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溈密印禅寺养拙明禅师语录
崇祯丁丑年,师于同庆寺受大圜老宿请住密印寺正月八日入院。
三门基,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以拄杖指云:且道是有门无门道有门在。甚么处道无门从那里入。喝一喝便行。
佛殿前释迦,后释迦、百亿山头、百亿释迦顾视左右云:有谁识你?
伽蓝堂伽蓝伽蓝,一寺之主,正令当行,精心唯尔。
祖师堂,河沙玅德尽归方寸,十世古今不离当念。说甚东土西天以目视云总在者里。
众请上堂,陞座、拈香,祝圣毕,次拈香云:者一瓣香,供养传曹谿正脉;第三十五,世上五下峰大和尚,用酬法乳之恩。敛衣敷坐上首白椎云: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僧问:和尚传曹谿,正法续佛祖源流,为甚么问著佛法?便棒便喝。师云:直。乃云:昔日当山祐祖,踢倒净瓶,赢得此山,直至如今壁立万仞,众中还有直下觑得破底也无?所以道:空一切相,成万法智。法随法行法幢,随处建立,發一切用。我为法王,于法自在。拈一茎艸作丈六金身,拈丈六金身作一茎艸,能纵能夺,能杀能活。蓦拈拄杖云:唤作拄杖则触,不唤作拄杖则背,又作么生道?复卓一卓,下座。上首白椎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
上堂。僧问。如何是西来意。师云。我者里是东土。问拄杖辽天师子吼。大展宗风事若何。师打云。看脚下。乃云。迷因悟有。悟以迷生。迷悟两忘。圣凡路绝。以拄杖画○相云。若向者里会去。直入如来大圜觉海。所以世尊始从鹿野苑。终至跋提河。于是中间千言万语。总教人自识。末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号为教外別传。传至达磨神光断臂安心。自后历代古锥。事不得已。垂示一言半句。如将蜜枣换汝苦葫芦淘诸人业根。只要你一个个脱体无依识取自家本来面目。且道。诸人面目毕竟在甚么处。良久云。各自摸取好。
陞座。僧问:如何是法王?师云:礼拜著。进云:法王法王。师云:莫错。乃举:昔日玄沙持书上雪峰,峰拆书,见白纸三张,召大众云:谛观谛观。喝一喝,便下座。
了然禅人送佛至,上堂:佛佛为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且道如何是大事?竖拂子云:我无隐乎尔。复举赵州云:泥佛不度水,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真佛内里坐。山僧今日不免将者拄杖子拨转赵州关,別开一路去也。以拄杖画○相云:泥佛能度水,不假他人力。以拄杖又画相云:木佛能度火,个事明如日。又以拄杖画
相云:金佛能度炉。诸人见也无。真佛无住所,大家在者里。急著眼,莫拟议。掷下拄杖云:还见么?下座。
上堂。僧问:前无村,后无店途,路中人向甚么处安身立命?师以拄杖作接势。进云:莫是安身立命处么?师便打,乃云:入得三界,混于常流,识得个事,无处停留。三世诸佛与六道众生同时成等正觉,转大法轮,随类行化,六门清净,出入无碍,得大总持,得大自在,举足下足,微尘刹土无非佛事。从耳者,音声佛事;从眼者,色空佛事;从口者,言谭佛事,不离四大作者佛事。所以道:唯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下座。
五峰和尚灵骨至,上堂,僧问:世尊有八万四千舍利,未审先师有多少?师卓拄杖一下,僧喝,师便打。乃举:雪峰灭度,玄沙作祭主,举起茶盏云:会么?若还会得,先师无过;若还不会,过在先师。众无语,沙乃扑破茶盏。师云:溈山也不举盏,也不扑破,只将本分所得呈示诸人。举起拄杖云:还见么?一时打散归方丈。
上堂。僧问:作何所务,顿超十地?师云:山僧今日陞座。问:如何是第一义?师卓拄杖一下。乃召众云:还闻么?众无语。师云:大众有耳不闻,山僧有口无说,有耳不闻为真闻,有口不说为真说。以拄杖卓一下,云:拟议思量,脚跟错过,直得三世诸佛口挂壁上,历代祖师亡锋结舌,更有一人在汝顶门上呵呵大笑!识得此人,方丈来通个消息。
师诞请上堂,僧问:如何是佛世界?师云:出牛栏,入马圈。如何是他世界?师云:阇黎合自知。进云:单提一著事如何?师云:放下著。问:溈山诞日即不问,祖印高县事若何?师云:慧日满乾坤。乃拈起拂子云:还见么?量等虚空界,示等虚空法。证得虚空时,无是无非法。所以庵提遮女问文殊云:明知生是不生之理,为甚么却被生死之所流转?殊云:其力未充。师云:古人恁么商量地好,各与二十拄杖,为甚如此?明知生是不生之理,为甚么却被生死之所流转?拈拄杖,便归方丈。解制上堂。道本无言,因言显道。道不离人,人自离道。若还达道,无道非道。九十日结制安居。无绳自缚画地为牢。九十日外。解制他走。披著枷锁。遍地刀鎗。正恁么时。若不去,死在者里。若也去,丧却性命。诸人作么生出脱。拈拄杖。下座。
师出山宁,乡众檀护敦留。上堂,僧问:旧店新开,和尚如何为人?师便打。问:独坐金轮峰一句如何?师云:天上天下。进云:某甲今日觑破也。师打云:是赏你,罚你!僧一喝,师复打问:只者一事,为甚么七说八说,横说竖说?师云:舌头常在口。进云:争奈者一句。师云:亲言出亲口。乃云:道人出入无形踪。来亦如斯,去亦同。师子游行无伴侣,象王一吼绝狐踪。只因行墨露消息,大檀有笔判虚空。应命归来无別事,太阳当昼运西东。
