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寺院所藏大藏经概貌

前言

敦煌遗书的面世为我们研究敦煌佛教提供了大批第一手资料但如何正确看待鉴別这些敦煌遗书的性质以及如何正确利用它们仍然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本文想探索敦煌地区不同时期寺院所藏大藏经的情况以为我们更好地利用敦煌遗书提供一个參照系

在探讨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说明一下我的基本观点

首先敦煌佛教属于中国汉传佛教系统因此它的各个基本方面包括它的大藏经要受到中国汉传佛教总体背景的制约任何脱离中国汉传佛教总体背景讨论敦煌佛教的方法恐怕都值得斟酌

其次大藏经是按照某种理念编纂的佛教大丛书不同时期的大藏经有著不同的形态但其基本理念则大体是一以贯之的我们在考察不同时期不同形态的敦煌大藏经时要兼顾这种理念

再次敦煌又有自己的特点举要而言敦煌是中西交通的要冲佛教通过敦煌传入内地也就是说敦煌比内地更易与西域联西域色彩更浓敦煌地区是中国文化印度文化伊朗文化西方文化等四种文化儒教佛教道教祆教摩尼教景教等六种宗教的荟萃之地敦煌又曾经被吐蕃占领被西夏统治敦煌是多民族汇聚的地方民族成份比内地更加复杂敦煌有时是中央王朝的有效统治区有时是地方势力统治区所以研究敦煌佛教包括它的大藏经必须注意它不同历史时期的上述不同特点把它放到多种文化多种宗教多种民族的大背景下来考察

我持敦煌遗书废弃说站在废弃说的立场上敦煌遗书中并不存在完整的大藏经所以研究敦煌地区不同时期寺院所藏大藏经的情况不能完全依据敦煌藏经洞出土的佛教经典由此把这个题目分为两个部分首先联系内地大藏经的情况探讨敦煌地区不同时期寺院所藏大藏经的概貌其次利用敦煌遗书著重探讨敦煌地区当时流传的大藏经的特色本文主要探讨前一部分——敦煌寺院所藏大藏经概貌后一部分——藏经洞敦煌遗书与敦煌地区的大藏经的特色——将另文论述

敦煌寺院经藏概貌

敦煌遗书中保留了一批敦煌教团曾经使用过的经录如伯3432号中有《龙兴寺供养佛经目录》该寺所供养的是一部依据《大唐内典录入藏录》组织的大藏经伯3807号与斯2079号是《龙兴寺藏经目录》北敦14676号则是《灵图寺藏经目录》斯2142号是《当寺上藏内诸杂经录》而斯5046号为《点龙兴寺上下藏〈大般若经〉欠数》Ф32A号是《敦煌王曹宗寿夫人泛氏添写报恩寺藏经录》类似资料很多不一一列举上述资料证明在敦煌地区许多寺庙都收藏著大藏经有些寺院收藏的大藏经还不止一部

如拙作《八——十世纪佛教大藏经史》所述中国佛教写本大藏经的历史可分为四个阶段酝酿阶段形成阶段结构体系化阶段与全国统一化阶段但那是就全国而言的一般性描述敦煌地区的大藏经情况如何呢

(一)敦煌大藏经的混沌期

在我国的大藏经酝酿阶段敦煌地区的经藏如何我们目前缺乏足够的资料但从两汉到两晋敦煌与河西基本可看为一个整体是凉土的重要城市可以设想敦煌流传的经典应与凉土的经典大致相同我们可以大致考察一下当时凉土流传的佛典的情况

道安的《综理众经目录》特意设置了一个「凉土异经录」共著录经典59部79卷什么叫「凉土异经」道安没有作解释顾名思义应是仅在凉土流传尚未传到中原的经典

那么我们能否认为在凉土仅流传这些经典再也没有其他经典了呢显然不能起码当时凉土流传著「敦煌菩萨」竺法护翻译的不少经典而在「凉土异经」中一部也没有收入道安在他的几篇经序中多次提到僧人慧常等曾经收集到若干仅在凉土流传的经典送交道安但这些经典并未收入道安的「凉土异经」此外在敦煌遗书及其他传世资料如《高僧传》等可以發现敦煌流传一些年代甚早可大体追溯到道安时代的经典在「凉土异经」中也不见踪迹由此可见除了「凉土异经录」所载经典外凉土还流传一些其他经典想必这些经典在内地也有流传所以道安没有特意加以著录

那么我们能否反过来说凡是内地已经流传的经典凉土全部都有我们也没有这方面的资料不能对此做出明确的结论

从《综理众经目录》可知当时从全国范围讲既没有统一的佛经目录也没有按照一定的原则编纂而成的佛教大藏经那么当时凉土是否有一个包容了本土流传的全部佛典的经录是否已将这些佛典按照一定的结构组织起来从而呈现大藏经的雏形目前我们也没有资料可以证明这一点从慧常寻访经典的情况看当时凉土恐怕不会存在这样一部包容本土全部佛教经典的目录或藏经起码慧常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目录或藏经否则在道安的目录及经序中应该有所反映此外《综理众经目录》在设立《凉土异经录》的同时还设立了《关中异经录》由此可知当时关中流传的经典也有自己的特异性有些经典在全国其他地区包括凉土都没有

但《综理众经目录》证实当时凉土流传的经典与内地确有若干差异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凉土流传著一些内地没有的经典另一方面内地流传的一些佛教典籍凉土也未必全部都有这一情况与凉土的地理位置与东晋十六国分立的政治格局是相适应的当时凉土佛教经典的这一状态为我们理解其后凉土包括敦煌的佛教经典提供了借鉴

在我国大藏经的酝酿阶段凉土的佛教典籍既然如此那末敦煌的佛教典籍如何呢没有任何直接的材料可以说明这个问题敦煌遗书中保存的魏晋佛经题记都为写经与供养题记写经与供养不等于造藏至今没有發现一条当时的造藏题记可以证明当时已经出现大藏经已经有人写造大藏经

