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家语录(临济宗)
镇州临济义玄禅师
师讳义玄,曹州南华人也,俗姓邢。幼而颖异,及落发受具,志慕禅宗。师在黄檗三年,行业纯一。时睦州为首座,乃叹云:虽是后生,与众有异。遂问:上座在此多少时?师云:三年。首座云:曾參问也无?师云:不曾參问,不知问个什么。首座云:汝何不去问堂头和尚: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师便去问,声未绝,黄檗便打。师下来,首座云:问话作么生?师云:某甲问声未绝,和尚便打,某甲不会。首座云:但更去问。师又去问,黄檗又打。如是三度發问,三度被打。师来白首座云:早承激劝问法,累蒙和尚赐棒,自恨障缘,不领深旨。今且辞去。首座云:汝若去时,须辞和尚去。师礼拜退。首座先到和尚处云:问话上座虽是后生,却甚奇特。若来辞时,方便接他,向后为一株大树,覆荫天下人去在。师云:辞黄檗云:不得往別处去。汝向高安滩头大愚处去,必为汝说。师到大愚,大愚问:什么处来?师云:黄檗处来。大愚云:黄檗有何言句?师云:某甲三度问佛法的的大意,三度被打,不知某甲有过无过?大愚云:黄檗与么老婆心切,为汝得彻困,更来这里问有过无过?师于言下大悟,云:元来黄檗佛法无多子。大愚搊住云:这尿床鬼子!适来道有过无过,如今却道黄檗佛法无多子,你见个什么道理?速道!速道!师于大愚胁下筑三拳,大愚拓开云:汝师黄檗,非干我事。师辞大愚,却回黄檗,黄檗见来,便问:这汉来来去去,有什么了期?师云:秪为老婆心切。便人事了侍立。黄檗问:什么处去来?师云:昨奉慈旨,令參大愚去来。黄檗云:大愚有何言句?师举前话,黄檗云:大愚老汉饶舌,待来痛与一顿。师云:说什么待来,即今便吃。随后便掌。黄檗云:这风颠汉却来这里捋虎须。师便喝。黄檗云:侍者引这风颠汉參堂去。(后溈山举此话问仰山:临济当时得大愚力?得黄檗力?仰山云:非但骑虎头,亦解把虎尾。)师栽松次,黄檗问:深山里栽许多作什么?师云:一与山门作境致,二与后人作标榜。道了,将䦆头打地三下。黄檗云:虽然如是,子已吃吾三十棒了也。师又以䦆头打地三下,作嘘嘘声。黄檗云:吾宗到汝大兴于世。(后溈山举此语问仰山:黄檗当时秪嘱临济一人,更有人在?仰山云:有,秪是年代深远,不欲举似和尚。溈山云:虽然如是,吾亦要知,汝但举看。仰山云:一人指南,吴越令行,遇大风即止,谶风穴和尚也)。师普请锄地次,见黄檗来,拄䦆而立。黄檗云:这汉困那?师云:䦆也未举,困个什么?黄檗便打,师接住棒,一送送倒。黄檗唤维那:维那!扶起我。维那近前扶云:和尚争容得这风颠汉无礼?黄檗才起,便打维那。师䦆地云:诸方火葬,我这里一时活埋。(溈山举问仰山:黄檗打维那,意作么生?仰山云:正贼走却逻赃人吃棒。)。师一日在僧堂前坐,见黄檗来,便闭却目;黄檗乃作怖势,便归方丈。师随至方丈礼谢,首座在黄檗处侍立,黄檗云:此僧虽是后生,却知有此事。首座云:老和尚脚跟不点地,却证据个后生。黄檗自于口上打一掴。首座云:知即得。师在堂中睡,黄檗下来见,以拄杖打板头一下;师举头,见是黄檗却睡;黄檗又打板头一下,却往上间,见首座坐禅,乃云:下间后生却坐禅,汝这里妄想作什么?首座云:这老汉作什么?黄檗打板头一下,便出去。(溈山举问仰山:黄檗入僧堂,意作么生?仰山云:两彩一赛。)一日普请次,师在后行,黄檗回头见师空手,乃问:䦆头在什么处?师云:有一人将去了也。黄檗云:近前来,共汝商量个事。师便近前。黄檗竖起䦆头云:秪这个,天下人拈掇不起。师就手掣得,竖起云:为什么却在某甲手里?黄檗云:今日大有人普请。便归院。(溈山举问仰山云:䦆头在黄檗手里,为什么却彼临济夺却?仰山云:贼是小人智过君子。)。黄檗因入厨次,问饭头:作什么?饭头云:拣众僧米。黄檗云:一日吃多少?饭头云:二石五。黄檗云:莫太多么?饭头云:犹恐少在。黄檗便打。饭头却举似师,师云:我为汝勘这老汉。才到,侍立次,黄檗举前话,师云:饭头不会,请和尚代一转语。师便问:莫太多么?黄檗云:何不道来日更吃一顿?师云:说什么来日,即今便吃。道了便掌。黄檗云:这风颠汉又来这里捋虎须。师便喝出去。(溈山举问仰山:此二尊宿意作么生?仰山云:和尚作么生?溈山云:养子方知父慈。仰山云:不然。溈山云:子又作么生?仰山云:大似勾贼破家。)。径山有五百众,少人參请,黄檗令师到径山,乃谓师云:汝到彼作么生?师云:某甲到彼,自有方便。师到径山,装腰上法堂见径山,径山方举头,师便喝;径山拟开口,师拂袖便行。寻有僧问径山:这僧适来有什么言句便喝和尚?径山云:这僧从黄檗会里来,你要知么?自问取他。径山五百众大半分散。师为黄檗驰书去溈山,时仰山作知客,接得书,便问:这个是黄檗底,那个是专使底?师便掌。仰山约住云:老兄知是般事便休。同去见溈山,溈山便问:黄檗师兄多少众?师云:七百众。溈山云:什么人为导首?师云:适来已达书了也。师却问溈山:和尚此间多少众?溈山云:一千五百众。师云:太多生!溈山云:黄檗师兄亦不少。师辞溈山,仰山送出云:汝向后北去,有个住处。师云:岂有与么事?仰山云:但去,已后有一人佐辅老兄在,此人秪是有头无尾,有始无终。师后到镇州,普化已在彼中,师出世,普化佐赞于师。师住未久,普化全身脱去。师因半夏上黄檗山,见和尚看经,师云:我将谓是个人,元来是揞黑豆老和尚。住数日,乃辞去,黄檗云:汝破夏来?不终夏去?师云:某甲暂来礼拜和尚。黄檗遂打趁令去。师行数里,疑此事,却回终夏。师一日辞黄檗,黄檗问:什么处去?师云:不是河南,便是河北。黄檗便打,师约住,与一掌。黄檗大笑,乃唤侍者:将百丈先师禅板、几案来。师云:侍者!将火来。黄檗云:虽然如是,汝但将去,已后坐却天下人舌头去在。(溈山举问仰山:临济莫辜负他黄檗也无?仰山云:不然。溈山云:子又作么生?仰山云:知恩方解报恩。溈山云:从上古人还有相似底也无?仰山云:有,秪是年代深远,不欲举似和尚。溈山云:虽然如是,吾亦要知,子但举看。仰山云:低。如楞严会上,阿难赞佛云: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岂不是报恩之事?溈山云:如是!如是!见与师齐,减师半德;见过于师,方堪传授。)。
