军展开大战,沙利耶战败,退了下去。俱卢军渐渐丧失勇气。般度军一见,更精神抖擞,奋力作战,攻破了俱卢军的阵形。
德罗纳见此情形,决定要挽回士气,便带领军队直攻坚战王。他的金光闪闪的战车由四匹名贵的信度国骏马驾驶着,直向坚战王驶去。坚战王向他發射出有老鹰羽毛装饰着的带着倒鈎的箭。可是德罗纳毫不在意,飞快地继续前进。坚战王的弓给射断了。德罗纳已近在眼前。猛光想拦阻德罗纳,可是拦不住。全军都在高叫:「坚战王给捉住了。」现在德罗纳离坚战王真是近在咫尺了。
突然,阿周那出现在战场上了。他的战车飞一般地驶过血污的战地,驶过堆积如山的尸首与断肢残骨。大地在他那战车的车轮下隆隆作响。阿周那一出场,德罗纳停止了。
阿周那的那张神弓接连不断倾泻出飞箭来。谁也看不到箭是怎样从箭筒取出的,怎样搭上弓弦的。看来,这张神弓似乎自己会發出滔滔不绝的箭来。漫天飞箭把战场上的天色都遮蔽得阴暗了。
德罗纳退却了。坚战王没有被俘虏。这一天的战事结束了。俱卢军垂头丧气回到自己的营帐。般度军得意扬扬列队回营。黑天和阿周那走在后面,边走边谈。大战的第十一天这样过去了。
77.第十二天
活捉坚战王的企图失败了。德罗纳对难敌说:
「事情很清楚,只要阿周那在坚战身旁,我们无论怎样费劲也捉不住他。我是愿意去捉的。如果有什么策略能把阿周那引到战场的另一方去,孤立坚战,我就能插入般度军阵地,捉住坚战。我答应,只要他不抛弃荣誉而逃避战斗,我一定捉住他交给你。其实,如果他逃跑了,那我们也是赢了是不是?」
三穴国的国王善佑听了这些话,跟他的兄弟商量了一番,定下了一个计策。他们决定立下决死誓言,向阿周那挑战,把阿周那从坚战身旁吸引开。
于是他们召集了一支大军,坐在火旁,身穿草编的衣服,像自己已经死亡了似的为自己举行葬仪。他们立誓道:「不杀死阿周那,我们绝不回来。如果我们临阵脱逃,就让我们受到与犯下弥天大罪的人一样的惩罚。」
在圣火前起了这样的誓后,他们向南方行进,因为南方是死亡之神的方向。他们高呼:「阿周那啊,阿周那啊,」向阿周那挑战。这是一支伟大的敢死队,要完成德罗纳所指示的重要任务。
阿周那回头对坚战王说:「国王呀,敢死队在呼唤我,叫我去应战。我不能不接受这样的挑战。听啊,善佑和他的部下在向我挑战了。我把他们全部消灭后立即回来。请让我去吧。」
坚战王说:「亲爱的兄弟,你是知道德罗纳的意图的。愿你牢记在心,再作决定。德罗纳答应过难敌,要活捉我。这位大师箭法高妙,无所不能。他既勇敢又强壮,不知什么叫疲乏。他目光锐利,任何事儿也逃不过他的眼。」
阿周那回答说:「国王啊,有真胜在这儿保护你。只要他活着在你身旁,就不会出任何事故的。」阿周那说完就请这位般遮罗国的王子真胜在坚战左右护卫。自己像饥饿的雄狮似的奔去和敢死队交战了。
「看哪,黑天,那是三穴国的人。他们明知自己必死,却陶醉于自己的誓言,反而很高兴。他们真的为了自己将升天堂乐得不知所以了。」阿周那跟他那卓越的御者说着话就接近了那支敢死大军。
这是大战的第十二天。战斗十分激烈。不久,阿周那的攻击显出了成绩,三穴国大军的阵形开始动摇。可是善佑提出大家的誓词来鼓舞士气。他说:
「英雄们,我们在圣火前,当着全军将士,立下誓言。既已立下可怕的誓言,就不该畏缩。千万別叫大家笑话我们。」于是敢死队欢呼响应他们的领袖,以下了必死决心的最大勇气和阿周那战斗。
「黑天啊,他们决定作战到底了。快赶上前去!」阿周那说。
阿周那的战车由黑天驾御着驰骋战场,仿佛当年天神跟阿修罗大战时因陀罗大神的战车似的。它一会儿到这里,一会儿到那里,车到处,阿周那的神弓便在三穴国的必死的大军中散布死亡。被冲破的队伍中鲜血喷洒,像盛开红花的春天的森林。这场战斗异常凶猛。有一个时候,阿周那的战车和旗杆给势如倾盆大雨的飞箭遮蔽得看不见了。
黑天高叫道:「阿周那,你还活着吗?」
「活着,」阿周那回答说。他拉开神弓,發出利箭,驱散了那阵箭雨。
好像是毁灭之神楼陀罗在跳世界末日之舞。战场上呈现出一幅可怕的景象,到处是截断的四肢和无头的尸体。
正当阿周那赶去对付敢死队的时候,德罗纳下令猛攻般度军,向坚战王所在的地点冲锋。坚战王看见他们袭来,便对般遮罗国王子真胜说:
「那婆罗门来捉我了。注意点儿,照顾好自己的军队。」
木柱王之子猛光不等德罗纳上前,就亲自驱车迎战。
德罗纳避开了猛光,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注定要死在猛光手上的,不过现在还不到死的时候。他把车转了方向,对木柱王率领的大军冲去。木柱王的军队在德罗纳手中伤亡惨重,战场上血流成河。德罗纳然后把注意力转向坚战。般度军很坚定,發射利箭,势如雨下,回击德罗纳。
真胜猛攻德罗纳的战车。双方激烈地战斗。在这场战斗中德罗纳俨然是严厉的毁灭之神的化身。许多战士一个接着一个被他杀死。般遮罗国的王子弗利迦和真胜都阵亡了。
看到这情况,毗罗咤的儿子百军上前去抵挡德罗纳。一刹时百军的头颅便滚到了地上,耳上的金环还在闪闪發光。另一个将领竭多摩接着去应战,也被杀了。于是守财冲上前去阻挡德罗纳,可是他也阵亡了。
战愤、善战、束发和至勇都想击退德罗纳,可是反而都给德罗纳击退了。所有这些大将都不得不退却。这时德罗纳已逼近坚战王了。
木柱王的另一个儿子般遮略發疯似的窜上前去拼命阻拦德罗纳大师。可是他也受了致命的重伤,殒星似的掉下车来。
于是难敌高兴了,对迦尔纳说:
「迦尔纳,你看见我们这位神武的元戎的勇力了吧?般度军中再也没有人敢上前作战了。瞧,敌军在德罗纳的攻击之下是多末混乱啊。」
迦尔纳摇摇头。「別那末自信。」他说。「般度族不是那末容易征服的。他们永远不会投降。他们受过的屈辱太大,是不可能忘掉的。你曾企图毒死他们。你曾设计活活把他们烧死。那次赌骰子,你叫他们受尽侮辱。你又逼迫他们到森林里去住了许多年月。他们决不会投降的。瞧那儿,他们重整旗鼓,集中全部兵力进攻德罗纳了。瞧啊,怖军、善战、战愤、王法、无种、至勇、木柱王、毗罗咤、束发、勇旗、以及別的将领都上前来紧紧逼住德罗纳,保护坚战了。我们把这样一副重担子放在大师身上,不该还站在这儿不动。他虽然勇武,可是力量也有个限度。狼群聚集起来也能困住一头雄伟的大象,把大象咬死的。我们快上前去。不能再让德罗纳独力作战了。」
78.英勇的福授
德罗纳试了很多次,想俘虏坚战王,可是都失败了。
难敌带着大群巨象去攻怖军。怖军在战车上箭不虚發,保卫自己。他發射出新月形箭头的利箭,切断难敌的旗帜和难敌手中的弓。蔑戾车国的国王安伽看到太子如此困窘,便乘巨象来战怖军。可是怖军把象射倒,杀死了这位国王。于是这一部分的俱卢军惊恐慌乱,四处逃散。
当象群奔窜的时候,战马也大受惊吓,数千步兵给奔逃的象和马踏死。
东光国的国王,英勇的福授,看到俱卢军如此混乱,不禁怒从心起,坐上他那头著名的大象妙颜,上前攻打怖军。这头巨兽张开两片大耳,卷动着长鼻,一头撞进怖军的战车。一瞬间,马和车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堆,看不出是什么来了。可是怖军已在紧急关头跳到地上,没有遭难。怖军了解象的一切习性。他躲在这头凶猛的巨象身下,在一些致命的地方痛打,把象打得發了疯,像一个做陶器的轮子似的旋转不已。它一心想摆脱怖军,可是怖军紧贴在它的四腿之间,下面折磨它。大象低下头来空鼻子卷住怖军,要在两膝之间把他挤碎。怖军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逃了出来,又钻进巨象的腿中间,贴住象的肚子,把这头巨兽收拾得痛苦异常。
怖军用这种方式拖延时间,盼望般度军方面有人乘了象来打福授的巨象,使他能脱身出来。可是,怖军躲在巨兽腹下,战场上忽然不见了怖军,将士都认为他死了。他们大叫:「怖军阵亡了!福授的大象把怖军压死了!」整个俱卢战场上一再听到这种喊声。
坚战王听到这喊声,也认为怖军真的死了。他督促军队去消灭福授。于是陀沙那国的国王去战福授。他的象也是一头猛兽。两头巨象大战起来。妙颜象的长牙从侧面刺进陀沙那王的大象的肚子。陀沙那王的大象倒地死了。这时候,怖军从妙颜象下面安然钻了出来。般度军看到怖军还活着,一致欢呼起来。
福授王现在四面受敌了。可是他一点也不胆怯。他神采奕奕地乘坐在象背上,好像山头上的一丛野火。他不管周围有多少敌人,仍驱着象去攻善战的战车。象用长鼻卷住了善战的车子,把车高高举起,然后摔在地上。善战及时跳出了车,逃了性命。他的御者大显身手,以灵活的动作和技巧救了车也救了马。他把车收拾一下,赶向善战所在的地方去。
福授王的巨象蹂躏了般度军,撞倒并杀死了许多将士。它走到哪里,就引起那里的惊恐。福授王站在它的背上,宛如因陀罗大神跟阿修罗作战时乘坐在仙象上一样。这大象极度愤怒,展开两耳,伸出长鼻,在般度军中横冲直闯,践踏了无数马匹、车辆和士兵。向它射去的箭似乎只能激起它更大的愤怒而不能伤害它。像牧人在森林中随意驱赶牲畜一样,福授任意驱赶那在他前面的般度军。怖军另备一辆新的战车,又去斗福授。那妙颜象伸长了鼻子,猛然喷出一股黏液,吓坏了怖军的战车上的马匹,几匹马飞也似的撒野狂奔,御者制止不住它们。
战场上,这头巨象猖獗之处,尘土飞扬,乌云似的升起来。阿周那正在跟敢死队作战,远远望见了,同时也听到了福授的巨象所造成的喧闹。他担心出事故,对黑天说:「黑天啊,这是福授的妙颜象的叫声。这位东光国的国王和他那头大象是十分可怕的。没有人能敌得住他这种作战方式。他一定打败了我们的人,把他们打得头晕转向了。我们必须立刻去解围。我们把敢死队惩罚得够了。快赶往德罗纳和坚战王作战的地方去吧。」
于是黑天把战车赶往主要战綫。
善佑兄弟在战车后面追赶,高叫:「停下!停下!」同时对着阿周那的战车射箭。
阿周那犹豫不决,他想:
「这位善佑在向我挑战,我不愿拒绝。而北边我们的阵势看来是攻破了,又急需我们去解救。」
阿周那正在考虑怎末办,一支飞镖向他掷来,另一支掷向黑天。他于是勃然大怒,对准目标發射三镖,逼得善佑返身逃跑。
他们急急忙忙赶到福授王大肆破坏的地点。阿周那的车一出现,般度军就振作起来,秩序立刻恢复。阿周那到了福授所在的战綫上。福授乘着妙颜象向阿周那进攻,仿佛是死神的化身,可是黑天的驾车技巧十分高妙,这头野兽的每一次猛攻他都躲避过去了。
福授向阿周那和黑天發箭,势如雨下。可是阿周那已经射破了巨象的铁甲,开始伤害这头巨兽了。福授看到自己的大象支持不住,就对着黑天掷去一支标枪。阿周那忙弯弓搭箭射去,把标枪在空中截断。福授又掷出一支标枪,击中了阿周那的头盔。
阿周那重整头盔,弯弓高叫:「福授,睁眼再看一次这个世界,准备死吧!」
福授王是一位年岁极高的宿将。他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使他具有狮子般的庄严相貌。他真是老极了,额上的肌肤松弛得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不得不用绸巾缚住额上的折皱,以免阻挡视綫。福授王品格纯正,行为高尚,并不是单凭勇武出名。他是那时代勇士中最享盛名的一个。人们为了他的伟大,称他为「因陀罗的朋友。」
「向周围看最后一眼吧。」阿周那对这位伟大的老人说,一面就發箭把他的弓射断,把他的箭筒射得粉碎,又射穿了他身上铁甲的联接处。
福授王既丧失了所有的武器,就拿起驱象的刺棒猛然向阿周那掷去。他念了毗湿奴神咒,对准要害投掷。若不是黑天插身其间,让自己作了靶子,阿周那就已经丧命了。这根刺棒贴在黑天胸前像一串闪闪發光的项练。念了毗湿奴神咒的武器不能伤害毗湿奴自己,却成了这位大神围在颈项上的装饰品了。
阿周那抗议道:「黑天啊,你干吗让自己作了靶子,阻挡敌人掷来的武器?你说过你只是个御者,一切战斗归我。你怎末做出这样的事来?」
「亲爱的阿周那,你不懂。这件武器要是击中了你,会叫你丧命的。它本来是我的东西,现在是物归原主。」黑天一面说,一面大笑。接着,阿周那射出一箭,像一条蛇进入蚂蚁洞似的深深刺入了福授的巨象的头部。
福授还想驱策那巨兽向前冲,可是它僵硬地站着,一动也不动。这位老将的响亮的命令丝毫不起作用,就像一个失去了财富的人,说的话连自己的妻子也不听了。
这头大象像一座雄伟的山峰兀立不动,过了一会,突然倒下来,长牙猛插入土,它痛苦地大叫一声,气绝身亡。
阿周那看到这头雄伟的巨兽死去,不免有点儿惋惜,他还为自己不能留下大象而杀死福授感到遗憾。阿周那的箭又把这位老王额上缚住折皱的绸巾射破。折皱挂了下来,老国王立刻成了瞎子。接着一支锐利的有着月牙形箭头的箭射穿了福授的胸膛。福授王从象背上翻身跌倒,像一棵大树在暴风雨中倒下一样。他的金项圈亮晶晶的正像那连根拔起的大树身上的花朵。俱卢军中顿时大乱。
沙恭尼的两个兄弟,雄牛和不摇,用尽平生之力对付阿周那,在他前后双方夹攻。可是两个人的战车很快都被阿周那击碎了。两兄弟死在战场上就像一对乳狮。两人相貌同样高贵,而且长得十分相像。诗人说,当別人都逃跑了的时候,这两个勇敢的英雄没有逃跑,他们的身体向周围發射出奇异的光彩。沙恭尼看到勇敢无比的两个兄弟躺在战场上死了,愤怒已极。他恶狠狠地上前攻击阿周那,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法宝。然而阿周那把所有的法宝都破了。他只得离开战场,尽他的马匹的能力飞快逃跑。
般度族大军于是猛攻德罗纳所率领的军队,造成严重伤亡,直到血流成河,太阳落下,第十二天的战事结束。德罗纳下令停战,遭受惨败的俱卢族军队心情十分沮丧地退回大营。般度族的军队却兴高采烈,将士围绕着营火高谈阔论,称赞阿周那和其他引导他们得到胜利的英雄。
79.激昂
第二天清早,难敌怒气冲冲,怀着怨恨去见德罗纳大师。按照常例行礼已毕,他当着许多将领对德罗纳说:
「尊贵的婆罗门,昨天坚战就在你身旁,如果你真想捉他,谁也挡不住你的,可是你却没有捉住他。昨天那样的事我觉得无法解释。我不懂,有什么困难使你不能实行你的诺言。的确大人物的行事不可理解。」
这样冷言冷语的讥讽大大伤了德罗纳的心。
「难敌,」德罗纳说:「我为你把所有的武艺和力气都用上去了。你的想法是跟国君的身份不相称的。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有阿周那在保护坚战,我们休想活捉坚战。只有想法调开阿周那,我们才有可能实行你的计㓰。现在我正在想法子达到这一个目的。」
德罗纳品格高贵,制止了自己的正当愤怒,还安慰懊丧的难敌。
第十三天,敢死队又向阿周那挑战,阿周那于是又去跟他们作战。他们把战场布置在主要战场的南边。这场大战,其酷烈是当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阿周那离开了主要战场去跟敢死队作战后,德罗纳把军队布置成莲花阵,猛攻坚战王。怖军、善战、显光、猛光、贡提王、木柱王、瓶首、战愤、束发、至勇、毗罗咤、竭迦夜族和室林遮族以及其他许多人都去抵挡德罗纳;可是德罗纳的袭击异常猛烈,他们简直无法招架。
阿周那和妙贤公主的儿子激昂,虽然还是个少年,他的勇武已经开始被人认为可以和舅父黑天、父亲阿周那并驾齐驱了。坚战王呼唤激昂,对他说:
「好孩子,德罗纳大师在蹂躏我们的军队。阿周那不在这儿。如果我们当他不在的时候打了败仗,他会伤透了心的。我们中间谁也破不了德罗纳的阵势。你知道,除了你谁也破不了它。我要求你接受这个任务。」
「我能,」激昂回答说。「父亲教过我怎样破这样的阵。毫无问题我可以冲进去。但不幸的是进去了以后,还必须出来。我可不知道该怎样出来,因为父亲没有教过我出阵的方法。」
「勇敢的孩子,你把这个难以攻破的阵形冲开,给我们打开一个缺口。我们全体会紧跟着你冲进去的。我们会跟你一起面临一切困难。决不会發生不能出来的问题。」
怖军支持坚战王的意见,说:「只要你一冲破敌人的阵形,我就立刻紧跟着你进去。猛光、善战、般遮罗人、竭迦夜人和摩差国的大军也都会跟着你进去。只有攻破阵形这件事要你一人担当,因为只有你会;其余的事归我们干,我们会击败俱卢军的。」
激昂想到父亲和舅舅黑天,怖军和坚战王刚才说的话又鼓舞了他,加上他本性豪侠,就把这件冒险事儿担当下来了。
「我要让我的卓越的父亲和舅舅高兴。让这件任务来考验我的勇气吧。」激昂兴奋地说。
坚战王祝福这位年轻人说:「愿你的勇武不断增长。」
「善友,瞧,德罗纳的旗子在那儿飘扬。赶快一直到那儿去。」激昂对他的御者说。
「快,快,快赶上去。」激昂一路上催促御者。
「愿天神保佑你!」御者对激昂说。「从坚战王把一副很重的担子搁在你的肩上了。在冲进德罗纳的阵势以前再好好想想吧。德罗纳武艺高强经验丰富,谁也敌不过他。你年纪轻轻的,你的勇敢后面没有他那样的经验作靠山啊。」
激昂笑着回答:「朋友,我不是黑天的外甥、阿周那的儿子吗?谁有这样的好家世?恐惧是不敢接近我的。这儿的这些敌人,他们的力气还赶不上我的十六分之一呢!快赶到德罗纳那儿去吧。別犹豫了。」
御者服从了。
年轻的骏马驾着金色的战车赶到附近时,俱卢军高叫道:「激昂来了!他到了!」般度族其余将领紧跟着激昂。
俱卢族战士看到激昂的战车飞快赶到,很是惊慌。
「这是一个比阿周那还要勇敢的人,」他们想;于是士气开始下降。
激昂飞快过来,像一头幼狮扑向一群大象。在他的冲击下,俱卢军阵形起了波动。波动很快变成一个缺口。德罗纳亲眼看着激昂攻破阵势进来了。可是在信度国王胜车的指使下,阵势随即合拢。般度族其他将领没有来得及按照计㓰跟进阵去。激昂孤立了!