总之就目前掌握的资料而言我们对从佛教初传到道安时期敦煌佛教大藏经的情况不甚明瞭我暂且称之为「混沌期」

(二)敦煌大藏经的形成期

进入南北朝有一个现象值得我们注意北魏永平延昌年间由典经师令狐崇哲等人经手集中抄写过一批经典据池田温《中国古代写本识语集录》著录目前留存在敦煌遗书中的此类经典尚有15号它们的名称及抄写时间为

  • 成实论卷十四永平四年(511)七月

  • 成实论卷十四延昌元年(512)八月

  • 华严经卷四十一延昌二年(513)四月

  • 华严经卷八延昌二年(513)四月

  • 大智度论卷三十二延昌二年(513)六月

  • 华严经卷三十五延昌二年(513)六月

  • 大楼炭经卷七延昌二年(513)六月

  • 华严经卷三十九延昌二年(513)七月

  • 华严经卷四十七延昌二年(513)七月

  • 华严经卷十六延昌二年(513)七月

  • 大智度论卷十二延昌二年(513)七月

  • 华严经卷二十四延昌二年(513)八月

  • 大方等陀罗尼经卷一延昌三年(514)四月

  • 成实论卷八延昌三年(514)六月

  • 大品经卷八延昌三年(514)七月

这些经典的形态基本一致卷末均有题记题记的格式也基本一致如斯1547号《成实论》卷十四卷末的题记如下

用纸廿八张

延昌元年(512)岁次壬辰八月五日敦煌镇官经生刘广周所写论讫

典经师 令狐崇哲

校经道人 洪俊

题记上还钤有墨印上述15号敦煌遗书所钤为同一印章据笔者所知这个墨印是现知年代最早的钤在写卷上的印章它说明最迟在6世纪初中国人已经在书画写卷上钤印当时所钤为墨印遗憾的是该印文至今未能辨识藤枝晃先生曾有专文介绍过上述《华严经》但没有涉及印文1994年笔者访日时曾经就该印文请教过藤枝晃先生他主张该印文应为「炖煌镇」但笔者从现存印章字形辨识似乎不类此事尚待方家考订

以上诸经典均为敦煌镇官经生所写且钤有统一的印章历经1500年历史的冲刷还能有这么6种15卷经典留存且内容包括了大小乘经大小乘论则似乎说明当初确曾抄过大藏经当然这里还是存在一些疑问比如为何永平四年(511)抄了《成实论》卷十四到第二年延昌元年(512)还要再抄《成实论》卷十四同一部藏经中不应有重复的经典既然《成实论》卷十四被抄写重复莫非当时所抄不是藏经而仅是零本佛经或者是抄写了二部藏经还有《成实论》仅十六卷篇幅不是很大为何从延昌元年(512)起抄写直到延昌三年(514)还在抄写我想延昌三年所抄与延昌元年所抄肯定不是同一部《成实论》如果这种推测可以成立则当时抄写的《成实论》起码有三部难道说当时至少抄写了三部藏经

虽有上述疑问我还是主张当时所抄确是藏经敦煌镇既然设立官经生官经生的任务想必就是抄经造藏当时大藏经的规模还不是很大官经生们成年累月地抄写几年下来抄出若干部大藏经也是可以理解的永平延昌时属北魏上述资料所纪录的虽然是敦煌官经生的活动但所反映的应该是北魏的一般情况这一抄经活动说明北魏时敦煌佛教信仰甚为兴盛起码在河西一带抄经已经成为官方的事业这也可以说明当时佛教在社会上占据重要地位这是研究这一时期的中国北方政教关系时应该注意的明乎此我们可以理解何以北魏时北方的佛教信众人数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如果说当初的确抄写了大藏经或者说当时敦煌已经存在有组织的经藏则这部经藏的结构如何呢

虽然在敦煌遗书中已经發现了南北朝抄本斯2872号伯3747号《众经別录》但这部《众经別录》在当时组织经藏时的实际作用还缺乏充分的研究敦煌遗书中还發现了Дх1518号亦为南北朝抄本经录但为残片仅剩6部经典很难作为研究经藏的依据由于缺乏目录依据我们现在无法描述南北朝敦煌经藏的具体状态

在敦煌遗书所存的一些佛经目录中还著录了五卷本《众经目录》(隋《仁寿录》或唐《静泰录》參见伯4039号等)唐靖迈的《译经图记》(伯4664号)证明这两种全国性经录也传到敦煌遗憾的是在敦煌遗书中没有發现这两种经录的残卷这两种经录虽然传到敦煌但《众经目录》在当地组织大藏经的活动中是否起到实际作用目前无法证实而《译经图记》本来就不是大藏经目录

综合上述资料我认为最迟至南北朝敦煌地区的佛教典籍已经进入一个逐步组织为大藏经的阶段已经出现有组织的藏经与有组织的造藏活动考虑到印度佛教没有统一的规范的大藏经规范化的大藏经是在中国形成的则敦煌地区的佛教大藏经的形成可能比内地略微落后若干时间此时内地的经录已经在这里流传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内地经录在敦煌地区大藏经形成过程中的具体作用但可以肯定地说这种作用是存在的

祇是我们目前无法了解该大藏经的具体情况我想如果我们完成《敦煌遗书总目》并将其中的南北朝时期在敦煌当地抄写的敦煌佛教遗书全部提出并予以整理或者可以对当时敦煌佛教经藏的情况勾勒出一个大致的概貌这祇能是将来的任务