陞座。僧问临济道:一句中具三玄,一玄中具三要。遂打○相云:且道是第几玄?师云:莫乱做。问:古镜未磨,妄生注脚;古镜已磨,将错就错。正当恁么时,还有错处也无?师云:自领出去。问:世尊四十九年说法,未曾说著一字,和尚陞座说甚么法?师打云:山僧秖会打人。进云:今日亲见世尊。师云:莫眼花。乃云:今辰正是诸人解制时节。若会去,解也者个时节;结也者个时节;不解不结也,是者个时节。诸佛出世,也是者个时节,祖师证道也,是者个时节。凡也者个时节,圣也者个时节,僧也者个时节,俗也者个时节,老也者个时节,少也者个时节,生也者个时节,死也者个时节,总是者个时节。举起拄杖云:众中有人向者个时节撩起便行,犹较些子。众无语,便掷拄杖,下座。
元旦上堂。一年十二月,此是第一月;一年三百六十日,此是第一日。且道如何是最初一句?眨眼看来,已是落二落三了也。所以道:參禅无秘诀,只要生死切。透过祖师关,应用本无缺。举拂子云:还见么?三世诸佛在此放光动地。击香几云:还闻么?六道众生在此安身立命。若还闻见分明,正好与汝三十拄杖。且道何故?卓拄杖,下座。
上元值大雪,陞座,僧问:如何是禅那大定?师云:速去!速来!进云:还是身?定心定?师云:非身非心。进云:作么生道?师云:死汉!乃云:人间都玩元宵节,白雪纷纷落不彻,大家冻得骨毛寒。试问诸人彻不彻,彻也,皮穿脑裂;未彻也脑裂皮穿。且道作么生回避?百尺竿头横打眠,虚空背上任经行。下座。
上堂。僧问:向上一著事如何?师云:退后。进云:向后一著又如何?师云:莫妄想。乃云:尘尘说,刹刹说,威音那畔作么说?横拄杖云:三世诸佛鼻孔一齐穿,森罗万象闻,著心胆裂。为甚如此?马驹蹋杀天下人,正法眼藏瞎驴灭。
上堂。僧问:有动有静事如何?师云:生死根本。进云:不动不静又如何?师云:生死根本。问:三世诸佛从何处得?师云:从拄杖得。进云:离却拄杖又作么生?师云:不识三世诸佛。问:如何是玅明真性?师云:见不得。进云:如何见不得?师云:玅明真性。问:不生不灭一句作么生道?师嘘一嘘,乃云:溈山穷透底,无粒与君餐。虽然有个真供养山僧。昔日在金粟密云师翁处挑水,值入室,被老汉一棒打破水桶,将山僧无量劫来,家业一时倾尽,只收得个本分受用底竖拳云:只者一个酸甜咸澹苦辣百味具足底,今日对众拈出,众中还有吞得者么?參。
实相禅人送佛到山,请上堂,僧问:佛者如如不动,为甚么又道送得佛来?师云:山僧耳聋,高声问。进云:莫颟顸。师云:亲言出亲口。乃云:光明遍照大千界,山色青青尽法身。众中还有不昧见闻者么?若无,有耳不闻华藏界有眼,不见遮那身?
结制上堂。僧问:踢破虚空,推倒泰山时如何?师云:还我破虚空来。师乃以拄杖点此云:九旬结制,高挂缽囊。若不彻去,鬼使不怜人贫,阎王那饶鬼瘦?且道如何三根椽下,七尺单前?
解制上堂。僧问:结制解制即不问,不结不解事如何?师云:打出骨髓。进云:恁么则三月安禅,画地为牢。师云:自作自受。问:如何是诸佛出身处?师云:忘却了。进云:如何是和尚出身处?师云:忘却了。乃云:者一大事,须是眼里有筋底汉子。撩起便行,直下推倒五蕴山,掀翻无明窟。直得虚空粉碎,大地平沈,一段光明,无遮无障。建立也在我,掀翻也在我,放也在我,收也在我。所以道:法随法行,法幢随处建立。不见昔日临济大师住镇州时,一日谓普化、克符二上座曰:我欲建立黄檗宗旨,汝且成禠我。二人珍重下去。三日后,普化却上来问:和尚三日前道甚么?济便打。三日后,克符亦上来问曰:和尚三日前打普化作么?济亦打。师云:溈山今日要与古人相见。卓拄杖,下座。
五峰和尚三周上堂,师弹指一下,云:人人尽道先师今日死,山僧道:先师从来不曾生。故经云: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既无来又无去,则生无所生,死无所死。正当恁么时,五峰和尚在甚么处?便下座。
示众。大丈夫休拟议,翻身提起吹毛利,大鹏展翅绝遮栏,直透千重万重去。
机缘
夜半,维那入方丈云:元物还和尚。师曰:道甚么?那便打,师亦打那。云:而今不被天下老和尚拄杖瞒也。便行。师云:脚跟下好与三十棒。次日,师自击鼓云:山僧出征去。转身入堂云:昨夜被维那劫一阵不分胜负,今日特来击鼓与诸人相战,不用如何若何,便请单刀直入。有么?有么?维那便出,作相扑势。师云:残兵败将不堪对敌。便归方丈。
师入堂就地趺坐,时有僧便坐师榻,师起身向僧礼拜,僧遂走,师复坐地云:我起不得,众中谁扶山僧起?一僧推师倒地,师起身打坐榻者,便归方丈。
有牧牛僧云:山间一鹿见僧人不动,见猎夫奔行,其物尚有灵性如此。师云:疑于人者,人亦疑之;忘于物者,物亦忘之。
僧參次,送小刀一柄,礼毕云:一把杀人。刀声未绝。师连棒打,僧便出。师入堂,掷刀于地唤僧至,师云:此刀是谁得?僧云:和尚道是谁得?师遂将拄杖撺向前云:不得唤作拄杖。诸人向者里道看。一僧珍重而出。师云:自救不了。一僧拂袖便行。师云:脚跟下好与三十棒。僧一喝。师云:还少一顿。一僧拈起拄杖云: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师云:撞倒露柱底瞎汉。一僧云:请师归方丈。师掌云:第二个瞎汉。
一僧求开示,师以禅版指佛,僧云:如何是正法眼?师随声便喝。
僧才礼拜,师归方丈,僧随入礼拜云:和尚为甚不荅话?师云:你道我不荅话么?僧无语。
僧參次,师问:向在何处住?进云:检字纸。师云:溈山一字也无,你来作么?僧一喝,师便打;僧又喝,师连棒打出。
一僧別去,师打云:且道是留你?是赶你?进云:不住!不去。师云:不去,不住死汉!
一日,师看证道歌,至行亦禅,坐亦禅处,问侍僧:如何是行坐底禅?僧云:莫头上安头。师云:你作么生?僧放下扇子立。师云:者就是你底禅那?僧打扇,师微笑。
僧问:如何是衲子行履处?师云:著衣持缽。
彻源问:千觔担子独自担,行事如何?师云:谢子扶持。进云:还要和尚提携?师云:自语相违。
僧问:如何是活句?师云:拔却汝舌根。如何是死句?师打云:按著汝鼻孔。僧礼拜。师一蹋云:会么?
