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藏》新资料考

1933年范成和尚在山西赵城县广胜上寺發现了《金藏》次年10月支那内学院派遣蒋唯心抵晋南调查同年12月蒋唯心将调查情况撰成长文《金藏雕印始末考》首次發表在南京《国风》第五卷十二号上1935年1月《金藏雕印始末考》由南京支那内学院单印發行蒋唯心的文章对《金藏》概况作了系统研究这是当代人研究《金藏》最具參考价值的成果之一侭管如此几十年来对于《金藏》的研究仍有不少问题难以得到圆满解答其主要原因就是记载崔法珍刊雕《金藏》史事的原始材料即金章宗明昌四年(1193年)由秘书丞兼翰林修撰赵沨书写翰林侍讲学士党怀英篆额的记载崔法珍刊雕《金藏》情况的碑文(以下称为「赵沨碑」)已经亡佚

不久前笔者在北京图书馆善本部發现了有关崔法珍刊雕《金藏》的新资料笔者认为这条资料与佚失以久的「赵沨碑」有密切关系是研究「赵沨碑」和崔法珍刊雕《金藏》的重要资料本文即围绕这条材料对「赵沨碑」及有关问题考辨如下

这条材料發现在北京图书馆藏明补版的《碛砂藏》中1966年红卫兵打碎了柏林寺大殿佛像在佛像中發现了佛教藏经以及零本佛经和少量单本古籍消息传出以后北京图书馆善本部丁瑜王玉良等先生迅即前往考察据丁瑜先生的介绍这些书籍当时就散乱地堆在柏林寺院中人才进院随风便吹来一张残片看上去颇类《碛砂藏》的扉画随后经过简单翻检怀疑这一大批藏经印本就是《碛砂藏》便抢救收检起来此后这批经本一直存放在善本库中1992年方广锠先生指导善本部工作人员将这批佛经按《碛砂藏》目录进行了顺号整理清理出两千数百余册分装在十个木箱中

1994~1995年间笔者对这部大藏经进行了初步整理和研究得到以下一些认识

(1)这批两千数百册的佛经经过与《影印宋碛砂藏经》本比勘可以肯定它确属于《碛砂藏》侭管已经残损缺半仍然有其特別重要的资料价值如据此可以补充不少开元寺卧龙寺本缺失的部分同时通过比较还發现了不少《影印宋碛砂藏经》本修版至误的地方

(2)其中《大般若》等经为元妙严寺版我们都知道《碛砂藏》始刊于南宋时期但在开元寺卧龙寺本中已经见不到宋版《大般若经》而是以元代(1271~1368)妙严寺本补配入藏据笔者瞭解碛砂宋版《大般若经》仅见于日本奈良西大寺和中国北京图书馆北图本略有残损此部新發现的《碛砂藏》之《大般若经》等经同样以妙严寺本配补

(3)这部大藏是明宣德年间(1426~1435年)由北京居民杨安请印的其根据是经本卷尾的戳记「大明国北京顺天府大兴县居贤坊居住奉/佛信士董福成谨發诚心在于□江杭州府后朝门许/大藏尊经一藏不为自求喜舍资财上报四恩下/资三有法界有情同圆种智者奉三宝信士/董福成一家眷等谨發诚心眷属王氏弟董旺/眷属黎氏男董福兴眷属聂氏侄男董黑搨/外生女妙玉孙男董福□侄女善儿/宣德七年(1432年2)八月吉日助缘人杨安/」在这部残存的《碛砂藏》中董福成的请印戳记比比皆是

(4)这部大藏在明永乐年间(1403~1424年)由杭州西湖南山高丽慧因寺僧人鲍善恢發起补刊完整其补刊《碛砂藏》的活动见于《大般若经》卷第五百二十八卷尾的题记善恢宿生庆幸忝遇佛乘司殿职于万善戒坛惟惭惟愧募正知于一真实地诚恐诚惶尝睹本寺藏经函内少欠数多遂往碛砂妙严二刹补印藏典全其品章因见彼寺经版年深岁久朽烂缺欠者多發心备版化募众缘命工刊补完就使大教流通令正法久住永乐九年(1411年)辛卯孟春吉日杭州仙林万善戒坛知殿净人鲍善恢谨识