综上所述与内地的情况大致相同南北朝时期敦煌地区的大藏经开始形成并出现造藏活动

(三)敦煌大藏经的《内典录》时期

从现有资料看直到吐蕃统治时期敦煌地区寺院经藏的情况才比较清楚地凸现出来这一点在拙作《八——十世纪佛教大藏经史》中有较为详尽的论证该书的「敦煌地区的汉文大藏经」一节中利用敦煌遗书的记载指出敦煌寺院当时已经普遍收藏大藏经既有敦煌僧团公用的「官藏」也有各寺院自己的经藏有的寺院所藏不止一部分为「上藏」与「下藏」利用伯3432号证明敦煌龙兴寺当时供养的一部大藏经的目录依据是《大唐内典录入藏录》(以下简称《内典录入藏录》)进而指出龙兴寺所使用的《龙兴寺经藏目录》实际是他们依据《内典录入藏录》改造的其形态可见伯3807号与斯2079号该书又利用斯2447号伯3010号伯4664号与伯4741号证明该《龙兴寺经藏目录》是吐蕃统治时期敦煌龙兴寺经藏管理中实际使用的目录由于龙兴寺是敦煌当时的中心寺院则可见其他寺院经藏的情况

该书还利用伯3852号证明在张议潮光复敦煌的大中二年(848年)敦煌僧团用以点勘经藏的目录基础依旧是《内典录入藏录》此后在拙作《关于敦煌遗书北新八六七号》一文中又利用北新八六七号(新编号为北敦14667号以下均用新编号)证明直到咸通六年(865)敦煌灵图寺的经藏依然依据《内典录入藏录》组织此外在《敦煌佛教经录辑校》我考证了一系列敦煌经录从而证明直到九世纪末敦煌地区大藏经所依据的仍然是《内典录入藏录》

《大唐内典录》是唐高宗时期著名僧人道宣所撰从高宗到玄宗开天年间大唐臻于极盛势力远达西域敦煌处于中央政府的有效管理之下《大唐内典录》大概就是在这一背景下传入敦煌并被敦煌僧人采用的由此我们可以把敦煌地区大藏经依据《内典录入藏录》组织的时代上溯到唐高宗《大唐内典录》撰成之后也就是说从那时起直到唐末敦煌地区的佛教经藏一直依据《内典录入藏录》组织我把敦煌大藏经的这一时期称为「《内典录》时期」

如前所述敦煌地区的大藏经既受内地大藏经的影响与制约又有自己的地方性特色这种特色表现在哪里呢在《内典录》时期敦煌的佛教经藏与《内典录入藏录》是否完全一样呢如果不一样又表现在哪些方面呢

从《龙兴寺供养经目录》《龙兴寺经藏目录》北敦14667号等诸种敦煌遗书比较可知在《内典录》时期敦煌地区的经藏形态并非始终保持一致

从《龙兴寺供养经目录》看该目录与《内典录入藏录》仅有若干參差这些參差都比较小无非是某帙增加了若干经典某帙缺少若干经典若干帙或若干经典的排列次序有变动有关參差的具体情况在拙作《八——十世纪佛教大藏经史》中有论述这里不再赘述

《龙兴寺经藏目录》与《内典录入藏录》的区別则比较大这些区別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将大乘律抽出自行合帙

2多出一个「新翻经目录」

3收入一部疑偽经——《如来在金棺嘱累清净敬福经》

将大乘律抽出自行合帙看来是由于敦煌教团戒律生活的需要为什么当时特別注重大乘律这是一个应该注意研究的问题

「新翻经目录」部分虽然也有一些《内典录入藏录》已经收入的经典但大部分为《内典录入藏录》编成以后新翻译的经典所以没有能够收入《内典录入藏录》中即使是《内典录入藏录》已经收入的经典也绝大部分为隋唐新译经由此看来这是敦煌龙兴寺僧人为了某个现前目的而编纂的辅助性目录故作为附录放在《龙兴寺经藏目录》之后

上述两个现象的出现说明当时的敦煌僧人已经不满足于《内典录入藏录》的结构形式开始按照自己的要求对《内典录入藏录》作若干改造但是我们不能否认它的目录基础仍然是《内典录入藏录》

《龙兴寺供养经目录》所收经典没有超出《内典录入藏录》收经的范围而《龙兴寺经藏目录》则比《内典录入藏录》多出若干经典考察这些多出的经典绝大多数都是按照当时的经藏组织理念应该入藏的但也有一个例外就是多出一部《敬福经》

《敬福经》实由《嘱累经》增益演化而成现存敦煌遗书本房山石经本与陕西慈善寺石刻本最早著录在隋《法经录》中被斥为疑偽经道宣的《大唐内典录》卷十「历代所出疑偽经论录第八」沿袭了《法经录》的著录《嘱累经》《敬福经》等两种经本现均已整理發表在《藏外佛教文献》第四辑《嘱累经》大约产生于南北朝末期而《敬福经》大约形成于隋朝也有研究者将《敬福经》的形成下限定在唐高宗显庆四年(659)

《龙兴寺供养经目录》以《大唐内典录入藏录》为基础撰成而《大唐内典录》中明明著录著《敬福经》为疑偽经既然如此《龙兴寺供养经目录》为什么还会收入《敬福经》呢是管藏僧人一时的疏忽吗《敬福经》的主题是阐述现世僧俗写经造像应该遵循的原则指斥当时在写经造像过程中出现的种种不如法乱像在诸多疑偽经中主题如此集中在写经造像的规范上是比较少见的由此我认为敦煌僧人把这部经典收入《龙兴寺经藏目录》大约不是无意地混入从伯3010号可知吐蕃时期敦煌曾经有过大规模的钞补佛经的活动所以敦煌僧人把这样一部按照正统佛教的传统应该「秘寝以救世」的疑偽经收归入藏大概是有意告诫有关从事写经造藏的僧人必须按照规范从事写经造藏活动