僧參次,师云:相別者几年?何处去来?僧云:在溈山。师云:如何不见你?进云:瞎。师云:我瞎久矣。进云:所以不见。师打一棒,云:野狐精!
问:如何是中秋节?师云:山河大地普光辉。
问:人人有个影子,为甚蹋不著?师云:东土西天。
问:如何是寸艸不生处?师云:石头。
问: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师云:天上天下。进云:不然。师云:汝作么生?僧便吹灭。案前烛,师云:西牛贺洲驴吃艸。
问:天地同根,万物一体,因甚有迷有悟?师云:妄生分別。
问。不是天堂便是地狱那里安身立命。师云:待你出来向汝道。
问:达磨未至东土,人人本有,及乎到来,为甚自救不了?师云:只为阇黎脚跟不点地。进云:即今达磨在甚么处?师震威一喝。进云:好一喝。师拈棒打出。
僧问:入定时如何?师云:闲家具。进云:出定时如何?师云:蹋破脚跟。
僧问:打破虚空时如何?师云:还我碎虚空来。僧呵呵大笑,师休去。
僧问:如何是某甲自己?师云:乌龟陆地行。
僧问圜陀陀:光烁烁是甚物?师云:我一向疑著。进云:某甲不会。师云:吃饭莫开口,行路莫忘脚。
僧问:四大分张主人公向何处安身立命?师云:头顶天,脚蹋地。
僧问仰山:九十七圜相明甚么边事?师便掌。进云:秖如一一抹却又如何?师鸣指一下。
师令侍者唤僧至,问:昨日圜相话,汝作么生会?僧云:请师举。师云:三世诸佛出不得,历代祖师出不得,天下老和尚出不得,你作么生会?进云:瞎。师云:亲切道一句看。僧拂袖便行。师云:脚跟下少一顿在。进云:瞒和尚不得。师云:门外汉。
居士设斋礼拜,师云:昔日净明居士于香积世界取香饭供养无量菩萨,大作佛事,即今居士以何作佛事?士云:弟子无力。师云:多谢供养。士礼拜。
僧入方丈,师云:与汝商量一件事,得么?进云:没商量。师云:你来作甚么?进云:听师说法。师云:莫谤山僧好。僧拟议,师喝出。
牧牛,僧礼拜。师云:山童未肯亲相许,且把芒鞋紧系留,汝还系得牛么?僧云:请赐牧牛钱。师便打。
众经行次,师忽推一僧入火炉,僧跳出傍僧云:今日看破,和尚了也。师连掌。
僧问:古人道。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高高山顶立即不问。只如深深海底行事如何。师云。犹是程途中事。进云。恁么则龙袖拂开全体现,尘尘尽是本来人。师打云:正好吃棒。
五峰和尚生忌拈香,今朝四月八,一是慈父生辰,一是先师诞日拈香云:若供养先师,背却慈父;若供养慈父,又背却先师。且道毕竟如何?喝一喝,云:逢人不得错举便烧。
示禅徒三偈
赠慧山海监院
周孔之学虽不能,潜行密用合天真,銕面从来爷不识,棒下无生续祖灯。
自题(启域请)
又(弃人请)
为智圣魏居士入塔
以三界为家,无家可离,以四生为子,无子可舍,虚空为普,同日月为灯烛,智圣还会也未?若还会得金银玉帛,道之余者也。妻室,子女身之外者也。正眼观来,大千为基,地以拄杖指云:权且入普同。
上天童密老和尚书
正明自天启五年,到金粟,入堂挂搭,昼夜行思。至七年正月初二日,入西堂寮请益,承五峰和尚指个歇处。是年,出堂挑水。崇祯元年十月三十日,值老和尚入室,大棒打死,复苏二年。八月十二日,老和尚受闽请明先于黄檗办事。三年九月二日,老和尚转金粟,五日退院。七日追至,嘉兴一別,倏尔数载,心心无间,念念不忘。晨夕顶礼其年,遂到南京五峰本师处。至四年四月十二日,同本师诣衡岳。十月十六日,至溈山祖塔同庆寺,缚茅栖止。六年正月十五日,本师诣金台,以溈山安众结制贴单事付嘱于明。七月,本师于金陵祇陀林圜寂,临终遗书将来源拂子發人上山付明,毋令断绝,正明不得已承顺师命。丁丑春僧大圜力请住持密印禅寺存纳四方来学,已受请矣。今明肃耑魏居士顶礼老和尚,询问法体调顺何如及常住修理事毕否?敬具香信果仪,乞垂鉴纳。
复上密老和尚
前蒙和尚手示,谓明老实太过,宜以学问助成,领戴不尽矣。但明根器愚钝,疏懒失学一十六岁,动无常之想,生死念切,二十岁潜別父母出家,不入讲席经期,只要發明本分大事,幸累劫有缘,遇和尚出世,非世外骨肉,那得机缘相扣耶?自从金粟吃棒后,直至如今饱不饥。故凡有来者,当头便棒,更无异端也。即如和尚示训,亦正好蓦口大拳。昔日水潦只扬一蹋,俱胝但竖一指,德山棒、临济喝,世尊拈花,迦叶微笑,及和尚金粟室中大棒打明,不知是学耶?教耶?且笑。岩高。祖云:妙义玄言春细雨,莫教污却我心田。故在明分中,不论先圣有学无学,唯此一棒,任其诸方知我罪我无辞焉。然明但恨地隔一方,不得早晚巾瓶侍奉罪,万罪万!
复简予周居士(附来书)
从业中来,还向业中走,纷纷世网中无从索,我面目也。惟初心犹在,而浮生之名实后昆两无快心时也。今且受此生苦矣,未审吾师何以示我?
接手教云:从业中来。业则不定耳。或云福业,或云儒业,或云道业,或云乐业。苦业未可以一例推,固在为之者何如耳。至云初心犹在初,心者如如也。识得初心不变,是即不昧本来面目也。幸思之,幸思之!
