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问道录
梁武帝问于宝志公曰:「弟子烦惑未除,何以治之?」答曰:「十二。」帝问:「其旨如何?」答曰:「在书字时节刻漏中。」帝益不晓。帝又问:「弟子何时得以静心修习?」师曰:「安乐禁。」
帝一日请傅大士讲《金刚经》,大士才陞座,以尺挥案一下便下座,帝愕然。圣师曰:「陛下还会么?」帝曰:「不会。」圣师曰:「大士讲经竟。」(白云端云:傅大士与志公被武帝一状领过。 汾阳昭云:讲得甚好。 本觉一云:傅大士已是葛藤,志公重下注脚,诸人如今乐闻么?良久云:两段不同。 老宿云:大士不得志公洎成虚弃。)
又一日讲经次,帝至,大众皆起,大士端坐不动,近臣报曰:「圣驾在此,何不起?」大士曰:「法地若动,一切不安。」
大士一日披衲、顶冠、靸履朝见。帝问:「是僧耶?」大士以手指冠;帝曰:「是道耶?」大士以手指靸履;帝曰:「是俗耶?」大士以手指衲衣。(汾阳昭代云:大士多能。 五祖戒云:笑杀傍观。)
普通七年,武帝迎达磨至金陵,问曰:「朕即位已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祖曰:「并无功德。」帝曰:「何以无功德?」祖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祖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祖曰:「廓然无圣。」帝曰:「对朕者谁?」祖曰:「不识。」帝不领悟。(汾阳昭代云:弟子智浅。 五祖戒云:卖宝遇著瞎波斯。 保宁勇代帝吐舌示之。雪窦显颂云:圣谛廓然,何当辨的,对朕者谁?还云不识。因兹暗渡江,岂免生荆棘,阖国人追不再来,千古万古空相忆。休相忆!清风匝地有何极?师顾示左右云:这裡还有祖师么,唤来与老僧洗脚。)
唐中宗遣内侍薛简驰诏迎请六祖,祖上表辞疾,愿终林麓。简曰:「京城禅德皆云:『欲得会道必须坐禅习定,若不因禅定而得解脱者未之有也。』未审师所说法如何?」祖曰:「道由心悟岂在坐也。经云:『若见如来若坐若卧,是行邪道。』何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若无生灭是如来清净禅;诸法空寂是如来清净坐。究竟无证,岂况坐耶?」简曰:「弟子回,主上必问,愿和尚指示心要!」祖曰:「道无明暗,明暗是代谢之义,明暗无尽亦是有尽,相待立名。故经云:『法无有比,无相待故。』」简曰:「明喻智慧,暗况烦恼,修道之人傥不以智慧照破烦恼,无始生死凭何出离?」祖曰:「烦恼即是菩提,无二无別,若以智慧照烦恼者,此是二乘小见、羊鹿等机;大智上根悉不如是。」简曰:「如何是大乘见解?」祖曰:「明与无明,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实性。实性者,处凡愚而不减;在贤圣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中间及其内外。不生不灭,性相如如,常住不迁,名之曰道。」简曰:「师说不生不灭,何异外道?」祖曰:「外道所说不生不灭者,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无生。我说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无灭,所以不同外道。汝若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净心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简蒙指教豁然大悟,归阙表上祖语,帝咨美久之。