《佛说法乘义决定经》卷中题记「杭州府西湖南山高丽惠因华严讲寺沙弥善恢致圆尝往苏州府城东碛砂延圣寺印补大藏尊经遇见经版中间多有损坏缺少印去者不能全藏發心化募十方施主命工刊补完成大明永乐十年(1412年)岁在壬辰菊月重九日住山比丘真境谨题

从补刊题记中可以知道參与该藏补刊助缘的多是杭州府附近四方僧俗如「始九」《大宝集经》卷八十九第三版版心题「湖州新市施主范氏报荐亡夫倪子实往生净土在此为节省篇幅有关资料不再一一转录当由另文介绍

(5)此次补刊经版活动的起迄时间当在明初「永乐七年(1409年)」前后至「永乐十年」「永乐十年」是我们见到的最晚的补刊题年因而估计补刊经藏活动的下限时间当距永乐十年不远

以上是有关背景情况新發现的崔法珍刊雕《金藏》的材料就是在这部经过明代永乐年间补刊的《碛砂藏》的题记中發现的

题记共有两则刊雕在《大宝积经》卷第二十九(千字文编号「火九」)和卷第一百五(千字文编号「文五」)的经尾两卷的行款版式字体风格大部分与《影印宋碛砂藏经》本相同不同之处在于卷二十九最后一版(第十一纸)为鲍善恢补刊补刊助缘题记雕在本版第3~4半叶的版心处卷一百五第十五十六两版为鲍善恢补刊其中补刊助缘题记有多则此不详录此处为研究方便谨将两则题记分別录文于下

题记一

「最初敕赐弘教大师雕藏经板院记

潞州长子县崔进之女名法珍自幼好道年十三岁断臂出家尝發誓愿雕造藏经垂三十年方克有成大定十有八年(1178年)始印经一藏进于朝奉敕旨令左右街十大寺僧香花迎经于大圣安寺安置既而宣法珍见于宫中尼寺赐坐设斋法珍奏言『臣所印藏经已蒙圣恩安置名刹所造经板亦愿上进庶得流布圣教仰报国恩』奉诏许之乃命圣安寺为法珍建坛发受具为比丘尼仍赐钱千万洎内合五百万起运经板至二十一年(1181年)进到京师其所进经板凡一十六万八千一百一十三计陆千九百八十为卷上命有司选通经沙门导遵等五人校正至二十三(1183年)年赐法珍紫衣号弘教大师其导遵等亦赐紫衣德号其同心协力雕经板杨惠温等七十二人并给戒牒许礼弘教大师为师仍置经板于大昊天寺遂流通焉韪哉眷遇之隆古未有也自昔释迦如来为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灵山演法各随众生根器利钝方便分別大小乘教为世津梁后人因之识心达本悟无为法者不可以数计矣然教法之兴虽系于人亦由其时自汉明帝历晋魏以来虽有释氏经典所传由未广也其后玄奘义净二大士跋涉𫐖海至天竺国不惮艰苦磨以岁月得经教焉自是震旦佛法备矣是以城邑山林精蓝塔庙或建宝藏或为转轮安置经典为世福田若缁若素书写受持顶戴奉行者无处无之盖如来本愿欲使众生见闻而获福也然今弘教大师备修苦行以刊镂藏板为本愿于是协力助缘刘法善等五十余人亦皆断臂燃臂燃指刳眼割肝至有舍家产鬻男女者助修经板胜事始终三十年之久方得成就呜呼可谓难也哉己门人慧仁等具言刊经本末谒文于东平赵沨述记时岁次己丑仙林讲寺祗殿鲍善恢为是本寺藏典缺少尝往碛砂妙严二刹印补见彼经板多有朽烂欠缺發心备板化募众缘命工刊补幸获完备今善恢自思刊补小缘经久岁月率难成就想当时弘教大师自幼出家断臂设誓刊刻藏板始终三十年方得成就实为世间第一希有功德而复遇金世宗皇帝敕赐钱及号记焉善哉得非有是道复有是人有是人复遇是时此其所以成难成之功庶不负如来付嘱之意呜呼前哲之功于斯盛矣惧夫久而泯其所由无传于世因而刊之使后贤观其所由遂不昧弘教大师之功也耶