机缘
师到达磨塔头,塔主云:长老先礼佛?先礼祖?师云:祖佛俱不礼。塔主云:祖佛与长老是什么冤家?师便拂袖而出。
师行脚时到龙光,值龙光上堂,师出问云:不展锋铓,如何得胜?龙光据座。师云:大善知识岂无方便?龙光瞪目云:嗄!师以手指云:这老汉今日败阙也。
到三峰,平和尚问云:什么处来?师云:黄檗来。平云:黄檗有何言句?师云:金牛昨夜遭涂炭,直至如今不见踪。平云:金风吹玉管,那个是知音?师云:直透万重关,不住清霄内。平云:子这一问太高生。师云:龙生金凤子,冲破碧琉璃。平云:且坐吃茶。又问:近离甚处?师云:龙光。平云:龙光近日如何?师便出去。
到大慈大慈,在方丈内坐,师问:端居丈室时如何?大慈云:寒松一色千年別,野老拈花万国春。师云:今古永超圆智体,三山锁断万重关。大慈便喝,师亦喝。大慈云:作么?师拂袖便出。
到襄州华严,华严倚拄杖作睡势,师云:老和尚瞌睡作么?华严云:作家禅客,宛尔不同。师云:侍者!点茶来与和尚吃。华严乃唤维那第三位安排这上座。
到翠峰,翠峰问:甚处来?师云:黄檗来。翠峰云:黄檗有何言句指示于人?师云:黄檗无言句。翠峰云:为什么无?师云:设有,亦无举处。翠峰云:但举看。师云:一箭过西天。
到象田,师问:不凡不圣,请师速道。象田云:老僧秪与么。师便喝云。许多秃子在这里觅什么碗?
到明化,明化问:来来去去作什么?师云:秪徒踏破草鞋。明化云:毕竟作么生?师云:老汉话头也不识。
往凤林,路逢一婆,婆问:甚处去?师云:凤林去。婆云:恰值凤林不在。师云:甚处去?婆便行,师乃唤婆,婆回头,师便行。
到凤林,凤林问:有事相借问,得么?师云:何得剜肉作疮?凤林云:海月澄无影,游鱼独自迷。师云:海月既无影,游鱼何得迷?凤林云:观风知浪起,玩水野帆飘。师云:孤轮独照江山静,长啸一声天地惊。凤林云:任将三寸辉天地,一句临机试道看。师云: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莫献诗。凤林便休。师乃有颂:大道绝同,任向西东。石火莫及,电光罔通。(溈山问仰山:石火莫及,电光罔通。从上诸圣,将什么为人?仰山云:和尚意作么生?溈山云:但有言说,都无实义。仰山云:不然。溈山云:子又作么生?仰山云:官不容针,私通车马。)。
到金牛、金牛见师来,横按拄杖,当门踞坐。师以手敲拄杖三下,却归堂中第一位坐。金牛下来见,乃问:夫宾主相看,各具威仪,上座从何而来,太无礼生!师云:老和尚道什么?金牛拟开口,师便打;金牛作倒势,师又打。金牛云:今日不著便。(溈山问仰山:此二尊宿还有胜负也无?仰山云:胜即总胜,负即总负。)。
师访平田,到路口,先逢一嫂,在田使牛,师问嫂:平田路向甚么处去?嫂打牛一棒,云:这畜生到处走,到此路也不识。师云:我问你:平田路向甚么处去?嫂云:这畜生!五岁尚使不得。师心语云:欲观前人先观所使。便有抽钉拔楔之意。及见平田,平田问:你还曾见我嫂也未?师云:已收下了也。平田又问:近离甚处?师云:江西黄檗。平田云:情知你见作家来。师云:特来礼拜和尚。平田云:已相见了也。师云:宾主之礼,合施三拜。平田云:既是宾主之礼,礼拜著。
师侍立德山次,德山云:今日困。师云:这老汉寐语作什么?德山便打,师掀倒绳床,德山便休。
师到京行化至一家门首云:家常添缽。有婆云:太无厌生。师云:饭也未曾得,何言太无厌生?婆便闭却门。师见普化,乃云:我在南方驰书到溈山时,知你先在此住待我来,及我来,得汝佐赞。我今欲建立黄檗宗旨,汝切须为我成褫。普化珍重下去。克符后至,师亦如是道,克符亦珍重下去。三日后,普化却上问讯云:和尚前日道甚么?师拈棒便打下。又三日,克符亦上问讯,乃问:和尚前日打普化作什么?师亦拈棒打下。
师一日同普化赴施主家斋次,师问:毛吞巨海,芥纳须弥,为是神通妙用?本体如然。普化踏倒饭床。师云:太麤生!普化云:这里是什么所在,说麤说细!师来日又同普化赴斋,问:今日供养何似昨日?普化依前踏倒饭床。师云:得即得。太麤生!普化云:瞎汉!佛法说什么麤细!师乃吐舌。
师一日与河阳、木塔长老同在僧堂地炉内坐,因说:普化每日在街市掣风掣颠,知他是凡是圣?言犹未了,普化入来,师便问:汝是凡是圣?普化云:汝且道我是凡是圣?师便喝。普化以手指云:河阳新妇子,木塔老婆禅,临济小厮儿,却具一只眼。师云:这贼!普化云:贼!贼!便出去。
一日,普化在僧堂前吃生菜,师见云:大似一头驴!普化便作驴鸣。师云:这贼!普化云:贼!贼!便出去。
因普化常于街市摇铃云。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四方八面来。旋风打。虚空来。连架打。师令侍者去。才见如是道。便把住云。总不与么来时如何。普化拓开云。来日大悲院里有斋。侍者回举似师。师云。我从来疑著这汉。
普化一日于街市中就人乞直裰,人皆与之,普化俱不要。师令院主买棺一具,普化归来,师云:我与汝做得个直裰了也。普化便自担去绕街市,叫云:临济与我做直裰了也,我往东门迁化去。市人竞随看之,普化云:我今日未,来日往南门迁化去。如是三日,人皆不信。至第四日,无人随看,独出城外,自入棺内,倩路行人钉之。即时传布,市人竞往,开棺乃见全身脱去,秪闻空中铃响,隐隐而去。
麻谷到參,敷坐具问:十二面观音,阿那面正?师下绳床,一手收坐具,一手搊麻谷云:十二面观音向什么处去也?麻谷转身拟坐绳床,师拈拄杖打;麻谷接却相捉入方丈。
师一日到河北府,府主王常侍请师陞座。时麻谷出问:大悲千手眼,那个是正眼?师云:大悲千手眼,那个是正眼?速道!速道!麻谷拽师下座,麻谷却坐。师近前云:不审。麻谷拟议,师亦拽麻谷下座,师却坐;麻谷便出去,师便下座。