唐玄宗诏司空净禅师到京,住白莲亭,召两街名僧硕学赴内道场与净阐扬佛理。时有远禅师者,抗声谓净曰:「今对圣上较量宗旨,应须直问直答不假繁辞,只如禅师所见,以何为道?」净曰:「无心是道。」远曰:「道因心有,何得言无心是道?」净曰:「道本无名,因心名道,心名若有,道不虚然,穷心既无,道凭何立?二俱虚妄,总是假名。」远曰:「禅师见有身心是道已否?」净曰:「山僧身心本来是道。」远曰:「适言无心是道,今又言身心本来是道,岂不相违?」净曰:「无心是道,心泯道无,心道一如,故言无心是道。身心本来是道,道亦本是身心,身心本既是空,道亦穷源无有。」
志明禅师问:「若言无心是道,瓦砾无心,亦应是道?又云身心本来是道,四生十类皆有身心,亦应是道?」净曰:「大德若作见闻觉知解会,与道悬殊,即是求见闻觉知之者,非是求道之人。经云:『无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尚无,见闻觉知凭何而立?穷本不有,何处存心?焉得不同草木瓦砾?」
真禅师问:「道既无心,佛有心否?佛之与道是一是二?」净曰:「不一不二。」曰:「佛度众生为有心故,道不度人为无心故,一度一不度,何得无二?」净曰:「若言佛度众生、道无度者,此是大德妄生二见。如山僧即不然,佛是虚名,道亦妄立,二俱不实,总是假名。一假之中,如何分二?」曰:「佛之与道总是假名,当立名时是谁为立?若有立者,何得言无?」净曰:「佛之与道因心而立,推穷立心,心亦是无。心既是无,即悟二俱不实。知如梦幻,即悟本空。强立佛道二名,此是二乘人见解。」
法空禅师问:「佛之与道俱是假名,十二分教亦应不实。何以从前尊宿皆言修道?」净曰:「大德错会经意,道本无修大德强修;道本无作大德强作;道本无事强生多事;道本无知于中强知。如此见解与道相违,从前尊宿不应如是;自是大德不会,请思之。」
安禅师问:「道既假名,佛云妄立,十二分教亦是接物度生。一切是妄,以何为真?」净曰:「为有妄故,将真对妄,推穷妄性本空,真亦何曾有故?故知真妄总是假名,二事对治都无实体,穷其根本一切皆空。」曰:「既言一切是妄,妄亦同真,真妄无殊,复是何物?」净曰:「若言何物,何物亦妄。经云:『无相似、无比况,言语道断,如鸟飞空。』」
达性禅师问:「禅师至妙至微,真妄双泯,佛道两忘,修行性空,名相不实,世界如幻,一切假名。作此解时不可断绝众生善恶二根?」净曰:「善恶二根皆因心有,穷心若有,根亦非虚;推心既无,根因何立?经云:『善不善法,从心化生。』善恶业缘本无有实。」
又有近臣问曰:「此身从何而来,百年之后复归何处?」净曰:「如人梦时从何而来,睡觉时从何而去?」曰:「梦时不可言无,既觉不可言有,虽有有无,来往无所。」净曰:「贫道此身亦如其梦。」
唐肃宗上元二年敕中使赍诏征南阳慧忠国师赴京,待以师礼。初居千福寺西禅院,及代宗临御复迎止光宅精蓝,十有六载随机说法。时有西天大耳三藏到京,云得他心通,肃宗命国师试验。三藏才见国师,便礼拜立于右边。国师问曰:「汝得他心通,那汝道老僧即今在甚么处?」曰:「和尚是一国之师,何得却去西川看竞渡?」良久再问:「汝道老僧即今在甚么处?」曰:「和尚是一国之师,何得却在天津桥上看弄猢狲?」国师良久复问:「汝道老僧只今在甚么处?」三藏罔测,师叱曰:「这野狐精,他心通在甚么处?」三藏无对。(僧问仰山曰:大耳三藏第三度为甚么不见国师?仰山曰:前两度是涉境心,后入自受用三昧,所以不见。 又有僧问玄沙,玄沙曰:汝道前两度还见么? 玄觉云:前两度见。后来为甚么不见,且道利害在甚么处? 僧问赵州:大耳三藏第三度不见国师,未审国师在甚么处?赵州云:在三藏鼻孔上。僧后问玄沙:既在鼻孔上,为甚么不见?玄沙云:只为太近。 白云端云:国师若在三藏鼻孔上有甚难见?殊不知国师在三藏眼睛上。密云悟代三藏罔知去处云:和尚是一国之师何得寐语?代国师叱三藏处云:重言不当。乞复云:却是和尚善他心通,)