俱卢军战士上前抵挡激昂,都像飞蛾扑火,一个接着一个死了。激昂的箭专刺敌人甲胄的弱点。敌人的尸体狼籍战场,像散在祭坛上的拘舍圣草一样。战场上到处是弓、箭、刀、盾、标枪、马辔、车篷、战斧、大锤、长枪、鞭子、法螺,混杂着阵亡战士的断头、折臂。
难敌看见激昂在大事杀戮,怒不可遏,亲自冲上前去抵挡这个年轻的勇士。德罗纳知道难敌在亲自跟激昂作战,很是担心,便派遣老兵宿将去保护太子。他们费尽精力好不容易才救出了太子。激昂见难敌逃走,大失所望。他把愤怒發泄在搭救难敌的战士们身上,把他们打得四散奔逃。
此后,一大群久经战阵的老将竟不顾羞耻、忘了战士风度,联合起来同时进攻这位孤单的英雄,把他团团围在垓心。可是阿周那的儿子抵抗他们的联合进攻,恰像岩石抵抗海潮冲击一般。德罗纳、马勇、慈悯、迦尔纳、沙恭尼、沙利耶、以及別的许多著名战士都乘着战车,手拿各式各样武器,攻打这位少年英雄;可是都被击退,败阵而走。阿斯摩迦赶着车飞一般地冲来袭击激昂。激昂笑了笑,一阵箭当时就把他结果了。迦尔纳的铁甲也给激昂射穿了。沙利耶负了重伤,坐在车上不能动弹。他的弟弟见了不由得大怒,赶上去为哥哥报仇雪耻;可是被激昂打得翻下车来,车也被击得粉碎。
就是这样,激昂孤身一人,抵挡住一群宿将,施展他从赫赫有名的父亲和舅舅黑天学来的武艺。诗人描写这场厮杀时说,德罗纳大师满眼含着喜悦和赞叹的泪水。
「古往今来有哪个战士比得上激昂这孩子?」德罗纳对慈悯说。难敌听了这话,按捺不住怒火,说道:
「这位大师偏爱阿周那,因而不忍杀死激昂。他不好好跟他作战,反而赞美他。是啊,如果大师真想杀激昂,那还费得了什么事?」
难敌经常这样怀疑并抱怨毗湿摩和德罗纳。發动了这场不义的战争后,他时常用这种态度说话,伤害这两位明知他行为不端仍然赤胆忠心对待他的大师。
难降怒吼一声,高叫道:「这个顽强的孩子现在该死了!」他驱车上前进攻激昂。
激昂和难降的战车你来我去互相冲击,战了很久。后来难降受伤晕倒在车上;亏得御者及时设法把车子赶出战场,才救了难降的性命。
迦尔纳猛射激昂,使他很受困窘。可是激昂终于一箭射中了迦尔纳的弓。这位年少战士乘机猛攻,使迦尔纳及其部下落荒而逃。俱卢军看到这种情况,完全丧失了斗志。
全军慌乱,战士东奔西窜,全不理会德罗纳的高声阻止。激昂扫荡那些尚未逃走的人,像夏季里大火焚烧乾燥的丛林。
80.激昂阵亡
般度军将领按照计㓰,当激昂攻破俱卢军阵形的时候,紧紧跟随在后面。不料持国王的女婿,勇敢的信度国国王胜车以他的全部兵力扑向般度军,竟将阵中的缺口严密封闭,使般度军无法冲进阵去。坚战王投掷一镖,击断了胜车王的弓。可是一转眼,胜车王又拿起了一张弓,继续向坚战王射出准确的利箭。怖军的箭十分厉害,射倒了胜车王车上的车篷和旗竿。然而胜车王动作灵敏,每毁掉一件装备,他就拿起另一件。他杀死了怖军战车上的马匹。怖军只得到善战的车上去。
胜车王就是这样以坚强的武力阻挡了般度军跟随激昂入阵作战。那少年英雄因而孤立,被围困在俱卢军中。
妙贤公主的儿子一身是胆,毫不畏惧。他攻打四周的将士,杀死大批敌人。那些进攻他的士兵消失在他的箭下,酷似河流流向大海消失在大海之中。俱卢军阵脚在激昂的猛攻之下动摇了。难敌的儿子罗奇蛮是一个勇猛的青年战士,他扑向激昂。退却的士兵看到了,忙回来帮助罗奇蛮,像大雨倾注山头似的向著激昂發射利箭。阿周那的儿子仍然面不改色,箭發如飞,箭像新脱皮的蛇似的闪闪發光,刺中了罗奇蛮。这位鼻子端正,双眉英俊,须发美丽的少年倒在战场上死了。俱卢族士兵好不悲伤。
难敌高叫道:「叫这个十恶不赦的激昂进地狱去!」于是六员大将,德罗纳、慈悯、迦尔纳、马勇、伟力和成铠围上了激昂。
德罗纳对迦尔纳说:「要刺穿这年轻人的铁甲是不可能的。对准他的马缰绳射去,射断缰绳,叫他无能为力,然后从他身后进攻。」
太阳神的儿子照做了。激昂的弓被身后射来的箭射被断,马和御者也被杀死。青年战士丧失了这一切,只能一手持剑,一手执盾,站立在战场,面对敌人。他面无惧色,站立在那儿,就像是刹帝利正法的化身,使周围的战士大为惊异。他舞动宝剑抵抗住所有围住他的战士。他的剑法使周围的人眼花缭乱;在他们眼中,他简直不是停留在地上而是长了翅膀在空中飞行似的。
德罗纳一箭射断了激昂手中的剑。迦尔纳的利箭又射碎了他的盾牌。
于是激昂弯下身去拿起他车上的一个车轮,站立起来,把车轮挥舞得好像一张铁饼,面对着他周围所有的敌人。车轮上的尘土掉在他身上,诗人说,这更增加了这位青年英雄的天然美色。他手持「铁饼」打得非常猛烈,像是第二个挥动神盘的大神毗湿奴。可是不多久,他周围的将士联合起来向他猛攻,把他压倒了。车轮被击得粉碎。难降的儿子紧逼上来拼命搏斗。两人都跌翻在地。难降的儿子先站起来,乘激昂正要起身的时候,用铁杵把他打死了。
全胜对持国王说:「妙贤公主的儿子,像一头大象进入了莲花池,孤身一人在俱卢军中横冲直撞,搅得人仰马翻,最后是寡不敌众,被残酷地杀害了。杀了他以后,你们俱卢军围绕着他的尸体跳舞,像野蛮的猎人为猎到了野味而狂欢一样。军中所有善良的人都为他的死感到伤心,流下泪来。甚至盘旋在头顶的猛禽也在喧叫,好像是高呼:『別这样!』『別这样!』。」
当俱卢军全军吹奏法螺高呼胜利的时候,持国王的儿子乐战对这一切起了反感。他愤怒地叫道:「这是可耻的勾当。战士们!你们忘了武士的规则了。你们应该感到羞耻,可是你们反而高嚷胜利。干了这末一件卑鄙到极点的事,还要狂欢,真是愚蠢透顶,瞎了眼,看不到近在眼前的危险。」
乐战说了这番话,愤愤地扔下武器,离开了战场。持国王的这个小儿子恐惧罪恶。他的话对俱卢军是逆耳之言。然而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说的是自己的良心话。
81.哭子
坚战王跌入悲哀的深渊里了。他哭道:「你战胜了德罗纳、马勇和难敌,你在敌人眼中是毁灭一切的野火,现在你长眠不醒了。啊,叫难降害怕得拔腿飞跑的战士呀,你真的死了吗?我还要打什么仗,争取什么胜利呀?我们还要王国来干什么呢?如今叫我拿什么话来安慰阿周那?又将怎样跟全身發抖像失去了小犊的母牛似的妙贤公主说话呢?空洞无用的安慰话我怎末能说得出口呢?的确,野心是叫人丧失理智的。就像那想觅取蜂蜜的傻瓜掉进了蜂房下面的万丈深渊一样,我想赢得胜利,怂慂这年轻轻的孩子到前线去。他的生命中还有大量的爱情和欢乐没有享受到啊。世上再也没有像我这样的傻了。当阿周那不在这儿的时候,我非但没有保护他的爱子,反而把他害了。」
坚战王在营帐里这样痛哭。将士们在周围静静地悲痛地坐着,在想那位青年英雄的勇敢和他的凄惨的死亡。
一向是这样:般度族一有了重大的不幸事故,广博大仙就来安慰他们。他是他们的祖先,同时也是他们的导师。所以这时候他又出现在坚战王的面前了。坚战王隆重地接待了他,请他坐下,对他说:「大仙啊,我的心情怎末样也平静不下去了。」
广博大仙说:「你是聪明人,是懂得道理的。你不应该让自己这样悲痛。你既知道死亡到底是怎末一回事,就不应该像那些无知的人一样伤心。」广博大仙继续安慰坚战王道:「当大梵天创造生物的时候,心里很忧虑。他想:『生物越来越多,大地负担不了,如何是好。』大梵天的这一个念头变成了一丛火熖。火熖越来越大,似乎要立刻把一切生物都毁灭了。这时楼陀罗来了。他请求大梵天制止那毁灭之火。大梵天于是制服了大火,使它服从一条规律。这条规律被人类叫做死亡。这条规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例如战死,病死或遇祸而死。由此平衡生与死。死亡是生存的不可避免的规律,这是为了全世界的利益。凡是忍受不了死亡或者为死者过度悲痛的人都算不得真正有智慧。怜悯死去的人实在毫无道理。那些活着的人才该受到怜悯哩。」
设完这番安慰话,广博大仙走了。
阿周那和黑天杀败了敢死队以后,向自己的营地赶来。
在路上阿周那对黑天说:「黑天啊,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宁贴。我口乾舌燥,感到一种不可解释的哀愁。莫非坚战王遇了难吗?黑天啊,我很害怕。」
「別为坚战担心,」黑天回答说:「他和你的其他弟兄都平安无事。」
他们中途停下车来做晚祷。祷告毕,再登车赶往营地。当他临近营帐的时候,阿周那的不幸的预感更强烈了。
「黑天啊,我们听不到营帐中一向有的乐声。士兵们远远望到我就垂下头去不愿看我。他们的态度多末奇怪啊。黑天啊,我害怕极了。你说我的兄弟都平安吗?我很着急,为什么激昂今天不像往日那样跟他的弟兄们一起来迎接我呢?」
他们进了营帐。
「为什么你们都哭丧着脸?激昂到那儿去了?我怎末看不到一张高兴的脸呢?我知道德罗纳摆了莲花阵。据我所知,你们之中谁也破不了这阵势。是激昂冲进去了吗?他要是冲进阵,一定会陷在阵里的。我没有教过他怎样出阵呀。真的是他牺牲了吗?」
他们的哭丧的脸色和不敢看阿周那的低垂的眼光证实了阿周那的最大的恐惧。这位丧失爱子的父亲放声大哭起来。
「天哪,我那可爱的孩子真做了阎摩王的客人了吗?坚战、怖军、猛光和举世闻名的善战,你们真让妙贤公主的儿子给敌人杀害了吗?天哪,叫我怎样安慰妙贤?怎样跟黑公主去说呀?拿什么话去安慰至上公主,又有谁能去安慰她呀?」
黑天对他的这位伤心的朋友说:「亲爱的阿周那,你不该这样悲伤。生为刹帝利,我们仗武器而生,由武器而死。以军事为职业,走上战场决不做逃兵的,是时刻有死神陪伴着他的。战士必须时刻准备着阵亡。年轻的激昂如今已升上了白发老战士想在战争中上去的天堂了。激昂的结果是所有的的刹帝利命定的结果,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结果。如果你这样不正常地悲痛,你的哥哥弟弟和各国国王都要无心作战了。快別哭了。振作起来鼓舞別人的斗志吧。」
阿周那希望知道他那英勇的儿子的阵亡始末。坚战王讲道:「我鼓动激昂冲进敌人阵内,因为我知道只有他能破阵。我对他说:『杀进莲花阵去。我们紧跟著你。这立下这样大的功劳会叫你的父亲和舅舅高兴的。』这个年轻的英雄听从我的话,攻破恶阵,冲进去了。我们按照计㓰紧跟在他后面。可是就在这时候,万恶的胜车来了,他阻挡住我们,使攻破的缺口很快封闭起来,我们于是无法跟随激昂。信度国国王胜车把我们挡在阵外,然后,一大群名将无耻地违背了刹帝利作战的规则,联合起来围攻这匹马单枪孤身陷阵的英雄,把他杀死了。」
阿周那听了全部经过,又大为悲恸,昏倒在地上。
清醒过来后,他起誓道:「明天日落以前,我要杀那置我儿子于死地的胜车。如果德罗纳和慈悯敢来阻拦,我连这两位大师也要杀掉。」讲完这话,他拨动弓弦。黑天也吹奏起他那神螺。怖军说:「阿周那的弓弦声和黑天的神螺声对于持国王的儿子们就是死神的召唤。」
82.信度国王胜车
阿周那起誓的消息给敌人知道了。探子报告难敌的朋友说:阿周那听说胜车王是激昂致死的原因后,發誓要在明天日落以前杀死他。
信度国赫赫有名的国王增武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胜车。这位王子出生的时候,空中有一个声音说:「这位王子将来十分显贵。他将来要战死疆场,升入天堂。历代最优秀的武士之一将要在战场上砍下他的脑袋。」
所有的生物都是要死的,可是不论怎样智慧和勇敢的人也并不欢迎死亡。增武听了宣布他儿子命运的声音后十分忧伤。他以激动的心情發出了一个诅咒:「那个使我儿子的头滚到地上的人,他自己的头也要同时裂成碎片。」
胜车渐渐长大,到了成年,增武把王位传给了他,自己归隐山林,修仙学道,以度余年。他住的道院靠近后来叫做俱卢战场的平原。胜车一知道阿周那的誓言,就想起了关于自己死亡的预言,害怕自己的末日来临。
他对难敌说:「我不想再打下去了。让我回国去吧。」
「別害怕,胜车,」难敌回答说:「这儿所有的老将和战士都要保护你的。迦尔纳、画军、非念、广声、沙利耶、牛军、多友、庆胜、博遮国王、甘埔寨国王、善巧、真誓、奇耳、恶颜、难降、妙臂、羯陵伽国王、阿凡提国的王子们、德罗纳、德罗纳的卓越的儿子,还有沙恭尼,所有这些战士和我自己都在这儿,你不会遭遇危险的。我要命令全体将士今天以保护你不受阿周那伤害为唯一任务。你现在別离开我们。」胜车答应留下来,又去找德罗纳说:
「老师啊,你教过我,也教过阿周那,你知道我们两人的武艺,你对我们的估价怎样?」
「孩子,我尽我做教师的责任,对你们两人并无偏爱。我给你们的教育是一样的。阿周那的武艺比你强,是因为他勤学苦练。然而你也不必为此沮丧。我们会把你安置在一个强大的阵势后面,这阵势是阿周那不易攻破的。战斗吧,別辱没了你的祖先。死亡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免不了的,不论是勇士还是儒夫。战士死于战场。轻轻易易进了天堂,而別人是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升天的。別害怕。战斗吧。」
德罗纳对胜车说完了这番话就去布置第二天的阵势了。
德罗纳把胜车及其部下安置在防卫周密的一个位置上,那地点离主力军后队还有十二哩。在胜车的周围还布置了广声、迦尔纳、马勇、沙利耶、牛军和慈悯,各人都带领着自己的部队。在这些将领和般度军之间,德罗纳摆了三个阵势。他把俱卢族的主力军列成圆阵。圆阵后面是莲花阵。莲花阵后面又有钉头阵。三个阵势一个支持一个。那后面才是胜车。德罗纳站在圆阵的最前面。他神采奕奕,白盔白甲,坐在他那由栗色骏马驾驶的有名的战车上。他的画着祭坛和鹿皮座的旗子在上空迎风招展,鼓励俱卢军奋不顾身视死如归。难敌见到这个阵势,恢复了信心。
持国王的一个儿子难支带领了一支大军,包括一千辆战车,一百匹战象,三千名骑士,一万名步兵,一千五百名射手,走在主力军前面,吹着法螺向般度军挑战。他高呼道:
「人们称道阿周那的武功,又说他给我们激怒了。阿周那在哪儿?让他上前来破阵吧。让他在将士们眼前像瓦罐碰上岩石似的碰得粉碎吧。」
阿周那在离敌人不到两箭远的地方停下车来,吹奏法螺应战。然后,俱卢族方面全军吹起法螺。
「黑天,向难支冲去,」阿周那说:「我们要穿过这象队。」
难支的大军败了。像狂风猛袭烟散云消一样,俱卢军被打得四散奔逃。难降一见,怒从心起,率领强大的象军包围阿周那。难降是个大坏蛋,可是他也很勇敢。他凶猛地跟阿周那交战,使战场上遍地是尸首。最后,他打了败仗,抽身回去加入德罗纳的军队。
阿周那的战车飞快地向前驶去,遇上了德罗纳。他对德罗纳大师说:
「声誉卓著的人啊,我丧失了爱子,我来找信度国王报仇。我恳求你让我实现誓言。」这位大师笑着回答道:「阿周那,你要去找胜车王必须先打败我。」说着就暴雨似的对阿周那的车连连射箭。阿周那也回射,可是都给德罗纳轻轻拨开了。德罗纳接着又發出火箭,射中了黑天和阿周那。般度的儿子这才决心去射断德罗纳的弓。他拉开神弓要射,说时迟,那时快,德罗纳的箭恰好来到,割断了他的弓弦。大师依然笑容满面,向着阿周那和他的车马發出骤雨般的利箭。
阿周那向他反击。可是德罗纳大师的箭雨把阿周那和战车笼罩在黑暗中了。
黑天看到事情不妙,说道:「阿周那,別浪费时间了。往前赶吧,跟这位婆罗门作战无用。看来他是永不会疲乏的。」黑天一面说,一面就赶车从大师的左侧冲过去。
「站住!不打败你的敌人,休想过去。」
「大师啊,你是我的老师,不是我的敌人。作为你的弟子,我就像是你的儿子。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战胜你。」阿周那说着,和黑天两人飞快地撇过德罗纳向前赶去。
阿周那又穿过了博遮族的军队。挡住他去路的成铠和善巧都败在他手中。闻杵也想拦住阿周那。双方激烈交战。交战中闻杵失去了马匹,把手中的大杵向黑天掷去。这大杵是闻杵的母亲奉祭天神感动了天神得来的。如今他犯了天神赐杵时的禁戒,大杵反射回来,闻杵自己死在杵下了。赐杵的故事是这样的:
食叶修炼苦行,赢得了伐楼拿大神的欢心。大神赐给她一个恩典,说他的儿子闻杵将不会被任何敌人杀死。
「我将送给你儿子一支神杵。只要他每次出战都使用这杵,无论什么敌人都不能打败他,杀害他。可是他必须记住,不能用这武器去攻击不參加战斗的人。如果犯了这条禁令,武器就会反身回击,杀死他自己。」伐楼会大神说完便赐给闻杵一柄大锤似的杵。闻杵在跟阿周那作战时,忘记了这条禁令,将神杵掷向驾御阿周那战车而不作战的黑天。神杵击中了黑天胸部,立刻反射回来,猛击闻杵。好比法师拘住了一个魔鬼,只因念错了咒语,魔鬼就向他猛烈反扑;同样,这大杵反过来击中了闻杵。闻杵像被暴风雨击断的林中的大树一样倒在战场上死了。
于是甘埔寨国王率领军队攻打阿周那。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他也像过了节日以后倒下不用的大旗竿一样,躺倒地上了。
俱卢军看到刚强的战士闻杵和甘埔寨国王先后死了,慌乱起来。闻寿和定寿弟兄俩想挽回颓势,两人前后夹攻阿周那,把阿周那打得很狼狈。有一次,阿周那受伤發晕,斜倚在旗竿上。黑天激励了他,阿周那清醒过来,才又继续战斗。他杀了那两兄弟,两兄弟的两个儿子继起苦战,也被他杀死了。
阿周那又向前赶去。一路上杀了无数勇士,顺利地驶往胜车王所在地点。
83.借甲
全胜讲述阿周那的战续,持国王听了,高叫道:「全胜啊!当黑天到象城来谈判的时候,我告诉难敌,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千万別错过。我叫他跟他的堂兄弟讲和。我对他说:『黑天做的是好事。他的劝告不可忽视。』可是难敌不听。他认为迦尔纳和难降的意见比我的高明。毁灭之神走进了他的心房,他是自取灭亡。德罗纳反对战争。毗湿摩、广声、慈悯和其他的人也同样反对。可是我那倔强的儿子不肯听从。他那无穷的野心煽动他,他陷入了仇恨和愤怒的网里,發动了这次招致灭亡的战争。」
持国王悲叹着。全胜对他说:「国王啊,你现在痛哭有什么用?生命之水已白白流尽了,你才想起要堵缺口吗?当年你为什么不阻止贡蒂的儿子赌博呢?当时要是你阻挡了,这场大灾难就根本不会發生。要是后来你意志坚定,坚决不让你那儿子走邪道,这场灾难也可以避免。你明知这不是好事,却违反自己的正确判断,附和迦尔纳和沙恭尼的蠢主意。现在黑天、坚战和德罗纳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尊敬你了。黑天已知道你的正直是虚偽的了。俱卢族的将士正在尽其战士的天职,奋勇作战,但他们力不胜任,打不过阿周那、黑天、善战和怖军。难敌也尽其所能,并没有逃避。你不该在这时候来责骂他和他的忠心耿耿的将士。」
「亲爱的全胜,你说得对。我承认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命中注定的,谁也不能更改。把此刻發生的事全告诉我吧。不管是多末不如人意,也请全告诉我吧。」悲痛得一阵一阵起痉挛的老王这样对全胜说。全胜服从老王的命令,继续叙述战场情况。
难敌看见阿周那的战车得意扬扬地向着信度国的国王赶去,大为震惊。他冲到德罗纳跟前,尖刻地埋怨道:
「阿周那冲破大军,已经赶往胜车王所在的地点去了。那些保护胜车王的将士看到我军大败,一定会失去斗志。大家相信,阿周那不可能冲过你,可是事实却证明不然。他在你眼前过去,并未受到任何阻挡。看来你是一贯地喜欢帮般度族的忙。我心里很难过。
「大师啊,告诉我,我哪件事得罪了你?你为什么使我一败涂地?我要是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会让胜车王留在这里了。他想回国去,我不叫他走,真是绝大的错误。阿周那若是攻打他,他必然死亡,绝对逃不过去。请原谅我。我说得好愚蠢,我是急疯了。请你亲自去救胜车王吧。」
德罗纳回答这急疯了的难敌的请求道:
「太子,你的责备是信口胡说毫无根据;然而我也不怪你。我把你看作自己的儿子,我爱你并不比爱马勇稍差。听我的话,把这副甲胄接过去,穿上它,去挡住阿周那。我不能离开这儿。瞧,箭密如烟云向这儿射来了。般度军正在猛攻我们。那不是坚战吗?阿周那不在他身旁保护他。这不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好机会吗?我们的计策要开花结果了。我现在一定要为你俘虏坚战。我不能舍了这目标去追赶阿周那。如果我忽视了主力军去追赶阿周那,我们的阵势就要溃散,我们就败了。让我给你披上这副甲胄。放心去吧。別害怕。你是久经战阵,武艺高强,英勇过人的。这副甲胄能抵挡一切武器,使你不受伤害。任何袭击都透不过这副甲胄,伤不了你的。难敌啊,像因陀罗穿上大梵天赠予的战袍,满怀信心地上前作战吧。祝你胜利。」
难敌恢复了信心,遵照大师的指示,穿了具有魔力的甲胄,率领一支强大的军队,去打阿周那。
阿周那已越过了俱卢大军,向胜车王躲藏的地方赶来了。黑天看见马匹有点儿疲倦,停下车来,想解开绳子让马匹休息一会。正在这时候,文陀和阿奴文陀兄弟二人突然来袭击阿周那。两人打了败仗,军队溃散,兄弟俩都给阿周那杀了。黑天这才松开了马,让马在泥地上打滚。马歇了一会,力气恢复过来了。他们按照计㓰继续前进。
「阿周那,回头看,浑虫难敌赶来了。好运气!长期以来你忍住心头怒火,现在可以發泄了。一切苦难都是眼前这个人造成的,他此刻自己送上来了。不过你得记住,他是一个好射手,箭术优良;而且是一个动作灵敏体格强壮的斗士。」黑天说著就停下车来,让阿周那跟难敌交战。
难敌毫无惧色,赶到阿周那身前。
「阿周那,人说你武艺高强,武功赫赫,我可没有亲眼见到过。让我瞧瞧你的武艺和胆力是否名不虚传。」难敌在跟阿周那开战时这样说。
这场战斗真正激烈,出乎黑天意料之外。
「阿周那,我真觉得奇怪,」黑天说:「你的箭好像不能射伤难敌似的,那是怎末回事呢?神弓發出的箭不能伤人,我还是第一遭看到。这真奇怪。莫非你双臂无力了?还是神弓失去神力了?为什么射中难敌的箭刺不进去却掉下地来呢?这真是古怪!」
阿周那笑着回答:「我明白了。德罗纳给这位老兄穿上魔甲了。魔甲的秘密我知道,大师教过我。这位老兄穿上它,大摇大摆,像头公牛。你现在看笑话吧。」阿周那说完又射起箭来。他先射倒了难敌的马匹、御者和战车,然后射断了难敌的弓,彻底解除了难敌的武装。这以后,他射出了针一样的小箭。这些小箭恰好钻进魔甲遮盖不住的部分,深入难敌体内。后来难敌实在支持不住,只好回头逃跑了。
难敌狼狈败走后,黑天吹奏法螺。胜车王的部下听了,吓得胆战心惊。胜车王周围的各位大将也大惊失色,立刻上车准备迎战。广声、遮罗、迦尔纳、牛军、慈悯、沙利耶、马勇和胜车王自己一共八员大将,布置好阵势迎击阿周那。
84.坚战的忧惧
般度军看见难敌向阿周那所在的方向赶去,就全力进攻俱卢军,牵制住德罗纳,不让他去协助胜车作战。猛光为此率领军队一再冲击德罗纳。结果是俱卢军不得不在三条战线上作战,兵力大大削弱。
猛光赶车一直向德罗纳冲去,进行猛烈攻击。德罗纳的栗色马和猛光的灰色马纠缠在一起,宛如黄昏的云彩。猛光抛下弓,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跳上德罗纳的车。他一会儿站在车杠上,一会儿站在马上,一会儿又跳上车轭,不停地攻击德罗纳。他两眼充血,目含凶光,看着他那天生的仇人,像要用怒火烤焦他。这场战斗继续了很久。德罗纳大怒,张弓發箭。这一箭要不是出乎意外地被善战射来的箭中途挑开,就会要了猛光的命。德罗纳转身和善战交手。般遮罗国的战士乘机将猛光抢走。德罗纳像一条黑色眼镜蛇似的咝咝怒叫,眼睛由于愤怒布满了红丝,向善战挑战。善战是般度军方面的第一流勇将。他看见名将德罗纳向他叫阵,便迎上前去。
「前面这人放弃了天生的婆罗门职责,从事战斗,使般度族大受苦难。」善战对他的御者说。「难敌耀武扬威,主要就是依靠着他。这个人自以为英雄盖世,狂妄得不得了。我必须教训教训他。快驾车赶上去。」
善战的御者于是鞭策着银白色的马,飞快上前。善战和德罗纳互相射击,箭稠密得遮蔽了天日,战地一下子成了黑暗世界。钢箭在空中飞来飞去,闪闪發光,像新脱皮的蛇在乱窜。
双方的车篷和旗竿都被击倒了。两人都流了很多血。般度族和俱卢族的战士屏声息气观战。他们不呐喊,不作狮吼,也不吹奏法螺。天神,持明仙,飞天和药叉都在上空观看这场大战。
善战的一枝瞄准目标的箭射断了德罗纳的弓,德罗纳不得不拿起另一张弓。就在他给弓上弦的时候,新弓又给善战射断了。德罗纳又拿起另一张,也同样给他射落地上。这样一张又一张,德罗纳失去了一百零一张弓,还不能發射一箭。大师自言自语道:「这个善战是和罗摩、成勇子、阿周那、毗湿摩同等的第一流猛将。」他心喜自己遇到了一个配得上的敌手。这是行家见到自己所爱好的技术中出了高手时所感到的一种职业的喜悦。德罗纳發出的每一枝百發百中的箭,善战都能不慌不忙以同样高明的手法应付。
双方势均力敌,战斗了很久。举世无双的射手德罗纳才决心要善战的性命,放出了火神法宝。可是善战已看到,连忙放出水神法宝去抵挡。
后来,善战的精力渐渐不济了。俱卢军方面的战士见到了好不高兴,心满意得地呐喊起来。坚战王看见善战情况危急,忙命令身旁的将士去搭救。他对猛光说:「我们的伟大的善良的英雄善战敌不过德罗纳了。你应该立刻去救他。否则那婆罗门一会儿就要杀死他了。你为什么踌躇?马上去。现在德罗纳像猫捉小鸟似的在戏弄善战。已经是在死神掌中了。」坚战王命令军队猛攻德罗纳。
好不容易救下了善战。恰在这时候,黑天的法螺声从阿周那作战的区域远远传来。
坚战王喊道:「善战啊,我听到了黑天的神螺声,可是阿周那的神弓声却听不到。莫非阿周那给胜车的朋友们包围住,陷于险境了?阿周那前后都有敌人。他早上就冲进了俱卢军,现在白天已过去一大半,还没有回来。为什么只听得到黑天的法螺声呢?我担心阿周那已经死去,因而只有黑天作战了。善战啊,没有什么事是你办不到的。你的亲密的朋友,教导过你的阿周那,处境危险了。阿周那常在我面前夸奖你,说你武艺高强。当我们居住森林时,他对我讲过:『没有第二个战士能像善战那样。』啊,看哪!那边尘土飞扬。我断定是阿周那被围困住了。胜车本是一员猛将,何况那边还有许多大将助战,都要拼死保卫他呢?立刻去吧,善战。」
善战跟德罗纳作战以后已很疲乏了。他回答坚战王道:「贤德的国王啊,我服从你的命令。为了阿周那,我有什么事不肯干呢?我的生命在我自己眼中是微不足道的。如果你命令我去跟天神作战,我也立刻动手。可是请允许我把聪明的黑天和阿周那离开时嘱咐我的话转告你。他们对我说:『在我们杀掉胜车回来以前,你千万不可离开坚战。你要小心在意保护坚战。我们走了,把这件事托付你。俱卢军方面只有一员大将使我们担心,这就是德罗纳。德罗纳立誓活捉坚战,你是知道的。我们去了,把保护坚战王安全的责任交给你了。』黑天和阿周那临走时是这样嘱咐我的。阿周那把这件任务放在我肩上,相信我担当得起。我如何能违反他的命令?请不用担心阿周那的安全。没有人能战胜他。信度国王以及其他的人本领还不如他的十六分之一。坚战王啊,如果我走开,我把保卫你安全的责任交给谁呢?我看如果德罗纳来捉你,这儿谁也抵挡不住他。別叫我走吧。在命令我离开以前,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善战啊,」坚战王回答道,「我已经全盘考虑过了。我衡量了危险和需要,才决定要你走。你离开我是得到了我的许可的。有勇猛的怖军在这儿照顾我的安全。猛光也在这儿。此外还有许多其他将士呢。不用为我担忧。」
说着,坚战王把满箱的箭以及其他兵器放进善战的车里,又为他换上精力充沛的马匹,然后祝福他,叫他走开。
「怖军,坚战王交给你了。要多加小心。」善战对怖军说了,就出發去找阿周那。
善战穿过敌军时遇到强大的阻力。他冲破重重抵抗,一路上杀死了无数战士。可是阻力十分坚强,他前进得很慢。德罗纳看见善战离开坚战,就急忙进攻般度军,他不休息,不停顿,终于攻破阵线,使般度军后退。坚战王大为震惊。
85.坚战的希望
坚战王对怖军说:「阿周那没有回来。派去接应他的善战也没有回来。怖军啊,我越来越害怕了。我听见了黑天的神螺,却没有听到阿周那的神弓。最勇敢最忠诚的朋友善战也没有带任何消息回来。我是越来越放心不下了。」坚战王心里非常着急。
「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激动。」怖军回答。「別让你的勇气低落。你要怎样,就命令我吧。可別让自己的心轮陷在烦恼的烂泥里。」
「最亲爱的怖军,我怕阿周那已经阵亡了。我觉得现在是黑天在亲自作战了。我听见黑天的法螺声没有听到神弓的响亮的弦声。我们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阿周那身上,可是他,这位无敌英雄,恐怕已经死了。我心乱如麻。你要是肯听我的话,快到阿周那那儿去,跟阿周那和善战一起,看情况办事,然后回来。善战已听从我的吩咐,杀入敌军阵营,向阿周那那儿赶去了。你现在也照样去。如果你眼见他们还活著,你就發出吼声,我听了就会放心的。」
「国王,不要担心,我就去。我会让你知道他们平安。」怖军回答。他立刻转身对猛光说:「猛光,你当然明白,德罗纳正在打算活捉坚战王。保护国王是我们的首要责任;可是我又必须服从他,执行他的命令。现在我去了,我托付你小心照顾他。」
「怖军,不用挂念。放心去吧。德罗纳不先把我杀死,是绝对不能俘获坚战的。」木柱王的英雄儿子,德罗纳的致命的敌人,猛光这样回答。于是怖军匆匆忙忙走了。
俱卢军全力包围怖军,阻止他去援助阿周那。可是他像雄狮驱散群兽一样,把敌人打得四散逃窜,杀死了持国王的十一个儿子。怖军走近了德罗纳身边。德罗纳叫道:「停下,我在这儿,我是你的敌人。你不打败我休想过去。你的兄弟阿周那是得到了我的许可才过去的。可是我不能让你走。」
德罗纳说这番话时,相信怖军也会像阿周那那样对他彬彬有礼。可是怖军听了他的话反而怒气冲天,用轻蔑的口吻回答他:
「婆罗门!阿周那并不是得到了你的许可才过去的。他打破了你的阻碍,穿过了你的阵线,才长驱直入的。他没有伤害你不过是出于怜悯。然而我不会像他那样怜悯你。我是你的敌人。从前有过一个时候,你曾经是我们的老师,处于我们的父亲的地位。我们也像尊敬父亲一般地尊敬你。现在你自己说了你是我们的敌人。那末我就当你是敌人了!」说完,怖军抡起大杵对德罗纳的车子打去,把那车子打得稀烂。德罗纳只得换了一辆车。这第二辆车又被他打碎。于是怖军闯入俱卢军,打败了所有挡路的人。这一天,德罗纳失了八辆战车。想挡住怖军的博遮族军队全部被消灭。他一路上大砍大杀,冲破层层障碍,终于到达了阿周那和胜车作战的地方。
怖军远远望见了阿周那,就像狮子般吼叫起来。黑天和阿周那听到了他的吼声大为高兴,也跟著大声欢呼。坚战王听到了这些叫声,解除了疑心,为阿周那祝福。他默默思索着:「今天日落以前阿周那的誓愿将完成。他将杀掉致激昂死命的胜车凯旋回来。胜车一死,难敌可能求和了。眼见那末多同胞兄弟战死疆场,愚蠢的难敌该也能明白过来了。许许多多国王和伟大的战士牺牲在战场,性格刚愎而眼光短浅的难敌也该能认识自己的错误而要求和平了吧。我这些愿望真能实现吗?老族长毗湿摩已献出了生命。我们中间的万恶的仇恨能因此消除,我们能因此免去更残酷的毁灭吗?」
坚战王这样痴心盼望和平梦想和平的时候,怖军、善战、和阿周那正在跟敌人疯狂地交战。
86.迦尔纳和怖军
阿周那离开坚战王,让坚战王应付德罗纳的袭击,自己去履行日落以前叫胜车横尸在战场的誓言。胜车王是激昂阵亡的主要原因。是他阻止了般度军的支援,造成了激昂的孤立被围和死亡。我们已经知道坚战王在焦急不安的心情下如何首先派了善战然后又派了怖军去协助阿周那。怖军到了阿周那作战的地点,發出了狮子吼。坚战王听了,知道怖军已见到阿周那,阿周那还活着。
这是作战的第十四天,战场上有很多处打得极猛烈。一处是善战和广声,一处是怖军和迦尔纳,另一处是阿周那和胜车。德罗纳留在主要战线上抵抗般遮罗国和般度族的进攻,同时也率军反击。
难敌率领部下到达阿周那攻打胜车王的地区,可是他很快就战败,返身跑了。
战场上不止一条战线处在长久的疯狂的战斗中。战线延展得很长,以致双方的后方都受到威胁。
难敌对德罗纳说:
「阿周那,怖军和善战竟然藐视我们,顺利地到达胜车王所在的地区。他们给了那位信度国王以很强的压力。在你的指挥之下,我们的阵势会被攻破,我们的计㓰会全部破产,这委实太奇怪了。人人都问这是怎末回事,为什么精通战术的著名的德罗纳会如此失策?这叫我怎样回答?我是被你出卖了。」
难敌又一次这样刻毒地责备德罗纳。德罗纳不动声色回答道:
「难敌,你的责备是无的放矢,完全违反事实。过去了的事已无法弥补,谈也无益。该想一想现在该怎末办。」
「老师,这应该由你来建议。你告诉我该怎末办。你该把困难情况好好考虑一番,然后决定策略,让我们赶快照着做。」难敌惊惶失措地求告德罗纳。
德罗纳回答:「孩子,情况确实很严重。三员大将出其不意闯进我们阵地来了。可是他们的情况和我们同样严重。他们的后方受到威胁跟我们相同。我们在他们的两面,他们的处境也并不安全。振作起来,再到胜车王那儿去尽力帮助他。老想著过去的失败和困难而心灰意懒是毫无用处的。我最好还留在这里,随时看情况派援兵给你们。我必须在这儿牵制住般遮罗国和般度族的军队。否则我们就要全盘垮了。」
于是难敌带着生力军又赶到阿周那和胜车战斗的地方去了。
怖军不想跟迦尔纳作战,不想跟他纠缠过久。他一心一意要到阿周那那儿去。可是迦尔纳决不让他过去。阵雨般射箭阻拦他前进。
这两位战士的差別是很显著的——迦尔纳雄姿英發,面如莲花,神采奕奕,满脸堆笑。他进攻怖军时,说着「別跑」,「喂,別像懦夫一样的逃走啊,」等等的话。而怖军呢,迦尔纳的嘲骂激得他怒火冲天,迦尔纳的笑容气得他要發狂。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迦尔纳笑盈盈满不在意地应付;而怖军怒气冲冲,行动粗暴。迦尔纳总想离远一点發射他那百發百中的箭;而怖军不顾利箭和飞镖密密發来,一味想逼近迦尔纳。迦尔纳做什么都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怖军却是性情急躁,暴跳如雷,尽量施展他那惊人的膂力。
怖军浑身是伤,鲜血淋淋,看来就像一棵盛开花朵的无忧树。他仍然满不在乎地攻击迦尔纳,把迦尔纳的弓打断,车打烂。迦尔纳更换新车时,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力战怖军,怒从心起,就像月圆之夜的汹涌海潮一样。两人都力赛猛虎,捷如鹰隼,火气像激怒了的蟒蛇。怖军想着弟兄五人和黑公主遭受的一切侮辱和损害便奋不顾身,疯狂作战。两人的战车互相冲击,迦尔纳车上的乳白色马和怖军的黑马挤撞在一起,很像大雷雨时的天上乌云。
迦尔纳的弓裂了。御者也摇晃着掉下车来了。迦尔纳挥舞镖枪向怖军掷去。怖军躲过镖枪,继续向迦尔纳射箭。迦尔纳这时已拿起了一张新弓。
迦尔纳一次又一次损失战车。难敌看到迦尔纳情况不利,把弟弟难胜叫来,对他说:「怖军这坏蛋要杀死迦尔纳了。快去打怖军,救出迦尔纳。」
难胜听从命令去攻怖军。怖军一怒之下,连發七箭,送了难胜的马匹和御者的命;难胜自己也受到致命重伤,翻下车来。迦尔纳看到难胜的血污的身躯像一条受伤了的蛇似的在地上蠕动,悲痛已极,环绕著这位阵亡的英雄致哀。
怖军并不停止战斗,依然紧逼迦尔纳。
又一次,迦尔纳不得不另换新车。他瞄准怖军射出了他那百發百中的箭。怖军中箭勃然大怒,舞动大杵向迦尔纳掷去,打碎了迦尔纳的战车,打死了御者和马匹,也打断了旗竿。现在迦尔纳拉紧弓弦站在地上了。
难敌派另一个兄弟去援助迦尔纳。恶颜奉命上前将迦尔纳载入自己车中。
怖军看到持国王的又一个儿子送死来了,舐了舐嘴唇,对著那新来到的敌人连發九枝箭,就在迦尔纳攀上战车的一刹那,恶颜的铁甲已被射穿,倒下死了。迦尔纳见到这位战士浴血倒在自己身旁,又悲不自禁,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呆了一阵。
怖军残忍地继续进攻迦尔纳。利箭刺穿了迦尔纳的战甲,迦尔纳受了伤。他忍着痛立刻回击,使怖军也全身负伤。般度的这个儿子仍不愿停战,疯狂地继续进攻。迦尔纳眼见难敌的兄弟们为了自己的缘故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心里难受极了。肉体的创伤加上心情的痛楚,使他丧失勇气,终于败走了。这时怖军站在战场上,满身是伤,到处鲜血,宛如通红的火熖,高呼胜利。退却了的迦尔纳忍受不了,又回身交战。
87.严守诺言
持国王听到儿子们惨死和迦尔纳战败的消息,心头凄惨,说道:「全胜啊,我那些儿子飞蛾扑火似的惨死了。顽固的难敌给恶颜和难胜这两个孩子送终了。唉,我又丧失了两个孩子!这笨蛋还说:『迦尔纳的勇气和武艺举世无双,他在我们这边,谁也不能打败我们。只要迦尔纳在我们这边,连天神也不能打败我们,更不用提般度五子了。』现在,他该眼见怖军打败迦尔纳了吧?至少现在他该明白点了吧?唉,全胜啊,我那儿子使风神之子怖军怀下了深仇大恨。怖军勇力过人,简直是死神出现。我们真要灭亡了。」
全胜答道:「国王啊,不是你自己听信你那愚蠢倔强的儿子的话才造成这深仇大恨的吗?这场大祸追根究底罪魁该是你自己。你当初无视毗湿摩和別的老人们的劝告,现在自食其果了。责备你自己吧,国王。別责备迦尔纳以及其他尽力作战的勇士。」
全胜这样责备了瞎眼老王后,又继续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他。
持国王的五个儿子,难支、难忍、恶意、难持和庆胜,看到迦尔纳给怖军打得逃走了,立刻冲上前去。迦尔纳一见,恢复了斗志,回过身来又继续作战。怖军最初不注意持国王的这些儿子,集中心力在迦尔纳身上。可是他们打得越来越猛,把怖军激怒了。于是怖军转而对付他们,把他们五人全体解决。他们连同马匹和御者都倒在战场上死了。这些创口还在流血的躺在地上的年轻战士,仿佛是被狂风猛袭连根拔起的盛开红色鲜花的一片森林。
迦尔纳看到又有一批王子为了自己惨死,便使出了平生之力比以前更猛烈地战斗。怖军也比前打得更厉害。他一直想著迦尔纳给般度族造成的灾难。他用弓箭彻底解除了迦尔纳的武装,杀了迦尔纳的马匹和御者。迦尔纳跳出车来,向怖军抛出大杵。怖军以势头凶猛的箭挡住了杵,又阵雨一般向迦尔纳放箭,逼得他转身徒步退却。
观战的难敌伤心极了,又派了七个弟弟,画导、近画、画目、美绘、箭發、画兵、画铠去援助迦尔纳。他们精力充沛,打得出神入化,然而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死了;因为怖军的火气越来越旺,他的攻击谁也抵抗不住。迦尔纳看到持国王的众多儿子为自己牺牲了性命,满脸泪水,登上了一辆新车,拼命攻打怖军。两员猛将互相冲击,很像大雷雨时的云头。黑天、善战和阿周那观看怖军作战,赞赏不已。俱卢族方面,广声、慈悯大师、马勇、沙利耶、胜车以及其他许多将士也惊奇怖军的勇猛,失声赞叹。
这激怒了难敌,也伤了难敌的心。迦尔纳的情况使他非常担心。他怕怖军这一天会把迦尔纳杀了。他又派了七个弟弟,指挥他们包围怖军,同时进攻。
七兄弟奉命进攻怖军,然而一个接着一个被怖军的箭射倒了。人人热爱的奇耳最后阵亡。当怖军看到他英勇作战死去,心中深为不忍,高叫道:「唉,奇耳啊,你是个正直人,懂得正法。你忠于职责,才服从命令作战。我不得不连你这样的人也杀死。这场战争真是对我们的一个诅咒,像你和老祖宗毗湿摩这样的人也不得不战死了。」