行实
癸未冬日。慧山等袖香作礼。乞师行繇。乃云。余乃山西河东蒲州人。父常姓。字禄山。母张氏。临诞。母梦异人曰。汝当生贵子。父母以儒业望余。然余素恶荤酒。好出世法。故无心世间事。十六岁夏初日没时。仰面见青天。忽然省云。世界许阔。如何拘此坏我善因。即立心出家。父母难之。至二十岁夜。梦至黄河边。举头见水暴涨。涌水花一朵。高丈余。花到余前遂隐。只见一头陀僧。余问云。你来何为。僧云。我来接你到我家。余云。你住何处。僧云。你只管去。到山方知。余云。你说寺名。僧指云。那边。又一僧来。余转眼看。二僧俱失所在。梦觉即潜別父母。至南普陀山。投天衣如绣。师薙发。誓明生死大事。或行或坐无时敢懈。日作众务。夜则顶礼观音不辍者三年。辞师出山。凡入丛林。或烧火或作园头。不惮劳苦。于二十五岁。谒金粟密云师翁誓云。今生若不大悟。决不出禅堂门。一日问师翁云。大地众生遍尘刹。如何是诸佛出身处。师翁劈头一棒。余不契昼夜不眠。三冬未曾归单。二时粥饭出入作务。动静寒暑等事。浑然不知。一日又问。如何是威音以前事。师翁便打。余益罔然。因见傍僧看万峰录示语云。只看个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余即将日前学得记得底。埽入东洋大海。看者一归何处。此时年二十七岁。值本师在金粟为西堂。余问。我做工夫。忽现境界。放舍不去。请师如何方便本。师云。你为甚么出家。余云。我为生死出家本。师云。为生死决明生死有甚境界。遂以竹篦打云。眼观一物即不是。但见丝毫便是尘。余礼拜退。自是工夫。也不作香也不坐。百无所思已前。心境忘却。秖有个事。似担百斤担子放不下。乃出禅堂。入水寮挑水。一日入室。师翁问。你来作么。余云。挑水。师翁云。水桶在甚么处。余拟对师。翁劈头一棒云。打破了也。余忽然棒下。识得根源。己物不从他得。世法佛法合为一体。后随师翁入闽。应黄檗请余为圊头。复随师翁转金粟。后师翁赴天童。时有同參邀余住静。余云。我有三住静三不住静。三住静者。一本分事毕。二无善知识开堂。三有兵戈难行。余即住静。三不住静者。一本分事未妥。二有善知识开堂。三天下太平。余则不住。静于是遂往南京。入祇陀林。谒本师本。师云。那里去。余云。此处止本。师云。你住不得。余云。无我住即得。本师云。那里来。余云。金粟来本。师云。曾会过么。余云。将谓忘却了也。本师云。金粟来底会弄嘴。余云。师从那里来。本师云。我不从金粟来。余云。谁弄嘴本。师云。请坐。余便出。乃充饭头。一日本师出关。入方丈至晚。众进作礼壁间有一小圜光。维那云。金粟大圜光者里小圜光本师云。他那里大。我者里小。余以茶扑灭烛云。我也不论大圜光小圜光扑灭。天下光去。便出。除夜茶次。本师警众维那云。师如一条明杖。一个个牵著走。余云。腊月三十日到来。和尚要算饭钱本。师云。饭头𫆏。余便覆却。茶钟。本师诣溈山。余侍行。一日普请择菜。余云。我要止静去。本师云。那里不是静。余打本师一掌。本师云作么。余云。那里不是静本。师大笑。又一日择菜本师呼傍僧。其僧不来。本师云。你不来。我要打你。余即打本师一掌。本师云。只说人行。早更有早行人。余即抽身归禅堂。一日本师议。入燕归礼五台。余欲随侍。本师对众云。老僧没向你底心。你为甚么只要随老僧。余云。我也不为师。向我随去。我也不为师。不向我不随去。本师云。你为甚么。余云。各家事各家知。便礼拜。本师休去。崇祯癸酉春本师决志入燕。有僧问。和尚去溈山何人炤管本师指。余云养拙。遂命余监院。繇是發足路假南都中丞集生余居士。复迎本师说法。祇陀林不料化缘将毕。是年七月示寂。时将源流拂子,命僧智隆。转溈山付嘱于余。余虽承师命,本欲敛迹穷岩,聊终残喘。至丁丑春,大圜老宿再三请居密印。余辞不已,遂住持此山焉。此余一场败阙。本不堪吐向人前。被众兄弟苦逼吐露一翻。众兄弟各宜自奋。慎勿效山僧不唧溜汉可也。众乃礼谢而退。
塔铭
师讳正明,別号养拙。曹谿三十六世,生于河东之蒲版为常。禄山仲子,其母张诞,弥有异梦,期望甚重。师顾不业儒,不茹荤,不姻媾,飘然作出世之想。廿旬,別父母,薙发于南海普陀參学金粟、黄檗、祇陀等处,不事文学,秖以苦行,磨砺性灵。一日,见僧读万峰录,语以万法归一,恍然大悟。厥后如打破水桶,扑灭烛光,种种与本师密印,皆悟后事也。读其语录曰:迷因悟有,悟以迷生。迷悟俩忘,圣凡路绝。又曰:入得三界,混于常流,识得个事,无处停留。又曰:有耳不闻,有口不说。历代祖师亡锋结舌,參禅无秘诀,只要生死切透过祖师关举拂放毫光。嗟嗟!唯悟者能言之,知者能解之也,师固不事文学者也,事文学者能如是耶?师盖曹谿再来人耳。五峰知后之得人也,偕之西来,付以溈山。按溈自万历末年,圣迹化为劫灰矣。师结茅而庐,对粟而食,挥麈论道,宗风渐开。四方之士,云集响应,灵祐之统,赖以不坠。虽然时当鼎革,物力凋残,明宫斋庐事,尚有待师之意,似不能畅。然于今昔间也。与师游者,有裴李之心,而非其时;抚膺太息,不能成师之志,逊美于前,而让功于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己丑之春,师知世缘将尽,留僧伽黎,嘱门人慧山,继席住持,乃栩然大还。时慧公从南岳归,偕诸比丘塔,师于溈之前阜,属余为铭,知师莫如,余敢辞不文耶?铭曰:天挺灵异,于河之东。吉梦發祥,诞降人龙。心如古佛,貌若乔松。挥麈危坐,非玄非空。灵祐之后,百世之宗。霓裳羽衣,泠然御风。舍利具在,斗灿星芒。