肃宗问于忠国师曰:「师在曹谿得何法?」国师曰:「陛下!还见空中一片云么?」帝曰:「见。」国师曰:「钉钉著,悬挂著。」帝又问:「如何是十身调御?」国师乃起立曰:「会么?」帝曰:「不会。」国师曰:「与老僧过净瓶来。」帝又曰:「如何是无诤三昧?」国师曰:「檀越蹋毗卢顶上行。」帝曰:「此意如何?」国师曰:「莫认自己清净法身。」帝又问,国师都不视之。曰:「朕是大唐天子,师何以殊不顾视?」国师曰:「还见虚空么?」帝曰:「见。」国师曰:「他还眨目视陛下否?」
国师以化缘将毕、涅槃时至乃辞代宗。代宗曰:「师灭度后弟子将何所记?」国师曰:「告檀越,造取一所无缝塔。」帝曰:「就师请取塔样。」国师良久曰:「会么?」帝曰:「不会。」国师曰:「贫道去后,有侍者应真却知此事,乞诏问之。」代宗后诏应真问前语,真良久曰:「圣上会么?」帝曰:「不会。」真述偈曰:「湘之南(雪窦著语云:独掌不浪鸣),潭之北(两手鸣聒聒),中有黄金充一国(山形拄杖子),无影树下合同船(海宴河清),琉璃殿上无知识(拈了也)。」(复颂云:无缝塔,见还难,澄潭不许苍龙蟠;层落落,影团团,千古万古与人看。 楚石琦颂云:只这个无缝塔,上下四维,十方周匝。长天月落兮,影绝光沈;大海波生兮,声传响答。峭巍巍,风飒飒,与他知识何交涉?)
唐大历三年代宗诏径山钦至阙下,亲加瞻礼。一日同忠国师在内庭坐次,见帝驾来,钦起立。帝曰:「师何以起?」钦曰:「檀越何得向四威仪中见贫道?」帝悦,谓国师曰:「欲赐钦师一名。」国师欣然奉诏,乃赐号国一禅师。
唐顺宗问于佛光满禅师曰:「佛从何方来?灭向何方去?既言常住世,佛今在何处?」佛光答曰:「佛从无为来,灭向无为去;法身等虚空,常住无心处。有念归无念,有住归无住;来为众生来,去为众生去。清净真如海,湛然体常住;智者善思惟,更勿生疑虑。」帝又问:「佛向王宫生,灭向双林灭;住世四十九,又言无法说。山河与大海,天地及日月;时至皆归尽,谁言不生灭?疑情犹若斯,智者善分別?」佛光答曰:「佛体本无为,迷情妄分別;法身等虚空,未曾有生灭。有缘佛出世,无缘佛入灭;处处化众生,犹如水中月。非常亦非断,非生亦非灭;生亦未曾生,灭亦未曾灭。了见无心处,自然无法说。」帝闻大悦,益重禅宗。
永贞元年常问清凉国师至道心法,国师对曰:「至道本乎其心,心法本乎无住,心体灵知不昧,性相寂然。」又尝问尸利禅师:「大地众生,如何得见性成佛去?」尸利曰:「佛性如水中月,可见不可取。」帝悟其意。
唐宪宗诏鹅湖义禅师于麟德殿论义。有法师问:「如何是四谛?」师曰:「圣上一帝,三帝何在?」又问:「欲界无禅,禅居色界,此土凭何而立?」禅师曰:「法师秪知欲界无禅,不知禅界无欲。」曰:「如何是禅?」师以手点空,法师无对。帝曰:「法师讲无穷经论,秪这一点,尚不奈何?」(天奇拈云:会得底,在禅即禅,在欲即欲;不会底,便道禅不是欲,欲不是禅,妄生讥剥,不知身处泥犁。所以道直饶讲得千经论,也落禅家第二筹。且道第一筹在甚么处?手点空云:鸣底)师却问诸硕德曰:「行住坐卧毕竟以何为道?」有对:「知者是道。」