眼见来支援他的难敌的那些兄弟一个一个这样被惨杀,迦尔纳痛苦极了。他背靠车座,闭了眼,不忍目睹这片惨象。然后他控制了自己的感情,硬了心肠,又继续跟怖军交战。迦尔纳手中的弓一张又一张给怖军射断,他坚持不退。他换了十八次新弓。他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如今,跟怖军一样,他也露出了野蛮的狂怒来了。他们两人互相怒目而视打得天昏地暗。坚战王已听到怖军的高出战争中各种喧嚷声的狮子吼,大为兴奋,跟德罗纳作战也越来越猛。
在怖军和迦尔纳间又一次的激烈战斗中,怖军失去了马匹和御者,不久,车也被击得粉碎,于是怖军拿起长矛向坐在战车中的迦尔纳掷去。迦尔纳忙用箭挡住。怖军便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冲上来。那面盾又给迦尔纳立刻射穿。于是怖军把宝剑扔过去,将迦尔纳的弓砍成两半,掉下地来。迦尔纳又拿起另一张弓,比以前更猛烈地向怖军射击。怖军怒不可遏,纵身去打迦尔纳。迦尔纳在旗杆后面一躲,免去了杀身之祸。怖军又从迦尔纳的车上跳下来,他丧失了所有武器,赤手空拳,站立在战场上。他利用战场上死了的大象掩蔽自己,躲避迦尔纳的箭,继续战斗。他拾起任何手够得到的东西,破车的轮子,死马死象的四肢等,向迦尔纳扔去,一分钟也不停顿。但这是不能持久的。很快怖军就处于极不利的地位了。迦尔纳不禁狂喜,对他说道:「饭桶!你既不懂战术,为什么来这里献丑?去森林吃果子和根菜养胖去吧。你是一个野人,不配參加刹帝利的战争。滚开!」迦尔纳这样笑骂,羞辱怖军,使怖军怒火中烧,却又无计可施。然而迦尔纳想到自己对贡蒂后许下的诺言,不肯下手杀害怖军。
黑天对阿周那说:「看啊,阿周那!怖军给迦尔纳逼迫得多可怜。」
阿周那见到勇武的哥哥的窘状,气愤得眼睛都红了。他拉开神弓,向迦尔纳射箭。迦尔纳很高兴地将注意力转向阿周那。他对贡蒂后许诺过,只杀死一个般度之子,他决定把这名额保留给阿周那。
88.广声的结局
御者黑天对阿周那说:「善战来了。你的徒弟和朋友善战胜利地突破了敌人的防线上这儿来了。」
「黑天,我可不愿意他来,」阿周那回答,「他离开坚战上我这儿来是不对的。德罗纳时时刻刻在找机会俘虏坚战。善战应该坚守岗位,保卫他才是。他却上这儿来了。老广声已经截住了善战。据我看,把善战派到这儿来实在是坚战王很大的错误。」
广声和善战之间有着世仇。这使他们成为死敌。两家结仇的经过是这样的:当卓越的黑天的母亲,可敬的提婆吉,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很多王子争著向她求婚,因此引起了月授和悉尼之间的一场大战。结果是悉尼胜了,他为黑天的父亲富天把提婆吉载入车中带走。自从發生了这件事情以后,两家就成了冤家。善战是悉尼的孙子,广声是月授的儿子。在俱卢战场的大战中两人各助一方,处于敌对地位。很自然地,这位老将广声一见到善战,立刻要向善战挑战。
「善战啊,」广声叫道,「我知道你趾高气扬,自以为武艺高强。现在你可在我掌握中了。我很快就要结果你。我早就在找这样的一个机会了。正如十车王的儿子罗奇蛮杀死胜帝一样,我今天要送你去见阎摩王。这也可以叫那些被你杀死的将士的寡妇高兴一回。」
善战大笑,打断了他的话,说:「別夸口了。事实胜于雄辩。別想用恐吓对付勇士。把你的本领施展出来吧。別像秋天的响雷那样乾号了。」
两人互相答话以后,战斗开始了。打得好不猛烈,就像两头雄狮互斗似的。
马死了,弓断了,双方连战车也没有了。他们现在只能站在战场上手拿宝剑和盾牌作战。后来双方盾碎剑折,手无寸铁,死扭在一起。两人在地上打滚,又纵身跳起来,向对方扑去,再一同翻倒地上。这样的战斗延续了很久。
阿周那这时全心全意注意着胜车的动作,没有注意到月授的儿子和善战之间的战斗。可是御者黑天却十分关切善战的命运,因为他知道两家的冤仇。
「阿周那,」黑天说:「善战精疲力尽了。广声快要把他杀了。」
阿周那仍然只注意胜车的行动。
「善战跟俱卢军打过一仗,已经疲乏不堪;他到这里又被广声逼着应战,因而力量悬殊。除非我们帮助他,亲爱的善战就要送命了。」黑天又说。
黑天说着话的时候,广声举起善战,把他猛掷在地上。周围观战的俱卢军高叫:「善战死了。」
黑天再一次喊:「苾湿尼族最优秀的人,善战,躺在地上快死了。来帮助你的人现在在你眼前被人杀死了。你还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广声揪住躺在地上的善战拖着走,很像一头狮子拖曳一头大象。
阿周那踌躇不决,思想上很矛盾。他对黑天说:「我没有向广声挑战,他也没有向我挑战。他跟別人交战时我怎末能向他射箭呢?我不愿做这样的事。可是一个来帮助我的朋友确实在我眼前快遭毒手了。」
阿周那的话刚说完,天空被胜车發出的箭遮黑了。阿周那用箭雨回答胜车,但他不时痛苦地回顾已紧抓在广声手中的善战。
黑天又逼着阿周那考虑善战的情况。他说:「阿周那啊,善战丧失了一切武器,现在他只能任凭广声摆布了。」
阿周那一回头,见到广声一脚踩在善战身上,手举大刀正要砍下去。可是广声尚未来得及下毒手,阿周那的箭势如闪电,一刹那就把高举的手臂斫去。手臂掉在地上,手中还握着大刀。广声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寻找射箭的人。
「贡蒂的儿子,」他叫道,「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这样放暗箭不算好汉。我跟別人交战,你乘我冷不防攻击我。俗语说得好,没有人能不受朋友的坏影响。你的不合乎武士道德的行为正好证明这话千真万确。阿周那,你回去见你的哥哥坚战时,这件勇敢的事儿你怎样交代?阿周那啊,这个坏主意是谁教给你的?是从你的父亲因陀罗大神学来的,还是从你的师父德罗纳和慈悯那儿学的呢?是什么法典允许你向一个正在跟別人交战而不能看到你的人射击呢?你干的事是下流种子干的勾当。这大大伤损你的名誉。看来这必然是富天的儿子教唆你的。你自己的品格还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一个血管里流着高贵血液的人决想不到要干这样一桩卑鄙下流的事。我知道必是那个无耻的黑天煽动你,叫你这样做的。」断了右臂的广声在俱卢战场上这样刻毒地谴责黑天和阿周那。
阿周那说:「广声,你老了,大概年龄影响了你的理智。你责骂黑天和我,责骂得毫无道理。你在我眼前杀害我的朋友,一个为了我而冒生命之险来作战的人,一个就像是我的右手似的朋友,一个已倒在地上只能任人摆布的人。你要去刺死这样一个人,我怎末能袖手旁观呢?我若是不插手,我就该进地狱了。你说我跟黑天作了朋友,堕落了。普天之下有谁不愿意这样堕落?你理智错乱了,所以语无伦次。善战来到这儿的时候已精疲力尽,而且他的武器也不够,你却向他挑战。你战胜了他。他败后躺倒在地上,毫无办法。你依据的是什么光荣典则,竟然举起刀来杀一个倒在地上的战士?你曾经为杀死我那手无寸铁,疲惫不堪,站立不稳,战甲破碎的孩子激昂的那些勇士喝采,我难道能忘记吗?」
广声听了这番话,并不回答,却用左手将自己的箭散在地上,就在战地上打起坐来了。老战士修行入定的景象深深地感动了俱卢军。他们赞扬广声,责备黑天和阿周那。
阿周那说:「勇士们,我立誓要保护每一个离我不出一箭之遥的朋友,我不能让敌人把他杀了。这是我立过的誓愿。你们凭什么责备我?不加思索顺嘴胡骂是不对的。」
对战地上那些责备自己的战士们说了这些话后,阿周那回头对广声说:
「卓越的勇士啊,你保护过许多来求你帮助的人。要知道你的遭遇是由于自己的错误。责备我是不公道的。如果你同意,就让我们大家埋怨那统治刹帝利生活的暴力吧!」
广声听后,低头致敬。
善战现在已神志清醒,站起来了。他一怒之下不顾一切,拾起一柄宝剑,扑向坐在箭上打坐入定的广声。周围的人惊叫起来。黑天和阿周那冲上前去阻挡他。然而迟了。他一剑挥去,又快又猛,割下了那老战士的头颅。头颅滚了下来,身子却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在战地上空观战的天神和小神仙同声祝福广声。战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谴责善战的罪行。
善战坚持说自己的行为是对的。他说:「我昏倒下来的时候,这我个仇人将脚踩在躺下的我的身上,想杀我。因此我也可以杀他,不管他取的是什么姿势。」可是没有人赞成他的举动。
89.胜车被杀
「迦尔纳啊,」难敌说:「紧要关头到了。如果夜幕降落以前,胜车王尚未遇害,这在阿周那就是奇耻大辱。他会为了誓言的未能兑现而自杀的。阿周那一死,般度族必然灭亡,王国将毫无问题属于我们全权治理了。天神们曾决定阿周那是要自己结果自己的,因而他会一时大意立下这不可能实现的誓愿。看来是我的好运来了。我们千万別放过这机会。我们无论如何要使他挑战失败。这件事全仗你。你的作战神技今天要受考验了。今天,显出你的神通来吧。瞧,太阳西斜了。我不信日落前这一段时光里阿周那能赶到胜车王身边。你,马勇,沙利耶,慈悯和我自己都必须尽力保卫胜车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日落前的数小时内落在阿周那手中。」
迦尔纳回答说:「我的国王啊,我给怖军打得遍体是伤。我疲倦不堪,四肢无力。虽然这样,我仍然要尽我所有的力量。我活着就是为了为你效劳。」
当迦尔纳和难敌如此这般定计的时候,阿周那正在猛攻俱卢军。阿周那全力以赴,要在日落以前穿过俱卢军的防线,到达胜车王所在的地方。
黑天将法螺放在口边,高奏牛调。这调子是召唤他自己的御者达禄迦赶车前来的信号。当黑天的车子到来后,善战乘这车去攻迦尔纳。他打得猛烈而且灵巧,紧紧缠住迦尔纳,使他无法脱身。
达禄迦的赶车技术,善战的射箭技巧,引得天神们下来观战。迦尔纳的车上的四匹马都受了伤,御者坐不稳栽了下来。接着,旗竿断了,车也裂了。失去了车的迦尔纳站立在战地上。这情况引起了俱卢军中一阵大骚动。迦尔纳只好跑过去上了难敌的车。在这儿,全胜对倾听他叙述这桩事故的持国王说:「世上最高明的箭手是黑天、阿周那和善战,谁也比不上他们。」
阿周那冲过拦路的俱卢军,到了胜车王所在的地方。他一想到眼前这人就是杀死激昂的凶手,又想到俱卢族的种种罪行,便怒从心起,疯狂地作战。他是能左手开弓的人,拿起神弓,忽用左手,忽用右手,發射利箭,吓得敌人心惊胆寒,慌乱不堪,觉得好像是死神张开可怕的大嘴来到了战场上。
只有创作摩诃婆罗多的诗人才能描述阿周那和那些保卫信度国国王的战士,马勇以及別的伟大人物之间的这场战斗。他们全都打得十分猛烈,可是全都失败了,不能阻挡阿周那到达胜车王所在的地方。
阿周那开始跟胜车王交战了。这场战斗历时很久。两人都不时望着西方,因为白天快完了。信度国王不是寻常的敌人,阿周那早先又已用尽了力量,因此不易取胜。太阳接近地平线,渲染得西方一片血红色。可是战斗依然进行,不能结束。
「只剩下一会儿工夫了。看来阿周那的挑战失败了。胜车王得救了。誓言没有实现,阿周那要丢脸了。」难敌自言自语,满心欢喜。
天黑了。双方军队一片声高叫:「日落了,胜车王没有死。阿周那输了。」般度军垂头丧气,俱卢军高声欢呼。
胜车王回头看著西方的地平线,心里想:「我得救了。」他那时看不到太阳,认为危险时间过去了,不会被阿周那杀死了。
然而就在这时刻,黑天对阿周那说:「阿周那,信度国王看着地平线。是我叫天色黑暗的,其实太阳依然高挂天空,并未沉下去。下手吧。这是绝好的机会,因为胜车王不加防备。」
神弓飞出一箭,像老鹰猝然扑下攫取小鷄似的,带走了胜车王的头。
「听着,阿周那,」黑天叫道:「快接连射箭,別让头颅落地,要把头颅送到增武的怀中去。」
于是阿周那施展神技,连發奇妙的箭,将头颅从空中运送过去。这真是一幅奇景。
增武正坐在道院的空地上,闭着眼睛,专心致志做晚祷。忽然他儿子的有着美丽的黑发,带着金耳环的头轻轻地掉在他怀里了。老国王做完祷告,站了起来,怀里的头滚到了地上。正如他自己以前诅咒的,自己的头爆烈成为一百碎片。父子俩一起到勇士们死后所住的地方去了。
黑天、阿周那、怖军、善战、战愤和至勇高声吹奏法螺。坚战王听到祝捷的螺声,知道阿周那的誓愿实现了,信度国王死了。他于是率领军队猛攻德罗纳。这时候夜幕已经垂下。可是在作战第十四天,日落时停战的规约没有遵守。战斗的狂热一天比一天高涨,规约和禁条一条一条地被破坏了。
90.德罗纳去世
凡是听过摩诃婆罗多故事的人,都知道怖军和他的阿修罗妻子生的著名的儿子瓶首的事迹。在史诗的人物中,有两个青年具备英勇、坚强、刚毅、胆量过人而又性格温厚的品质。这两个青年一个是阿周那的儿子激昂,另一个是怖军的儿子瓶首。两人都牺牲在俱卢战场上。
到了摩诃婆罗多大战的后期,双方仇恨日深,不满足于白天作战夜晚停战的规约了。第十四天,太阳已经下去,战争并未停息。大家燃起了火炬,在火炬的照耀下继续作战。俱卢战场上呈现了一幅奇景。这种场面是婆罗多族的国土上从未有过的。双方将士在数千支火把下,使用夜间作战的特殊信号,继续交战。
瓶首和他的阿修罗部队是夜间能增加力量的,觉得在黑暗中作战格外有利,便加紧猛攻。难敌看到成千上万的勇士被瓶首和他的魔军所消灭,心胆俱裂,因为这批军队能在空中来往,神出鬼没,无法提防。
「迦尔纳啊,快杀死家家伙,否则我们就全军覆没了。別再耽搁了,快杀掉他吧。」所有受困的俱卢族都这样要求迦尔纳。
这时候,迦尔纳自己被一个阿修罗的箭所伤也正在狂怒。他有一支百發百中的神茅,是因陀罗大神给他的,可是只能用一次。他保留到现在,因为他知道他和阿周那之间不可避免地要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这支茅他要专用在阿周那身上。现在他在夜战的愤怒和混乱中一时冲动,将神茅投向那年青的巨人了。
阿周那因此得救,可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怖军的爱子瓶首,在半空中正对着俱卢军倾泻致命的利箭,忽然掉下地来死了,使般度族陷入无限的悲痛。
战争并未停顿。德罗纳残暴地攻打,所到之处般度军大批死亡,人人惊惧。
「阿周那啊,」黑天说:「要按战争的严格规矩作战,那是谁也不能打败这位德罗纳的。除非违背正法,我们没有其他办法对付他。只有一桩事情能叫德罗纳停战。他一听到马勇战死的消息,就会丧失对生命的一切兴趣,抛下武器。现在得有个人去告诉德罗纳,马勇已经阵亡。」
阿周那是决不让自己说一句谎话的,一听到这个提议,不禁毛骨悚然。在他身旁的一些人也反对这个想法,谁也不愿协同说谎。
坚战王站在那儿,深思熟虑了一会,然后说道:「我来承当这桩罪过。」于是打开了僵局。
这事看来很古怪。但是创世之初,搅拌乳海的时候,搅出了可怕的毒汁,有毁灭众天神的危险,当时不是大自在天上前吞了下去,救了大家吗?为了拯救一个完全依靠他的朋友,罗摩不是不得不违反武士作战的规矩,承当了杀死伐里的罪孽吗?同样,坚战王现在决定担受恶名,因为除此以外別无出路。
怖军举起铁杵,向一头唤作马勇的巨象的头上击去。巨象倒地死亡。怖军杀死了巨象马勇后,走近德罗纳指挥的部队,高声吼叫,叫得人人能听见。他叫道:「我杀死马勇了!」怖军在这以前从未做过,甚至从未想到过,要干不荣誉的事。他说出了这句话后,羞愧得无地自容。
德罗纳正要祭起大梵法宝,听了这话,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可是这能是真的吗?他呼唤坚战,问道:「坚战啊,我的儿子真的阵亡了吗?」这位大师认为即使拿三界之主的高位来贿赂坚战,坚战也不会说一句谎话的。
德罗纳这一问,令黑天十分惊慌。他说:「如果坚战不肯说谎,误了我们的事,我们就完了。德罗纳的这件大梵法宝威力无穷,不可抵御,会把般度族完全消灭的。」
坚战自己面临当前要做的事,也不禁不寒而栗。然而在内心深处,他也希望获得胜利。他硬了心肠,对自己说:「我来担当罪过吧。」然后大声叫道:「是啊,马勇确实是死了。」就在说话的当儿,他感到这事儿干得不光荣,又低低地用颤抖的声音附加了几个字,说:「是大象马勇。」这几个字给喧闹声淹没了,德罗纳没有听见。
「国王啊,他们犯下这样一桩大罪了。」对着瞎眼的持国王叙述战事实况的全胜这样说。
当谎话一出坚战的口,坚战坐车的轮子立刻着了地。在这以前,他的车轮总是离地四吋,从未碰过尘土。在这以前,坚战跟充满虚偽的尘世有一段距离;自从说了谎,他立刻下落尘世,成了凡人。他也一心图谋胜利,陷入虚偽,因而他的坐车也随着下降到人间的道路上了。
德罗纳一听说爱子被杀,对生活的眷恋就断了。他万念俱灰,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活。当这位老将处于这样状态的时候,怖军指着他高声严厉地责备起来:
「你们婆罗门放弃了自己种姓应尽的职责,来从事刹帝利的战争事业,给王族种下祸根。若是你们婆罗门坚守由出生规定的责任,不走错路,王族就不至于走上这条毁灭的路的。你们教导说,不杀是最高的正法,而婆罗门是这条正法的支持者和培养者。可是你们自己背弃了自己种姓的智慧,无耻地干起屠杀的勾当。你们堕落到过这种犯罪的生活是我们的大不幸。」
德罗纳已经对生活毫无依恋了。听了怖军的这番嘲骂,心头更加痛苦。他抛开自己的武器,在战车的坐位上打起坐来,很快就入定了。这时猛光手持利剑,上了他的车。尽管战场上周围的人全都高声喝阻,可是德罗纳的仇人利剑一挥,把这位老将的头割下,完成了命运给他的任务。持力的儿子的灵魂化为一缕光芒,冉冉上天去了。
91.迦尔纳的死
德罗纳一死,俱卢军任命迦尔纳为大元帅。迦尔纳站在由沙利耶驾御的华丽的战车上。他的威名和他那无所畏惧充满信心的仪表使俱卢军大为振奋。战争又开始了。
般度族跟占星家商量后选择吉利时辰进行大战。阿周那率军攻迦尔纳,怖军紧跟在车后助战。难降集中力量,对怖军射箭,势如雨下。怖军忍着笑自言自语道:「这坏蛋现在在我掌心之中,逃不出去了。今天我要实现对黑公主的诺言。我等待完成这个誓言也等待得太久了。」
怖军想着当年难降对待黑公主的情形便怒从心起,无法遏制。他扔下了武器,纵下车来,饿虎扑食似的扑向难降。他摔倒了难降,扭折他的手臂,一面叫道:「罪恶的畜牲,揪住黑公主头发的是这一只该死的手吗?好吧,我要把它从你身上连根拔掉。如果这儿有人想帮助你,让他来试试吧!」怖军虎视眈眈,看着难敌,高声挑战。他撕下难降的胳膊,将那血淋淋的手臂抛在战场上。接着,他实践他那十三年前的可怕的誓言,像一头野兽似的,吸着饮着他那敌人体内的鲜血,并且疯了似的在染遍鲜血的战地上跳舞。他吼道:「我做到了。我为这个罪大恶极的人立下的誓言已经实现了。现在轮到难敌了。祭火已经升好,让那供神的牺牲准备着吧。」
这景象使人人战栗。甚至勇武的迦尔纳看到怖军这样狂怒,也颤抖起来。
「別害怕,」沙利耶对迦尔纳说:「你不应当流露任何迹象,让人误认作恐惧。难敌心情沮丧浑身颤抖的时候,你不该也这样意气消沉。难降一死,全军的希望完全在你身上了。你必须挑起这副重担。你本是英勇的战士,应该跟阿周那单独作战,赢得地上的永恒的光荣,或者是战士的天堂。」
迦尔纳听了这番话后,恢复了勇气。他愤怒得两眼通红,含着泪水,命令沙利耶把车向阿周那驱去。
「打够了。」马勇真诚地对难敌说:「让我们结束这制造灾难的仇恨吧。亲爱的朋友,跟般度族和解,停止作战吧。」
「什么?那倔强的怖军像贪馋的野兽一样喝着人血,在我弟弟的残损的身体上跳舞的时候所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现在还能谈什么和平?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些废话?」难敌对他说。
难敌说完,吩咐重新布置阵容,并下令进攻。