赵州游方到院在后架洗脚次,师便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赵州云:恰遇山僧洗脚。师近前作听势,赵州云:会即便会,啗啄作甚么?师便归方丈。赵州云:三十年行脚,今日错为人下注脚。(一作赵州行脚时參师,遇师洗脚次,赵州便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恰值老僧洗脚。赵州近前作听势。师云:更要第二杓恶水泼在赵州。便下去。)。
灌溪參师,师蓦胸搊住,灌溪云:领领。师拓开云:且放汝一顿。
大觉到參,师举起拂子,大觉敷坐具;师掷下拂子,大觉收坐具入僧堂。众僧云:这僧莫是和尚亲故?不礼拜又不吃棒。师闻,令唤大觉,大觉出,师云:大众道!汝未參长老。大觉云:不审便自归众。
定上座到參,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下绳床擒住,与一掌便拓开,定伫立傍僧云:定上座!何不礼拜?定方礼拜,忽然大悟。
洛浦来參,师问:甚处来?洛浦云:銮城来。师云:有事相借问,得么?洛浦云:新戒不会。师云:打破大唐国,觅个不会底也无?參堂去!时兴化为侍者,随后请问云:适来新到是成褫他?不成褫他?师云:我谁管你成褫不成褫。兴化云:和尚秪解将死雀就地弹,不解将一转语盖覆却。师云:你又作么生?兴化云:请和尚作新到。师遂云:新戒不会。兴化云:却是老僧罪过。师云:你语藏锋。兴化拟议,师便打。至晚,师又云:我今日问新到:是将死雀就地弹?就窠子里打。及至你出得语,又喝起了,向青云里打。兴化云:草贼大败。师便打。
有座主来相看次,师问座主:讲何经论?座主云:某甲荒虚,粗习百法论。师云:有一人于三乘十二分教明得,有一人于三乘十二分教明不得,是同是別?座主云:明得即同,明不得即別。洛浦为侍者,在师后立,云:座主这里是什么所在?说同说別!师回首问侍者:汝又作么生?侍者便喝。师送座主回来,遂问侍者:适来是汝喝老僧?侍者云:是。师便打。
师问洛浦云:从上来一人行棒,一人行喝,阿那个亲?洛浦云:总不亲。师云:亲处作么生?洛浦便喝,师乃打。师闻第二代德山垂示云: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师令洛浦去问:道得为什么也三十棒?待伊打汝接住棒,送一送,看他作么生?洛浦到彼,如教而问,德山便打,洛浦接住送一送,德山便归方丈。洛浦回,举似师,师云:我从来疑著这汉。虽然如是,汝还见德山么?洛浦拟议,师便打。
师拈𫗫饼示洛浦云:万种千般不离这个,其理不二。洛浦云:如何是不二之理?师再拈起饼示之。洛浦云:与么则万种千般也。师云:屙屎见解。洛浦云:罗公照镜。
洛浦一日来辞师,师问:甚么处去?洛浦云:南方去。师以拄杖画一画云:过得这个便去。洛浦乃喝,师便打,洛浦作礼而去。师明日陞堂云:临济门下有个赤稍鲤鱼,摇头摆尾向南方去,不知向谁家虀瓮里淹杀。有一老宿參师,未曾人事便问:礼拜即是?不礼拜即是?师便喝,老宿便礼拜。师云:好个草贼。老宿云:贼!贼!便出去。师云:莫道无事好。首座侍立次,师云:还有过也无?首座云:有。师云:宾家有过?主家有过?首座云:二俱有过。师云:过在什么处?首座便出去。师云:莫道无事好。(后有僧举似南泉,南泉云:官马相踏。)。
龙牙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与我过禅板来。龙牙便过禅板与师,师接得便打。龙牙云:打即任打,要且无祖师意。(龙牙后到翠微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翠微云:与我过蒲团来。龙牙便过蒲团与翠微,翠微接得便打。龙牙云:打即任打,要且无祖师意。龙牙住院后,有僧入室请益云:和尚行脚时,參二尊宿因缘,还肯他也无?龙牙云:肯即深肯,要且无祖师意。)。
师问杏山:如何是露地白牛?杏山云:吽!吽!师云:哑那!杏山云:长老作么生?师云:这畜生!
师问院主:什么处来?院主云:州中粜黄米去来。师云:粜得尽么?院主云:粜得尽。师以杖面前画一画,云:还粜得这个么?院主便喝,师便打。典座至,师举前话,典座云:院主不会和尚意。师云:你作么生?典座便礼拜,师亦打。
王常侍一日访师,同师于僧堂前看,乃问:这一堂僧还看经么?师云:不看经。常侍云:还学禅么?师云:不学禅。常侍云:经又不看,禅又不学,毕竟作个什么?师云:总教伊成佛作祖去。常侍云:金屑虽贵,落眼成翳,又作么生?师云:将谓你是个俗汉。
师因入军营赴斋,门首见员僚,师指露柱问:是凡是圣?员僚无语。师打露柱云:直饶道得,也秪是个木橛。便入去。
师问一尼:善来?恶来?尼便喝。师拈棒云:更道更道!尼又喝,师便打。
上堂示众
府主王常侍与诸官请师陞座。师上堂云:山僧今日事不获已,曲顺人情,方登此座。若约祖宗门下,称扬大事,直是开口不得,无你措足处。山僧此日以常侍坚请,那隐纲宗?还有作家战将,直下展阵开旗么?对众证据看。时有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便喝,僧礼拜。师云:这个师僧却堪持论。问: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师云:我在黄檗处,三度發问,三度被打。僧拟议,师便喝。随后打云:不可向虚空里钉橛去也。有座主问:三乘十二分教岂不是明佛性?师云:荒草不曾锄。座主云:佛岂赚人也?师云:佛在什么处?座主无语。师云:对常侍前,拟谩老僧。速退!速退!妨他別人请问。复云:此日法筵为一大事故,更有问话者么?速致问来!你才开口,早勿交涉也。何以如此?不见世尊云:法离文字不属因,不在缘故为你信不及。所以今日葛藤,恐滞常侍与诸官员,昧他佛性,不如且退。喝一喝,云:少信根人,终无了日。久立,珍重!