师曰:「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识识。安得知者是乎?」有对:「无分別者是。」师曰:「善能分別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安得无分別是乎?」有对:「四禅八定是。」师曰:「佛身无为,不堕诸数。安在四禅八定邪?」众皆杜口(天奇拈云:这些老脓团,恰似个狂狗,寻香逐气有甚了期?可惜终日数十,于今不知二五。若是个汉,出来掀翻禅床,免得葛藤遍地,非惟自有出身之路,亦壮宗门节概)。师却举顺宗问尸利禅师:大地众生如何得见性成佛?尸利曰:佛性犹如水中月,可见不可取。因谓帝曰:「佛性非见必见,水中月如何攫取?」帝乃问:「何者是佛性?」师对曰:「不离陛下所问。」帝默契真宗,益加钦重。
唐宪宗屡召汾阳无业禅师,皆辞疾不赴。穆宗即位思一瞻礼,乃遣两街僧录灵阜等赍诏迎请,汾阳微笑曰:「贫道何德?累烦世主,且请前行,吾从別道去矣!」乃澡身剃发,至中夜告门人曰:「汝等见闻觉知之性与太虚同寿,不生不灭。一切境界本自空寂无一法可得。迷者不了即为境惑,一为境惑流转不穷。汝等当知,心性本自有之,非因造作,犹如金刚不可破坏,一切诸法如影如响无有实者。经云:『唯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常了一切空,无一物当情。』是诸佛用心处,汝等勤而行之。」言讫,跏趺而逝。
唐文宗好嗜蛤蜊,沿海官吏先时递进,人亦劳止。一日,御馔中有擘不张者,帝以其异,即焚香祷之,乃开,见菩萨形仪梵相具足,帝遂贮以金粟檀香合,覆以美锦赐兴善寺,令众僧瞻礼。因问群臣:「斯何祥也?」或奏:「太一山惟政禅师深明佛法博闻强记,乞诏问之。」帝即颁诏。政至,帝问其事,对曰:「臣闻物无虚应,此乃启陛下之信心耳!故契经云:『应以此身得度者,即现此身而为说法。』」帝曰:「菩萨身已现,且未闻说法?」对曰:「陛下睹此,为常耶?非常邪?信耶?非信邪?」帝曰:「希奇之事,朕深信焉。」对曰:「陛下已闻说法竟。」皇情豫悦得未曾有。
黄檗运禅师在盐官殿上礼佛次,时唐宣宗为沙弥,问曰:「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僧求,长老礼拜当何所求?」黄檗曰:「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僧求,常礼如是事。」沙弥曰:「用礼何为?」黄檗便掌。沙弥曰:「太麤生。」黄檗曰:「这里是甚么所在?说麤说细。」随后又掌,沙弥便走。登极后,诏问荐福弘辩禅师曰:「禅宗何有南北之名?」对曰:「禅门本无南北,昔菩提达磨来此方为初祖,暨第五祖弘忍大师在蕲州开法。时有二弟子,一名慧能,受衣法,居岭南为六祖;一名神秀,在北扬化。其后神秀门人普寂者,立秀为第六祖,而自称七祖。其所得法虽一,而开导發悟有顿渐之异,故曰南顿北渐,非禅宗本有南北之号也。」帝曰:「云何名戒、定、慧?」对曰:「防非止恶名戒;六根涉境心不随缘名定;心境俱空照览无惑名慧。」帝曰:「何为方便?」对曰:「方便者,隐实覆相权巧之门也,被接中下,曲施诱迪,谓之方便。设为上根言,舍方便但说无上道者,斯亦方便之谭,乃至祖师玄言,忘功绝谓,亦无出方便之迹。」帝曰:「何为佛心?」对曰:「佛者西天之语,唐言觉,谓人有智慧觉照为佛心。心者佛之別名,有百千异号,体唯其一,无形状,非青黄赤白男女等相。在天非天、在人非人,而现天现人、能男能女,非始非终、无生无灭,故号灵觉之性。如陛下日应万机,即是陛下佛心,假使千佛共传,而不念別有所得也。」