赐进士第资政大夫正治上卿户部尚书周堪赓顿首拜撰
叙
湖南大溈采之。司马头陀也。因见优缽罗华水迥迈湘流。遂溯源而上。而毘卢峰自此揭露矣。其山峭绝掩霭云中。巅则平原沃壤,周可百四十里。其间奇峰远岫。巨泽飞泉。怪石乔木石室幽丛,不尽殊胜。迺云。一千五百人善知识所在。百丈老人以肉山不可人骨。故净瓶踢自祐公。公入山时。盖唐之元和也。今八百余年。历来阐扬宗教。载在传灯者。班班辈出。迄明神庙间。湘江宗门澹泊香灯烬熄。殆有十祀。有僧跨白牯来古杏复开生面。未几。五峰老人同养拙明禅师。接踵相继。峰乃天童密云悟和尚首出之子也。不二年。峰示灭建业。属归礼五台为集生余中丞留说法祗陀也。养公披蓁种粟。十有余岁。其如土地寥阔。辟垦弗周。万础千沟。经营不逮于己丑迁化矣。继席者。乃我 慧山禅师。师时缚茆衡岳。养公遗书伽黎。嘱为补处。及还山十载。虽开炉结夏。并不鸣椎。每见揖让之风。不易丘壑之志。求之近代中。不可多得耶。至丁酉冬。天童山翁老和尚。遣书劝勉。谓五峰学祖。宗旨攸关。然后瓣香拈出。遐迩道俗。仰慕高风。师为人天资纯粹。大度含弘。正眼圆明。机锋迅捷。学者云奔。经冬曾盈三万指。卓哉吾楚之一座。大法幢也。与峰智公古梅捌公。共相赓和。同为激扬。佥曰。亢宗之子起家何在。多麟己亥之冬。余同易子勷伯重游其地陟其𪩘殆穷。日见其层峦屏立。瀑布瓴倾。骊颔赤珠以澄澄龟背绿毛而隐隐嶂。望芙蓉谓叠峰如瓣水通黄木曰甘美犹莲。禅衣拥翠忘其暑往寒来供。石辛勤。不惜栉风沐雨。田开万顷。叹罗汉披星戴星。杏老千年念祐祖手栽手植。环山庐舍。尽昔日之精蓝。遍野佳禾。想当年之橡栗。松风价贵。何敌六月披裘。矶立垂丝。谁知高山有鲤英陈厚褥。毋烦帝释。铺来沙布重金。若从长者施得。巍巍乎如若登天然。荡荡乎王道平平霖雨先得乎人寰。瑞雪偏厚于丘壑。鱼磬鼓钟迭送。凌空兰若叶麻鸡犬间。见野老农家地高多得日。艸木欣欣。谿厚自藏。冰泉水泠泠香象如伏静且寿。仁者见之之谓仁。神虬若豢乐在水。知者见之之谓知。苍苍松色东岭何如盈盈春水。南河可楫铜塔来。燕京并诸龙幡。凤绣石塔飞峨眉。不畏鸟道。蚕丛通津者。木也许透长安。运水者石也果尔神通。阡陌井井。遭旱魃以无虞。窣堵团团。对孤轮而更肃。青龙岩下。下临无地。青羊山上。上登无天。盘陀石尚在。柿子再飞来。香严何处去。钟石为谁悬。佛日化日交辉。白云法云并起。频来天子诏时送牧童歌。狮弦日上弹天上。华飘四坠鲸。音夜半吼。人间梦断。三更机忘物自忘。观鸥何必海性驯渠为驯牧牛正在溈。薰风时节满池荷。谁谓莲郊十万亿。月明人静秋风里。竟忘此地古潭西。下方城郭。郑州出曹门。上界钟声听取有分。仿佛云端依稀天表。神怡乎一壶。目穷乎千岛。山川之胜也。暗机建旨。溈仰称宗。法王之窟狮子之薮。小释迦拔眼中之屑。李军容识刺里之泥。遥空礼拜。去在南阳。匡徒助道。来自西江。临济小厮儿。曾为传言送语。铁棒周金刚。也须过东过西。刘铁磨。谓之老牸牛邓隐峰。莫谓无语。云岩千传。正传洞山。五宗一宗。不惜艸鞋。钱到者里按过。有病底有不病底。道吾宗智落声色。不落声色。则是疏山米里有虫。石霜诸为米头。二年同一春。夹山会充典座。灵山相逢。寒拾古佛见称雪峰。说法四十余年。居徒常多千众。法系派衍无穷。颖脱莫悉其数。厥后幢帜千年。百年英灵。如麻如粟。盖以出家。将相有所。不能參禅。佛祖有所不屑。西方大圣人。尼父逊美。东土大乘气。碧眼来梁。选官选佛及第。心空弃子弃亲。释迦大孝。吴人越人。肥瘠相关。江北江南。家园到处。执布袋以横行。儿童嬉戏。按莫邪而正。令。佛祖吞声。阎浮化主。天地闲人。今日狮王哮吼。象子骈阗。肃肃雍雍。跄跄跻跻。庞眉古貌。博袖宽袍。遇佛则骂。见人有礼。一棒一喝。死人万劫偷心。三要三玄开人顶门正眼。得其体得其用。父子投机如来禅祖师禅弟兄。击节东厕上。不说佛法䦆头边。全超事理。咳嗽掉臂。祖意西来。持缽著衣。衲僧行履。不事章缝。好穷性命人物之盛也。绀殿凌云。法堂蔽日。影像辉煌。磬铃交错。而楼阁庄严也。日出而作。插锹刈茅。戈矛谭笑。日入而息。经行坐卧除睡。摄心不立文字间尔搜箧搜单。匪曰枯禅。盖为透顶透底。不辞痛上加锥。何惜瘢处炙艾。狞拳辣掌。杀人活人。细语麤言。皆归一义。触著磕著。谩尔承当。得肉得皮。未许入室。而炉鞲燄烈也。初登戒品讲演条章。毘尼堂以精律也。年高腊长。向往乐邦。净业堂以燕老也。饥馑洊臻。流离猬集。苾刍忍饿。缽盂分羹。其苦乐相均于穷子猫狸牛犬毙死茶毘。弋子射夫拒诸境外。其生死一体乎。异类巨镬。有二食。可五千人来。粤之东施出戎伯于上年之春。金吾藩伯。郡守邑侯。璇榜交辉。皆题于不年之内。王公大人。车马载道。高人逸士。屦履阗门。丐受木叉。今可半万计。是主人之德致之也。而异迹徽猷。莫可枚举。余寓榻久之。殆不舍去。古云入见圣道而悦。岂欺我哉。今日之盛也。夫复何言。但见残碑断碣狼借堆头。不无昔时之感游。同庆寺中。获睹祐祖断石。噫其来旧矣。其文载在邑。志此最初。一道文章不容不读。旋得空印禅师片碣问其文。则载在石门。文字亦中兴一段。胜事讵可泯没无闻。何也。湖之南湘之西。今古尊宿。咸以海内第一名蓝推之。其御书阁御香亭。基址宛然而累朝来。宸章纶翰。不知凡几惜旧志未得攷无由焉。名公巨卿。遇铭登赋。亦不多见。或散漫于传牒者欤。而渔猎之未至耶。抑世远时遥安保无沦于千岁者乎。虽摘句短章。若或盈帙。未为完璧。且阙之也。今兹二篇。井然粲然。家君捐赀而付之。剞劂氏并湘洲先生一文附焉。意以天下之祖庭。凡有一言一字。必公之天下也。且祖叶垂秋衡湘废久。故典遗文得一于什。尤当广播以志山灵。此家大人护念之苦心也。(典)为之叙次如此。近来僧田营搆二记。乃𫞚阳郭中丞家君太史公撰也。立石于戊戌之冬。慧山禅师事绩系焉。其文已采入邑志是诚。今日中兴旷代盛事。故并敬刊之。有四云。