在拙作《略谈大藏经的三种功能形态》我提出大藏经有义理型信仰性备查型三种功能形态《内典录入藏录》所体现的无疑主要是义理型大藏经现虽有一部疑偽经入藏还不至于改变它的的基本性质但从《敬福经》的入藏可以说明当时的敦煌信众对抄经造藏抱有极为虔敬的信仰与慎重的态度

至于北新867号(北敦14667号)其藏经形态如我在《关于敦煌遗书北新八六七号》中指出的

相比之下北新876号与《吐蕃统治时期敦煌龙兴寺藏经目录》既有相似又有区別例如这两部经录都没有收入《本事经》(七卷一帙《内典录入藏录》编序为414号)与《释摩男本经》(一卷《内典录入藏录》编序为552号)等两部经而且在这两部经的相关位置其他诸经的排列次序完全相同这似乎说明两者有某种关系但是北新876号又有若干部《龙兴寺藏经目录》所没有的经典从若干不足帙的情况分析与其说它上承《龙兴寺目录》不如说它依据《内典录入藏录》编成更为妥适从总体来看它与《龙兴寺目录》的区別要大于相似我想这一方面是因为上述《龙兴寺目录》首残相当一部分经典无从比较另一方面大约随著时间的推移敦煌地区的藏经组织形式又有所改进例如《龙兴寺目录》中的「新翻经目录」就是一个与整体不甚协调的部分既不协调就会进行改进总之北新876号与《龙兴寺目录》的这种不同说明它不是直接承接《龙兴寺目录》而来

所以就敦煌大藏经的《内典录》时期我们似乎又可以细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大唐内典录》传到敦煌到吐蕃统治初期这个时期的敦煌经藏大体按照《内典录入藏录》组织第二个阶段是吐蕃统治时期这时敦煌藏经的标准形式可见《龙兴寺经藏目录》即经过改造的《内典录入藏录》第三个时期是归义军时期又恢复到大体按照《内典录入藏录》组织的样态

当然上面所说仅就一般倾向而言写本藏经的基本特点是每部藏经都是单独造出的具有唯一性因此个性突出不同的藏经很难做到完全划一在第一个时期敦煌僧人如何处理新译经必有其一定的方法在第二时期《龙兴寺经藏目录》在全敦煌有多大的权威性也应该研究在第三时期我们所依据的北新八六七号可能是吴法成和尚从灵图寺经藏中借出的部分并非经藏全貌所以我们利用它研究敦煌经藏应该注意它的这一局限

(四)敦煌大藏经的《开元录》时期

敦煌遗书中保存著一批被研究者称为《沙洲乞经状》的文献它们是藏于俄国圣彼得堡的孟1655号孟1707号孟2939号藏于法国巴黎的伯3851号伯4607号藏于英国伦敦的斯2140号斯3607号斯4640号这批文献纪录了五代时由莲台寺僧人应宝發起的一次乞补藏经活动

孟1655号7.7厘米×30厘米正反两面书写共7行文字内容相连

沙洲莲台寺律僧应宝

右某盖为当寺藏内即有兑落经本遂發志愿游步上都求十信之坛那添三乘之欠教虑恐中国之关津口铺不隔边地行化乡人所到不练于行化由请  详  公凭而放过专候 处分    牒件

孟1707号10.8厘米×30.6厘米7行第一行书于上部偏左处第二行写在第一行左边余五行均为从右向左书写与我国汉字直行书写的传统刚好相反录文如下

沙洲住莲台寺律僧应宝

右应宝伏睹当寺藏内部帙中遗失经本实无得处应宝遂發微愿意欲上都求十信之坛那添三乘之欠教倘或成就传授后来且有利于凡夫亦不无于因果虑恐之关津口铺不勒之行化乡人所到不拣(练)于行由请  详凭印而放过伏听 处分

从书写形态看上述两号显然应该是应宝决定乞经补藏时所写的请求颁發过所的牒状草稿这两号的笔迹与孟2939号等诸号《乞经状》完全一致内容也在在呼应充分说明这次乞经补藏活动是应宝發起的从上述引文可知应宝是莲台寺律僧但他在当时的敦煌佛教教团究竟处在何种地位这次乞经活动是整个敦煌教团的活动还是他个人的行为都需要进一步研究

其余诸号乞经状所录大抵为希望求乞的佛典目录仔细考察这些目录可以發现它们有著明显的递承关系反映了这次乞经补藏活动的全过程其中孟2939号大约是《乞经状》的草稿这可以从稿中文字多涂抹修改卷末之疏告尚有语意不畅之处以及所录经典有删除等情得到证实此外孟2939号的若干部经列有著译者姓名想必是最初拟稿时列上其后觉得没有必要故抄清时又删除了斯4640号则是孟2939号的誊清定稿也是最后确定的这次乞经活动所需寻访的经典的底账斯2140号是斯4640号抄本斯3607号伯4607号也都是斯4640号的抄本底账是留而备查的备忘录抄本是广为散發的疏告凭此在各地求访缺本经过一个阶段的努力敦煌的僧众终于求访到他们所缺的25部经典中的18部所以在斯4640号这18部佛经的旁边注上「罢却」二字即不用再寻访了而将尚未能访求到的经典另立清单继续寻觅这就是伯3851号的由来在斯4640号中祇有7部经典未注"罢却"但伯3851号中却罗列了8部经典其中《沙弥十戒法并威仪》在斯4640号中属于已经寻访到的经典既已经访到为什么还要寻求呢我想这也许是由于误抄但更大的可能是前此访求到的该《威仪》抄写质量不高错讹较多不堪使用故不得不再访一部这可从伯3851号末尾特別强调的「如或写者切须三校不请有留错字也」窥见其消息