帝曰:「如今有人念佛如何?」对曰:「如来出世为天人师、善知识,随根器而说法。为上根者开最上乘顿悟至理;中、下者未能顿晓,是以佛为韦提希权开十六观门,令念佛生于极乐。故经云:『是心是佛,是心作佛,心外无佛,佛外无心。』」帝曰:「有人持经念佛、持咒求佛如何?」对曰:「如来种种开赞,皆为最上一乘,如百川众流莫不朝宗于海,如是差別诸数,皆归萨婆若海。」帝曰:「祖师既契会心印,《金刚经》云:『无所得法』如何?」对曰:「佛之一化实无一法与人,但示众人各各自性同一法藏。当时然灯如来但印释迦本法而无所得,方契然灯本意。故经云:『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是法平等,修一切善法不住于相。」帝曰:「禅师既会祖意,还礼佛转经否?」对曰:「沙门释子礼佛转经,盖是住持常法,有四报焉。然依佛戒修身,參寻知识,渐修梵行,履践如来所行之迹。」帝曰:「何为顿见、何为渐修?」对曰:「顿明自性与佛同俦,然有无始染习,故假渐修对治,令顺性起用,如人吃饭不一口便饱。」师是日辩对七刻,赐紫方袍。(洪觉范曰:唐宣宗微时,武宗嫉其贤,数欲杀之,宦者仇公武保佑之。事迫,公武为薙发作比丘,使逸游,故天下名山多所登赏。至杭州盐官禅师安公者,江西马祖之高弟,一见异之,待遇特厚,故宣宗留盐官最久。及即位,思见之,而安公化去久矣!先是武宗尽毁吾教,至是复兴之。虽法之隆替系于时,然庸讵知其力非安公致之耶?尝有赞其像者曰:已将世界等微尘,空里浮华梦里身;勿谓龙颜便分別,故应天眼识天人。)
后唐庄宗车驾幸河北回,至魏府行宫诏兴化奖禅师问曰:「朕收中原获得一宝,未曾有人酬价。」兴化曰:「请陛下宝看。」帝以两手舒襆头脚,兴化曰:「君王之宝谁敢酬价?」(玄觉征云:且道兴化肯,庄宗不肯。庄宗若肯,庄宗、兴化眼在甚么处?若不肯,庄宗过在甚么处?)
庄宗问于华严休静禅师曰:「祖意、教意是同是別?」对曰:「探尽龙宫藏,众义不能诠。」
宋太宗皇帝一日幸相国寺,见僧看经,问曰:「是甚么经?」僧曰:「《仁王经》。」帝曰:「既是寡人经,因甚却在卿手里?」僧无对。(雪窦代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楚石琦云:若问永祚,但以顶戴经云万岁万岁。)
幸开宝塔,问僧:「卿是甚人?」对曰:「塔主。」帝曰:「朕之塔为甚么卿作主?」僧无对。(雪窦代云:合国咸知。)
一日因僧朝见,帝问:「甚处来?」对曰:「庐山卧云庵。」帝曰:「朕闻卧云深处不朝天,为甚到此?」僧无对。(雪窦代云:难逃至化。 楚石琦代云:云开日现。)
僧入对次,奏曰:「陛下还记得么?」帝曰:「甚处相见来?」奏曰:「灵山一別直至如今。」帝曰:「卿以何为验?」僧无对。(雪窦代云:贫道得得而来。)
京寺回禄,藏经悉为煨烬,僧欲乞宣赐。召问:「昔日摩腾不烧,如今为甚却烧?」僧无对。(雪窦代云:陛下不忘付嘱。)
帝常梦神人报曰:「请陛下發菩提心。」因早朝,宣问左右街:「菩提心作么生發?」左右无对。(雪窦代云:实谓今古罕闻。)
智寂大师进《三界图》。帝问:「朕在那一界中?」寂无对。(保宁勇代云:陛下何处不称尊? 楚石琦代云:陛下天垂海外。)
一日朝罢,帝擎缽问丞相王随曰:「既是大庾岭头提不起,为甚么却在朕手里?」随无对。
宋仁宗创兴禅席,留意空宗,下三省定议,召有道者住持禅院。欧阳修、程师孟,奏请庐山圆通寺。居讷称疾不起,讷以怀琏应诏。召对化成殿,斋毕,传宣效南方禅林仪范开堂演法。琏遂陞座,问答罢,乃曰:「古佛堂中曾无异说,流通句内诚有多谈。得之者妙用无亏,失之者触途成滞。所以溪山云月处处同风;水鸟树林头头显道。若向迦叶门下,直得尧风荡荡,舜日高明,野老讴歌,渔人鼓舞。当此之时,纯乐无为之化,焉知有恁么事?」皇情大悦,赐号大觉。
