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庭语录辑略序
盖余所事华严善知识,有朗目智和尚云:「犝牛是牿。」则昆明归化古庭坚公,相好法身之所摄持也。谈麈高挥则浮渡华严,古庭坚公言说法身之所震动也。两公皆滇人,先后百四十年间,薪火交光,水月互影,将母方网三昧入定出定而作佛事耶。病堂散人睹面闻名,善根双托,余则幸矣居久之。智公以藏轮之役去浮渡而金台,于时故乡陶使君葛阆方在公车,用南询礼,请益世尊拈花以前一段公案,针芥乎?水乳哉?余不能举其契。而坚公山云水石,断烂葛藤,从智公箧笥中起,向葛阆眼根放种种光,作师子吼矣。哲人既萎,弟子不能守典,遗文转徒,若存若亡几三十年,而愚子道凝射雉白门,得为水部紫阆操几垂一𦕎,次出所购坚公系鹑衣宝,哲昆葛阆暨厥宗会稽大司成弟石梁,刮垢磨光,新其载牍,名「古庭语录辑」,略凡四卷,以续无际之慧命,而芽临济之枯禅。使愚子投我一篇,征引商之和于首简。余虽锢疾反扃向异瞻奇,崖略以耳而三叹焉。咄哉!此翁用心处若师王之奋全力于一兔,会心处若因陀之合多影于一珠,任运酬机,卷舒无迹,广于辑略,东语西话,铸古陶今,澈困婆心,单提向上,譬如雪山肥腻纯出醍醐,撮要钩玄则〈华严大意〉一篇,字字圆融,言言行布,勤求实到,举一蔽诸他所芟夷,知不无拖泥带水,可谓干将出没尚惹烟霞,陉栋在山宁辞斤斧。陶氏三君子,功古庭也、功曹溪也、功灵鹫也,非复算数譬喻所能繇旬而劫波之矣。读其书不可以不知其人,昭昭于初,冥冥于卒,岂三君子所以论世?而天界之席既禅,归化之铎未衰,栽竹垂丝,逢场作戏,夷考幻住,伦次阙如也。不知无字毒鼓所断命根,为一、为多,为半、为满?飞精绵邈尚友谓何,岂得髓而弃皮,抑旧章之无述而归化梵刹望之皋如?麟卧狐眠,春来秋去,诸君子业为捧心,有笔如椽将亦鞠为茂草,而浮山野史谋于苔藓,乃属汗青所载。坚公涌没津梁,因缘麤具、參承兹决,以事系年,考诸行脚供通,如对二月非是月影。奇哉!直指张公睹师貌于驱乌,而祖印三旬不愆于素,读者取为久行玅道之符。大蘶伦称天顺癸未礼师足于浮山法窟而已,付受荷担,不言何等,三十年胡乱盐酱多少亦未之有闻也。君子以为二憾,而金谷之歌、伽蓝之说、一真法界,触境全章,文字言音了与《辑略》诸篇不別,为坚公广长舌相无疑也。辞世偈言:「来从华藏海中来,文殊普贤;去从华藏海中去,观音势。至祗今还有不来不去的么?咄!总在这里。」智公闻诸归化灌我耳根,足使吊古英灵作第一峰德云想。而远大师局前带后,狼籍生涯,拈来临济金刚网,推入昆明华藏海,直得水枯石烂,云散山空,向五十三善知识前同时作礼,故知智公齿牙別有坚公面目矣。佛手驴脚,影现重重,忍铠悲轮,讵堪思议。是编同事诸上善人,大都下座毘那分形震旦,而余呵殿智公于浮渡之毂,斯已勤矣。卒业狂喜数事拾遗得其方便,克谐兰若寓乘金汤究竟坚固。虽妙吉神手加我囱门,何以代此。而水部公亟以嘱累为提奖也,倘亦天廨华严旁參熏变慈善根力,从臾刳心施及藐诸传言送语,于劓刖之法供养而增若焉异日者。坚公法界愿王,如时成熟,未委此净信聚,谁为牧女?谁为纯陀?一室千灯,云兴瓶泻,而昔人来去华严显密任持,法位常住,必斯文之为引业也夫。
崇祯癸酉秋八月庚午朔
古庭祖师语录叙
古庭祖师语录序