使我感兴趣的是应宝依据什么目录检查本地藏经从而發现有缺失呢换一句话说他根据什么目录来组织藏经呢斯4640号是应宝此次乞经活动的底账上面共抄录25部经典仔细审视该号25部经典的排列可以看到有严密的次序大乘在前小乘在后并分別用「大乘」「小乘」提示之最后的「贤圣集传」可能因为仅一部的缘故未标纲目在大小乘两部中又严格按照经论的先后次序排列由于斯4640号上的经典排序严谨我们便可以根据它的这一特点来鉴別它所依凭的目录因为历代采用用这种结构来编纂入藏录的祇有《大周录》《开元录》《贞元录》三部因此我们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三部目录上又由于斯4640号中所载的义净所译的几部律均出于《大周录》编成之后为《大周录》所不载而《大乘造像功德经》又为《贞元录》所不载那么剩下的就祇有《开元录》了如果将斯4640号与《开元录入藏录》仔细对照那么可以發现斯4640号的这25部经不但总体结构安排与《开元录》一致而且每部经的先后次序均与《开元录》所载相符不仅斯4640号如此《乞经状》的草稿孟2939号也同样如此因此应宝当初依据的就是《开元录入藏录》可以说是毫无疑问的了

根据我的研究应宝的这次乞经补藏活动發生在五代也就是说最迟到五代敦煌地区的大藏经的组织已经进入以《开元录入藏录》为依据的时期如前所述直到晚唐敦煌地区的佛教大藏经仍以《大唐内典录入藏录》为依据此时则改以《开元释教录入藏录》为依据这一变化与会昌废佛后我国普遍出现的以《开元释教录入藏录》规范本地藏经的大藏经统一趋势是一致的这说明敦煌地区的大藏经的确受到中原大藏经的制约与影响

敦煌地区的大藏经其后的情况如何呢

大量的资料证明五代宋初敦煌地区的大藏经与全国一样都是以《开元录入藏录》为依据组织不仅如此这时千字文帙号也已经在这里普遍流传如伯3313号就是《开元录入藏录》的一个节略纲要全藏分480帙从「天」到「英」用了480个千字文帙号这正是附有千字文帙号的《开元释教录略出》的标准形态此外伯3986号伯4786号伯3948号斯5525号斯4120号斯5594号伯3846号北敦14469号都是附有千字文帙号的佛经目录说明此时的敦煌大藏经已经采用千字文帙号来管理而千字文帙号与《开元录入藏录》是表里相关的在拙作《八——十世纪佛教大藏经史》《敦煌佛教经录辑校》中我已经对这一时期《开元录入藏录》以及千字文帙号在敦煌流行的情况做了较为充分的论述在此为节省篇幅不再赘述

当时敦煌地区依照《开元录入藏录》组织藏经以及利用千字文帙号管理藏经的的最直接的证据是保存在藏经洞中的几块古代的经帙

经帙即用来包裹经卷的用品一般称为「帙」「帙皮」「帙子」经帙的形制有的如囊但大多如包裹皮后者又有种种形态有的缀有系带有的无带有带的帙皮其带子的数量及部位又互有不同从经帙质料来讲有纸质布质竹质等等考究者则用绸锦等做成经帙的产生与大藏经数量剧增故而采用合帙管理有关

现在發现的带有千字文帙号的经帙有

1法国集美博物馆藏MG23082号单层麻布做成大体为正方形形如包裹皮两角各缀有一根带子上有墨书四行

      道

    大方广佛华    严经第四帙     旧译

按照标准的《开元释教录略出》旧译《华严经》第四帙的千字文帙号正为「道」

2法国集美博物馆藏MG23083号形制与前完全相同上面有墨书经名二行

      姜

    摩诃般若第一帙

按照标准的《开元释教录略出》《摩诃般若》第一帙的千字文帙号正为「姜」

3斯坦因《西域考古记》附照片一张为敦煌遗书刚从藏经洞取出时的场景照片上均为用帙皮包裹著的一帙帙经卷其中有一个帙皮露出如下两行字

      海

    摩诃般若□□□

该帙皮形制与前两块完全相同字体也都一样可以肯定它们属于同一批帙皮上的「海」在标准的《开元释教录略出》是《摩诃般若》第二帙的千字文帙号可以肯定照片上被压住的字应该是「第二帙」

敦煌学界公认敦煌遗书中有明确纪年的最迟的遗书是北宋真宗咸平五年(1002)的《敦煌王曹宗寿夫人汜氏添写报恩寺藏经录》该遗书现藏于圣彼得堡东方研究所共Ф32A(1)与Ф32A(2)两号

Ф32A(1)录文

施主敦煌王曹宗寿与济北郡夫人汜氏同發信心命当府匠人编户造帙子及添写卷轴入报恩寺藏经讫

维大宋咸平五年壬寅岁五月十五日记

Ф32A(2)录文

施主敦煌王曹某与济北郡夫人汜氏同發信心先命当府匠人编造帙子后请手笔添写新旧经律论等通共成满报恩寺藏教讫者

维大宋咸平五年壬寅岁七月十五日记

我们知道咸平五年(1002)当时的敦煌地方政权首脑归义军节度使敦煌王曹延禄被逼自杀其侄曹宗寿继任上两号遗书说明曹宗寿上台之初即继承了「敦煌王」的称号并从事大藏经的添写曹宗寿的添写藏经与曹延禄的被杀及自己的上台这一历史事件有无内在的联值得探讨上述两号一号写于咸平五年(1002)五月十五日一号写于七月十五日此外还有三号都与这次修补藏经有关