(住溈列祖语录载五灯者约数十篇,并近代名贤游溈咏十二景诗,嗣山志刻。)
时顺治庚子岁佛诞日
邑学人陶之典拜题
同庆禅寺碑记
天下之言道术者多矣,各用所宗为是,而五常教化人事之外,于性命精神之际,史氏以为道家之言,故老庄之类是也。其书具存,然至于荡情累外,生死出于有无之间,昭然独得。言象不可以拟议,胜妙不可以意况,则浮屠氏之言禅者,庶几乎尽也。有口无所用其辨,巧历无所用其数。愈得者愈失,愈是者愈非。我则我矣,不知我者谁氏?知则知矣,不知知者何以?无其无不能尽,空其空不能了。是者无所不是,得者无所不得。山林不必寂,城市不必喧,无春夏、秋冬四时之行,无得失是非本末之迹,非尽无也,宜于顺也。遇所即而安,故不介于时当,其处无必,故不跼于物。其大旨如此,其徒虽千百,得者无一二。近代言之者必有宗,宗必有师,师必有传,然非聪明瑰宏、杰达之器,不能得其传,当其传,是皆时之鸿庞,伟绝之度也。今长沙郡西北有山名大溈,蟠林穹谷,不知其峦几千百重,为罴豹虎兕之封,虺蜮蚺蟒之宅,虽夷人射猎,虞迹槱甿,不敢从也。师始僧号灵祐,福州人。笠首𪨗足,背闽来游庵于翳荟,非食时不出,栖栖风雨,默坐而已,恬然昼夕,物不能害。非夫外生死忘忧患,宜顺天和者,孰能与于是哉?昔孔孟殆庶之士,以箪瓢乐陋巷,夫子时称咏之,不足言人不堪其忧,以其有生之厚也。且生死于人,得丧之大者也。既无得于生,必无得于死,既无得于得,必无得于失。故于其间得失是非,所不容措委化而已。其为道术,天下之能事毕矣。若涉语言,是非之端,辨之益惑,无补于学者,今不论也。师既以兹为事,其徒稍知所从从之,则与之结搆庐室,与之伐去阴黑,以至于千有余人自为饮食纲纪,而于师言无所是非。其有问者,随语而荅,不强所不能也。数十年,言佛者,天下以为称首。武宗毁寺逐僧,遂空其所,师遽褁首为民,惟恐出蚩蚩之辈,有识者益贵重之矣。后湖南观察使故相国裴公休酷好佛事,值宣宗释武宗之禁,固请迎而出之,乘之以己舆亲为其徒列,又议重削其须发。师始不欲戏其徒曰:尔以须发为佛耶?其徒愈强之,不得已,又笑而从之。复到其所居,为同庆寺而归之。诸徒复来,其事如初,师皆幻视,无所为意。忽一二日,笑报其徒示若有疾。以大中七年正月九日,终于同庆精庐。年八十三,僧腊五十五,即窆于大溈之南阜。其徒云:年终之日,水泉旱竭,禽鸟号鸣,艸树皆白。虽有其事,语且不经,又非师所得之意,故不书。师始闻法于江西百丈怀海禅师,谥曰大智。其付传宗系,僧谍甚明,此不复出。师亡后十一年,徒有以师之道上闻,始诏加谥号及坟塔,以盛其死,非达者所谓耶。噫!人生万类之最灵者,而以精神为本。自童孺至老白首,始于饮食,渐于功名利养,是非嫉妒,得失忧喜,昼夜缠缚。又其念虑未尝时饷历息,煎熬形器,起如冤仇,行坐则思想,偃卧则魂梦,以耽沈之利欲,役老朽之筋骸,餐饭既耗,齿发已弊。由拔白饵药,以从其事,外以夸人,内以欺亡。曾不知息阴休影,捐虑安神,自求须臾之暇,以致溘然而尽。亲交不啻行路,利养悉归他人,愧负积于神明,辱殆流于后嗣。淫渝汗漫,不能自止。斯皆自心而發,不可不制。以道术道术之妙,莫有及此。佛经之说,益于神性。然其归趣,悉臻无有,僧事千百,不可梗概,各言宗教,自号矛盾,故褐衣髡首,未必皆是。若予者少抱幽忧之疾,长多羁旅之役,形凋气乏,常不逮人,行年五十,已极迟暮,既无妻子之恋,思近田闾之乐,非敢强也,恨不能也。况洗心于是,踰三十载,适师之徒有审虔者,以师之面形,自大溈来,知予学佛,求为赞说。观其图状,果前所谓鸿庞伟绝之度者也。则报之曰:师之形实无可赞,心或可言,心又无体,自忘吾说审虔不信,益欲赞之云云。既与其赞,则又曰:吾从居大溈者尚多,感师之开悟者不一。相与伐石,欲碑师之道于精庐之前,欲其文辞近吾师之侧,谓予又不得不为也,予笑不应。后十日来予门益坚其说,且思文字之空,与碑之妄,空妄既等,则又何虞?咸通六年岁在乙酉,草创其事,会予有疾,明年二月始讫其铭。又因其说以自警触,故其立意不专以褒大溈之事云尔。铭曰:
密印禅寺碑记