上堂。云: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从汝等诸人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时有僧出问:如何是无位真人?师下禅床把住云:道!道!其僧拟议,师拓开云:无位真人是什么乾屎!撅便归方丈。(定上座南游,路逢岩头、雪峰、钦山三人,岩头问:上座甚处来?定云:临济来。岩头云:和尚万福。定云:和尚已顺世也。岩头云:某甲三人特去礼拜,薄福不遇,不知和尚在日有何言句?请上座举一两则。定遂举:临济上堂云: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在汝等诸人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时有僧问:如何是无位真人?临济下禅床搊住云:道!道!僧拟议,临济语开云:无位真人是甚么乾屎撅!岩头不觉吐舌。雪峰云:临济大似白拈贼。钦山云:何不道:赤肉团上,非无位真人。定便擒住云:无位真人与非无位真人相去多少?速道!速道!钦山被擒,直得面黄面青,语之不得。岩头、雪峰云:这新戒不识好恶,触忤上座,且望慈悲。定云:若不是这两个老汉,𡎺杀这尿床鬼子。)。
上堂。有僧出礼拜,师便喝。僧云:老和尚!莫探头好。师云:你道落在什么处?僧便喝。又有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便喝,僧礼拜。师云:你道好喝也无?僧云:草贼大败。师云:过在什么处?僧云:再犯不容。师便喝。是日两堂首座相见,同时下喝。僧问师:还有宾主也无?师云:宾主历然。师召大众云:要会临济宾主句,问取堂中二首座。便下座。
师会下有同学二人相问:离却中下二机,请兄道一句子。一人云:拟问即失。一人云:恁么则礼拜老兄去也。前人云:贼。师闻得陞堂云:要会临济宾主句,问取堂中二禅客。便下座。
上堂。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竖起拂子,僧便喝,师便打。又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亦竖起拂子,僧便喝,师亦喝;僧拟议,师便打。师乃云:大众!夫为法者,不避丧身失命。我二十年在黄檗先师处,三度问佛法的的大意,三度蒙他赐杖,如蒿枝拂著相似。如今更思得一顿棒吃,谁人为我行得?时有僧出众云:某甲行得。师拈棒与他,其僧拟接,师便打。
师问僧:什么处来?僧便喝,师便揖坐;僧拟议,师便打。师见僧来,便竖起拂子,僧礼拜,师便打。又见僧来,亦竖起拂子,僧不顾,师亦打。又有僧来參,师举起拂子,僧云:谢和尚指示。师亦打。
上堂。僧问:如何是剑刃上事?师云:祸事!祸事!僧拟议,师便打。问:秪如石室行者踏碓,忘却移脚,向什么处去?师云:没溺深泉。师乃云:但有来者,不亏欠伊,总识伊来处。与么来,恰似失却;不与么来,无绳自缚。一切时中莫乱斟酌,会与不会,都来是错。分明与么道,一任天下人贬剥。久立,珍重!
上堂。云:一人在孤峰顶上,无出身之路;一人在十字街头,亦无向背。那个在前?那个在后?不作维摩诘,不作傅大士。久立,珍重!
上堂。云:有一人论劫在途中,不离家舍;有一人离家舍,不在途中。那个合受天人供养?便下座。
师问僧:有时一喝如金刚王宝剑,有时一喝如踞地师子,有时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时一喝不作一喝用。汝作么生会?僧拟议,师便喝。
师陞堂,有僧出,师便喝,僧亦喝;便礼拜,师便打。问僧:甚处来?云:定州来。师拈棒,僧拟议,师便打,僧不肯。师云:已后遇明眼人去在。僧后參三圣,才举前话,三圣便打,僧拟议,三圣又打。师应机多用喝,会下參徒亦学师喝。师云:汝等总学我喝,我今问汝:有一人从东堂出,一人从西堂出,两人齐喝一声。这里分得宾主么?汝且作么生分?若分不得,已后不得学老僧喝。
上堂。僧便问。如何是第一句。师云。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云。如何是第二句。师云。妙解岂容无著问。沤和争负截流机。云。如何是第三句。师云。但看棚头弄傀儡。抽牵全借里头人。乃云。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须具三玄门。一玄门须具三要。有权有实有照有用。汝等诸人作么生会。下座。
师见僧来,展开两手,僧无语,师云:会么?云:不会。师云:浑仑擘不开,与你两文钱。
晚參。示众云:有时夺人不夺境,有时夺境不夺人,有时人境俱夺,有时人境俱不夺。时有僧问:如何是夺人不夺境?师云:煦日發生铺地锦,婴孩垂白发如丝。云:如何是夺境不夺人?师云:王令已行天下遍,将军塞外绝烟尘。云:如何是人境两俱夺?师云:并汾绝信,独处一方。云:如何是人境俱不夺?师云:王登宝殿,野老讴歌。
师示众云:我有时先照后用,有时先用后照,有时照用同时,有时照用不同时,先照后用有人在;先用后照有法在。照用同时,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敲骨取髓,痛下针锥;照用不同时,有问有答,立宾立主,合水和泥,应机接物。若是过量人,向未举已前撩起便行,犹较些子。