时永乐九年岁次辛卯孟冬望日杭州仙林万善戒坛祗殿善恢谨题

题记二

「最初雕造大藏经板

昔潞州长子县崔进之女法珍年一十三岁断臂出家發大誓愿雕藏经板垂三十年方刻有成大定十有八年始印一藏进于朝敕旨迎经于大圣安寺建坛受具为比丘尼仍赐钱千万洎内合钱五佰万起运经板至二十一年至京师其所进经板凡一十六万八千一佰一十三面为卷六千九百八十敕命有司选通经沙门道遵等五人教正二十三年赐法珍紫衣敕号弘教大师其协力雕造经板杨惠温七十二人并给戒牒许礼弘教大师为师仍置经板于大昊天寺安奉遂流通焉然其旧经率多缮写故教完具为难今弘教大师备修苦行以刊镂藏经为本愿于刘法善等五十余人亦皆断臂燃臂燃指刳眼割肝至有舍家产鬻男女者助修经板胜事始终三十年之久方得成就呜呼可谓难也哉时永乐七年己丑岁杭州仙林讲寺祗殿善恢为见本寺藏典数多缺欠尝往碛砂妙严二刹印补因见彼寺经板多有朽烂缺少發心备板化募众缘命工刊补完备经于岁月率难成就今善恢自思往昔弘教大师自幼以清净坚固勇猛之心断臂设誓刊刻藏板数及二十万始终三十余年方得成就实为世间第一希有功德此其所以成难成之功也耶因而刊之使后观其所由不昧初因者也

时永乐九年岁次辛卯仲秋吉杭州仙林讲寺祗殿善恢谨题

从题记一的结构看它非常明显地分为两部分文首起「潞州长子县崔进之女名法珍」迄「呜呼可谓难也哉」一段是第一部分是鲍善恢自述其题记中有关崔法珍刊雕《金藏》资料之来源于己门人慧仁等具言刊经本末谒文于东平赵沨述记」以下是鲍善恢联想自己补刊《碛砂藏》之艰难而發感慨

就题记二言从其资料来源题记结构遣词用语诸方面看则题记明显地带有略写的迹象是录文一的「简写本」

鲍善恢题记谓「己门人慧人等具言刊经本末谒文于东平赵沨述记」说明其门人弟子确曾见到了「赵沨碑」赵沨山东东平人《金史》有传然文字简略未言及刻碑一事按照现在学术界一般看法「赵沨碑」佚失在明代中期鲍善恢生活在明代永乐年间他的时代是应该能够看到此碑的

为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先来看看传世文献中有关崔法珍刊雕《金藏》的资料自明代以下各种文献凡记述法珍刊雕《金藏》者皆为互相辗转引录都非纂辑者亲眼得见至今所传无出其右因此在辨证鲍善恢题记可信度问题之前首先需要对「赵沨碑」的文献记载及相互关系略做比较

传世文献中有关崔法珍刊雕《金藏》的资料只有不多的几条

(1)《日下旧闻考》

清《日下旧闻考》卷一百五十五《存疑秘书省》条「秘书省今在燕弘法寺(金国文具录)」《考》纂者按语云「析津志弘法寺在旧城金大定十八年潞州崔进女法珍印经一藏进于朝命圣安寺设坛为法珍受戒为比邱尼二十三年赐紫衣弘教大师明昌四年立碑石秘书丞兼翰林修撰赵沨记翰林侍讲学士党怀英撰额盖此刹元时尚存废于明代

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朱彝尊以「布衣」身份「捃拾载籍及金石遗文」从一千六百多种古籍中选出有关北京史志的资料编辑成《日下旧闻》分十三门四十二卷至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又由于敏中等任总裁对《日下旧闻》补遗增添考证编成《日下旧闻考》一百六十卷