崇宁三年十一月,大溈山密印禅寺火一夕而烬,住持僧海评移疾郡,以子方者继焉,未几而弃去寺规模宏大,而经营者非其人。岁移三霜,才办法堂,大殿寝室而已。然又苟简斋庖垣庑皆未具上雨旁风,无所盖障。故禅学者分处山间林下,蜂房蚁穴,百丈大雄之风,陵夷至此极矣。大观三年,潭帅曾公孝蕴闻之曰:溈山南国精庐之冠,非道行信于缁衲名誉重于缙绅者,莫能振兴之。吾闻天衣怀禅师在嘉祐治平之间,五迁法席,皆废残荒寂处,而怀能幻出宝构,化成禅丛。今空印禅师轼公者,盖怀四世之孙,而吴江法真之嗣,方说法于庐山之下,学者归之如云,挺然有祖风烈,当能整大圆真如已坠之纲,于是厚礼遣人致之。越明年三月,空印来。自归宗山川改观,丛席增气,登殿拜起,周顾太息曰:冠世绝境,大佛应迹,而殿宇卑陋,堂室狭小,何以严像设而致吉祥,震潮音而集龙天哉?皆广其基构而增修之,使其壮丽称山。雄深传曰:钟声铿铿,以立号号以警众也。寺钟不足以光燄四海选佛来者。于是聚铜神运仓之下穴,山为炉,钟成万斤,涂以黄金建阁馆于殿之东庑。佛菩萨之语藏于龙宫,传自五天学者所当尽心所以资智证之妙,而尽微细之惑。即室五千轴者,藏于殿之西庑。又明年,增广善法堂之后,为雨华堂,含风而虚明,吐月而宏深。夜參既罢,缤纷满庭,自两廊之左绕以复,屋建库院,所以总庶务也。自祖龛之右,翼以修廊,建堂司所以牧清众也。又明年,重修僧堂广博靖深冬温夏凉曰:僧者,人天之福田,佛祖之因地,十方如来同一道故,出离生死旷野深山圣道场地,皆阿罗汉所住持世间麤入所不能见。既以广延其所见,则所不见者,敢不敬乎?又刻五百尊者之像阁而供事之,又明年,得异木于绝壑,断而为三大合抱长倍。寻刻净土佛菩萨之像,庄严妙丽,千华照映,如紫金山,并高争峻。建殿于天,供厨之南,又特建阁于寝室之前,绿疏青琐,下临风雨,奉安神宗皇帝所赐御书阁成而东南倾。师默计曰:增万牛莫能挽。且天章宸翰之所在,山君水王之所宜谨藏而卫护之。今职弗修,是神羞也。言卒而风雷挟屋,山岳撼动,俄而阁正,万人懽呼。昔大圆禅师开法此山也,有众千人硕大而秀出者,有若大仰寂子香严闲禅,建两堂,为学者燕闲之私,而名其东曰香严名,其西曰大仰。方欲广摄异根,则修净土,观法不以宗门为赚。及其成就法器,则以寂子闲禅期,学者盖其方便,应机而设教,譬如大海、蚊虻、阿修罗饮者,皆得饱满。又明年,重修大三门,宏壮杰立,镂金镂碧宝翰,飞动于千岩万壑之上。而太师、楚国公为书,其额却望,形胜众峰来朝,如趋如,俯如屹立,如蹈舞有台,自献其前,以宝积灵牙舍利葬台之中,而建塔其上。千尺九层,荡摩云烟,微风徐来,塔铃和鸣,比丘来往,旋绕作礼,望之如开牒。疑师以三昧力搏取梵释龙天之宫,置于人间。不然,何其幻怪神异,如此其多耶?唐元和中,僧昙叙开基则有绪言曰:地灵甚,不可葬,葬且致祸。今三百余年,僧物故莫可塔。塔于回心桥南十里。师曰:事无大小,而断于理,从违不可苟也。僧火化众俱临,先圣令不可违也。祸福之来,以智避就之,不可从也。遂建普同塔于寺之西,又修大圆禅师之塔,而峙立两亭以覆古今碑刻部从者以其威灵,奏赐真应禅师,塔曰净惠。圣谿庄垄亩,为比邻所吞,数世且百年,莫敢谁何?师云:此唐相国裴公施以饭十方僧者,横自何德以堪之,不直而归。是陷人入泥犁,遣掌事执券证诸官,竟还二百亩。岁度一僧,上资睿美。有玉泉住持僧死于龙牙山,山中之人不容其葬。弟子抱骨石涕,师哀之,使于溈山择地建塚塔,丛林义之师以潜行密用之懿时时见于与夺,然皆本于仁义,道俗化其德。政和六年,敕补住镇军之焦山。师雅意不欲东解,住持事力辞之,归庵鸾谿之上,俄诏听还之。溈山自其始至中而还,八年之间,百废具兴,非乘愿力,何以臻此?雪窦天衣之道,至师大振,丛林归心焉兴修,盖其游戏也。今嗣法者,自南台定昭,了山法光而下诜诜辈出棋布名山,方进而未艾也。法义谓余曰:溈山之雄夸,非空印老师,莫能办之精神,非文字,莫足以传,愿求文以昭后世。不得辞系以辞曰:
有异比丘清而狂相山趼足穷衡湘,黄才掬谿行嗅,尝笑云:水作青莲香梯空杙险,屡仆僵寝宿雾露冲虎狼,水与石斗声舂撞,谁挽千乘行羊肠,霄然洞开云水乡,横峰侧岭争回翔。咨嗟曰:此古道场。山灵乃今發天藏,泥艸吟啸久仿徉,无人告语空夕阳,翩然曳杖还江南。道经新吴山郁苍,登山作礼僧中王。骨面气宇凌八荒,侍其侧者矫鸾皇。祐公杰出尤堂堂,袖中肉山倾置旁。瓶踢一笑,戏取将懒安寂子尤敦庞,佐于耨耕立禅房,九世沉溺为津梁,分灯延联世相望。既绝复续,暗而彰。轼公貌臞,中方刚,漆瞳照人俨而庄。食堂十年折绳床,有大长老续遗芳。派出天衣嗣吴江,烬余为子整颓纲。机锋击电谁敢当?宗风回顾已举扬。以印印空成文章,凛然面目如冰霜。令人望见折慢幢,丛林迩来顿荒凉。反袂拭面空叹伤,而师声价重四方。力能咄嗟办宝坊,又取佛日重洗光。芙蓉峰峻,溈水长,功德之利,建我皇愿。同山呼,寿无疆。
密印禅寺僧田记
大溈山繇黄木江而上,循磴陟𪩘,度高出地千仞,夷其巅,旷若中墅。古密印寺如在平楚间,寺前稻畦,凡数百顷,云泉沃壤,至高无涸,此祖庭之殊胜也。然灵祐开山,迥绝人境,以橡栗充食者七载。唐宣宗崇尚浮屠法裴公休以相节镇潭州,既奏建厥寺,连师李公景让续奏建同庆有大安和尚,领众躬耕助道者三十余载。志云:裴公捐赀置饭僧田三万二千亩,乞朝廷贷其租想当然也,然而三万二千无攷也。窃稽同庆至密印,凡二十余里,环山之奥,数十里皆可田。古人不敢以将相夺民而购之,使缁素殊井,无相杂作,专供上善,称罗汉田,则护法之意,深且勤矣。故此山非有道者居之,不能聚聚亦辄败也。明正统后,龙象弗至,田始入于官,久之,籍于民常住田,未科者才数十亩,耰锄偪处,咸有竞心。溈是以不振明之,季遂成劫灰。大宗伯李公来游,属陶子征掌,故属有司复。其田曰溈佛田戒德相承禅者更聚。至于改革之际,法益隆,塔庙益盛。向所与竞者家,尽落前后捐施。及弃其田归常住者三百余亩,载粮二十 石,并入溈福田下。虽供缽无所歉,而里胥得千其净梵矣。