随后是一场大战。太阳神的儿子發射出一枝金光闪闪的箭。那箭喷着火直向阿周那冲去,仿佛是一条蛇伸出了發光的双叉毒舌。阿周那的御者黑天,在这紧要关头,急忙紧压战车,把战车压入泥土中五指深,使瞄准阿周那的蛇箭只带去了头盔,刚好没有射中头部。阿周那又羞又怒,脸色通红,抽箭搭在弓弦上,要结果迦尔纳的性命。这时,迦尔纳的命定时刻到了,正如预言所说,他那战车的左轮突陷入了血泊。他跳到地上,要把车轮从泥泞的血地里拔起。
「等一会儿!」他叫道,「我的车陷进地里去了。你是一位有名的战士,并且知道正法,你当然不会利用这个不公平的机会暗算的。我很快就可以把车弄好,然后你爱怎末打就随你怎末打好了。」
阿周那踌躇了。迦尔纳为了这不幸事件也多少有点心慌意乱。他记起了当年所受到的诅咒。他再一次要求阿周那重视荣誉。
黑天插嘴了。「哈哈,迦尔纳,」他叫道,「很好,你也居然记起有所谓公平和武士道德来了!现在你处境困难,你自然记起了这些;可是当初,你和难敌、难降、沙恭尼将黑公主拖进大殿加以侮辱的时候,你怎末完全记不得呢?你帮着引诱那喜欢赌博而不精此道的坚战去掷骰子,你骗了他;那时候你的公平藏到哪儿去了?当坚战按照誓约在林中度过了十二年,第十三年又隐姓埋名度过后,你们拒绝将他那份国土归还他,那是公平的吗?那时候,你现在所要求的正法怎末样了?坏蛋们想毒死怖军的时候,你跟他们合谋。当般度五子被骗住在蜡宫时,你也參与了活活烧死他们的计㓰。那些时候你的正法又怎末样了呢?强暴的手伸到了黑公主身上,你不加干涉,还在一旁欣赏,那时正法是怎样教导你的?你在那时不是还戏弄过她吗?你说:『你的丈夫们不保护你了。去另外嫁一个丈夫吧。』那条舌头当初不知羞耻吐出那样的话来,现在却在讲武士道德。好一个武士道德!你们一群暴徒围住年轻的激昂,无耻地杀了他,这难道称得上武士道德吗?坏蛋啊,別再讲武士道德和公平合理了,因为你从来没有重视过这些。」
当黑天为了怂慂阿周那下手,这样揭發迦尔纳的时候,迦尔纳一声不作,含羞带愧,垂下了头。他默默地登上了车,车轮依然陷在泥泞的血地里。他拿起弓,对着阿周那射出一支目标准确的箭,用的力量那末大,以至把阿周那震得昏了过去。迦尔纳利用这个时机,又跳下车来急急忙忙拔那车轮。可是诅咒的力量过于强大,命运不照顾这位伟大的战士了。车轮陷在血地里,任他使尽强大无比的力量,还是动也不动。然后,他想用他从持斧罗摩学来的祭放法宝的咒语,然而在他紧急需要的时候,记不起来了。这正符合持斧罗摩的预言。
「阿周那啊,別再浪费时间了。」黑天叫道。「射你的箭,杀死你那狡猾的敌人吧。」
阿周那的心动摇着。他的手踌躇着不敢做不合武士道德的事。但是当黑天说了这话后,诗人说:「阿周那接受了这位大神的命令,發出一箭,割去了迦尔纳的头。」阿周那是体现高贵品质的人,诗人不忍把这有罪的行为归他负责。当迦尔纳使尽力量也拔不起那陷在血地里的车轮时,大神黑天怂慂阿周那杀死迦尔纳。按照当时流行的武士道德和作战规矩,这样做是完全错误的。除了大神黑天自己,又有谁能负起这破坏正法的责任呢?
92.难敌
难敌目睹迦尔纳阵亡,悲痛得不得了。慈悯大师为难敌的悲痛所感动,对他说:「只由于野心和贪欲,我们把过重的担子压在朋友们肩上。他们毫无怨言地挑起重担,将生命牺牲在战场上,到快乐的天堂去了。你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就是跟般度族和解。太子呀,这毁灭一切的战争千万別再继续打下去了。」
甚至在灰心绝望的时候,难敌也不爱听这样的忠告。
他说:「也许曾经有过议和的机会,但是那早已经过去了。般度族和我们之间亲人的血债累累,还能谈什么和平?如果我为了逃避死亡而投降了,我又怎能逃避世人对我的蔑视?如此屈辱地救出来的生命还有什么幸福可言?而且我的兄弟亲友全都死了,我从和谈获得的国土上还能找到什么欢乐?」
难敌这番话受到別人大声喝采。他们支持他。他们选了沙利耶当大元帅,付予他最高指挥权。沙利耶体格强壮,跟那些战死在沙场的大将一样勇敢。军队在他的指挥下排开了阵势,又猛烈地作战了。
般度军方面,坚战王亲自率军攻打沙利耶。使人人惊奇的是,这位至今仍然号称「仁慈的化身」的人竟然打得这样狂暴。
双方势均力敌,打了很久。后来坚战王将茅掷向沙利耶,击中了他。沙利耶的尸体像祭祀完毕后的巨大的旗竿一样倒了下来,浑身是血。
俱卢族的最后一员大将沙利耶阵亡后,俱卢军丧失了一切希望。持国王的那些还活着的儿子联合起来围攻怖军。怖军把他们全都杀了。风神之子怖军自从黑公主在大殿受辱那一天起就怀着这股怒气,已经十三年了。他现在对自己说:「我不算白活了。可是难敌今天还活着。」说著,狞笑起来。
沙恭尼率军攻偕天的部队。不多久,偕天發出一支锋利的刀头箭,一面骂道:「蠢货,这是报答你的弥天大罪的。」箭飞过去像一把刀似的割断了沙恭尼的颈子。那诡计多端的脑袋,俱卢族一切罪恶的根源,滚到地上了。
没有了首脑,败军溃散,四处窜逃,被得意扬扬的战胜者一人不留地尽情追杀。「婆罗多族之王啊,你那十一支大军就这样全部消灭了。数千名为你打仗的高傲而勇敢的王子都死了。只剩下难敌一人,满身带伤,昏昏沉沉,还在战场上。」全胜这样描述溃败的情况给瞎眼王听。
难敌极力收拾残军,然而没有结果。现在他差不多是孤身一人了。他拿起杵走向一个池塘。他通身热得像火在烧灼一样,他一心想下水。他下水时自言自语道:「明智的维杜罗知道要出什么事情,他告诉过我们。」
事后聪明有什么用啊?做了什么事就要受什么报应,这是规律。
坚战兄弟追索他们的大敌毫不放松,一直到了这里。
「难敌啊!」坚战王高呼道:「你毁了家,灭了族,自己倒想逃避死亡,躲藏到这池塘里来吗?你的骄气哪里去了?难道你不害羞?上来打吧!生为刹帝利,你难道不敢打仗,害怕死亡?」
这些话刺痛了难敌。难敌昂然回答道:「坚战,我不是上这儿来逃命的。我不是由于害怕才上这儿来的。我跑进水池为的是消除心中的热火。我既不怕死,也并不想活,可是我为什么还要打仗?现在世上已没有什么需要我为它打仗了呀!所有我这边的人全都死了。我不再想要王国了。我把这世界让给你单独享受。你去当独一无二的大皇帝吧。」
「好啊,这话真是慷慨,尤其是在你说过连针尖大的土地也不给我们之后。当初我们要求和解,要求你给我们一部分土地,你藐视我们的建议;而现在你居然说全部都可以归我们了。我们不是为了王位或土地才作战的。还需要我把你的全部罪状说一遍吗?你给我们的种种伤害和对黑公主的暴行,只有用你的性命来抵偿。」
叙述战争实况给瞎眼老王听的全胜这时说:「你的儿子难敌听坚战说出这样残酷无情的话,立刻手持大杵从水里出来。」
时运不济的难敌走出了池塘,说道:「来吧,你们一个一个来吧。我是单身一人。你们五人当然不会联合起来打一个无盔无甲,疲倦已极,浑身负伤的单身人。」
坚战尖刻地回答道:「如果很多人联合起来攻打一个人是不对的,那末请问你,激昂是怎样受围攻,怎样被杀的?那孩子孤零零一人受到许多人共同围攻,这难道没有得到你的同意吗?是啊,人们在面临不幸的时候才会记起正法和武士道德,向別人要求这些。得了,穿上你的战甲,任你在我们五人中选择一人对打吧。胜了让你登王位,死了你就进天堂去。」
于是怖军和难敌打了起来。两人的铁杵碰在一起时火星直冒。难敌和怖军两人武艺相仿,力气相等,打了很久,不分胜败。
观战的人争论究竟谁会打胜。黑天对阿周那说,怖军会执行当年在大殿上立下的誓言,打断难敌的大腿。怖军听到这话,马上鲜明地记起了当年那桩严重的暴行。他像狮子一般纵身跳起,抡着手中铁杵对难敌股间击去,击断了两条大腿。难敌受了致命伤,沉重地跌倒地上。怖军又跳上已倒下的身躯,使劲踩敌人的头,疯了似的在上面跳舞。
「快別这样,怖军,」坚战王叫道。「你已实行你的誓言了。难敌是一个王子,而且是我们的堂兄弟。你不该踩他的头。」黑天接着说:「这坏蛋的灵魂很快就要离开身体了。般度的儿子们啊,难敌和他的伙伴都死了,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上车去吧。」
黑天说话的时候,倒下的难敌又愤怒又痛恨,脸红得像火熖。他转过眼睛,看着黑天说:「你施展诡计害死了一些遵照规矩勇敢作战的战士。凭真实本领光明正大地打仗,你休想战胜迦尔纳、毗湿摩或者德罗纳。你难道丝毫不觉得羞愧吗?」
临死,难敌对自己过去的行为仍然毫不懊悔。
「难敌啊,」黑天说:「你责备別人是无用的。你贪图尊荣和权势,干出了无数坏事。你如今是罪有应得,自食其果。」
「无耻的人!」难敌回答。「活着,我是一个尊贵的王子,慷慨的朋友,可怕的敌人。人世间一切快乐,国王所享受不到的快乐,甚至天神也不加轻视的快乐,我都享尽了。这样的生活以战士的死亡来结果,是最恰当不过了。死了,我得意扬扬进天堂,去跟我的朋友们、兄弟们会见。他们已早在那儿等待着欢迎我。你们留在尘世,达不到目的,而且将为一切刹帝利所鄙视。我折了腿躺在地上无能为力时,怖军将脚踏到我头上,我毫不在意。我何必还在乎这个?不出几分钟,乌鸦和老鹰的爪子不是就要停在我的头上了吗?」当难敌说到这儿的时候,天神们从天上散下花雨来。不正当的欲望把难敌引入歧途,心生恼怒,干出无数违背正法的事来;然而谁也不能怀疑持国王的这个儿子具有不可战胜的英雄气慨。
93.般度五子受责
战争快结束的时候,大力罗摩朝拜圣地完毕来到俱卢战场。他正好碰上怖军和难敌在作最后的生死斗争。他看见怖军打断了难敌的大腿。这一桩严重违反单人作战规则的事引起他的无穷怒火。
「呸!你们真是下流!刹帝利有打人脐下部分的吗?这个怖军极端卑鄙地把这条规则也破坏了。」他嚷了起来,又怒气冲冲走近他的弟弟黑天,高喊道:「你能看得下去,任他们胡作非为;可是这种肮脏的战争我却瞧不惯!」说着,他就高举铁犂向那犯了法的怖军走去。这把犁是大力罗摩在严重时刻用的武器,像黑天的神盘一样。
黑天看到哥哥感情激动,走向怖军,大吃一惊,忙冲上前去阻挡,对他说:「般度五子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至亲。他们曾经在难敌手中遭受过不可忍受的种种屈辱。当年黑公主在大殿上受辱的时候,怖军曾宣誓说:『有一天我要在作战时用这柄铁杵击断他的腿,把他打死。』怖军那时宣布过这样一个严肃的誓言,这是人人知道的。一个刹帝利应该实行自己的严肃的誓言。你別让怒火蒙蔽了心眼,別冤屈了清白无辜的般度五子。在谴责怖军以前,你该先考虑到俱卢族对般度族的种种凌辱。如果一个人判断某一行为不考虑造成这一行为的一连串事实,那末,他的判断一定是错误的。你如果不顾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抓住其中某一举动就下断语,一定要犯绝大错误。现在已经是世界历史的第四时代,前一时代订下的法律已不适用了。怖军打击敌人的脐下部分实在并不算错,因为那个人曾经三番五次千方百计谋害过他的生命。激昂身处重围奋勇作战时,由于难敌的卑鄙的煽动,迦尔纳才从激昂身后射断了他的弓弦。阿周那的年轻的儿子孤立无援,站在战场上被无数战士围攻,寡不敌众,失去了弓,失去了车,就是这样被他们以最卑劣的手段杀害了的。难敌生来就心肠坏,一贯欺诈,毁了全家族。怖军杀死他毫无罪过。怖军忍受种种凌辱,怀恨已经十三年了。难敌明知怖军發过誓,要打折他的大腿,杀死他;当他向满腹怒气的般度五子挑战时,他明知这就是请怖军来履行誓言。你怎末能说是怖军做错了呢?」
黑天的话并不能改变大力罗摩的意见,不过他的怒火平息下去了。他说:
「难敌将到保留给勇士们居住的快乐世界去了。怖军的声誉从此不清白了。人们要说,般度之子在打难敌时破坏了作战规则。他的名字上从此永远留着一大污点。这地方我不愿再呆下去。」生了气的大力罗摩说完这话,立刻离开俱卢战场到多门岛去了。
黑天问坚战道:「坚战,你好古怪,你为什么不作声?」
「啊,黑天,我看见怖军跳到堂兄弟难敌的受了重伤的身上踩他的头,我心里难受得很。我觉得我们这一族的光荣算是完了。我们受过俱卢族的虐待。怖军心中的痛苦和愤怒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不想过于责备他。我们已经杀掉欲望无穷而理智有限的难敌,我们何必还要争论做的事是否合乎道德,或者细细计较一个饱受凌辱的人的复仇是否适当呢?」
坚战内心十分苦恼。人们犯了法以后,再找种种理由和借口来开脱自己,也并不能安慰自己的良心。有高深智慧的阿周那这时默默无言。他既不表示赞成怖军的行为,也不说一句谴责的话。其余在场的人都高声痛骂难敌,重述难敌所做的一切坏事。黑天转身对他们说:「战士们,我们老是滔滔不绝地骂一个打了败仗、负了致命重伤躺在地上的人是不对的。我们不该说一个垂死的人的坏话。他是个愚蠢的人,自寻死路。他跟坏人结伴,终于招致毁灭。现在我们走吧。」
极度痛苦躺在地上的难敌听了黑天的话,遏不住心头怒火。他不顾会因此加重痛楚,用手臂支撑自己,半抬起身子叫道:「下贱的东西!小奴才!你的老子富天不是刚沙的奴才吗?你不配和王子们并起并坐。你说话像一个无耻的小人。我看到你教唆怖军对我大腿猛击。你认为我没有看见吗?你装作无意之中跟阿周那谈话,指着自己的大腿,实际是指示怖军,叫他不必遵守单人作战的规定,往我大腿上打。直到那时候,我和怖军是势均力敌未分胜败的。你寡廉鲜耻毫无恻隐之心。试问,老太公毗湿摩不是你定计害死的吗?你明知老太公不屑跟妇女作战,宁愿自身受重伤也决不还手,于是叫束发在前面作掩护。德罗纳大师的死亡也是你指使坚战说谎造成的。坚战说出的那使德罗纳抛弃手中弓箭的致命谎话实际是你的得意杰作。当德罗纳大师已停止作战,丢下武器,打坐入定默念上苍的时候,卑鄙的猛光乘机攻击他,杀了他,你不是未加拦阻,反而表示高兴吗?还有那怀着坏心眼设法叫迦尔纳把那枝一直为阿周那保留的生死攸关的神茅投向瓶首的不也是你吗?罪大恶极的人哪!趁广声的右臂已被人以不正当手段砍去,停止作战,把箭铺在地上,坐在上面打坐入定的时候,煽动善战杀他的一定也是你。也是你怂慂阿周那用卑怯的手段袭击那正在拔出牢牢陷入战场的泥泞地中的车轮的迦尔纳,才使迦尔纳阵亡。卑鄙的人哪,你是我们灭亡的唯一原因。你用魔术叫天色暗下来,让人认为太阳已经西沉,叫信度国的胜车王相信白天已经过去,自己已经脱离危险,不加提防,于是受到惨杀。你的这件罪行已受到全世界的谴责了。」
难敌这样滔滔不绝地谴责黑天以后,伤口的痛楚和强烈的忿怒使他精疲力尽,他又倒了下去。
「甘陀利的儿子啊,」黑天说:「在你行将去世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發怒加重痛苦呢?造成你今日的下场的是你自己的罪恶行为;不要归罪于我。毗湿摩和德罗纳是由于你的罪恶而不得不死的。迦尔纳以及別的人的死亡也该由你来负责。还需要我再说一遍你对待般度五子的那些罪恶吗?试问对于你侮辱黑公主的暴行,怎末样的惩罚能算得上过重呢?由于自己胡作非为而招来的仇恨决不能成为谴责別人的根据。你指摘我们行骗,指摘我们道德堕落,可是这一切都是你的邪恶行为逼迫出来的。你贪得无厌因而欠下的孽债,你已在战场上还清了。可是你死得勇敢,因而你将要到那为战死疆场的刹帝利保留的快乐世界去。」
「黑天,我和我的亲友一起到天堂去了。你和你的朋友们却要活在世上忍受悲哀。」倔强的难敌说。
难敌又接着说:「我曾学习过吠陀经典。我曾依法布施。我曾统治那四面临海的大地。当我活着的时候,我降服了无数敌人。人间的一切欢乐,甚至天神不能藐视而帝王想望不到的,至高无上的权力,都曾为我所有。现在我以最适合于终结刹帝利生命的武士阵亡的方式死去。我将上天去会见那些先我而去的朋友们和兄弟们。他们正在迫切盼望着我。到底是谁更有福呢?是我,还是命定要留在这里,在凄凉的室中悲悼被屠杀的朋友,得到长久想望的胜利而满面涂着送丧的灰烬的你们这些人呢?」这时,天神们散下花来覆盖这位垂死的战士,犍达缚奏着乐,空中骤然明亮。黑天和般度五子感觉到自己渺小了。
黑天说:「难敌说的话有点儿道理。你们不能用正当的手段打败他。这个坏人在战争中是所向无敌的。」
94.马勇
马勇知道了难敌受伤垂危和他跟怖军决斗时的详细情况后,他的正当的愤怒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样不可阻拦。般度族杀他父亲所用的欺骗伎俩时刻在他心头萦扰。现在他知道难敌也是由于敌人违反了武士的一切作战规则才受了致命打击倒下的,便走到难敌躺着的地方,在那里起了一个誓,要在当夜把般度族全族送去见阎摩王。
难敌正在作垂死的挣扎,听见马勇起了这样一个誓,欢喜极了。他立刻命令站在他身旁的人依礼任命马勇为俱卢军的大元帅。仪式完毕,他对马勇说:「我的一切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这时太阳已经下去,森林里一片漆黑。慈悯大师、成铠和马勇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停下来休息。他们委实太疲倦了,慈悯大师和成铠倒头便睡熟。可是马勇心中又悲伤,又气愤,又怀着深仇大恨,怎末样也睡不着。他倾听着随深夜而来的各种夜间鸷鸟和猛兽的声音,反覆思索着怎样实现对难敌的诺言。
榕树下面三位战士在休息,榕树的枝头上有成百乌鸦栖宿。所有乌鸦全睡着了,静悄悄毫无声息。忽然一只巨大的猫头鹰飞来,袭击这些乌鸦,把它们一个一个弄死了。马勇發现猫头鹰撕裂那些可怜的乌鸦时,乌鸦夜间看不见东西,张惶失措,东飞西逃,终于被猛扑它们的猫头鹰一一杀害。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们轻而易举就能把可恶的般度族和杀死我父亲的般遮罗族以及他们的帮凶干掉的。只要我们像这猫头鹰袭击夜盲的乌鸦一样,乘夜间他们在营帐里睡得酣甜的时候出其不意去下手。我这样就可以报复他们对我们干下的种种下流手段了。我深深感谢这只猫头鹰,它教我采取这种策略。采取适应情况转变的策略不能算罪过。如果我们乘着敌军疲乏和分散时进行袭击是合法的话,那末,我们已失去了军队,为什么就不能乘着敌人入睡时去进行偷袭呢?这样干毫无不妥。而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惩罚并战胜这些用卑劣手段获得成功的般度族。此外已別无办法了。」
马勇打定了主意,马上叫醒慈悯大师,告诉他这个计策。慈悯大师听了大吃一惊。
「决不能这样干,」他说:「这样干是完全错误的。侵袭已入睡的人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是违反刹帝利行为准则的前所未有的罪恶。马勇啊,我们为谁打仗呢?使我们參加这场战争的人已经负了致命重伤即将死亡了。我们对他已忠心耿耿地尽过我们的责任了。我们用尽自己的能耐为这个贪得无厌心术不正的难敌打仗,现在已一败涂地无可挽回,我们还要继续打下去是毫无意义而且是愚蠢的。让我们去谒见持国王和纯洁的甘陀利后,由他们两人来处置我们吧。让我们请教请教明智的维杜罗吧。他们会告诉我们往后该怎末办。」
慈悯大师说这些话的时候,马勇愈来愈悲痛,愈来愈愤怒了。他苦痛地说:
「人人都认为自己想的是唯一正确的。一个人的见地天然受到自己知识的限制。这些般度族犯下了卑鄙的罪行。他们用造谣的手段杀害了我的轻信人言品格高尚的父亲。他们违反武士道德杀害了难敌。我毫不怀疑我所提出的办法是报复这一切肮脏行为的正当办法。只有实现了这个计策,我才对得起我的主上和我的父亲。我主意已定,决不更改。我今夜要到他们御去武装睡觉的营帐中去,乘着般度族和猛光入睡的时候杀了他们。」
慈悯大师听到马勇的这番话,心里十分悲痛。他求告说:「你是个有名望的人。像乳白色布沾上了血迹一样,你那清白的声誉要因此沾上污点了。杀害正在睡觉的人决不可能算是正当行为。別那样干吧。」