一号是伯4000号首题作「壬寅年六月十日勘校报恩寺藏旧经帙数」在所录经名中有《菩萨善戒经》一种《菩萨善戒经》在《沙州乞经状》中有载为缺本待访但在伯4000号中已经作为「寺藏旧经」著录由此可见伯4000号的年代应该在《乞经状》之后由于应宝的乞经活动發生在五代所以伯4000号的「壬寅年」祇能是宋真宗咸平五年(1002)与曹宗寿添写藏经为同一年该号写于六月十日日期正在Ф32A(1)与Ф32A(2)两号的中间另一号为伯3240号写于壬寅年六月二十一日与壬寅年七月十六日首残我根据其内容拟名为「壬寅年报恩寺配经付纸历」该号涉及的寺院均为宋初敦煌寺院可见这个「壬寅年」也是1002年抄写的时间与上述诸号相应内容为抄经录与曹宗寿添写报恩寺藏经的史实相符由此可知它们是反映同一事件的一组文献还有一号为斯4117号首题作「壬寅年三月二十九日再勘写经人及校字人数」其中出现的人名如「大马僧正」「龙押牙」「恩会法律」「邓僧正」「徐僧正」等与伯3240号均相符可见为同一时期的文书但它的时间略早在曹宗寿發愿添写藏经之前

从上述诸号敦煌遗书我们可以大致勾勒这次曹宗寿修补藏经的概况咸平五年敦煌教团有为报恩寺重修藏经的计㓰并已经开始实施曹宗寿上台后决定介入故他的發愿是为报恩寺「添写」藏经这大概包括编造帙皮及配补经卷两道工序大约是从五月十五日开始先编造帙子其后于六月再次清点寺藏佛经开始添写新旧经律论直到七月结束两个月间把报恩寺的藏经配补齐全

考察伯4000号《壬寅年六月十日勘校报恩寺藏旧经帙数》著录佛典若干其中没有一部是疑偽经这些佛典可分为单经自成帙诸经合帙两类属于诸经合帙的共有11帙其中《菩萨处胎经》帙的卷数残缺现将其余10帙抄录如下下文的前半部分是《壬寅年六月十日勘校报恩寺藏旧经帙数》的著录括弧中前一个数字是《开元录入藏录》该帙的收经数与卷数后一个数字是该帙在《大正藏》本《开元录入藏录》中的页码

《报恩经》等帙
拾卷
(2经10卷1帙55/710b06)
《法华三昧经》等帙
拾卷
(4经10卷1帙55/703c13)
《大方广十轮经》等帙
拾卷
(2经10卷1帙55/681b23)
《大明度无极经》等
壹拾壹卷
(2经11卷1帙55/680b27)
《菩萨璎珞经》等帙
壹拾肆卷
(2经14卷2帙55/686c22)
《菩萨善戒经》等
拾卷
(2经10卷1帙55/689a10)
《不退转法轮经》等帙
拾卷
(4经10卷1帙55/704b07)
《阿差末经》等帙
拾參卷
(2经13卷1帙55/681c13)
《持人菩萨经》等帙
拾卷
(4经10卷1帙55/683a19)

从上文可以知道《壬寅年六月十日勘校报恩寺藏旧经帙数》诸经合帙的合帙法与《开元录入藏录》完全相同不仅如此上述每帙列出的经典均是《开元录入藏录》中该帙的第一部经典这与敦煌遗书经录的书写惯例完全一致上述情况充分证明该报恩寺原来的藏经是依据《开元录入藏录》组织的

我们再考察伯3240号《壬寅年报恩寺配经付纸历》该遗书首残中间有两个小标题分別为「壬寅年六月二十一日配经历」与「壬寅年七月十六日付纸历」所纪录的是某寺某人抄写某经典用纸多少涉及到的寺院有恩(报恩寺)龙(龙兴寺)图(灵图寺)显(显德寺)开(开元寺)界(三界寺)永(永安寺)乾明(乾明寺)金(金光明寺)可见这次曹宗寿为报恩寺添写藏经实际动员了敦煌僧团全体的力量在此我们仅将《壬寅年报恩寺配经付纸历》涉及的佛典名称抄录如下抄录时遇到简写缩略一如其旧如有明显重复则不予抄录

壬寅年六月二十一日配经历

《花严经》《五分律》《显扬论》《十诵律》《大威德陀罗尼经》《瑜伽论》《大法鼓经》《毗奈耶杂事》《璎珞经》《宝网经》《观世音菩萨授记经》《大方等如来藏经》《金色王经》《称扬诸佛功德经》《除恐灾患经》《学》《首楞严三昧经》《优填王经》《王法正理论》《瑜伽论释》《百论》《显扬圣教论颂》《摩登伽》《杂宝藏》《不空羂索》

壬寅年七月十六日付纸历

《五百弟子自说本起经》《月灯三昧经》《大灌顶经》《入定不定印经》《大乘方广总持经》《赞颂大乘经》《十一面经》《金刚顶()轮()经》《苏悉地经》《大云请雨经》《解深密经》《三具足论》《阿弥陀经》《无量寿经》《濡首经》《观自在菩萨随心咒经》《金刚上味陀罗》《治禅病经》《七处三观》《最胜佛顶陀罗尼》《六字咒王经》《经□杂咒》《最胜陀罗尼经》《□百宝》《护命法门经》《妙臂陀罗尼经》《优婆夷净行法门经》《菩萨戒经》《法门经》《善戒经》《菩萨藏经》《师子月佛本生经》《长者女庵提遮师子吼了义经》《净业障经》《十二头陀》《菩萨戒本》《菩萨羯磨本》《广大宝楼阁善住秘密陀罗尼》《五佛顶三昧陀罗尼》《末□主字咒》《添品法华经》《月灯三昧经》《修行本起经》《宝雨经》《般舟三昧经》《无言童子经》《念佛三昧经》《观普贤菩萨经》《施灯功德经》《长阿含》《六度集》《鸯崛魔罗经》《文殊师利宝藏经》《佛说隋求陀罗尼》《大普贤陀罗尼经》《金刚光焰止风雨陀罗尼经》《摩尼罗亶经》《一切功德庄严王经》《香王陀罗尼经》《如幻三昧经》《弥勒菩萨所问经》《宝积论》《弥勒菩萨经》《菩萨地持经》