师示众云。今时学佛法者。且要求真正见解。若得真正见解。生死不染。去住自由。不要求殊胜殊胜自至。道流!秪如自古先德。皆有出人底路。如山僧指示人处。秪要你不受人惑。要用便用。更莫迟疑。如今学者不得。病在甚处。病在不自信处。你若自信不及。即便忙忙地徇。一切境转。被他万境回换。不得自由。你若能歇得念念驰求心。便与祖佛不別。你欲得识祖佛么。秪你面前听法底是。学人信不及。便向外驰求。设求得者。皆是文字胜相。终不得他活祖意。莫错。诸禅德。此时不遇。万劫千生轮回三界。徇好境掇去。驴牛肚里生。道流。约山僧见处。与释迦不別。今日多般用处欠少什么。一道神光未曾间歇。若能如是见得。秪是一生无事人。大德。三界无安犹如火宅。此不是你久停住处。无常杀鬼一刹那间。不拣贵贱老少。你要与祖佛不別。但莫外求。你一念心上清净光。是你屋里法身佛。你一念心上无分別光。是你屋里报身佛。你一念心上无差別光。是你屋里化身佛。此三种身。是你即今目前听法底人。秪为不向外驰求。有此功用。据经论家。取三种身为极则。约山僧见处不然。此三种身是名言。亦是三种依。古人云。身依义立。土据体论。法性身法性土。明知是光影。大德你且识取弄光影底人。是诸佛之本源。一切处是道流归舍处。是你四大色身。不解说法听法。脾胃肝胆不解说法听法。虚空不解说法听法。是什么解说法听法。是你目前历历底物。一个形段孤明。是这个解说法听法。若如是见得。便与祖佛不別。但一切时中更莫间断。触目皆是。秪为情生智隔。想变体殊。所以轮回三界受种种苦。若约山僧见处。无不甚深无不解脱。道流。心法无形。通贯十方。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嗅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本是一精明。分为六和合。一心既无。随处解脱。山僧与么说。意在什么处。秪为道流一切驰求心不能歇。上他古人闲机境。道流。取山僧见处。坐断报化佛头。十地满心。犹如客作儿。等妙二觉担枷锁汉。罗汉辟支犹如厕秽。菩提涅槃如系驴橛。何以如此。秪为道流不达三祗劫空。所以有此障碍。若是真正道人。终不如是。但能随缘消旧业。任运著衣裳。要行即行。要坐即坐。无一念心希求佛果。缘何如此。古人云。若欲作业求佛。佛是生死大兆。大德时光可惜。秖拟傍家波波地学禅学道。认名认句。求佛求祖。求善知识。意度莫错。道流!你秪有一个父母。更求何物。你自返照看。古人云。演若达多失却头。求心歇处即无事。大德且要平常。莫作模样。有一般不识好恶秃奴。便即见神见鬼。指东㓰西。好晴好雨。如是之流尽须抵债。向阎老前吞热銕丸有日。好人家男女。被这一般野狐精魅所著。便即捏怪。瞎屡生索饭钱有日在。
师示众云:道流!切要求取真正见解,向天下横行,免被这一般精魅惑乱。无事是贵人,但莫造作,秪是平常。你拟向外傍家求过,觅脚手错了也。秪拟求佛,佛是名句,你还识驰求底么?三世十方佛祖出来,也秪为求法,如今參学道流,也秪为求法,得法始了,未得依前轮回五道。云何是法?法者,是心法,心法无形,通贯十方,目前现用,人信不及,便乃认名认句,向文字中求,意度佛法,天地悬殊。道流!山僧说法,说什么法?说心地法,便能入凡入圣,入净入秽,入真入俗,要且不是你真俗凡圣,能与一切真俗凡圣安著名字,真俗凡圣与此人安著名字不得。道流!把得便用,更不著名字,号之为玄旨。山僧说法与天下人別,秪如有个文殊、普贤出来目前,各现一身问法,才道咨和尚,我早辨了也。老僧稳坐,更有道流来相见时,我尽辨了也。何以如此?秪为我见处別,外不取凡圣,内不住根本,见彻更不疑谬。
师示众云。道流佛法无用功处。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著衣吃饭。困来即卧。愚人笑我。智乃知焉。古人云。向外作工夫。总是痴顽汉。你且随处作主。立处皆真。境来回换不得。纵有从来习气五无间业。自为解脱大海。今时学者总不识法。犹如触鼻羊。逢著物安在口里。奴郎不辨。宾主不分。如是之流。邪心入道。闹处即入。不得名为真出家人。正是真俗家人。夫出家者。须辨得平常真正见解。辨佛辨魔。辨真辨偽。辨凡辨圣。若如是辨得。名真出家。若魔佛不辨。正是出一家入一家。唤作造业众生。未得名为真出家。秪如今有一个佛魔。同体不分。如水乳合。鹅王吃乳。如明眼道流。魔佛俱打。你若爱圣憎凡。生死海里浮沉。
问:如何是佛魔?师云:你一念心疑处是佛魔,你若达得万法无生,心如幻化,更无一尘一法,处处清净是佛。然佛与魔是染净二境,约山僧见处,无佛、无众生,无古无今,得者便得,不历时节,无修无证,无得无失,一切时中更无別法。设有一法过此者,我说如梦如化。山僧所说,皆是道流,即今目前孤明历历地听者,此人处处不滞,通贯十方三界,自在入一切境差別,不能回换,一刹那间透入法界,逢佛说佛,逢祖说祖,逢罗汉说罗汉,逢饿鬼说饿鬼,向一切处游履国土,教化众生,未曾离一念,随处清净,光透十方,万法一如。道流!大丈夫儿,今日方知本来无事,秪为你信不及,念念驰求,舍头觅头,自不能歇。如圆顿菩萨入法界,现身向净土中,厌凡忻圣。如此之流,取舍未忘,染净心在。如禅宗见解,又且不然,直是现今更无时节。山僧说处,皆是一期药病相治,总无实法。若如是见得,是真出家,日消万两黄金。道流!莫取次被诸方老师印破面门,道我解禅解道,辩似悬河,皆是造地狱业。若是真正学道人,不求世间过,切急要求真正见解,若达真正见解圆明,方始了毕。
问:如何是真正见解?师云:你但一切入凡入圣,入染入净,入诸佛国土,入弥勒楼阁,入毘卢遮那法界,处处皆现国土成住坏空。佛出于世,转大法轮,却入涅槃,不见有去来相貌,求其生死了不可得,便入无生法界,处处游履国土,入华藏世界,尽见诸法空相,皆无实法,唯有听法无依道人是诸佛之母。所以佛从无依生,若悟无依,佛亦无得。若如是见得者,是真正见解。学人不了,为执名句,被他凡圣名碍,所以障其道眼,不得分明。秪如十二分教皆是表显之说,学者不会,便向表显名句上生解,皆是依倚,落在因果,未免三界生死。你若欲得生死去住脱著自由,即今识取听法底人,无形无相,无根无本,无住处,活泼泼地,应是万种施设,用处秪是无处,所以觅著转远,求之转乖,号之为秘密。道流!你莫认著个梦幻伴子,迟晚中间便归无常,你向此世界中觅个什么物作解脱?觅取一口饭吃,补毳过时,且要访寻知识,莫因循逐乐,光阴可惜,念念无常,麤则被地水火风,细则被生住异灭四相所逼。道流!今时且要识取四种无相境,免被境摆扑。
问如何是四种无相境。师云。你一念心疑被地来碍。你一念心爱,被水来溺;你一念心嗔,被火来烧;你一念心喜,被风来飘。若能如是辨得。不被境转。处处用境。东涌西没、南涌北没。中涌边没、边涌中没。履水如地履地如水。缘何如此。为达四大如梦如幻故。道流!你秪今听法者。不是你四大。能用你四大。若能如是见得。便乃去住自由。约山僧见处。勿嫌底法。你若爱圣。圣者圣之名。有一般学人。向五台山里求文殊。早错了也。五台山无文殊。你欲识文殊么?秪你目前用处始终不异。处处不疑。此个是活文殊。你一念心无差別光。处处总是真普贤。你一念心自能解缚。随处解脱。此是观音三昧法。互为主伴。出则一时出。一即三三即一。如是解得始好看教。