清初僧请于 定南王檄所司捐,其赋不报然溈接梅山之险,盗贼数起,二百里内无聚落独惧,寺众不得逞,则蔽我西陲,恃此法幢,匪止崇象教已耳。今蒋侯宰官中调御丈夫也,推其惠露,以及丛兰。窃虑溈所隶第十都最凋残积逋黠者易相影射,乃令立僧户甲外微输本折色如例而特兔髡者之徭仝。时藩臬郡公咸韪其事,于是住持慧公,感兹悲护,决意安禅集众建二大殿,成溈祖一灯,炤燿湖岳蒋侯之力也。明年,奉旨清文 藩伯(张田)公 兵宪吴公 郡守孔公准立溈山僧户之牒俱下,非独护幕祖庭也。盖与其困僧而废田宁宽徭而存赋之,意晓然也。后有贤者,其法可以不变?诸比丘闻 蒋侯擢郡司马,请勒石以垂不朽, 侯许之,俾记其田粮经界,及所以贷役之故,使遵王路不侵不贪,寒山一片石具无诤三昧矣。然则是役也,王公宰官护念哉!天龙鬼神鉴念哉!比丘大众正念哉!请视此碑,永永无斁。
密印禅寺碑记
盖闻宙合之内,名山数千最上者,长菩提七叶。海印之中,释迦百亿住世者,入宗镜五灯。故西方有圣,其事征于仲尼,惟优波乏缘,此土付诸迦叶,与金僊为梵刹,皆华藏之灵区。因宾称寺始隶鸿胪,扫教立禅,仍存白马,则宰官为之檀护。帝后命其精蓝,隋唐之间,于斯为盛。楚潭州大溈山唐灵祐禅师建宗立旨处也。时使相裴公休好浮屠法,觌承殊胜,奏建厥寺,赐额曰密印。金襕坐腊,供出天人宝所,扶云官犹帝释,盖青莲掬水,从声闻而得肉山白牯当家以雄力而嗣心印,云中千顷,遂名罗汉之田。海内双林,共举净缾之案。然且屡传真子,代翊 皇图,中兴于宋之崇宁,增搆于明之正统。迨法堂深艸,珠已去而椟存;莲社成墟冈,再炎而玉尽良。繇人弃梵行,火焚禅天神庙,末年遂婴坏劫。至 崇祯戊辰,有圆上座者,骑犊披蓁,把茅晏坐,觇枯杏复芽之异。明年,大宗伯李公腾芳来访白牛,寻源黄木与圆公一宿树下而去。属同游者陶子汝𪔇作记。胡子懋选作庵,得前令周公瑞豹所清,复官田三十余亩作常住,咸钦聚石之风,颇忆画灰之语。嗣圆至者, 五峰学禅师也。才举南宗,遽还中印。时有金铜瑞像,官绣幢幡,赍自行僧,出于大内,诸方闻者,咸谓复兴。师付嘱养拙明禅师,使嗣其事,主溈十余载,尝与百人俱,顿成师子之林,欲践象王之迹,以致天童遐慕,雪窦赞扬。而十年之间,刀涂火涂,众苦方炽,欲界器界,六度不行,聊借艸以參禅,就䦆边而说法尔。然石虬吐水,依然优缽,罗华银杏,胎莲更长,栴檀香树,时节因缘,于斯肇矣。
慧山海禅师,承其积力,抗彼前修,而随众作务,不碍悲流,施法同參,径嬴山子。故楗椎之筵,尝围四众,毘尼所摄,岁授千徒,螟蜮不灾。其界中魔军自摧于境上,以是因缘重修胜境。 顺治乙未秋,采轮菌于芙蓉,得良工于忍艸。绣柱柏梁,如从海涌,郢斤轮墨,即出蒲团。绀殿屹乎齐云,琳宫焕而丽日,度其高峻,视昔由旬,规此正中,亦云方广。而妙相嵯峨丈六,符于汉梦。铃音缥缈大千眇若陶轮,则祖庭之雄刹也。明年秋,于殿后故址,建警策院,用承记莂,念续灵文。林间宝月,更开选佛之场;象外幡风,直冠诸天之表。繇是龙藏象负,标厥珠林;鹿苑鸡园,总为兰若。袈裟器缽,尽菩萨之威仪;音乐华香,满天人之床座,则密印之肯堂也。又明年夏,建三门于中肖关夫子像,示忠义乃正觉之因,表英雄为成佛之品。作镇名山,无烦宝带,坚持愿海,即现玉泉,则梵天之象魏也。然世无须达家,尽黔娄诸上人,不求檀施而坐招提,不离将作而持梵行用。戒为基栋,即波罗之木,因禅立壁堵,皆成镜之砖,邪许无非佛声,饮食皆同法喜。故能转移劫土,卓立化城,岁月无多,山川增概。昔所称菩萨放光,资借长康之画;山祗捧足,神移嵩岳之林。未免有为,方斯蔑矣。县令 蒋公,燕山人也。金吾世胄,玉尺仙姿,政洽鸾祥,功存象学。两行雕字,实抒赞叹之忱;一片闲田,特免租庸之役。承兹悲护,得遂庄严。而况新朝御寓以来,王公宰官,金汤不替, 藩伯臬长,璇榜交辉,岂非天龙之所拥持灵鹫分其严净者哉?虽然,废兴有数,嗣印在心,愿居此山者,振溈山仰山之宗,思佛恩国恩之报,则须弥兜率,处处现成,弥勒育王源源应供,庶几护法大宗伯以下住持慧公以上,不常不断,无穷无尽之心也欤!戊戌夏工既竣,其徒求文墅史,勒石山庭,谨作记铭,用彰宗镜。铭曰:
校注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5 册 No. B176 大溈密印寺养拙明禅师语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0-07-12
【编辑说明】本资料库由中华电子佛典协会(CBETA)依《嘉兴藏》所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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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