《日下旧闻考》的资料来源见于每条下的注其中引书今天有许多已经亡佚如《元一统志》《图经志书》等其中也包括元末人熊梦祥的《析津志》因此可以肯定《日下旧闻考》的编辑者增补《考》时使用了《永乐大典》的辑佚资料况且其时自《永乐大典》中辑佚古书也成为一时风气《日下旧闻考》卷十三《国朝宫室》云「校辑《永乐大典》内之散简零编并搜访天下遗籍不下万余种汇为《四库全书》择人所罕觏有裨世道人心及足资考镜者剞劂流传嘉惠来学」因而推测《日下旧闻考》有关崔法珍刊雕《金藏》的资料出于《永乐大典》之《析津志》

(2)《金史纪事本末》

《金史纪事本末》卷三十《世宗致治》「(金国文具录)秘书省今在燕宏法寺《析津志》云宏法寺在旧城大定十八年潞州崔进女法珍印经一藏进于朝命圣安寺设坛为法珍受戒为比邱尼二十三年赐紫衣宏教大师明昌四年立碑石秘书丞兼翰林修撰赵沨记翰林侍讲学士党怀英撰额盖此刹元时尚存至明始废姑录于此以存金石之遗

《金史纪事本末》清末李有棠著本书情况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出版说明》做了介绍「李有棠字芾生江西萍乡人举人出身光绪年间(1875~1908年)任江西峡江县儒学训导时周览历代记事本末深为辽金二代中缺遗憾即而撰之」李有棠著有《辽史纪事本末》与《金史纪事本末》因其考定颇详诏给内阁中书衔

李有棠书引法珍刊雕《金藏》资料之出处蒋唯心《金藏雕印始末考》一文颇含糊其辞宿白先生认为李书出《析津志》宿先生在《〈赵城金藏〉和〈弘法藏〉》注文中说「蒋文第三章引《金史纪事本末》一段云『李有棠引旧记以『旧记』代替『析津志』周叔迦《大藏经雕印源流纪略》引李书亦略去『析津志』而不书周两先生为何忽视李有棠之根据殊为不解」李有棠生活在清末其时所见资料来源或亦出于辑佚《永乐大典》之《析津志》

(3)《析津志》

《析津志辑佚寺观》弘法寺「在旧城金大定十八年潞州崔进之女法珍印经一藏进于朝命圣安寺设坛为法珍受戒为比丘尼二十三年赐紫衣弘教大师明昌四年立碑石秘书丞兼翰林修撰赵沨记翰林侍讲学士党怀英撰额

《析津志》元末人熊梦祥编纂熊梦祥小传见乾隆《丰城县志》卷十人物志熊氏书成于元末明初编修《永乐大典》时此书还被收在其中而至明中晚期此书已经亡佚依李致忠先生的结论「析津志的失传大概当在万历(1573~1620年)或万历前一点最晚也要在明末以前就已经亡佚了

本世纪三十年代赵万里先生组织辑佚《永乐大典》佚书其中就有《析津志辑稿》一种1983年北京图书馆善本组加工整理北京古籍出版社出版按李致忠先生撰写的《整理说明》「北京图书馆所辑析津志主要来自四种书第一种是从永乐大典原本中直接采集第二种是从日下旧闻考中转辑第三种是从徐维则铸学斋藏本所谓宪台通纪中采集第四种是从通学斋主人孙殿起收购又转让给北京图书馆的顺天府志残卷及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缪荃孙从永乐大典所辑顺天府志残卷中转录」其有关崔法珍刊雕《金藏》的资料或者应该出自《永乐大典》所引《析津志》

(4)《永乐大典顺天府》

《永乐大典顺天府》卷七「弘法寺在旧城金大定十八年潞州崔进女法珍印经一藏进于朝命圣安寺设坛为法珍受戒为比丘尼二十一年以经版达京师二十三年赐紫衣弘教大师以弘法寺收贮经版及弘法寺西地与之明昌四年立碑石秘书丞兼翰林修撰赵沨记翰林侍讲学士党怀英撰额