上述共89部但由于原卷首残且有「《菩萨戒本》等四经」「《菩萨羯磨本》等二经」的说法所以此次实际添写的当不止这89部仅就这89部而言除了名称残缺无法考证的《末□主字咒》外其余88部均为《开元录入藏录》所收经典1002年时中原的不少大藏经已经收入不空译经及宋代新译经但看来报恩寺的这部藏经仍然固守《开元录入藏录》的传统未作显著改变

总之我们可以肯定从五代到北宋敦煌虽然孤悬为外国但该地的大藏经与内地一样以《开元录入藏录》为其造藏依据

在拙著《八——十世纪佛教大藏经史》中我曾经指出虽然会昌废佛后全国的藏经统一到《开元释教录入藏录》的基础上但由于写本藏经本身的特点也由于各地的写经因为用纸不同分卷常有差异所以各地的藏经在流传过程中又發生岐异从而造成统一中的分化这种情况在敦煌也有反映如北敦14469号抄经44部都标注有千字文帙号这些经典的排列与《开元录入藏录》完全相同但它们的千字文帙号却与《开元录入藏录》有一个字或二个字的參差正是这种參差造成刻本藏经时期我国的大藏经出现北方中原南方三个不同的系统

《开元释教录》撰成于开元十八年(730)其入藏录收录了经过智升考订的经典1076部5048卷分作480帙但开元十八年后佛典仍不断译出其中特別是不空译出大批密教经典这些经典都未为《开元录》所收故贞元年间释圆照编纂《贞元录》将这些经典也收归入藏但是会昌废佛使《贞元录》藏经几乎绝迹全国按照《开元录入藏录》修造藏经《贞元录》增补的经典便孤悬在藏经之外全国各地的藏经有些仅收《开元录入藏录》部分有些在《开元录入藏录》之外加收《贞元录》增补经敦煌的情况如何从现存的敦煌遗书经录看《贞元录》传到敦煌此外敦煌遗书中存有不空译经的残卷由此我们可以肯定在敦煌地区也应该收藏有《贞元录》增补经

北宋初年诸帝都对佛教持支持态度国家设立译经院专门从事译经活动并译出一大批经典《宋会要蕃夷五》载至道元年(995)五月归义军节度使曹延禄遣使入宋贡方物乞赐生药供帐什物弓箭镜钹佛经及赐僧圆通紫衣宋朝并从之当年十月曹延禄又遣使上表北宋要求将宋朝新译诸经降赐敦煌宋朝从之

我们知道我国的第一部木刻藏经《开宝藏》初刊于开宝四年(971)至太平兴国八年(983)初刻时祇有《开元录入藏录》部分其后增补了《开元录》后新译经与宋代新译经其印本遍赐日本高丽女真越南西夏等诸国根据上述《宋会要蕃夷五》的记载我们现在可以肯定最迟到至道元年(995)《开宝藏》已经传到敦煌

此外根据《宋会要蕃夷五》与《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八二北宋景德四年(1007)闰五月沙州僧正会请入宋庭以归义军节度使曹宗寿表乞赐金字经一藏宋真宗下令让益州写金银字藏经一藏赐之《宋会要蕃夷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八二《宋史》卷四九〇等载大中祥符七年(1014)四月当年曹宗寿逝世其子曹贤顺任节度留后曹贤顺表乞金字藏经及茶药金箔诏赐之

综合上述资料北宋初年藏经洞封闭前后敦煌地区的经典已经比较充裕有北宋颁赐的内容丰富而完整的《开宝藏》与多部金银字大藏经也有当地自己修造完整的大藏经藏经洞封闭的是一些不堪卒用的残破经卷而那些完整的写本刻本金银字大藏经则继续發挥著它们的作用

当然如吐蕃时期龙兴寺经藏所示有时经藏中会有若干疑偽经进入北679号也反映出这样一种情况该号首题「癸未年(923或983)八月十一日于经藏内□点勘经教现有部帙数目具录名于后者」卷首著录两部《大般若》一部是「金字题头并锦帙子」一部是「布帙」均有缺失其后著录经卷多帙从总体情况显示这里著录的显然不是一部完整的藏经而是一些杂经有意思的是其中有一帙收入13部经典其中有疑偽经4部《人集月灯经要略》《首罗比丘经》《赞僧功德经》《延寿命经》法成所译敦煌特有经2部《大乘稻秆经》《诸星母陀罗尼经》通观全录除了上述四部疑偽经与收在另一帙的《大通方广经》外全部都是应该入藏的经典而这些经典的相对集中存放说明即使是杂经其储存也有一定的规范由于这几部疑偽经处在杂经或续藏的地位所以它们的存在显然也不能改变敦煌地区大藏经属于义理性大藏的基本特点

长兴五年(934)三界寺僧人道真收集修补古旧破坏佛经是人们已经熟知的事关于这一史实笔者将另文论述

总之这一时期的敦煌经录为我们展现出当时敦煌寺院经藏的基本概貌就是以《开元录入藏经》经藏为主流同时存在著若干古旧杂经古旧杂经的情况比较复杂不能一概而论至于民间流传而没有入藏的各种佛教文献这应该属于另一个论述题目本文不拟涉及