「大师,你说的是什么话?这些般度族乘着我父亲已抛弃一切武器,坐在那儿祷告的时候杀了他。他们破坏正法,使正法荡然不存。迦尔纳是站在地上拔车轮时被这群不法之徒害死的。难敌是被怖军击中脐下部分倒下的。我们还有什么正法可遵循?正法已被般度族彻底破坏了。对这些依仗破坏正法和武士道德才获得胜利的匪徒,我们何必讲究是否合法,是否合乎武士道德呢?即使因为杀了正在酣睡的猛光,杀了那个残杀我的声誉卓著的父亲的人,我可能被判投胎转世为一头下贱的鸟或者一个毛毛虫,我也毫不在乎。我甘心情愿承受这个处分。」说完这话,不等別人回答,马勇就给车套上马,准备出發了。在他即将驱车离去的时候,慈悯和成铠齐声喊道:「慢点儿,马勇,你到底决定要怎样干?我们不能赞成你的行动,可是也不能放你一个人去冒险。你决定要走的道路,我们也要跟着走。你决意要犯的罪行,我们也要分担。」于是他们和马勇一起走了。
他们走近般度族的营帐。猛光已解除盔甲在帐篷里沉沉酣睡。马勇纵身跳上他的身子,不等他来得及抵抗,就残忍地将他踢死了。
他们残酷地重覆着同样的行为,直到将正在营帐里酣睡的般遮罗族以及黑公主的所有儿子全数杀尽为止。干完了这件从来没有人想到会在刹帝利之间發生的事,慈悯大师、成铠和马勇走出营篷,放火烧营。火势蔓延,惊醒了睡梦中的士兵。士兵们张惶失措东奔西跑,像他们曾在下面歇宿过的那棵榕树枝头的乌鸦一样。这些士兵全被马勇残忍地杀害了。
「我们尽了我们的责任了。」德罗纳大师的儿子说,「让我们把这好消息报告给难敌吧。只要我们能在他断气以前赶到就好。但愿他能欢欢喜喜地死去。」
于是三个人急急忙忙赶去见难敌。
95.报仇
「难敌啊,你还活着吗?请听好消息吧。高兴吧。般遮罗族全被我们杀死了。般度五子的儿子也全都死了。他们已全军覆没了。我们乘他们入睡的时候进行了夜袭。现在,般度族方面只剩下七个人了。我们这方面剩下了慈悯大师、成铠和我。」
垂死的难敌听到马勇这番话,慢慢睁开眼睛,气喘吁吁地挣扎着说出几句话来:「马勇啊,伟大的毗湿摩和勇敢的迦尔纳都做不到的事,你给我做了。你使我快乐。我死也瞑目了。」难敌说完,就断气了。
坚战發现了这场飞来大祸,全军在睡梦中被歼灭,便悲痛万分,号啕起来:
「就在得胜那一刹那我们全军覆没了。战败的那一方反倒成为胜利者了。黑公主的孩子们逃过了武艺惊人的迦尔纳的屠杀,只因为我们不小心,让敌人当作小毛虫一般全踩死了。我们的遭遇啊,就像一艘商船顺利地渡过了大海,却在返航的途中沉没在一条小溪中一样。」
黑公主遭遇了这无法安慰的事,悲痛极了。她走到坚战王跟前哭道:「难道没有人为我的孩子报仇,把那罪恶滔天的凶手马勇杀掉吗?」
般度五子听了这话立刻去搜索那杀人犯。他们四出找寻,终于在恒河河畔找到了他,他正藏身在广博大仙后面。他看见般度五子和黑天来了,悄悄拾起一片草叶,念了毁灭咒语,發送出去,同时说:「愿这片草叶毁灭般度族。」叶子对着至上公主的子宫冲去。至上公主这时正怀着激昂的胎儿。要不是黑天加以阻拦,救了胎儿,般度族可能要灭亡的。这个胎儿就是后来的环住王。般度五子退隐森林时,坚战王把他立为继承人。
马勇承认失败,将胎中带来的头上那颗光彩夺目的宝石摘下来交给怖军,然后跑进森林里去了。怖军拿着这颗无价之宝去见黑公主,说道:「纯洁无瑕的天女呀,这颗宝石归你了。杀害你那些可爱的孩子的人已被我们击败了。难敌已死了。难敌的鲜血我已喝过了。我已报了仇,雪了耻,尽了我的责任了。」
黑公主拿起宝石走向坚战王,行礼已毕,说道:「贤德的国王,这宝石该安在你的皇冠上。」
96.谁能安慰?
战争结束,象城成了丧城。城中所有的妇女和孩子都哭哭啼啼,悲悼他们的战死疆场的至亲至爱的人。持国王在成千成万丧失亲人的妇女伴同下,到了俱卢战场。战场上呈现死亡和毁灭的惨酷景象。瞎眼王想到过去的一切,大声痛哭。可是痛哭有什么用啊?
「国王啊,千言万语也减轻不了一个失去亲人的人的悲痛。数千王子为了你的儿子牺牲在战场上。现在该是你为死者举行丧礼的时候了。」全胜对持国王说。
聪明而又善良的维杜罗企图减轻国王的痛苦,用种种办法安慰他。他说:「不应当为阵亡的人悲伤。灵魂离开了躯体,就跟世人没有关系了。他们再也不是你的兄弟、儿子或者亲戚了。你的那些儿子实在跟你毫无关系。亲属关系随着死亡而终止,因为它只是一种肉体的联系,而对于永生的灵魂仅仅是渺不足道的偶然事件。生命从无到有,又由死亡而从有到无。我们为什么要哭他们?那些英勇地战死疆场的人是去做因陀罗大神的客人,受大神的款待去了。为过去的事伤心,是既不能增加财富,也不能得到欢乐,于正法也毫无补益。」
广博大仙也慈祥地走近持国王,对他说:「亲爱的孩子,我所要教导你的事,都是你早已知道而不必向我学习的。你明白所有生物都是要死的。我听毗湿奴大神亲自说过,这次大战的發生是为了减轻大地的负担。因此这场灾难不能避免。从今以后,坚战是你的儿子了。你要想法爱他,忍受生活的重担,不再悲伤。」
坚战王穿过哭哭啼啼的一大群妇女,来到了持国王跟前,对他行礼致敬。持国王拥抱了他,可是那拥抱是没有丝毫感情的。
然后有人报称,怖军来了。
持国王说:「来吧。」
黑天很聪明,知道持国王的愤怒是何等厉害,轻轻推开了怖军,将一尊铁像移在瞎眼王面前。持国王把那尊铁像紧抱在怀里。这时他想到了怀里这人杀害了自己所有的儿子,就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抱得紧,终于把那尊铁像挤得粉碎。
「哎哟,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持国王高叫道,「我把亲爱的怖军弄死了。」
黑天对瞎眼王说:
「大王,我知道要出这样的事,我已预先防止了这场灾难。怖军没有给你弄死。你挤碎的只是我放在你跟前给怖军替死的一尊铁像。愿这末一来你的怒火得到宣泄。怖军现在仍然活着,并没有死。」
持国王这才略略平静了些,祝福了怖军和般度的其他儿子。然后般度五子向他告辞,去见王后甘陀利。
广博大仙正和甘陀利在一起。「王后啊,」大仙对甘陀利说:「別对般度五子生气。战争一开始你不是就对他们说过,『正义在哪一边,哪一边就一定获胜』吗?现在结果果然如此。老想着过去,老怀着愤怒是不对的。你现在应该运用你的极大的坚忍力量。」
「大仙,我并不妒忌般度族得胜。衷子之痛确实使我丧失了理智。可是般度五子也是我的儿子。我知道全族灭亡是难降和沙恭尼两人造成的。阿周那和怖军并无罪过。我知道这场战祸是骄傲造成的,我的儿子命该如此,我并不抱怨。然而怖军当着黑天的脸,向难敌挑战。他们打起来以后,怖军知道难敌本领比自己高强,单打不能取胜,就打击难敌的肚脐以下部分,把他打死。黑天眼看着这一切不加阻拦。这件事是错误的。我不能宽恕。」
听见这番话,怖军走过来说:
「母亲,我是为了自卫才这样做的。不管是对是错,都得请你饶恕。你的儿子无人敌得过。我为了自卫出此下策。这样做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可是我们受过你儿子各种各样的欺侮。他约坚战去赌博,愚弄了他。他不愿归还非法占领的国土。至于你那儿子怎样对待一无过失的黑公主,你也是知道的。如果我们当初在他作恶行凶的地点,在那大殿上,当场杀了他,你必定不会责备我们。然而当时我们受坚战的誓言所束缚,勉强制止了自己。后来我们执行了约言,终于在战场上得到了满足。母亲啊,你得饶恕我。」
「好儿子,如果你为了宣泄愤怒,杀掉我九十九个儿子,给我留下一个,我和我那年老的丈夫晚年也能在那个活着的儿子身上得到安慰啊。坚战在哪里呢?叫他来。」她说。
听到甘陀利呼唤,坚战王战战兢兢合掌走到那眼睛蒙着手巾的王后跟前。(甘陀利因为丈夫眼瞎,自己也终身蒙住眼睛。)坚战王向她深深鞠躬,低声说:
「王后,忍心的坚战在你面前,他杀了你的儿子,罪该受你诅咒。请你诅咒犯了如此大罪的人吧。生命或王位我都不在乎了。」说完就伏在地上,触她的脚行礼。
甘陀利长叹一声,默默无言。她转过脸去。她知道,如果自己的目光透过蒙住眼的手巾落在俯伏地上的坚战身上,坚战就会当场化为灰烬。可是正当她转过脸去的时候,她的目光透过手巾的一个小孔隙落在伏在地上的坚战的脚趾上了。据诗人说,那脚趾立刻烧焦了。
阿周那知道,那丧失爱子的甘陀利的怒火威力异常强大,躲在黑天身后,不敢出来。
聪明而又善良的甘陀利抑制住自己的愤怒,祝福了般度五子,让他们去见贡蒂。
甘陀利转身对丧失了所有儿子而悲悲切切的黑公主说:「好女儿,別伤心了。谁能安慰我们啊。是由于我的过错这一伟大的家族才完全覆灭的。」
97.坚战的懊恼
般度族祭奠阵亡将士的亡灵,举行「芝麻水祭」,在恒河岸住了一个月。
有一天,那罗陀大仙出现在坚战王眼前,问坚战王道:「孩子,黑天的眷顾,阿周那的勇武,以及你自己的正法的力量,使你赢得胜利。现在你是全国之主了。你快乐吗?」
坚战回答道:「大仙,王国确实归我掌管了。可是我的亲属都死了。我们的那些可爱的儿子一个也没有了。这胜利在我看来无异是惨败。大仙啊,我们把我们的亲哥哥,那坚守道义,重视荣誉,英雄盖世的迦尔纳,当作敌人杀了。这种弑兄的可怕罪行是我们迷恋财产的结果。而他呢,遵守许给母亲的诺言,对我们不下毒手。啊,我是个罪人。我是个谋杀亲兄的卑鄙的人。我一想到这件事就懊恼万分。迦尔纳那双脚多末像我们母亲的脚啊。当初大殿上發生那桩暴行时,我怒火上升;可是看到他的那双脚像极了贡蒂后的脚,我的怒气平息下来了。现在我记起这件事,心头越發痛苦。」坚战王说着便深深叹了一口气。于是那罗陀大仙把有关迦尔纳的事情以及迦尔纳好几次受到的诅咒讲给坚战王听。
有一次,迦尔纳见到阿周那的箭术比自己高明,就去见德罗纳,求德罗纳教他使用大梵法宝。德罗纳拒绝了,告诉他,自己不能随便传授,除了德行无亏的婆罗门和修炼多种苦行净化了自己的刹帝利以外,不能传授给別人。迦尔纳就跑到天帝山去。他欺骗持斧罗摩,说自己是婆罗门,成了持斧罗摩的学生。他从持斧罗摩学习箭术,还学得了不少使用法宝的法术。
一天,迦尔纳在持斧罗摩的道院附近的林子里练习射箭,无意中射死了婆罗门的一头牛。那婆罗门很生气,诅咒迦尔纳说:「将来你打仗的时候,战车的轮子会陷在泥里;你会像被你杀死的那头无辜的牛一样被人杀死。」
持斧罗摩极喜爱迦尔纳,把自己的射箭绝技统统教给他,又把收發大梵法宝的法术也毫无保留地传授了他。后来,持斧罗摩發现他不是婆罗门了。经过是这样的:一天下午,老师持斧罗摩枕着迦尔纳的腿睡着了。一个蝎子在迦尔纳的大腿上咬了一个窟窿。迦尔纳怕惊醒老师,静静地忍受剧痛,一动也不动。热血从伤口流出来,惊醒了持斧罗摩。持斧罗摩知道發生了这样的事,大为愤怒,对着他嚷道:
「你是个刹帝利。否则你决不能忍受这样的剧痛丝毫不动。说实话吧。你不是婆罗门。你欺骗了你的老师。蠢东西啊,将来你面临危险的时候,你会忘了怎样使用法宝,你用欺骗手段从我这儿学去的一切对你将一无用处。」
持斧罗摩仇恨刹帝利是大家都知道的。他發现迦尔纳是一个刹帝利时,一怒之下就这样诅咒了他。
迦尔纳非常慷慨,有一天,阿周那的父亲因陀罗大神乔装成婆罗门来求迦尔纳施舍。他要迦尔纳把胎中带来的神甲和耳环施舍给他。迦尔纳毫不迟疑地拿出来给他了。从那个时候起,迦尔纳的勇力就不如以前了。
「迦尔纳对自己的母亲贡蒂许下的至多只杀你们中的一人的诺言,持斧罗摩的诅咒,给迦尔纳射死了牛的婆罗门的愤怒,他的御者沙利耶对他的武力的嘲笑,加上黑天的策略,这些因素共同造成了迦尔纳的死亡。別以为他的死是你一人造成的。你用不着悲伤。」那罗陀大仙说。可是坚战王听了这番话仍然不能安心。
「儿子,你不用为迦尔纳的死责备自己。」贡蒂后对坚战说。「他的父亲太阳神亲自劝过他,劝他离开坏心眼的难敌到你们那边去。我也尽力劝过他。可是他不听我们。他的死是自己造成的。」
「母亲啊,你欺骗了我们,」坚战王说:「你对我们隐瞒了他的出生。你是这桩大罪的原因。愿自此以后女人们再也不能保守秘密。」
这是诗人叙述坚战王痛悔自己杀害亲兄弟因而诅咒一切女人的一则故事。
98.坚战心安了
坚战王想着战争中死去的每一个亲人,一天比一天更加痛苦。他悔恨极了,决定出家到森林中修行,以赎罪过。
他对他的兄弟说:「对于王位和世上的一切享受,我感不到快乐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处来。你们好好治理国事,让我到森林里去住吧。」
阿周那讲述在家生活的尊贵以及不出家也能做到的一切善事。怖军也發言,口气很粗鲁。他说:
「唉,你说话就像一个没有智慧的人,只知背诵经典而不知经典的道理。出家修行不是刹帝利份内的事。刹帝利应该活得生气勃勃,执行他自己的职责,而不是放弃活动,到森林里去修道。」
无种也反对坚战王的意见,坚持说一个人的正当道路是在家生活參与社会活动,而出家修行这条路是很艰苦的。偕天的意见跟他们相仿,他并且恳求坚战王道:「你是我的哥哥,同时也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老师。別离开我们,勉强跟我们在一起过日子吧。」
黑公主也说:「我们杀死难敌这一伙人是千该万该的。我们为什么要懊恼?赏罚分明是国王的职责之一,而且是一项主要的责任,不能逃避。你已经给予为非作歹的人以罪有应得的惩罚了。这没有什么可后悔的。现在你的神圣责任是按照正法担负起治国的重担。再別悲伤了。」
然后广博大仙跟坚战王长谈,举出种种先例,让他明白他的责任究竟是什么,然后劝他进象城担当起治国的任务。
坚战王于是依礼在象城即位。在正式管理国家以前,他去看望那躺在箭床上等待死亡的毗湿摩,接受毗湿摩的祝福和关于治国之道的教训。
毗湿摩大师对坚战王的这篇教训,就是大史诗中著名的「和平篇」。
毗湿摩讲完这番话,灵魂就脱壳而去了。国王到恒河去,按照古老习惯举行奠祭,安抚亡灵。祭仪完毕,他走上岸来,在岸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时,所有的悲惨事情又涌上心头,他深感痛苦,忍受不了,就像一头被猎人击倒的象一样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觉。怖军走上前来抚慰他,对他说了些安慰话。持国王也来对他说:「你不该这样悲伤。国事在等待着你去治理,起来,在你的兄弟和朋友的帮助下,治理国事吧。你现在的责任是一个国王应负的责任。悲痛这类事留给我和甘陀利吧。你符合战士的正法,在战场上赢得了胜利。胜利者的责任如今等待着你去担当。啊,我当初真是个愚人,我不重视维杜罗的话以致造成大错。我听信难敌胡言乱语,终于上了大当。像梦中见到过的黄金一样,光荣已消逝了,我那一百个儿子已到虚无世界去了。但是,我现在还有你作儿子。你別悲伤了吧。」
99.妒忌
祭过毗湿摩以后,广博大仙对悲痛万分的坚战王讲了一则关于祭主的故事。
最聪明的人有时候也会心怀妒忌因而受到苦难的。天神的师尊祭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精通所有的吠陀经典和一切学问,然而他也曾做过这种卑劣的感情的奴隶,受过辱,丢过脸。
祭主有一个弟弟名叫卷云。卷云和哥哥同样学问渊博,而且心地善良。祭主因此对弟弟心生妒忌。可怜的卷云受到祭主的种种迫害,到后来实在忍受不下了,于是装作疯人,一处又一处游荡度日,以避去哥哥的迫害。
甘蔗王朝的风授主修了很艰难的苦行,从财神俱比罗那儿得到了喜马拉雅山上的一座大金矿。财富增加了以后,他决定要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他邀请祭主为他主持这次祭祀。可是祭主怕风授王会因此胜过了和自己有关的天神,因此,虽然风授王再三恳求,他仍拒绝主持。风授王知道了卷云的情况后,便寻到卷云所在的地方去请他主持祭祀。卷云最初拒绝了,想推辞这个光荣的任务,然而后来还是答应了下来。这件事使祭主对这位不幸的弟弟越發妒忌。
他寻思道:「我那敌人卷云要去为风授王主持大祭祀了。我怎末办?」他左思右想以至妒忌的心情影响了自己的健康。他的健康状况迅速下降。他变得脸色苍白,形容瘦削,一天不如一天,以至引起了因陀罗大神的注意。
天神之王因陀罗走近神师,向他行礼,问他道:「大师,你怎末病了?是什么原因使得你这样憔悴?你睡得好吗?仆役们侍候得好吗?他们是不是能体会你的愿望,不用一一嘱咐?天神们对你是否有礼貌?他们对你是不是有什么礼貌不周之处?」
经因陀罗这样关切地询问后,祭主回答道:「天神之王啊,我睡在舒适的床上,按时睡眠。仆役们小心侍候我。天神们对我也没有什么失敬无礼之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弱,说不下去了。他意气消沉已到了这种地步。
「你为什么这样忧伤?」因陀罗大神慈祥地问他道:「你为什么越来越瘦,面无血色?告诉我,是什么使你这样烦恼?」
祭主于是把一切告诉了因陀罗。「卷云就要去主持一次大祭祀了。我日渐消瘦脸色苍白就是为的这件事。我是不由自主地变成这样了。」他说。
因陀罗深为惊异:
「博学的婆罗门啊,你可以随心所欲得到任何东西,你还有什么得不到呢?你有智慧,有学问,连天神也请你作祭师,当明智的顾问。卷云怎么能伤害你?你何必仅仅为了妒忌而这样自寻苦恼呢?」
真是有趣,因陀罗竟然会像世人那末健忘,忘了他自己的事情,反倒劝告起別人来了。祭主提醒了他,问他:「你自己是不是高高兴兴看着敌人的势力成长呢?你想想如果你处在我的地位会怎样想,你就知道我的心思了。我请求你帮助我对付这位卷云。你一定得想一个办法使他失败。」
因陀罗就找了火神来,跟他说:「去想个办法停止风授王的祭祀。」
火神答应了,便去完成这个使命。他走过的路上的树木花草都着起火来。当他吼着奔驰过去时,大地也震动起来。他使自己的神象出现在国王的面前。
国王看见火神站在面前,非常欢喜。他命令侍者以往常待客的礼节接待他。「不许怠慢,」他对他们说:「请他上坐,为他洗脚,献给他适合于他身份的礼物。」这一切全都遵照着做了。
火神然后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上这儿来。他对国王说:「辞去卷云。如果你需要一个祭师,我让祭主亲自来帮你忙。」
卷云听了这话大为愤怒。一个过着严正生活的青年修道人的怒火有极强大的威力。
「不要胡说!」他对火神说:「別让我的怒火把你烧掉。」
火能把一切东西烧成灰烬,可是青年修道人却能把火本身烧毁。
火神看到卷云發怒,哆嗦得像一张白杨树的叶子,赶紧退却了。他回到因陀罗那里,把遇到的事告诉因陀罗。天神之王不相信有这等事,对他说:「火神,你能烧毁世上的一切东西,如何能有別的东西烧毁你?卷云眼中的怒火要将你化为灰烬的故事到底是怎末回事?」
火神回答:「天神之王呀,別那末说。修炼梵行的青年修道人的道行和法力你不是不知道。」火神又提醒因陀罗,让他记起自己因得罪了得道的人所吃过的苦头。
因陀罗不和他争吵,叫了一个犍达缚来,对他说:「火神已经失败了。现在我派你充当我的使者,去叫风授王辞退卷云。告诉他,如果他不听,就会惹得我發怒,死在我的怒火之下。」
这犍达缚奉命去见风授王,很忠实地传达了因陀罗的使命和警告。
国王不听,说道:「我不能背弃一位忠实的朋友,那是罪大恶极的事。我不能辞退卷云。」
犍达缚说:「国王啊,因陀罗要用雷杵来打你,看你怎么活得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半空中雷声隆隆,人人都知道那是雷电之神来了,都吓得战战兢兢。
国王大惊失色,求卷云救他。
「別害怕,」卷云仙人对国王说。接着他把自己的道行法力化作行动,逼得来作战的因陀罗不得不要求和平,并充任了大祭祀中的光辉的主神。因陀罗接受了照例的祭品以后,告退回去了。
祭主的出于妒忌的计㓰一败涂地。修梵行的青年修道人却获得了胜利。
100.优腾迦
战争结束,黑天辞別了般度族,到多门城去了。在路上他遇见了老朋友优腾迦。黑天勒住了马,下车向这位婆罗门行礼。优腾迦回了礼,照例问候亲属的安宁。
优腾迦问道:「黑天,你的表亲般度族和俱卢族像亲兄弟那末互相亲爱吗?他们身体都好吗?」事业顺利吗?