缪荃孙艺风堂抄本《顺天府志》藏北京大学图书馆书中有缪荃孙朱笔亲校此书的来历北京大学出版社影印时做了出版说明「顺天府志为缪荃孙于光绪丙戌(1886年)年自永乐大典四千六百五十卷顺天府七至十四抄出永乐大典内顺天府共二十卷时仅存八卷后均佚逸缪抄题为顺天府志今仍之」缪荃孙《艺风藏书记》卷三《明初顺天府志残本》记载「荃孙修府志时搜之大典平字韵已失去忽见此书七卷至十四卷上下均阙亟为录存」此书在《艺风藏书记》卷三题名为《明初顺天府志残本》后人多误此书名为《顺天府志》姜纬堂先生在《文史》第三十二辑上撰文《辨缪钞〈顺天府志〉的来历》指正其书应名为《永乐大典顺天府》是书即《永乐大典》「平声十二先」韵「天」字卷四千六百五十至卷四千六百五十七的全文缪荃孙抄此书的时间在光绪十二年至十四年(1886~1888年)正月之间其时翰林院八千多册《永乐大典》还在缪抄即来源于此

缪抄《顺天府志》的结构姜纬堂先生有总结「各条资料皆首冠所出之书名文长者且于文末附注『已上×××』(书名)『已上并见×××』(书名)」这种结构正与《永乐大典》原本相合缪抄本的「弘法寺」条下是「昭觉禅寺」在「昭觉禅寺」条下正有「已上并见《元一统志》」字样照此看来法珍刊雕《金藏》的资料出自《永乐大典顺天府》的《元一统志》

分析上述四则传世文献的流传情况可知有关崔法珍刊雕《金藏》的资料其来源无出《永乐大典》者而《永乐大典》资料的来源不论是《析津志》还是《元一统志》它们肯定只能出于同一个「底本」这个底本就是金明昌四年由赵沨书写党怀英篆额之「赵沨碑」

鲍善恢生活的时代正是《永乐大典》撰成不久此时「赵沨碑」还在《析津志》等记载金元历史的资料还在鲍善恢等人是有条件见到「赵沨碑」原碑文的

回过头来再看鲍善恢的题记从文献内外的资料也可以证明鲍善恢题记一的第一部分是「赵沨碑」原文

首先从鲍善恢题记内部分析鲍善恢的题记一繁一简简者是「缩写」而文繁者是「赵沨碑」原文的记录这一点在题记中有明显的区別如题记一叙述前朝史事曰「潞州长子县而在题记二却改用「昔潞州」这样的文字后者显而易见带有回忆前朝事的口气

考潞州之历史沿革其名来源于春秋时期潞子国战国时曰上党北周置潞州郡隋恢复上党郡名唐时名称一度反覆后仍称潞州宋曰隆德府金复称潞州属金十九路之河东北路元初称隆德府寻复称潞州属河东山系道明升潞安府属山西承宣布政司清从之曰潞安府鲍善恢是明初人其题记二中曰「昔潞州」说明此时潞州已改名「潞安府」谈彼地之往事正宜以「昔」相称而在题记一之中不用「昔潞州」却直云「潞州」正反映此文字是金朝人赵沨当时的自叙

有这样区別的地方不止一处如录文一中叙述金朝皇帝命导遵等僧人參与校正经文一句「上命有司而在录文二里这一句被鲍善恢改述为「敕命有司「上命」者是本朝人对当今皇上的尊称鲍善恢本人无论如何不能称金朝皇帝为「上」而录文二是鲍善恢的缩略改写「敕命有司」一句正是他对前朝事件的准确叙述两则题记口气如此不同合理的解释是因为叙述者身份不同盖前者是金朝人赵沨后者则是明朝人鲍善恢

其次用题记一与传世文献相比较不仅主要情节相同甚至文字和语言亦惊人的相似侭管北大缪抄本较其他记载多出了「二十一年以经版达京师」「以弘法寺收贮经版及弘法寺西地与之」两句但是如果仔细分析这些文献的特点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有许多共同的地方如(1)法珍的籍贯及父名(2)经藏进京的时间(3)设坛受戒地点(4)赐紫衣的时间(5)御赐法号等等这些特点是我们瞭解崔法珍刊雕《金藏》的最基本情况鲍氏的题记不仅记录了这些情节且较之更详尽如非照录赵沨原碑之文字就很难解释为什么与传世文献资料如此一致当然我们见到的传世资料其内容远比鲍善恢题记简略此盖由于史志书籍体例约束需要经过编纂加工删繁就简因此保留下来的只能是事情的大略而鲍善恢撰写题记的目的就如他自己所说勿使「前哲之功」「惧夫久而泯其所由无传于世」故刊版传之「使后贤观其所由遂不昧弘教大师之功」为此他当然会详细记载有关内容甚至照录原碑文字