余论

自从接触敦煌学以来比较注意信仰性佛教的问题佛教本来就是一种信仰乃至任何一种宗教本来都是一种信仰所以「信仰性佛教」一词似乎有同义反复之嫌但佛教作为一种宗教既有比较精细高深的哲学形态也有比较粗俗普及的信仰形态所以它能够适应不同层次人们的不同需求乃至同一个人的不同心理需求我把前一种形态称为「义理性佛教」把后一种形态称为「信仰性佛教」义理性佛教以探究诸法实相与自我证悟为特征而信仰性佛教则以功德思想与他力拯救为基础义理性佛教在我国佛教史上处于主导地位它的兴衰决定了中国佛教的兴衰但信仰性佛教为中国佛教奠定了雄厚的群众基础是中国佛教绵长生命力的基本保证所以所谓「信仰性佛教」是与「义理性佛教」相比较而存在的一种相对来说诚信成分较浓的佛教形态「信仰性佛教」与「义理性佛教」有各自不同的特征这已经是学术界的共识也有研究者用「民众佛教」「民俗佛教」来称呼前者用「高僧佛教」来称呼后者但我认为參与诸种功德活动的除了普通民众外也有大批的上层人物乃至帝王后妃「民众佛教」还往往与民间结社秘密宗教甚至农民起义相联而用「民俗佛教」这样的名词则往往与民间风俗习俗相联容易产生误解高僧除了探究佛理也同样虔敬地參与各种信仰性活动如道安的兜率净土信仰与慧远的弥陀净土信仰所以「民众佛教」「民俗佛教」「高僧佛教」等词都有一定的局限性不能反映这两种佛教形态的本质特征在我看来信仰性佛教为佛教提供了广大的群众基础与坚强的躯体义理性佛教为佛教提供了高水平的骨干与活泼泼的灵魂都是佛教必不可少的形态两者看来似乎截然不同甚至尖锐对立实际又相互渗透互为依存很难把它们分开如同一张钱币的正反两面密切结合如「般舟三昧」宣扬一种在诚信基础上的「十方诸佛悉在前立」的禅定法并用梦中见佛来证明之显然是一种信仰的形态但它最后又把诸佛归结为「缘起性空」表现为明确的义理的形态又如慧远是著名的义学僧但又是弥陀净土的信仰者与提倡者唐玄奘也是著名高僧但他也专注于弥勒信仰希望投生于兜率天因此对于某一种具体的理论或某一个具体的人物必须具体分析当然我们也必须看到历史的逻辑并不使「信仰性佛教」与「义理性佛教」始终保持紧密结合的状态而两者如發生偏离佛教的發展便面临问题但这应该在另一篇文章中探讨这里不谈

相对而言研究信仰性佛教要比研究义理性佛教困难得多原因主要在于资料经过历史长河冲刷而遗留至今的佛教资料大多是历代高僧整理的都是各个时代的佛教精英文化的反映而那些能够反映当时活生生的佛教活动的资料则大抵被淹没了敦煌藏经洞的發现使大批反映敦煌地区当时佛教状况的资料面世为我们研究敦煌佛教包括敦煌的信仰性佛教提供了珍贵的资料但如何正确地利用这些资料仍然是我们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

从总体看我们研究敦煌佛教主要资料来源于以下三类敦煌遗书(包括藏经洞遗书与非藏经洞遗书)敦煌洞窟(包括雕塑与壁画)其他资料(主要指各类传世文献)三类资料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局限敦煌遗书虽然保留了众多珍贵的研究信息但毕竟是古人的废弃物应慎重处理鉴別且遗书的产生时间段相对集中不能反映敦煌佛教的历史全貌敦煌洞窟反映了敦煌古代人民的信仰与感情是研究敦煌佛教的形象资料但还有大量的与书面文字印证的工作要做才能真正揭示其宗教内涵这一工作虽然已经取得很大的成绩但与它需要达到的目标还有较大的距离至于传世资料优点是数量想必相当可观时代跨度也大但散见于各处收集困难即使收集齐全也零乱而难成体系近年来中国各地都开始注重地方佛教史的研究这种研究的主要困难之一就在于纯粹的地方性佛教资料比较难找而传世资料中的有关资料又零乱而不成体系因此一些完全依据传世资料写成的地方佛教史几乎千人一面较难真正反映出地方的特色当然这里也有编写者的指导思想问题这里不谈相对全国其他各地而言敦煌有敦煌遗书敦煌洞窟可作參照所以在撰写地方佛教史这一点上敦煌的资料条件较为优越

虽则如此困难依然重重「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研究敦煌佛教从可利用的佛教文献的构成类別来讲可以分为两大类传统大藏经以及大藏经以外的其他佛教文献在不同的时代两者固然互有渗透但在同一个时代两者还是有一个为公众共同承认的基本界限当然任何界限都有局限何况写本经藏本身有著极大的包容度(或者说极大的变容度)允许多种形态的共存加之不同的人对界限的掌握有宽严的不同不同的时代又会有不同的风习这些自然都要影响到经藏的形态但无论如何经藏文献与经藏外文献的区分应该成为我们进一步研究的基础我想这或者就是我们研究敦煌地区寺经藏形态的意义


校注

方广锠《八——十世纪佛教大藏经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3月 方广锠《敦煌学佛教学论丛》下册中国佛教文化出版有限公司(香港)1998年8月第155页 方广锠《敦煌佛教经录辑校》上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12月 參见侯旭东整理《如来在金棺嘱累清净庄严敬福经》载《藏外佛教文献》第四辑宗教文化出版社1998年9月第373页 侯旭东《〈敬福经〉杂考》载《藏外佛教文献》第四辑宗教文化出版社1998年9月第384页 方广锠《略谈大藏经的三种功能形态》载《法源》2000总第18期 方广锠《关于敦煌遗书北新八六七号》载《敦煌学佛教学论丛》下册中国佛教文化出版有限公司(香港)1998年8月第192页 「不隔」疑为「不给」之误至今河西走廊一带的人仍把「给」字念作「ge」「不给」即不应许之意 有关此次乞经详情请參见拙作《敦煌遗书〈沙州乞经状〉研究》载《敦煌学佛教学论丛》佛教文化出版有限公司1998年8月 參见拙作《八——十世纪佛教大藏经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3月 「敦煌王」旁有「节度使」三字写后涂去 參见《敦煌佛教经录辑校》上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8月第5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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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5] 系【CB】系【藏外】

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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