师示众云:如今学道人,且要自信,莫向外觅,总上他闲尘境,都不辨邪正。秪如有祖有佛,皆是教迹中事。有人拈起一句子语,或隐显中出,便即疑生,照天照地,傍家寻问,也大茫然。大丈夫儿,莫秪么论主论贼,论是论非,论色论财论说闲话过日。山僧此间不论僧俗,但有来者,尽识得伊,任伊向甚处出来,但有声名文句皆是梦幻,却见乘境底人是诸佛之玄旨,佛境不能自称我是佛境,还是这个无依道人乘境出来。若有人出来问我求佛,我即应清净境出;有人问我菩萨,我即应慈悲境出;有人问我菩提,我即应净妙境出;有人问我涅槃,我即应寂静境出。境即万般差別,人即不別,所以应物现形,如水中月。道流!你若欲得如法,直须是大丈夫儿始得,若萎萎随随地,则不得也。夫如㽄嗄(上音西下所嫁切)之器,不堪贮醍醐。如大器者,直要不受人惑,随处作主,立处皆真,但有来者,皆不得受,你一念疑,即魔入心。如菩萨疑时,生死魔得便,但能息念,更莫外求,物来即照,你但信现今用底一个事也无,你一念心生三界,随缘被境分为六尘。你如今应用处欠少什么一刹那间便入净入秽,入弥勒楼阁,入三眼国土,处处游履,唯见空名。
问如何是三眼国土。师云。我共你入净妙国土中。著清净衣说法身佛。又入无差別国土中。著无差別衣。说报身佛。又入解脱国土中。著光明衣说化身佛。此三眼国土皆是依变。约经论家。取法身为根本。报化二身为用。山僧见处法身即不解说法。所以古人云。身依义立。土据体论。法性身法性土。明知是建立之法。依通国土。空拳黄叶用诳小儿。蒺藜菱刺枯骨上。觅什么汁。心外无法。内亦不可得。求什么物。你诸方言道有修有证莫错。设有修得者。皆是生死业。你言六度万行齐修。我见皆是造业。求佛求法即是造地狱业。求菩萨亦是造业。看经看教。亦是造业。佛与祖师是无事人。所以有漏有为无漏无为。为清净业。有一般瞎秃子。饱吃饭了。便坐禅观行。把捉念漏。不令放起。厌喧求静。是外道法。祖师云。你若住心看静。举心外照。摄心内澄。凝心入定。如是之流皆是造作。是你如今与么听法底人。作么生拟修他、证他、庄严他。渠且不是修底物。不是庄严得底物。若教他庄严。一切物即庄严得。你且莫错。道流!你取这一般老师口里语。为是真道。是善知识不思议。我是凡夫心。不敢测度他老宿。瞎屡生!你一生秪作这个见解。辜负这一双眼。冷噤噤地。如冻凌上驴驹相似。我不敢毁善知识怕生口业。道流!夫大善知识始敢毁佛毁祖。是非天下排斥三藏教。骂辱诸小儿。向逆顺中觅人。所以我于十二年中求一个业性如芥子许不可得。若似新妇子禅师,便即怕趁出院,不与饭吃,不安不乐。自古先辈。到处人不信被递出。始知是贵。若到处人尽肯。堪作什么?所以师子一吼,野干脑裂。道流!诸方说有道可修。有法可证。你且说证何法修何道。你今用处欠少什么物?修补何处。后生小阿师不会,便即信这般野狐精魅,许他说事系缚。他人言道,理行相应。护惜三业,始得成佛。如此说者如春细雨。古人云:路逢达道人,第一莫向道。所以言。若人修道道不行。万般邪境竞头生。智剑出来无一物,明头未显暗头明。所以古人云:平常心是道。大德觅什么物?现今目前听法无依道人。历历地分明,未曾欠少。你若欲得与祖佛不別,但如是见,不用疑误。你心心不异,名之活祖。心若有异,则性相別。心不异故,即性相不別。
问如何是心心不异处。师云。你拟问早异了也。性相各分。道流莫错。世出世诸法。皆无自性。亦无生性。但有空名。名字亦空。你秪么认他闲名为实。大错了也。设有皆是依变之境。有个菩提依。涅槃依、解脱依。三身依、境智依。菩萨依佛依。你向依变国土中。觅什么物。乃至三乘十二分教。皆是拭不净故纸。佛是幻化身。祖是老比丘。你还是娘生已否。你若求佛。即被佛魔摄。你若求祖。即被祖魔缚。你若有求皆苦。不如无事。有一般秃比丘。向学人道。佛是究竟。于三大阿僧祗劫修行果满。方始成道。道流!你若道佛是究竟。缘什么八十年后向拘尸罗城双林树间侧卧而死去。佛今何在。明知与我生死不別。你言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是佛。转轮圣王应是如来。明知是幻化。古人云。如来举身相为顺世间情。恐人生断见。权且立虚名。假言三十二。八十也空声。有身非觉体。无相乃真形。你道佛有六通。是不可思议。一切诸天神仙阿修罗大力鬼。亦有神通应是佛否。道流莫错。秪如阿修罗与天帝释战战败领八万四千眷属入藕丝孔中藏。莫是圣否。如山僧所举。皆是业通依通。夫如佛六通者不然。入色界不被色惑。入声界不被声惑。入香界不被香惑。入味界不被味惑。入触界不被触惑。入法界不被法惑。所以达六种色声香味触法。皆是空相。不能系缚。此无依道人。虽是五蕴漏质。便是地行神通。道流。真佛无形。真法无相。你秪么幻化上头作模作样。设求得者。皆是野狐精魅。并不是真佛。是外道见解。夫如真学道人。并不取佛。不取菩萨罗汉。不取三界殊胜。迥然独脱。不与物拘。乾坤倒覆。我更不疑。十方诸佛现前。无一念心喜。三涂地狱顿现。无一念心怖。缘何如此。我见诸法空相。变即有不变即无。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所以梦幻空花。何劳把捉。唯有道流目前现今听法底人。入火不烧入水不溺。入三涂地狱。如游园观。入饿鬼畜生而不受报。缘何如此无嫌底法。你若爱圣憎凡生死海里浮沉。烦恼由心。故有无心烦恼何拘。不劳分別取相。自然得道须臾。你拟傍家波波地学得。于三祗劫中终归生死。不如无事向丛林中床角头交脚坐。道流。如诸方有学人来。主客相见了。便有一句子语辨前头。善知识被学人拈出个机权语路。向善知识口角头撺过。看你识不识。你若识得是境。把得便抛向坑子里。学人即便寻常。然后便索善知识语。依前夺之。学人云。上智哉。是大善知识。即云。你大不识好恶。如善知识把出个境块子。向学人面前弄。前人辨得了不作主不受境惑。善知识便即现半身。学人便喝。善知识又入一切差別语。路中摆扑。学人云。不识好恶老秃奴。善知识叹曰。真正道流。如诸方善知识不辨邪正。学人来问菩提涅槃三身境智。瞎老师便与你解说。被他学人骂著。便把棒打他。言无礼度。自是你善知识无眼不得嗔他。有一般不识好恶秃奴。即指东㓰西。好晴好雨。好灯笼露柱。你看眉毛有几茎。这个具机缘。学人不会便即心狂。如是之流总是野狐精魅魍魉。被他好学人嗌嗌微笑言瞎老秃奴。惑乱他天下人。道流。出家儿且要学道。秪如山僧往日曾向毘尼中留心。