我们认为鲍善恢题记照录了「赵沨碑」还得到题记以外资料的证明

首先题记叙述的《金藏》刊雕的起止年代与《赵城金藏》完全相同题记云法珍「雕造经藏垂三十年方克有成」这一句话在各本传世文献中是没有的传世文献中唯有陆光祖万历十二年(1584年)《募刻大藏经序》提到一句昔有女子崔法珍断臂募刻藏经三十年始就绪当时檀越有破产鬻儿应之者然而陆光祖生活年代远晚于鲍善恢有关「三十年」之说不可能由鲍善恢抄自陆氏如果说二者有抄录引用的关系也只能是陆氏抄引前人鲍善恢的

判断一部佛教大藏经刊雕的起迄年限重要的依据之一是经卷内的题跋北京图书馆藏《赵城金藏》的雕印年代按照蒋唯心的调查「(在原刻版中)今存三十余处记载刻版年代」其中最早的题年款刊在「日」字帙《大般若经》卷八十二跋「皇统九年己巳岁(1149年)」最迟为「雁」字帙《大乘智印经》跋「大定十三年(1173年)藏经会下重雕造」蒋唯心据调查结果对《赵城金藏》的起讫年代谨慎地做了判断「于般若卷八十二以前尚有八帙智印经后有经七十余帙刻版起讫虽未必适在皇统九年与大定十三年然据此推测亦不过远」经过调查《赵城金藏》现存的明确题年是金熙宗天眷二年(1139年)见「鸣」字帙《妙法莲花经》卷三卷五卷六卷七四卷现均藏上海图书馆这样算起来自天眷二年至大定十三年与三十年之数约合

其次鲍善恢题记中所记卷数与《赵城金藏》实际卷数约略相同《赵城金藏》的实际卷数由于缺乏明确的记载加之發现时即有缺失已经不是一部完整的大藏故不能确知按照《赵城金藏》从「天」至「几」的千字文编次应有682帙约6900余卷童玮先生说「(赵城金藏)全书采用千字文次第编目自天至几字止计682帙每帙基本含十卷或略有增减约七千卷左近这个数字与鲍善恢题记中的「计陆千九百八十为卷」的数字相符自宋元以来诸本大藏皆无此一卷数南方几部大藏的卷数都在六千余卷与「七千卷左近」相去甚远另外题记中提到「所进经板凡一十六万八千一百一十三」鲍善恢如果没有所本也不会凭空想这么个卷数和板片数笔者认为他的题记第一部分就是赵沨碑的原文

其时在鲍善恢题记中间有许多我们过去不曾掌握的资料这些资料亦不见于任何传世文献的记载如果鲍善恢及弟子其时没有见过「赵沨碑」很难相信明代人能够提出这些想像如道遵杨惠温刘法善等校经助缘刊经等人名特別是题记提到「舍家产鬻男女」等情景这些并不见于传世文献但在今天尚存的《赵城金藏》中间明确地保留了百姓「舍家产鬻男女」的助缘活动的题记这些应证是最好的说明

最后略谈一下《金藏》版片存储地点和「赵沨碑」的碑名问题

自蒋唯心提出金藏与弘法藏关系的问题又经宿白先生著文学界基本延用这种观点即《弘法藏》就是《金藏》的元代补刊本《弘法藏》的问题比较复杂本文不拟讨论在此只就与本文有关的题记资料略做考辨题记云「仍置经版于大昊天寺遂流通焉」《金藏》是金代唯一一部雕板大藏板片的保护必然是一件重要的事原版存板于何寺要看彼寺是否具有显赫庄严的地位大昊天寺辽金名刹在金中都宫城正北棠阴坊辽道宗清宁五年(1059年)秦越大长公主舍棠阴访为寺土百顷辽道宗施五万缗助建并御书「大昊天寺」扁额及碑文大殿后有宝塔高二百尺金代时期寺及塔「种种庄严不可殚记」壮丽景象《元一统志》备载值得主意的是《日下旧闻考》卷五十九所引《归田类藁》云「至大二年十一月(元武宗海山1309年)昊天寺无因而火实际上也就是在元以后大昊天寺几乎没有什么记载了在有金一代盛极时期的大昊天寺存藏《金藏》的板片的确是很有可能的其板片的储藏地点就应该是大昊天寺内的藏经院因此笔者认为「赵沨碑」的碑名应该就是鲍善恢题记起首之标题「最初敕赐弘教大师雕藏经板院记