这位真率的隐士对那场大战一无所知。黑天听见他那婆罗门朋友發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吃了一惊。他呆了一会儿,不知怎样回答。随后他才温和地把一切经过讲了出来。
「仙人,般度族和俱卢族之间發生过一次激烈的战争。我会想尽办法去阻止他们,使双方和好,然而无济于事。他们不听我。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死在战场上了。谁能阻挡命运之神的手啊。」接着,他叙述了一切经过。
优腾迦一听到这件事,愤怒异常,两眼通红,对黑天说:
「黑天,你是在那儿袖手旁观,毫不过问吗?你真是失职了。你一定是玩了一场把戏,引导他们走上毁灭,现在,准备受我的诅咒!」
黑天笑着说:「得了,得了,镇静点儿。別一怒之下耗费了你多年道行的果实。请先听我解释,这以后,如果你还要诅咒我,就由你了吧!」
黑天使發怒的婆罗门安静下来以后,显出了自己的包罗万象的形像,说:
「我常常下凡,出生人间,拯救世界并建立善法。无论我生为什么形象,我必须符合那形象的本性。我生为神仙时,我就要像神仙那末行事。如果我化身为药叉或罗刹,我每一件事都要做得像一个药叉或一个罗刹所做的一样。如果我生为凡人,或者生为动物,我行动就得像人或像动物,以完成我的功业。我曾再三求告那愚蠢的俱卢族。可是他们趾高气扬,自命力量强大,对我的劝告全不在意。我曾企图恐吓他们,也不生效果。我一怒之下,竟在他们面前显示了自己的神象。甚至这样也毫不生效。他们坚决要为非作歹。他们开衅作战。他们一一死亡了。啊,德行高超的婆罗门呀,你不该对我發怒。」
黑天这样解释了以后,优腾迦恢复了平静。黑天很高兴。
「我想给你一个恩典。你说,你愿意要什么?」黑天问。
「大神啊,」优腾迦说:「我看见了你,看见了你包罗万象的形象,难道还不知足?我不想再要別的恩典了。」
可是黑天坚持要他说一个,于是这位在沙漠中漫游的纯朴的婆罗门说:「好吧,大神,如果你一定要给我恩典,就让我无论何时感到口渴就能喝到水吧。请你给我这个恩典。」
黑天笑道:「不要別的了吗?好,如你所愿。」说完,他继续上路了。
一天,优腾迦口渴难忍,在那荒无人烟的地方,找不到一滴水喝。他默想自己得到的恩典,立刻,一个打猎贱民出现在他面前,披着肮脏的破布,手拉着皮带,牵着五只猎狗,肩上抗着一个皮水袋。这猎人对着优腾迦嘻嘻笑着说:「看来你口渴了,喝点水吧。」他把皮水袋上的竹嘴递给婆罗门让他喝水。
优腾迦看着这个人和这群狗和那皮水袋,心生厌恶,说道:「朋友,我不要喝,谢谢你。」
说完,他想着黑天,暗暗埋怨黑天:「这就是你给我的全部恩典吗?」
这打猎的贱民一次又一次请优腾迦喝水,这只是使他越来越愤怒。他拒绝了。随即猎人和他的狗也消失了。
优腾迦看到贱民消失得古怪,心想:「他是谁?他不可能真是贱民。这必然是试验我的。我这回错得太糟糕了。我的哲学没有用上。我不接受贱民给我的水,证明我自己是个傲慢的傻瓜。」
优腾迦十分悔恨。不一会儿,黑天带着法螺和神盘亲自现身在他面前。
「大神啊!」优腾迦叫道,「你给了我一个难题。你这末考验我是应该的吗?让一个不可接触的贱民给我这个婆罗门喝不洁的水,这算得是居心仁慈吗?」优腾迦说这话时很不满意。
黑天笑道:「优腾迦啊,当你要求实现我所给你的恩典的时候,我为你请因陀罗把令人长生不死的甘露当作水带给你。他对我说,他任何事情都愿作,却不能把饮了能长生不死的甘露给一个凡人。我说服了他,他才答应把甘露当水给你,可是附了一个条件,要我让他扮作贱民考验一下你的智力,看你是不是愿意从一个贱民手中接水去饮。我接受了这条件,相信你已得到智慧,不受事物的表面现象迷惑。哪知道你却是这样,使我输给因陀罗了。」优腾迦知道自己错了,很是羞愧。
101.一斤小米面
俱卢战场上的大战结束以后,坚战即位为王,举行了一次马祭。各地王子照例应邀參加,仪式十分隆重。全国各地的婆罗门、穷人以及衰老病弱的人们也大批来到这里,接受丰盛的布施。一切都办得辉煌显赫,合乎祭祀的规定。
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来了一只鼬鼠,出现在宾客和祭师齐集的巨大的帐篷的中央,在地上盘旋了一会以后,像人一样地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是在嘲笑他们。祭师们看到这异乎寻常的奇事大为恐慌,心想,莫非是什么恶意的精灵故意来捣乱,来亵渎神圣的祭祀。
这鼬鼠的一半身子呈现闪闪發光的金色。这值得人注意的动物环顾一周,对来自各国聚集在这大帐篷下參加典礼的王子和饱学的婆罗门观察一番以后,开始说话了:
「在座的王子和祭师们,请听我说。毫无疑问,你们相信你们的祭祀办得很堂皇。可是,曾经有一个住在俱卢战场的贫穷的婆罗门,施舍了一斤小米面;你们的辉煌的马祭,以及与这祭祀有关的一切施舍,加起来也抵不上那位穷婆罗门的小小的布施。你们把你们的祭祀看得太过分了。请別那末自负吧。」
金色鼬鼠的奇特卤莽的發言使在场的人惊骇非常。主持这次祭祀的婆罗门祭司走向这头鼬鼠,对鼬鼠说:
「你从哪儿来的?你干吗来干预这些善良而又高贵的人们所举行的祭祀?你是谁?你干吗出言不逊,嘲笑我们的祭祀?这马祭是按照经典规定办理的,毫无可指摘的地方。你不该轻蔑地嘲弄这样盛大的祭祀。来參加祭祀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适当的招待以及应有的尊敬和礼品。人人都满意自己得到的礼物,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回家去。咒语念得一点不错。祭品依照礼节供奉给天神。四种姓的人欢欢喜喜。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些怪话?请解释解释。」
鼬鼠又大笑起来,它说:
「婆罗门啊,我说的是实话。我并不是妒忌坚战王的福分,也不是妒忌你们之中任何一位。我那末说决不是出于妒忌。你们刚才完成的辉煌的祭祀实在不如我看到的那贫穷的婆罗门的布施那末伟大。神明为了酬报他的布施,他和他的妻子,儿子,儿媳妇立刻进了天堂。这是我亲眼见到的真实的事。听我讲吧。」
「远在你们开战以前,俱卢战场上住过一个婆罗门。他每日靠拾取遗落在田间的粮食生活。他们一家四口,他、他的妻子、儿子和儿媳都是这样过日子的。每天下午,他们坐下来吃他们每日仅有的一顿饭。拾不到足够的粮食时,他们就得绝食,一直饿到第二天下午。若是拾得了多于一餐的粮食,他们也不保留一点儿到第二天。这是一种高尚行为的严格训练,是他们自己决心要遵守的规定。」
「他们照这样过了很多年。有一年,遭到大旱灾,到处發生饥荒。一切耕作停顿了,既不播种,也没有收获,更没有任何粮食落在田间可以让他们拾取。婆罗门一家因此挨了很多天的饿。有一天,他们忍着饥饿和炎热,东找西寻,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拾得了少量的小米。他们回得家来把小米磨成面粉,均分为四份,做完祷告,谢过神明以后急忙坐下来吃。恰巧这时候进来了一个饿极了的婆罗门。他们见到突然来了客人,就站起来行礼,请他一起吃。这位高尚的婆罗门和他的妻子、儿子、儿媳都因为能在这个时候接待客人感到非常高兴。那居住俱卢战场的婆罗门对客人说:『卓越的婆罗门哪,我是一个穷人。这小米面是按照正法得来的。请吃吧。祝你有福。』说着就把自己那份小米面给了客人。那客人狼吞虎咽地吃了。可是他吃完以后仍然很饿。」
「那婆罗门看到他仍然饥饿而没有满足,很着急,不知道怎末办才好。那时候,他的妻子说话了:『丈夫,把我的一份也给他吧。客人要是吃饱了,我会感到很快乐的。』说完,就捧着自己的一份小米面交给丈夫,让丈夫给客人吃。」
「婆罗门说:『贤慧的妻子,禽兽以及所有其他的动物都照顾本族的女性,难道人类不如它们?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议。如果我让你,一个帮助我尽家主的神圣责任的人挨饿受苦,那末,我又能在生前死后得到什么?亲爱的人啊,你瘦得只剩下皮和骨,你饿坏了。我怎能让你受这样苦,而自己去求待客得到的好结果呢?不,我决不能接受。』」
「妻子回答说:『至善的婆罗门啊,你诵读经书,难道不信人类活动的目的——正法、利益以及其他——对我们结合在一起的夫妇二人是共同的吗?请体谅我的心情,把我的一份也施舍给我们这位求布施的客人吧。你也在受饿,跟我一样。你不要让我们之间有了差別。请不要拒绝我的要求。』」
「婆罗门答应了,把妻子那份食物给了客人。客人贪婪地接过去吃了。可是他仍然饥饿。那居住俱卢战场的穷婆罗们因此非常难过。儿子看到了,走上前来说:『父亲,这是我的一份。这位客人看来仍然饥饿,请给他吃吧。如果我们能尽了我们应尽的责任,我就真正高兴了。』」
「父亲越發痛苦了。他叫道:『孩子,老人耐得了饿。年轻人挨饿太惨了。我怎能忍心拿掉你的一份?』」
「儿子坚持要父亲接过去。他说:『照顾年老的父亲是儿子的责任。父子原是一体。俗语说得好,父亲在儿子身上获得再生。我的那份实在也就是你的。我求你接过去给那饥饿的客人吃吧。』」
「『好孩子,你的高尚品格以及你的克制自己的毅力,使我感到自豪。你的一份我也接受了。祝福你!』父亲说完便接过儿子的小米面给了客人。客人把第三份小米面也吃了,可是仍然饥饿。那个凭拾穗为生的婆罗门不知如何是好了。」
「当他正在为难的时候,他的儿媳妇对他说:
「『公公,我愿意把我的一份也施舍掉。我乐意能倾我们所有招待这位客人。请接受我这一份,祝福你的儿媳吧。我会因而获得永恒的善果的。』」
「这位公公无限哀伤地说:『纯洁无瑕的孩子呀,你饿得脸色惨白骨瘦如柴了。你要把你的一份也给我,让我施舍给这位客人,获得善果。如果我接受了,我真是犯了残酷的罪行了。我怎忍心看着你这样饿下去呢?』」
「女孩儿不听。她说:『公公,你是我的主人的主人,我的老师的老师,我的天神的天神。我请求你接受我的小米面。我,自头至足,整个身体不是都该奉献给主人,为主人服役吗?你理当帮助我获得善果。请拿去吧。我求你。』」
「儿媳妇这样求告了以后,婆罗门把她的小米面也接受过来,祝福她说:『贤慧的孩子,祝你幸福。』」
「客人急忙接受了这最后的一份,吃完了,满足了。他说:」
「『你们以纯洁的心灵,竭尽了力量接待我,一定会得福的。你们的布施使我很满意。看哪,天神在散花赞美你们的异乎寻常的牺牲了。瞧,天神和犍达缚乘了光辉的车子,带了随从,来接你和你的家属上天堂了。你的布施使你的一家以及你的祖先都进入天国。饥饿能使人失去理智,离开正法,走入歧途。饥饿能使人心生恶念。敬畏天神的人为饥饿所苦也会失去信心。可是你,受饿也能勇敢地摆脱夫妇父子之情,置正法于一切之上。辉煌显赫的王祭和马祭,在你这单纯的待客行为的伟大牺牲之前,显得黯然无光,毫不足道。车子在等着你们。上车吧。和你的家属一起上天堂去吧。』说完这番话,这神秘的客人就不见了。」
鼬鼠讲完了这个从前居住在俱卢战场上靠拾穗过活的婆罗门的故事后,又接着说:
「当时我正在旁边,闻到了小米面的香味,我的头变成了金色。我于是跑过去,快乐得在地上打滚。那地上有一些掉下的小米面,我身体的一边也变成了闪亮的金色。我转过身子来,可是已没有小米面了,另外的一边仍然是原来的颜色。我希望自己能整个儿变成金色,所以凡是盛大的祭祀和苦行我都想法到场。这次,我听到举世闻名的坚战王在举行祭祀,相信那必然是第一流的,因而到来。可是我失望了。所以我说你们的盛大的马祭比不上那位婆罗门施舍客人小米面。」鼬鼠说完就不见了。
102.坚战王治国
般度族杀败了俱卢族,成了一国的绝对统治者。他们负起责任,按照正法治理国事。然而他们得不到他们所预期的胜利者的快乐。
镇群王问道:「般度族打了胜仗成为一国之主以后,怎样对待持国王呢?」那朗诵广博仙人的大史诗给国王听的护民仙人讲了以下这一段故事:
般度族对待伤心万分的持国王非常恭敬。他们尽力使他快乐,不让他感到委屈。坚战王發布命令都要征得他的同意。失去一百个儿子像做了一场黄金梦的甘陀利得到贡蒂后像亲姊妹一般的关怀和照顾。黑公主依礼对她们两位同样敬重,毫无差別。坚战王在持国王的屋子里布置富丽的坐椅、床铺和装饰品,以及所有其他需要的东西。他命令御厨房为持国王预备最精美最可口的食物。慈悯大师跟持国王住在一起,陪伴他。广博大仙讲述古代的启發人智慧的故事安慰持国王,减轻他的痛苦。在治理国事方面,坚战王事事咨询,让持国王感到坚战王是在代自己管理国事,而自己是一家之长,依然掌握最高权力。坚战王说话十分小心,从来不允许自己说任何令那丧子的老人感到痛苦的话。到象城来的各国王子像从前一样尊敬持国王,好像他仍然是国王似的。宫娥们也不让甘陀利感到自己地位降低。坚战王严格训诫兄弟,不许他们有任何使丧失了所有的儿子的伯父感受丝毫痛苦的行为。弟兄们都严格遵守训诫,只有怖军可能是例外。持国王对待般度五子也很慈爱。他对他们没有恶意,就像他们对他并无不善之念一样。
般度五子对待年老的伯父都很小心。过了一些时候,怖军开始触犯持国王了。他有时会由于不耐烦而违抗了老人的吩咐。他有时让持国王听到这样的话:「我们那群横行不法的堂兄弟遭遇死亡是自作自受。」要怖军忘记或宽恕难敌、迦尔纳和难降,简直是不可能的。甘陀利每听到怖军说那些使持国王伤心的话,便感到极度痛苦。然而她是一位高尚而且聪明的人。每当她听到怖军的话而感到痛苦时,她看看贡蒂后,心情就平静下来。贡蒂后是正法的化身,能使人生容忍之心。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
103.持国王
在坚战王治下过了十五年,持国王感到没法再忍受痛苦了。怖军时常谩骂伤了他的心。他已没有心肠再接受在坚战王命令之下的对他的礼貌和享受了。他瞒着般度五子,偷偷绝食并修炼苦行。甘陀利也私自绝食,磨炼自己。有一天,持国王请坚战王到来,对他说:
「孩子,我祝福你。我在你照顾之下已幸福地过了十五年。你对待我再好也没有了。我已经祭过祖先,在这方面的愿望已全部满足。丧失爱子的甘陀利,这些年来把自己的痛苦放在一旁,一直照料我的起居饮食。我那些不法的儿子冒犯黑公主,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又侵犯了你的合法继承权,死得毫不冤枉。可是他们作战英勇,死在疆场,进了接待勇士的天堂。现在,我和甘陀利两人已到了准备过人生最后阶段的时候。经典怎样规定,你是知道的。现在我该到森林里去住了。这些袍子该脱下来,换上适合林居者的树皮和破旧衣服。我想去森林居住,在那儿为你祈福。我要你允许我这一件事。让我遵循先人的旧规吧。你,一国之主,会分享我修行所得的果实的。」
坚战见了持国王,听他说了这一番话,大为吃惊,说道:「我不知道你绝食斋戒,睡在地上,这样折磨自己的肉体。这些事情我的兄弟也一点儿不知道。我还认为你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很快乐。父亲,你忍受过无法慰借的痛苦。我也看不出王位和享乐有什么好来。我是一个罪人。贪欲和野心骗我陷入罪恶。让你的儿子乐战做国王吧。或者你选定一人去做国王吧。如果你愿意,你自己治理国事,照顾百姓也好。我要到森林里去。让我结束这一段错误的历史吧。我求你別叫我受到更重的谴责,別令我更加羞愧。我不是国王。你才是国王。你要我准许你走。我怎能准许或不准许你呢?我向你保证,我对难敌所怀的忿恨已早过去,毫无痕迹了。过去發生的事是命运安排的。我们糊里糊涂给命运做了奴隶,无能为力。我们是你的孩子,跟难敌兄弟一样。甘陀利和贡蒂同是我的母亲。我,她们的孩子,对她们二位同样孝顺。如果你要去森林,我一定跟随你,上那儿去侍候你。如果你隐居森林留我在这里,那我虽居王位又有什么乐趣?我现在跪在你面前,请求你饶恕我们过去所犯的错误。侍候你能使我内心宁贴,感到真正快乐。请给我这个机会,这个权利。请千万別离开我。」
持国王深深感动,可是他说:「贡蒂的爱子啊,我已决心要去森林修行了。不那末做,我不能安心。我已经在你家里住了这末多年了。你和所有你家的人都对我非常恭敬。现在你必须让我了此心愿,必须允许我走。」
持国王对双手合掌,激动地站在一旁發抖的坚战王说了这些话以后,回头对维杜罗和慈悯大师说:
「我请你们安慰国王,让他答应我的请求。我决心要去森林住。我已不能再说別的话了。我感到喉头發乾。可能这是由于年老。我已说得太多。我乏了。」说完,他支持不住,靠在甘陀利身上晕过去了。
坚战王不忍看力大如象足以把代替怖军的铁像挤得粉碎的伟大的老人这样痛苦。他现在瘦得骨胳突出,失去知觉,可怜地倚在甘陀利身上,像个乞丐。
「这都是我造成的吗?」坚战王责备自己。「我是个卑鄙的小人,对正法无知,又缺乏智慧。我的学识该受到诅咒。」