亦曾于经论寻讨。后方知是济世药表显之说。遂乃一时抛却。即访道參禅。后遇大善知识。方乃道眼分明。始识得天下老和尚。知其邪正。不是娘生下便会。还是体究炼磨。一朝自省。道流。你欲得如法见解。但莫受人惑。向里向外。逢著便杀。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逢父母杀父母。逢亲眷杀亲眷。始得解脱。不与物拘。透脱自在。如诸方学道流。未有不依物出来底。山僧向此间从头打手上出来手上打。口里出来口里打眼里出来眼里打。未有一个独脱出来底。皆是上他古人闲机境。山僧无一法与人。秪是治病解缚。你诸方道流。试不依物出来。我要共你商量。十年五岁并无一人。皆是依草附叶竹木精灵野狐精魅。向一切粪块上乱咬瞎汉。枉消他十方信施。道我是出家儿。作如是见解。向你道。无佛无法无修无证。秪与么傍家。拟求什么物。瞎汉头上安头。是你欠少什么。道流是你目前用底。与祖佛不別。秪么不信便向外求。莫错向外无法。内亦不可得。你取山僧口里语。不如休歇无事去。已起者莫续。未起者不要放起。便胜你十年行脚。约山僧见处。无如许多般。秪是平常著衣吃饭无事过时。你诸方来者。皆是有心求佛求法求解脱。求出离三界。痴人。你要出三界什么处去。佛祖是赏系底名句。你欲识三界么。不离你今听法底心地。你一念心贪是欲界。你一念心嗔是色界。你一念心痴是无色界。是你屋里家具子。三界不自道我是三界。还是道流目前灵灵地照烛万般酌度世界底人。与三界安名。大德。四大色身是无常。乃至脾胃肝胆发毛爪齿。唯见诸法空相。你一念心歇得处。唤作菩提树。你一念心不能歇得处。唤作无明树。无明无住处。无明无始终。你若念念心歇不得。便上他无明树。便入六道四生披毛戴角。你若歇得。便是清净身界。你一念不生。便是上菩提树。三界神通变化意生化身。法喜禅悦身光自照。思衣罗绮千重。思食百味具足。更无横病。菩提无住处。是故无得者。道流。大丈夫汉更疑个什么。目前用处更是阿谁。把得便用。莫著名字。号为玄旨。与么见得勿嫌底法。古人云。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道流如禅宗见解。死活循然。參学之人大须仔细。如主客相见。便有言论往来。或应物现形。或全体作用。或把机权喜怒。或现半身。或乘师子或乘象王。如有真正学人便喝。先拈出一个胶盆子。善知识不辨是境。便上他境上。作模作样。学人便喝。前人不肯放。此是膏肓之病不堪医。唤作客看主。或是善知识不拈出物。随学人问处即夺。学人被夺抵死不放。此是主看客。或有学人应一个清净境。出善知识前。善知识辨得是境。把得抛向坑里。学人言大好。善知识即云。咄哉不识好恶。学人便礼拜。此唤作主看主。或有学人披枷带锁出善知识前。善知识更与安一重枷锁。学人欢喜。彼此不辨。呼为客看客。大德山僧如是所举。皆是辨魔拣异。知其邪正。道流实情大难。佛法幽玄。解得可可地。山僧竟日与他说破。学者总不在意。千遍万遍。脚底踏过黑没焌地。无一个形段。历历孤明。学人信不及。便向名句上生解。年登半百。秪管傍家负死尸行。檐却檐子天下走。索草鞋钱有日在。大德山僧说。向外无法。学人不会。便即向里作解。便即倚壁坐。舌拄上腭。湛然不动。取此为是祖门佛法也大错。是你若取不动清净境为是。你即认他无明为郎主。古人云。湛湛黑暗深坑。实可怖畏。此之是也。你若认他动者是。一切草木皆解动。应可是道也。所以动者是风大。不动者是地大。动与不动俱无自性。你若向动处捉他。他向不动处立。你若向不动处捉他。它向动处立。譬如潜泉鱼鼓波而自跃。大德动与不动是二种境。还是无依道人用动用不动。如诸方学人来。山僧此间作三种根器断。如中下根器来。我便夺其境。而不除其法。或中上根器来。我便境法俱夺。如上上根器来。我便境法人俱不夺。如有出格见解人来。山僧此问。便全体作用不历根器。大德到这里学人著力处不通风。石火电光即过了也。学人若眼定动。即没交涉。拟心即差。动念即乖。有人解者不离目前。大德你檐缽囊屎檐子傍家走。求佛求法。即今与么驰求底。你还识渠么。活泼泼地。秪是勿根株。拥不聚拨不散。求著即转远。不求还在目前。灵音属耳。若人不信。徒劳百年。道流。一刹那间便入华藏世界。入毘卢遮那国土。入解脱国土。入神通国土。入清净国土。入法界。入秽入净。入凡入圣。入饿鬼畜生。处处讨觅寻。皆不见有生有死。唯有空名。幻化空花。不劳把捉。得失是非。一时放却。道流。山僧佛法的的相承。从麻谷和尚。丹霞和尚道一和尚。庐山和尚石巩和尚。一路行遍天下。无人信得。尽皆起谤。如道一和尚用处纯一无杂。学人三百五百。尽皆不见它意。如庐山和尚自在真正顺逆用处。学人不测涯际。悉皆茫然。如丹霞和尚玩珠隐显。学人来者皆悉被骂。如麻谷用处。苦如黄檗近傍不得。如石巩用处向箭头上觅人。来者皆惧。如山僧今日用处。真正成坏。玩弄神变。入一切境。随处无事。境不能换。但有来求者。我即便出看渠。渠不识我。我便著数般衣。学人生解。一向入我言句。苦哉瞎秃子无眼人把我著底衣。认青黄赤白。我脱却入清净境中。学人一见便生忻欲。我又脱却。学人失心。茫然狂走。言我无衣。我即向渠道。你识我著衣底人否。忽尔回头认我了也。大德你莫认衣。衣不能动。人能著衣。有个清净衣。有个无生衣。菩提衣涅槃衣。有祖衣有佛衣。大德。但有声名文句。皆悉是衣变。从脐轮气海中鼓激牙齿敲磕。成其句义。明知是幻化。大德外發声语业。内表心所法。以思有念皆悉是衣。你秪么认他著底衣为实解。纵经尘劫秪是衣通。三界循环轮回生死。不如无事相逢不相识。共语不知名。今时学人不得。盖为认名字为解。大册子上抄死老汉语。三重五重复子裹。不教人见。道是玄旨。以为保重。大错。瞎屡生。你向枯骨上觅什么汁。有一般不识好恶。向教中取意度商量。成于句义。如把屎块子向口里含了吐过与別人。犹如俗人打传口令相似。一生虚过也。道我出家。被他问著佛法。便即杜口无词。眼似漆突。口如楄檐。如此之类。逢弥勒出世。移置他方世界。寄地狱受苦。大德你波波地往诸方觅什么物。踏你脚板阔。无佛可求。无道可成。无法可得。外求有相佛。与你不相似。欲识汝本心。非合亦非离。道流。真佛无形。真道无体。真法无相。三法混融。和合一处。辨既不得。唤作忙忙业识众生。