崔法珍断臂刊雕藏经一事明代以来即出现了不少误解

万历十七年(1589年)在五台山开雕《径山藏》《径山藏》又名《嘉兴藏》自嘉靖年發起初在五台山刊雕因其地寒冷移至嘉兴继续其装帧形式一改以往经折式而为册叶装时人称之「方册本」此藏筹㓰间许多著名人物为此著文做序形成了一部《募刻五台山大藏经会约》有关法珍的误解就出现在此书中

此书中收有吴郡王世贞《刻大藏缘起序》《序》云于是开士密藏始發心仿弘道尼碛砂故事以儒书例而募梓」王世贞认为道开不惧艰辛刊刻《径山藏》是学宋时弘道尼刊雕《碛砂藏》故事

在同一书中又有另一种说法冯梦祯撰《刻大藏缘起》云「宋元间除京板外如平江之碛砂吴兴之某寺越之某寺某寺等具有藏板不啻七八副迨国朝仅有两京之板而诸方之板尽废北板稍精而藏于禁中请印甚难时密藏开师尚书五台陆公与梦祯等商及此事不觉慨然隳泪因记碛砂藏板缘始弘道尼断臂募化弘道化后其徒复断臂继之更三世其愿始满

冯梦祯文中提及之陆公即陆光祖陆光祖万历十二年(1584年)《募刻大藏经序》云昔有女子崔法珍断臂募刻藏经三十年始就绪当时檀越有破产鬻儿应之者

王二人认为弘道尼刊雕《碛砂藏》冯梦祯更误认为断臂刊经陆光祖认为崔法珍断臂募刻藏积三十年方成但他所说之法珍为明代人可见有关误传由来以久

这些误传以后又影响到海外延享年间(1744~1747)日本僧人随天撰《缘山三大藏缘起》云「至明兴南北二藏其如北藏者禁阙缄秘请印甚难南版虽间许印其制重大价值甚高致请自少爰有尼法珍者欲募刻方册藏本简便宏通遂为激發四方自断臂示其决心于此海内感动诸人戮力至有破产鬻子应之者三十年而就其功是方册藏版」随天认为法珍为明人其断臂刊雕者为明代方册本藏经

近代以来误传依然流传《碛砂藏》端平(1234~1236)目录题记载有藏主法忠叶恭绰在《碛砂延圣院小志》中猜测「法忠与法珍字音略同岂即为一人而转述有歧欤抑或共同發愿由法忠看而崔法珍先为苦行劝募欤姑附一说以存轶事

更有人捕风捉影认为「《金史纪事本末》的法珍为另一人与刻藏之事无涉断臂募刻《碛砂藏》的是弘道与明代的法珍无涉王世贞序文说仿弘道碛砂故事即就法珍而言换言之弘道断臂刻宋藏法珍断臂刻明藏是两个人两个事

陆三公所引用资料其文意之中显然看得出与崔法珍刊雕《金藏》有密切关系冯梦祯言「因记碛砂藏板缘始」云云或即其曾经看到过鲍善恢永乐九年补刊之《碛砂藏》题记而误记「落发受具为比丘尼」号「弘教大师」为「弘道尼」陆光祖之言明明白白所指断臂募刻者为崔法珍

《碛砂藏》南宋宝庆(1225~1227年)至绍定(1228~1233年)间刊雕于平江府陈湖碛砂延圣院宝祐以后延圣院大火又值南宋垂亡刻事一度中断元大德间(1295~1307年)松江府僧录管主八续刊《碛砂藏》并以吴兴妙严寺之藏版补入既而再补充秘密经入藏至元没明兴民间所藏之经本往往残缺不全鲍善恢所在之万善戒坛亦「藏典缺少」遂往碛砂妙严二寺补印而此时彼二寺之藏版「多有朽烂欠缺」不能补齐于是有明代补版一事鲍善恢补刊经版在当时当地想必有较大影响这由其补刊题记助缘题记可知而冯梦祯王世贞等人距明代初年已远而补版《碛砂藏》又罕传于世鲍善恢的补版题记更不为后人所知故仅闻其旧事不知其原委以至谈到「弘道尼」事则众说纷纭以讹传讹辗转相袭