能仁氏以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而今之学道者,或数数于福田、或汲汲于净土、或匐匐于教海,至于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则茫然不入,余每以是请正识法者。适于京邸遇同年紫阆陶君,商及最上事津津不置,复谭滇中异人有古庭祖师者,简易直截,每以无字话断人命根,与盘龙祖师异时同地,乃盘龙肉身尚在,而古庭道场已为蓁芜,心恫者久之。今春过虎林,谒陶稚圭先生时,适紫阆兄在坐,手一编示予曰:「此即《古庭集》也,从煨烬中得之,其言扫尽葛藤,独露本地风光,再四读之,心花顿开,几欲忘倦。」予谓陶君曰:「安忍我辈得此如意宝而不与人共乎?」遂与同志谋锓之,而字漫漶不可读,复取正于稚圭先生。先生以《人天眼目》作佛法津梁,为之删其繁乱、正其谬讹,而古庭又开一生面矣。噫,垢衣除粪徒惨长者之容,乞人佩珠徒發良友之叹。是集也,正法眼藏涅槃妙心,舍此其谁与归?第蕴结有年,非得紫阆兄之表章则不出,非得稚圭先生之删正则亦不传,谓之古庭之异书可也,谓之陶氏之异书亦可也。虽然,读是集者,须向未有古庭以前觅消息始得。
平实居士钱启忠盥手题
古庭辑路序
夫《山云水石辑》,乃古庭和尚以平昔所做工夫,疑团子破处,不恃棒喝,出于语默,欲其开凿学者,由此而所以作也。和尚天姿高古,行解冰严,肆舌宗门,了无泥滞,毫放三昧,具大辩才。观夫录者,文浩义博,绝后光前,耀古振今,击贤启圣,真济世之丹铅,人天之大眼目者也。余闻释迦拈花,迦叶作笑,以此继之谓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察其所以诚也,目击而道存,不涉文字,盖谓佛佛授受、祖祖禅传,有是然也,岂欺人欤?且夫和尚布法于金陵、卓锡天界时,学徒弥众而无乏目,所以具大慈悲、舌头拖地大伸普说,用无不到、理无不中,一语一默、一机一事,譬夫日正于中天而无不正也。大矣哉!和尚诚无际之正传,机缘吻合,际嘱曰:「吾居川中,得法之徒十有余人,正法眼藏付嘱于汝,吾道至子大兴于世。」所以谓临济一宗复振于今日者矣。其录之文言句义而自然神机俱到,大法变通,可以与佛祖语言齐驱并驾,遗于不朽。其徒一贯上足编次成录,征余序以冠于篇。余视所录皆心地所造,融通无碍,忻然作之而示学者,以为进修一助云。
大明天顺岁在丁丑孟春上元
古庭祖师辑略目录
- 卷之一
- 行脚
- 法语
- 为四众说戒
- 心要
- 三昧玄章
- 警徒
- 训徒
- 卷之二
- 说
- 三昧禅定
- 华严幻住略迹
- 华严大意
- 示一宗头陀
- 无字直说
- 火炉头话
- 牛首日录
- 说
- 卷之三
- 论
- 知见证性
- 书
- 拜母
- 通寿兄古松和尚书
- 跋
- 云谷师所书普贤行愿品跋
- 颂
- 拈颂
- 论
- 卷之四
- 偈赞
- 先师无际和尚道感文并偈
- 古拙老祖真赞
- 释迦佛出山相赞
- 大悲菩萨相赞
- 鱼篮相赞
- 达磨相赞
- 善财南游图赞
- 罗汉
- 歌
- 了一歌
- 皮袋歌
- 真乐歌
- 诗七言绝句
- 题牧牛图(并引)
- 入山寻牛
- 荒谿见迹
- 见牛必获
- 得牛驭制
- 牧牛受策
- 骑牛归家
- 忘牛存人
- 人牛俱忘
- 返本澄源
- 入廛垂手
- 嘱悟心禅客