嘉祐三年契嵩进《正宗记》、《辅教编》、《定祖图》等书。帝览至「谋道不谋名,为法不为身」,叹爱其诚,赐书入藏。又诏灵隐章禅师于延春阁下斋,宣普照问:「如何是当机一句?」章曰:「一言迥出青霄外,万仞峰前崄处行。」曰:「作么生是崄处行?」章便喝。曰:「皇帝面前何得如此?」章曰:「也不得放过。」再宣入化成殿斋,宣守贤问:「斋筵大启,如何报答圣君?」章曰:「空中求鸟迹。」曰:「意旨如何?」章曰:「水内觅鱼踪。」进《心珠歌》曰:「心如意、心如意,任运随缘不相离。但知莫向外边求。外边求,终不是,枉用工夫隐真理。识心珠,光耀日,秘藏深密无形质,拈来掌内众人惊,二乘精进争能测,碧眼胡须指出,临机妙用何曾失?寻常切忌与人看,大地山河动岌岌。」
仁宗始不豫国嗣未立,大臣请择宗室。贤者居京师,仁宗夜焚香默祷曰:「翌日化成殿具斋,虔请法华大士俯临无却。」左右莫闻也。清旦道衣凝立而待,俄,侍卫奏言:「法华自右掖门直趋寝殿,禁兵呵止不得。」仁宗笑曰:「吾请之来耳!」及至,竟陞御榻而坐,仁宗以储嗣为问,索笔大书十三、十三数行,掷笔去。至英宗即位,乃濮安懿王第十三子也。
宋神宗元丰二年慈圣曹太后崩,宣净因禅师道臻入庆寿宫陞座说法。僧问:「慈圣仙游,定归何处?」师曰:「水流元在海,月落不离天。」帝称:「善。」
五年诏净慈宗本禅师,住惠林,入对延和殿。山呼罢,即趋登殿,赐坐即就榻,盘足作跏趺,侍卫惊顾而师自若。赐茶至,举盏长吸又荡撼之。帝问:「受业何寺?」对曰:「承天永安盖苏州承天寺永安院耳。」帝大喜,语论甚久。既辞退,目送之,谓左右曰:「真福慧僧也。」侍者问和尚:「见官家如何?」对曰:「吃茶闲话耳!」
宋徽宗政和三年,嘉州巡捕官奏:「本部路傍有大古树因风摧折,中有一僧禅定,须发被体指爪绕身。」帝降旨令肩舆入京,命西天总持三藏以金磬出其定。遂问:「何代僧?」曰:「我乃东林远法师之弟,名慧持,因游峨嵋入定于树。远法师无恙否?」三藏曰:「远法师,晋人也,化去七百年矣!」持不复语,三藏问师:「既至此,欲归何所?」持曰:「陈留县。」复入定。帝制三偈,令绘像颁行。偈曰:「七百年来老古锥,定中消息许谁知;争如只履西归去,生死何劳木作皮。藏山于泽亦藏身,天下无藏道可亲;寄语庄周休拟议,树中不是负趋人。有情身不是无情,彼此人人定里身;会得菩提本无树,不须辛苦问卢能。」
宋高宗幸维扬,诏金山住持克勤入对,行在所遣八人翊,师升殿,赐坐。问曰:「朕素知师道高妙,可得闻乎?」对曰:「陛下以仁孝治天下,率土生灵咸被光泽,虽草木昆虫各得其所,此佛祖所传之心也。此心之外无別有心,若別有心非佛祖之心矣!」帝大悦,赐号圆悟。
绍兴二年驻跸临安,诏法道禅师随驾南巡。道入见,帝从容谓曰:「上皇为妖人所惑毁师形服,朕为师去此黥涅?」对曰:「上皇御墨不忍毁除。」帝笑曰:「此僧到老倔强。」
宋孝宗在王邸,遣内都监黄彦节至径山,命杲禅师就山中举扬般若。师说偈云:「大根大器大力量,荷担大事不寻常;一毛头上通消息,遍界明明不覆藏。」上嘉叹之。及封建王,又遣内知宾至径山供五百罗汉,赐「妙喜庵」三字及真赞。又赞布袋和尚,和高宗韵曰:「袋贮乾坤,杖挑日月。藞藞苴苴,圣中之绝;憨憨痴痴,僧中之杰。令行兮,一棒一条痕;逗机兮,杀人须见血。別別分明,一点炉中雪。」
六年,诏瞎堂慧远住灵隐禅寺。一日帝游下竺,召远问曰:「山既飞来,何不飞去?」远曰:「动不如静。」又问:「水中众生以囊漉之,火里众生将甚么漉?」远曰:「他家自有通霄路。」又问:「观音手拈数珠,念个甚么?」远曰:「求人不如求己。」帝大悦,赐号佛海。