问: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乞师开示。师云:佛者,心清净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处处无碍净光是。三即一,皆是空名而无实有。如真正学道人,念念心不间断。自达磨大师从西土来,秪是觅个不受人惑底人。后遇二祖,一言便了,始知从前虚用工夫。山僧今日见处与祖佛不別,若第一句中荐得,堪与祖佛为师;若第二句中荐得,堪与人天为师;若第三句中荐得,自救不了。
问:如何是西来意?师云:若有意,自救不了。云:既无意,云何二祖得法?师云:得者是不得。云:既若不得,云何是不得底意?师云:为你向一切处驰求,心不能歇。所以祖师言:咄哉丈夫!将头觅头。你言下便自回光返照,更不別求,知身心与祖佛不別,当下无事,方名得法。大德!山僧今时事不获已,话度说出许多不才净,你且莫错。据我见处,实无许多般道理,要用便用,不用便休。秪如诸方说六度万行以为佛法,我道是庄严门、佛事门,非是佛法,乃至持斋持戒,擎油不㴸,道眼不明,尽须抵债,索饭钱有日在。何故如此?入道不通理,复身还信施,长者八十一,其树不生耳。乃至孤峰独宿,一食卯斋,长坐不卧,六时行道,皆是造业底人,乃至头目髓脑、国城妻子、象马七珍,尽皆舍施。如是等见,皆是苦身心故,还招苦果,不如无事,纯一无杂,乃至十地满心菩萨皆求此道流踪迹了不可得,所以诸天欢喜,地神捧足,十方诸佛无不称叹。缘何如此?为今听法道人用处无踪迹。
问:大通智胜佛,十劫坐道场,佛法不现前,不得成佛道。未审此意如何,乞师指示。师云:大通者,是自己于处处,达其万法无性无相,名为大通。智胜者,于一切处不疑,不得一法,名为智胜。佛者,心清净光明,透彻法界,得名为佛。十劫坐道场者,十波罗蜜是。佛法不现前者,佛本不生,法本不灭,云何更有现前?不得成佛道者,佛不应更作佛。古人云:佛常在世间,而不染世间法。道流!你欲得作佛,莫随万物。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一心不生,万法无咎。世与出世,无佛无法,亦不现前,亦不曾失。设有者,皆是名言章句,接引小儿,施设药病,表显名句。且名句不自名句,还是你目前昭昭灵灵鉴觉闻知照烛底安一切名句。大德!造五无间业,方得解脱。
问:如何是五无间业。师云:杀父、害母、出佛身血、破和合僧、焚烧经像等,此是五无间业。云:如何是父?师云:无明是父。你一念心求起灭处不得,如响应空,随处无事,名为杀父。云:如何是母?师云:贪爱为母。你一念心入欲界中,求其贪爱,唯见诸法空相,处处无著,名为害母。云:如何是出佛身血?师云:你向清净法界中,无一念心生解,便处处黑暗,是出佛身血。云:如何是破和合僧?师云:你一念心正达烦恼结使,如空无所依,是破和合僧。云:如何是焚经烧像?师云:见因缘空、心空、法空,一念决定断,迥然无事,便是焚烧经像。大德!若如是达得,免被他凡圣名碍。你一念心秪向空拳指上生实解,根境法中虚捏怪,自轻而退屈,言我是凡夫,他是圣人。秃屡生!有甚死急!披他狮子皮,却作野干鸣。大丈夫汉不作丈夫气息,自家屋里物不肯信。秪么向外觅,上他古人闲名句,倚阴博阳,不能特达,逢境便缘,逢尘便执,触处惑起,自无准定。道流!莫取山僧说处。何故?说无凭据,一期间图画虚空,如彩画像等喻。道流!莫将佛为究竟,我见犹如厕孔,菩萨罗汉尽是枷锁缚人底物。所以文殊仗剑杀于瞿昙,鸯掘持刀害于释氏。道流!无佛可得,乃至三乘五性,圆顿教迹,皆是一期药病相治,并无实法。设有,皆是相似表显,露布文字差排,且如是说。道流!有一般秃子,便向里许著功,拟求出世之法,错了也。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失道;若人求祖,是人失祖。大德!莫错!我且不取你解经论,我亦不取你国王大臣,我亦不取你辩似悬河、我亦不取你聪明智慧,唯要你真正见解。道流!设解得百本经论,不如一个无事底阿师;你解得,即轻蔑他人,胜负修罗,人我无明,长地狱业。如善星比丘解十二分教,生身陷地狱,大地不容,不如无事休歇去、饥来吃饭、睡来合眼,愚人笑我,智乃知焉。道流!莫向文字中求,心动疲劳,吸冷气无益,不如一念缘起无生,超出三乘,权学菩萨。大德!莫因循过日,山僧往日未有见处时,黑漫漫地,光阴不可空过,腹热心忙,奔波访道,后还得力始到。今日共道流如是话度,劝诸道流,莫为衣食,看世界易过,善知识难遇,如优昙华时一现耳。你诸方闻道,有个临济老汉出来,便拟问难,教语不得,被山僧全体作用,学人空开得眼,口总动不得,懵然不知以何答我。我向伊道:龙象蹴踏,非驴所堪。你诸处秖指胸点肋,道我解禅解道,三个两个到这里不柰何。咄哉!你将这个身心到处簸两片皮,诳謼闾阎,吃銕棒有日在,非出家儿,尽向阿修罗界摄。夫如至理之道,非诤论而求,激扬铿锵以摧外道。至于佛祖相承,更无別意,设有言教,落在化仪,三乘五性、人天因果。如圆顿之教,又且不然,童子、善财皆不求过。大德!莫错用心,如大海不停死尸,秪么担却,拟天下走,自起见障,以碍于心。日上无云、丽天普照,眼中无翳,空里无花。道流!你欲得如法,但莫生疑,展则弥纶法界,收则丝发不立,历历孤明,未曾欠少。眼不见,耳不闻,唤作什么物?古人云:说似一物则不中。你但自家看,更有什么?说亦无尽,各自著力。珍重!
师将示灭,说偈云:沿流不止问如何,真照无边说似他。离相离名人不禀,吹毛用了急须磨。复谓众云:吾灭后,不得灭却吾正法眼藏。三圣出云:争敢灭却和尚正法眼藏?师云:已后有人问你,向他道什么?三圣便喝。师云:谁知吾正法眼藏向这瞎驴边灭却!言讫,端坐而逝。唐咸通七年丙戌四月十日也。敕谥惠照大师,塔曰澄灵。
校注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3 册 No. B134 五家语录(选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0-11-13
【编辑说明】本资料库由中华电子佛典协会(CBETA)依《嘉兴藏》所编辑
【原始资料】CBETA 人工输入(版本一),CBETA 人工输入(版本二),北京龙泉寺人工智能标点引擎提供新式标点初稿
【其他事项】详细说明请參阅【中华电子佛典协会资料库版权宣告】
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