他喷水在持国王脸上,用自己那双柔软的手轻轻抚摸他。老人醒过来,慈爱地紧抱住他,喃喃地说:「我亲爱的孩子,你的抚摸多末甜蜜啊!我很快乐。」
这时候广博大仙进来了。当他们禀报他發生了什么事以后,他对坚战王说:「让持国王,让俱卢族中最年长的人,称了心愿吧。让他到森林里去吧。他老了。所有他的儿子都先他去世了。他不能再忍受悲痛了。甘陀利有天神赐她智慧,勇敢地忍受了悲苦。別阻碍他们的愿望。別让持国王愁苦憔悴,死在这里。让他去生活在森林的饱含蜂蜜的花丛中间,闻那香味,置世事于度外吧。照国王的正法说,应该死于战争,或者晚年退隐森林。持国王统治过国家,举行祭过祀。当你们在森林中度那十三年的时候,他曾倚仗儿子统治江山,享受荣华富贵,大量布施财物。他对你已无所求了。现在该是他去修行的时候了。让他得到你的出自衷心的同意,让他心头不怀愤怒离开这里吧。」
坚战王说:「遵命。」
广博大仙回自己的道院去了。
104.三位老人的死
坚战王终于答应持国王的要求,让他退隐森林。持国王和甘陀利回到自己的居室结束了绝食,开始进餐。贡蒂坐在甘陀利身旁一同吃饭。持国王请坚战王坐在旁边,给他最后的祝福。随后老人手搭在甘陀利的肩上走出门来,慢慢地离开象城,走上去森林的道路。甘陀利为了丈夫是瞎子,立誓终身不用眼睛,脸上扎着一块手巾。她手搭在贡蒂的肩头,慢慢随着她走。
贡蒂早已决定跟甘陀利一起到森林去。在路上,她对坚战王说:「儿子,要记住,你跟偕天说话的时候语气要温和,万不可带怒气。要怀着友爱记住那英勇地战死疆场的迦尔纳。他是我的儿子,可是我犯了错误,没有告诉你们。要永远爱黑公主。永远不要让怖军、阿周那、无种和偕天感受苦恼。你要永远记住我的话。一家的责任现在全部落在你身上了。」
坚战一直以为贡蒂是送行,只陪伴甘陀利走一小段路。当他听到贡蒂后这样说,吃了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镇静下来,才说:「母亲,別这样,你祝福我们,送我们去打仗。现在你丢下我们去森林居住是不对的。」
贡蒂主意坚定,坚战的恳求毫不生效。
「我必须会见我的丈夫,不管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跟甘陀利一起在森林修行。我不久就可会见你的父亲。別激动,回去吧。回象城去吧。愿你永远坚守正法。」贡蒂这样祝福了她的显赫的儿子,就分手了。
坚战王站在那儿,默默无言。贡蒂继续前进,不时回过头来,望望坚战,望望另外几个儿子。三个老人鱼贯而行,后一人的手搭在前一人的肩上。这幅三老人撇开儿子走向森林的图画,诗人描绘得十分生动,使读者心里感到悲哀,好像这分別是發生在自己家里一样。
三位老人在森林住了三年。全胜跟随着他们。一天,持国王斋戒沐浴已毕,回到道院。忽然森林起了火。风势很大,火熖蔓延各地。鹿和野猪成群结队东奔西窜,疯狂地跳进水池去。持国王对全胜说:「火会把我们全包围住的。你最好逃命去吧。」说完,瞎眼老王、用手巾遮住眼睛的甘陀利和贡蒂三个人一起坐在地上,以打坐入定的姿势面向东方,平静地让自己卷进了大火。
全胜是持国王一生的唯一的光明,持国王看待他如同自己的生命。在三老人死后,他到喜马拉雅山修行,以出家修道的生活渡过了余年。
105.黑天逝世
俱卢战场的大战以后,黑天在多门城统治了三十六年。属于黑天那部落的苾湿尼族、博遮族以及雅度族的其他支系,过的是奢侈放荡的生活。他们已放弃了所有的礼法。
有一次,多门城来了几位仙人。狂妄无礼的雅度族戏弄了他们。他们把一个年轻人打扮成妇女,引去见可敬的客人,对客人说:「学识丰富的人们,请告诉我们,这位太太将生男孩呢,还是女孩?」
仙人们知道这是无礼的戏弄,很是生气,说道:「他不生男孩,也不生女孩,要生出一根铁杵来。这铁杵会成为你们全族的死神,毁灭你们全体。」仙人们發出这个诅咒后,就离开了。
愚蠢的雅度族看到这次玩笑的不愉快的结局,有点儿惊慌。第二天,他们大吃一惊,發见那乔装妇女的山巴果然有了阵痛。看哪,他真的生出一根铁杵来了!他们十分恐怖,感到末日已近,因为仙人们这样诅咒过他们。
他们商议了很久,最后才把铁杵磨成很细的粉末,散在大海中,认为这样就没有危险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没有出任何事故。季节更迭,雨季来了,撒过可怕的铁杵粉末的海岸边忽然密密长出了灯心草。雅度族的人见了,心头喜欢,觉得很好玩。他们已经把仙人的诅咒忘得一乾二净了。
过了很久,有一天,雅度族的人到海岸上去野餐,他们整天饮酒跳舞,狂欢作乐,酒發生了作用。最初大家欢欢喜喜开玩笑,随后斗起嘴来,信口翻旧账胡骂,为小事互相争吵。
雅度族中,成铠曾帮助俱卢族打仗,而善战当时是般度族方面的战将。
善战说:「喂,成铠,你说,刹帝利可以攻击睡觉的战士杀死他们吗?你给我们部落带来了永远磨灭不了的奇耻大辱了。」善战嘲骂成铠,一群喝醉了的雅度族人在旁边喝采。成铠受不了这样的侮辱,高叫道:
「胆小鬼,你像屠夫一样杀了右手已给你们砍去正在打坐入定的伟大的广声,你竟敢骂我。」另一群酒鬼随声附和,开始嘲笑善战的野蛮行为。
不一会儿,雅度族的人或站在善战一边,或站在成铠一边,全体加入了这场争吵。他们最初是互相谩骂,不久又动起武来,很快就發展成了任意厮杀。善战拔出刀来纵身向成铠扑去,砍去了他的头颅,大声叫道:「瞧,这是杀死睡觉战士的胆小鬼的结局。」
其他的人立刻拿起酒碗、酒壶以及其他手头的东西,向善战打去。
黑天的儿子明光也參与这场斗争,上前去救护善战。两方發生了你死我活的混战,结果善战和明光都被杀死了。黑天知道命定的时刻已到,就跟大家一同随手把海边长高了的灯心草拔起来。雅度族所有的人都学他的样,引起了混乱的大屠杀。仙人的诅咒起了作用。
由铁杵生出来的灯心草,被注定要死的人在疯狂中拔出来,都变成了铁杵。他们拿起这些铁杵互相打击。不多久,他们全体都死在这场酒后的殴打中了。
大力罗摩看到这情形,心生厌恶而且万分羞愧,便在地上坐下来,在入定中离开了人世。当时他额上發出一道光芒,像一条银色的蛇,投向大海消逝了。那罗延下凡化身为大力罗摩的史迹就这样结束了。
黑天眼看着本族的人都如预言所说那样自取灭亡。当他见到大力罗摩死去,便在旷野漫游,沉思默想,考虑结束自己的下凡。他自言自语道:「时候到了。我该走了。」随即躺在地上睡着了。
在海边树林里,一个猎人正在打猎。黑天躺在灌木林中地上。猎人远远望去,误以为是一头野兽。他拉开弓,对着黑天射去一箭,射中了黑天的脚心,穿过了黑天全身。伟大的黑天这样离开了人世。
106.坚战受到最后考验
黑天逝世和雅度族灭亡的凶讯传到了象城。般度五子知道了这消息以后,他们对尘世的仅有的一点依恋也丧失了。他们把激昂的儿子环住立为国王。兄弟五人带着黑公主离开了京城。他们一路朝拜圣地,最后到了喜马拉雅山。半路上有一条狗一直跟随他们。六个人和一条狗爬山越领,进行最后一次的朝圣。他们千辛万苦爬山,途中一个接着一个精疲力尽倒下死了。最年轻的最先死。黑公主、偕天和无种,一个接着一个,御下了肉身的负担。然后是阿周那,然后那体力惊人的怖军也死了。坚战王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倒下,依然安详地向前走,毫不悲伤;因为真理的光芒在他前面照耀,他已经明白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真实了。那狗依然跟随着他。正法以狗的形象跟随坚战攀登艰苦的山路,而他的兄弟,他的妻子,都先他逝去,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
最后,他到达了一处高峰。因陀罗大神坐着车现身在他面前,对他说:
「你的兄弟和黑公主已先你到达了。你拖着沉重的肉身落后了。我是来接你的。你带着你的肉身上车来,跟我一起升天吧。」当坚战登车就座的时候,那狗也爬上来了。
「不行,不行,」因陀罗说:「天堂上没有狗的位置。」说着,就把狗推开了。
「那末,那儿也没有我的位置了。」坚战王说。他不肯撇下他的忠实的伙伴独自上车登天。
正法之王阎摩来考验坚战的忠义,他很满意儿子的行为。那狗立刻不见了。
坚战到了天堂。看见了难敌。这位俱卢族之王坐在壮丽的宝座上,像太阳一样放射光辉。英武女神和一群仙女环侍在他左右。坚战看不到自己的亲兄弟以及其他的人。
坚战很惊异。
「天堂的居民哪,我的兄弟在哪里呢?」坚战问。「这个贪心不足,目光短浅的人在这里。我不愿跟他在一起。这个人的妒忌和怨恨害得我们把至亲好友都杀了。当年就是他,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指使人当着我们把举行过神圣婚礼许配给我们的纯洁的黑公主拖进大殿加以侮辱,而我们受正法所约束,不能行动。我不愿看见这个人。告诉我,我的兄弟在哪里?我希望到他们住的地方去。」坚战说着,目光离开了那巍然端坐的难敌。
那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仙那罗陀对坚战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
「声誉卓著的国王啊,你错了。进天堂的人不怀恶意。別那末奚落难敌。英勇的难敌是由于执行了刹帝利的正法才获得现在的地位的。凡人时代的事情不该长记心头,否则会产生恶念的。望你听从天意,跟难敌王一起在这儿住下吧。天堂不容许人有仇恨之心。你带着肉身来到这里,所以有这些不健康的感情。抛弃吧,我的孩子。」
坚战王回答:
「大仙,难敌是一个罪人,他不明是非,他使好人受苦,他煽动仇恨和忿怒,他使无数的人死亡,他能到这个战士的天堂来,那末,哪儿是比这更荣耀的地方呢?我那些勇敢善良的兄弟和黑公主必然是在那边住着,我迫切想看到他们,看到迦尔纳,看到所有为我战死沙场的朋友们和王子们。这儿没有他们。我还想重见毗罗咤、木柱王、勇旗和般遮罗国的王子束发。我又多末想见到激昂和黑公主那些可爱的孩子啊,这儿也没有他们。那些为了我的缘故,像圣油注入祭火似的,跃身在熊熊战火中牺牲的人在哪儿呢?我一个也看不到。所有这些人都上哪儿去了啊?我必须跟他们住在一起。战争结束后,我的母亲要我也为迦尔纳设祭。至今我想起这件事还痛苦不堪。我不知道他是我的亲哥哥,把他害死了,我也渴望见到他。我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还宝贵的怖军,酷似因陀罗本人的阿周那,双生子无种和偕天,还有我们的亲爱的黑公主,他们都坚持正法,我渴望看到他们,跟他们大家在一起。我不希望住在天堂里。离开了他们,我在天堂有什么好呢?他们所在的地方对我说就是天堂。我的天堂并不在这里。」
听到这番话的天仙回答道:
「坚战啊,如果你真想跟他们在一起,你立刻就走吧。不用躭搁了。」他们派了一名侍者为他引路。
使者在前面走,坚战在后面跟。他们走着走著,周围就黑暗了。在昏暗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怪模怪样的可怕的东西。他穿过一段血浆和腐肉筑成的滑腻的道路。道路上满是發臭了的尸体和骨骸,还有死人的头发。到处是蛆虫在蠕蠕爬动。空气臭不可闻。他还到处看到残肢断体。
坚战很害怕,很惶惑。他向前走着,千万种感触折磨着他的心灵。
「我们还要走多远啊?我的兄弟到底在哪里呢?告诉我,我的朋友。」他痛苦极了,这样询问使者。
使者淡淡地回答他说:「如果你想回去,我们可以折回去。」
这恶劣的气息实在难闻,有一刹那工夫,坚战真想回去了。可是就在这当口,仿佛猜到了他的心事似的,四面掀起了一片哭喊声。那些声音,他听来似乎熟悉,但又听不清楚。
那一片声音恳求他道:「坚战啊,別回去!至少在这儿再过一会儿吧。你在这儿能使我们暂时减轻痛苦。你来的时候,带来了一阵甜蜜新鲜的空气,使我们的痛苦略略减轻。贡蒂的儿子呀,只要看到你,我们就能感到安慰,就能痛苦得好一些。待着吧,即使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也好。別回去。你在这儿的时候,我们的痛苦能暂时消除。」
坚战站在那里听到四周这一片哭喊声,痛苦得不知所措。这一片似曾相识的惨痛的叫喊声使他充满了怜悯之心。他高叫道:
「唉,可怜的鬼魂啊!你们这样痛哭哀号,到底是谁呢?你们是为了什么上这儿来的?」
「国王,我是迦尔纳。」有一个声音这样回答。
「我是怖军。」另一个声音说。
「我是阿周那。」第三个高呼的声音。
「黑公主。」又一个声音哀怨地哭喊。
「我是无种。」「我是偕天。」「我们是黑公主的儿子。」悲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接连不断传来。坚战越来越痛苦,终于忍受不下去了。他哭道:
「这些人究竟犯了什么罪呢?持国王的儿子难敌又做过了什么好事呢?为什么持国王的儿子难敌像因陀罗似的端坐在天堂,而这些人却要在地狱受罪?我是清醒的还是在做梦?我的头脑昏乱了吗?我是疯了吗?」
坚战愤怒极了。他咒骂天神,痛斥正法。他回头对天神的侍者严厉地说:「回到你主人那儿去。我的兄弟没有犯別的罪,只犯了对我忠诚的罪,竟被拘留在地狱里受苦。我也要跟他们在一起。」
使者回去,把坚战的话报告了因陀罗。
这样过了一天的三十分之一时间。坚战正站在那儿悲苦,因陀罗和阎摩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一来,黑暗立即席卷而去,可怖的景象也随之消失。罪人和他们所受的苦难也看不到了。一阵香风袭来,正法之神阎摩笑着向自己的儿子坚战说:
「大智大慧的人,这是我第三次考验你了。你为了弟兄愿意留在地狱里,国王和统治者都不免经历地狱。即使时间很短也必须经过一下。所以你也注定要经历一天的三十分之一时间的地狱之苦。卓越的阿周那和你所爱的怖军并不真在地狱里。正直的迦尔纳和你认为在地狱受苦的其他的人,都不是真在地狱受苦。这是考验你的幻象。这不是地狱,是天堂。你不看见那周游三界的那罗陀仙人还在那边吗?別悲伤了。」
阎摩对坚战说了这一番话后,坚战就从人的形象变成了神。凡人的形象一消失,忿怒和仇恨等感情亦随之消逝,了无迹象了。这时坚战看到了迦尔纳和他其余的几个兄弟,同时也看到了持国王的儿子们,全都仪态安详,毫无恨意,成了天神。这次重聚使坚战终于得到了和平和真正幸福。
校注
原题是「群主作了记录员」。 环住王或译继绝王。史诗中说,他降生在全族濒于绝灭之时,所以取这个名字。 三界:天上,地上和地下称三界。 男携女右手是结婚仪式之一。 「梵」,一般指宇宙精神,「与梵合一」被认为修行的最高境界。 法王即阎摩王,维持正法,掌管人的死亡。 般度曾受一位仙人诅咒,不能生子。这个故事见下一章。 希丁波是般度五子从多象城逃出后在森林中遇见的一个罗刹。怖军杀了他,和他的妹妹希丁巴结了婚,生了一个力大无穷的怪人,名叫瓶首。瓶首后被迦尔纳所杀。 刚沙是黑天的舅舅和敌人,后来被黑天所杀。 史诗「罗摩衍那」中说,罗摩去追赶罗刹变化的金色羚羊,因而离开妻子,使十首王乘机劫走了他的妻子悉达。 蒙面,撒沙,身上涂满尘土都是表示悲痛。眼看手臂,表示要以勇力复仇。 全胜是给持国王驾车的御者。 妙贤是黑天的妹妹。 兽主是湿婆的一个称号。 须弥山是一座神山,此处指喜马拉雅山。文底耶山是在印度中部的一道山脉。印度古代把南天的一颗明星叫做「投山」。中国叫它做南极老人星。 由旬是古印度记里程的单位。究竟有多少里,说法不一。 这是史诗「罗摩衍那」的故事,以下几个是吠陀故事。 史诗「罗摩衍那」中的故事。 大力罗摩以犁为武器,因此又被称为持犁武士。 吉祥天女是遍入天(毗湿奴)的妻子,黑天是遍入天下凡的化身。 雪山神女是大自在天湿婆的妻子。 黑天的一个称号。 这是一个神话故事:因陀罗砍去了飞山的翅膀,因此山都不能再动了。 这是神话中的有角的怪鱼。──原注 此处楼陀罗指大自在天湿婆。 这是修道人和祭司的标帜,因为德罗纳大师是个婆罗门。 成勇的儿子是一著名英雄,被持斧罗摩所杀。 这是史诗「罗摩衍那」里的故事。 史诗「罗摩衍那」中说,罗摩放暗箭杀死了纂位的猴王伐里。 印度古代传说,世界历史有四个时代。 乐战不是甘陀利生的,在大战中没有死。乐战的母亲种姓低微。他因此地位低落不受重视。【经文资讯】《大藏经补编》第 36 册 No. 197 摩诃婆罗多的故事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1-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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