七年二月宣远入对选德殿,赐坐。帝曰:「如何免得生死?」远曰:「不悟大乘终不能免。」帝曰:「如何得悟?」远曰:「本有之性,究之无不悟者。」帝曰:「悟后如何?」远曰:「始知脱体现前了无毫发可见之相。」帝首肯之。帝曰:「即心即佛如何?」远曰:「目前无法。陛下唤甚么作心?」帝曰:「如何是心?」远:「正身。」叉手立曰:「秪这是。」天颜大悦。
孝宗又召灵隐懒至内殿问禅道之要,懒对曰:「此事在陛下堂堂日用应机处,本无知见起灭之棼、圣凡迷悟之別。第护正念则与道相应,情却物则业不能系。尽去沈掉之病,自忘问答之意。矧今补处,见在佛般若光明中,何事不现成耶?」帝为之首肯,数四。
乾道八年宣远入东阁,赐坐。帝曰:「有一二事欲问卿。前日睡梦中忽闻钟声遂觉,不知梦与觉是如何?」远曰:「陛下问梦耶、问觉耶?若问觉而今正是寐语,若问梦,梦觉无殊,教谁分別?梦即是幻,知幻即离,离幻即觉,觉心不动,故云:『若能转物,即同如来!』」帝曰:「梦幻既非,钟声从甚处起?」远曰:「从陛下问处起。」帝复问:「前日在此阁静坐,忽然思得不与万化为侣有个见处。」远曰:「愿闻圣训。」帝曰:「四海不为多。」远曰:「一口吸尽西江水又如何?」帝曰:「亦未曾欠阙。」远曰:「才涉思惟,便成剩法,正使如斲轮、如闪电,了无干涉。何以故?法无二法,见无二见,心无別心,天无二日。」帝首肯久之。
淳熙三年召佛照德光禅师对便殿宣问:「释迦佛入山修道六年而成,所成者何事,请师明说?」佛照曰:「将谓陛下忘却。」帝曰:「朕心与佛心是同是別?」佛照曰:「直下更无第二人。陛下留心祖道,自古帝王未有如陛下笃信此道。」帝曰:「自古帝王英雄者有之,信此道者极少,如梁武帝亦未彻?」佛照曰:「当面蹉过达磨。」帝曰:「陷在泥坑里?」佛照曰:「只为杷柄不入手,不得受用。」佛照曰:「陛下日应万机,直须向一切处著眼,看是甚么道理?」帝曰:「天下事来即应之。」佛照曰:「可谓明镜当台,物来斯照。」帝曰:「步步踏著实地。」佛照曰:「直须恁么始得。」帝曰:「临济因缘可举一二?」师举临济问黄檗佛法的的大意因缘,帝曰:「悟了!直是快活。」佛照曰:「臣曾有颂。」帝曰:「举看。」佛照举曰:「黄檗山头遭痛棒,大愚肋下报冤仇;当机一喝惊天地,直得曹溪水逆流。」帝又问:「兴化打克宾,克宾如此答,兴化如何便打?」佛照曰:「不可放过。臣有颂。」帝曰:「举看。」佛照曰:「罚钱出院扬家丑,兴化聱头遇克宾;父子不传真秘诀,棒头敲出玉麒麟。」复曰:「昔翠岩可真禅师颂即心即佛非心非佛因缘曰:『百万雄兵出,将军猎渭城;不闲弓矢力,斜汉月初生。』令晦堂心禅师看。后因答客问西来意,有颂:『东吴几度为闲客,南越曾经作主人;可笑年来身老大,得同尘处且同尘。』真见之。云:『子彻也!』且如即心即佛非心非佛,陛下如何会?」帝曰:「包含万像。」佛照曰:「包含万像底是甚么?」帝曰:「对面底是。」佛照曰:「认著依前还不是。」帝乃默契。佛照辞归观堂,帝遣中使赐御制,颂曰:「大暑流金石,寒风结冻云;梅花香度远,自有一枝春。」佛照答帝颂曰:「当阳一句子,平地步青云;踏翻关捩处,便是主家春。」复进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一颂:「即心即佛无蹊径,非佛非心有变通;直下两头俱透脱,新罗不在海门东。」帝复答颂曰:「欲言心佛难分別,俱是精微无碍通;跳出千重缚不住,天涯海角任西东。」佛照再上颂曰:「一句截流心路绝,千差万別豁然通;等闲更进竿头步,莫问西来及与东。」