本文在组织和撰写过程中特別得到了方广锠先生的指导和帮助特此致谢另外笔者在修改本文的过程中曾拜托北京大学历史系荣新江教授调查收藏于美国普林斯顿哥斯德东方书库中的《碛砂藏》是否有此题记承荣教授告之彼库所藏原北京大悲寺之《碛砂藏》的《大宝积经》卷二十九卷一百五两卷皆为明代补抄未见此题记在此并向荣新江教授致谢


校注

同出于佛像中的还有部分珠宝等物后交归文物部门我们在整理这批残书时在书叶中还發现了一枚康熙通宝 參见拙稿《「武林藏」之我见》有关注文《佛学研究》1995年号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佛学研究》年刊编辑部 为保留戳记格式录文中用「/」符号表示回行 《影印宋碛砂藏经》此卷用《普宁藏》本配补北图本此卷大部为碛砂原版仅第三第四两版为明代补刊 《大宝积经》卷一百五题记 《佛说法乘义决定经》卷中题记 题记云「施主鲍氏妙敬上荐妣净善居士戴氏弟鲍原一官人仲原鲍公侄男鲍文正同生净土者 值得注意的是本卷首版有刻工名「阮峄」此名见于叶恭绰《碛砂延圣院小志》刻工表而《影印宋碛砂藏经》之《大宝积经》卷一百五卷首不见此人或影印时修版至误 清于敏中等《日下旧闻考》北京古籍出版社1985年6月版第2502页 清李有棠《金史纪事本末》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1903年光绪重刻《〈辽史纪事本末〉〈金史纪事本末〉》本1994年10月第1版第102页 宿白《〈赵城金藏〉和〈弘法藏〉》《现代佛学》1964年第2期中国佛教协会又载张曼涛主编《大藏经研究汇编》(上)台北大乘文化出版社1978年版第291~313页 北京图书馆善本组辑《析津志辑佚》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年9月版第68页又见赵万里先生主持辑佚的《析津志辑佚稿》原稿现藏北京图书馆善本部 熊氏书著录及失载情况李致忠先生有叙述见《析津志辑佚》整理说明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年9月版 孙氏所收书与缪抄书的关系见姜纬堂《辨缪钞〈顺天府志〉的来历》副标题为《影印《永乐大典》失收一例》中华书局《文史》第三十二辑第197~210页 缪荃孙艺风堂抄《顺天府志》北京大学出版社影印艺风堂抄本1983年4月版第14~15页 姜纬堂《辨缪钞〈顺天府志〉的来历》副标题为《影印〈永乐大典〉失收一例》中华书局《文史》第三十二辑第197~210页 姜纬堂《辨缪钞〈顺天府志〉的来历》副标题为《影印〈永乐大典〉失收一例》中华书局《文史》第三十二辑第197~210页 见北京图书馆藏明万历本《募刻五台山大藏经会约》陆序 蒋唯心《金藏雕印始末考》(二)1935年1月南京支那内学院单行本又见张曼涛主编《大藏经研究汇编》(上)台北大乘文化出版社1987年版第221~229页 李富华《〈赵城金藏〉研究》《世界宗教研究》1991年第4期中国社会科学院宗教研究所 童玮《赵城金藏与中华大藏经》中华书局1989年12月版第1页 清于敏中等编纂《日下旧闻考》北京古籍出版社1985年6月版第959页 指方册本之装帧形式 已上引文具见北京图书馆藏明万历本《募刻五台山大藏经会约》 日随天《缘山三大藏缘起》日本《昭和法宝总目录》第二册 念生《法珍尼师断臂刻藏考》张曼涛主编《大藏经研究汇编》(下)台北大乘文化出版社1978年版第165~1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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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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