又一日召对,佛照曰:「闻陛下于『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处得个入头,但未曾遇人。」帝曰:「真个如此。」佛照曰:「如人学射,久久自然中的。所以五祖演曰:『悟了须是遇人始得,若不遇人,十个有五双杜撰。』」佛照遂举灵云见桃花悟道颂,至玄沙道:「谛当甚谛当,敢保老兄未彻在?」每举问禅和子,那里是不疑处?「陛下且道那里是不疑处?」帝拟议,佛照曰:「只就疑处看,蓦然看破不疑处,便是陛下受用不尽底。」帝曰:「长老且道那里是不疑处?」佛照曰:「红炉上一点雪。」帝乃点头。一日复召对,帝曰:「前日长老道『直至如今更不疑』处,朕有一转语。」佛照曰:「那里是不疑处?」帝曰:「空手牵铁牛。」佛照曰:「如何见得?」帝拟议。佛照曰:「才入思惟便成剩法。」帝曰:「若问长老,如何祗对?」佛照曰:「千闻不如一见。」帝喜曰:「朕且做工夫。」佛照曰:「陛下果位中承愿力,来示现帝王身,不被富贵声色笼罩,但念念扣已而參,蓦然一念相应,如桶底子脱相似,直至成佛永无退转。」
又召对次,佛照曰:「此事无僧无俗,上至佛祖下及蝡动皆悉具足。故古人有言:『悟则事同一家,不悟则万別千差。』」帝曰:「至言,朕须到此地位方已。」佛照曰:「佛法至妙无有穷已,如有穷已则成住著,才成付著便有窠臼。如僧问石霜:『拨尘见佛时如何?』石霜曰:『直须挥剑,若不挥剑渔父栖巢望。』陛下卓起脊梁,以金刚王宝剑挥除见刺,自然一著高一著、一步阔一步,佛祖亦奈何不得也。」帝曰:「当如禅师之言。」
绍熙元年,寿皇复召对。佛照曰:「陛下释万机燕御重华,想于此道,日有新证。」寿皇曰:「朕向来得禅师开發,日用便觉省力。」佛照曰:「省力处得无限力,得力处省无限力。」寿皇曰:「朕于一切事物亦不著。」佛照曰:「陛下视天下如脱敝屣,以宝位授圣子,若非得大自在受用三昧,焉能如是?」遂举唤作竹篦则触,不唤作竹篦则背,「陛下如何会?」寿皇曰:「放下著。」佛照曰:「放下即不无,著在甚么处?」寿皇曰:「二边不立。」佛照曰:「如何行履?」寿皇曰:「中道不安。」佛照曰:「正坐在百尺竿头,陛下如何进步?」寿皇拟议,师恶一声,寿皇曰:「谢禅师提撕。」又曰:「世法佛法不出这触、背两字。」佛照曰:「若能转物即同如来。」遂指御案净瓶曰:「只如净瓶作么生转?」寿皇曰:「去来自在。」佛照曰:「去来自在底是甚么?」寿皇咳嗽一声。佛照曰:「更进一步始得。」寿皇曰:「朕直要打彻。」佛照曰:「但办肯心,必不相赚。」
海宁县无地地主人郭正中,原名凝之,字黎
眉,汇编《先觉宗乘》五卷,舍赀刊刻。今孙男郭 时愿舍校,径山古梅庵附大藏流行法宝。康熙乙巳冬月敬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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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注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3 册 No. B125 先觉宗乘(选录「帝王问道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19-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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