- 宗门拣要(并引二首)
- 道人山居
- 寻隐者
- 赠明道禅者
- 为海屿庵书
- 为清道人书闲寂轩
- 送禅者隐山
- 为老宿山隐
- 无客轩为独翁题
- 为清满智净德五禅客乞(五首)
- 拟古德十可行(十首)
- 入室
- 普请
- 粥饭
- 洗衣
- 扫地
- 讽经
- 礼拜
- 话道
- 四照用
- 四宾主
- 四喝语
- 三玄要
- 示客问念佛參禅之意
- 金台书示学禅人
- 僧老独居
- 示众
- 侍者击鼓參钟
- 从生放下床
- 坐中闻猿啼
- 春吟晓处
- 禅蒲(二首)
- 夏日与友登山
- 送僧归蜀
- 侍者別我
- 云林精舍
- 述怀
- 请道者隐居
- 答张文胜
- 示镊
- 善道者居山
- 述己心事
- 述怀
- 寄琴士
- 分岁
- 开道者游眉山
- 次古人韵示众(五首)
- 示观教
- 送禅子
- 游少林乞语
- 示空有之执
- 月庵
- 维舟
- 祖心
- 山字吟(十五首)
- 示海清岩
- 示喜岩
- 赠泰讲主从禅
- 寄陶仁能居士
- 五言律
- 山行
- 宿晚村
- 游废寺
- 与僧怀省別之蜀
- 遇隐者
- 入古峰寺
- 宿荒院
- 羡翠岩道者
- 进庵山舍
- 寄玉林居士寄山
- 书木叶寄友
- 为道深题墨竹
- 读林间录
- 山房独坐
- 山兴寄魁太初
- 寄友人
- 船出江东
- 因事感怀
- 山水图为李用之书
- 山趣吟(六首)
- 舟泊(十首)
- 七言律
- 纸帐
- 寄洱水道庵居士
- 道中望灵峰寄泰上人
- 游山寺
- 省病(二首)
- 拄杖付徒永升作
- 书壁间
- 自省寄宝峰
- 厨丁言尽炊
- 临老述怀
- 示众
- 送怀德上人
- 猿鹤山林
- 分岁次中峰韵二首
- 示众
- 达磨见武帝
- 杂体
- 偈赞
古庭祖师语录辑略目录(终)
曹溪一滴卷之一(古庭禅师语录)
行脚
师居天界,学者请问师行脚。师曰:「我以生死请益无际和尚,和尚令參万法归一,一归何处话。我是年十有六岁,抵杭城受戒,一日见病僧放命,四大不收。我畏此苦,人生决定难逃。傥此景界忽然至我,谁为代受?我时發愿:『有如大事不明、生死不透,而将胁卧席者,永堕地狱。或为身口妄求温饱,指以塑佛修寺供众,妄取信心钱财,作不净业,或自作,教他作,及见闻随喜作者,永堕地狱。我如不舍正因正念,悟一知一见,若以僧俗贵贱贫富好丑,为利养故,论说不平等法,及教人如我所说,无惭无愧者,永堕地狱。』發愿已,疑一归何处话,务要此生见个下落。此话在胸中,如填须弥,启止不安、散乱不定,行在途中,甚是劳倦。偶在座中熟睡,昔所作恶知境界,及无量劫来未闻未见种种造作,一一發现。即自思云:『我發愿为生死行脚,与么境界岂非生死乎?此梦从何处起,此是一是二?』如此久之,觉得心念纯熟寂然。日深月久,万法话于心上念念挨定无疑有疑,有时昏乱、有时寂静,然寂静处话头分明,昏乱处话头无有,看来毕竟不以生死为切者,工夫不得纯熟也。
「因思古人參学,种种發愿,以无愿不立故,遂礼佛發愿:『第一愿,我经无量劫来,未尝亲近供养诸佛、诸祖、诸大菩萨、诸善知识,流浪生死。我今既觉,若得供养亲近,不以广大真实信心,不学诸佛菩萨、诸善知识昔所难行难舍难忍之事,纵外道取我身命,若举念护惜,誓堕地狱。第二愿,我今行道,遇逆恶境,不复憍慢懊恼,当生智慧解脱。舍身受身一切众生,所作诸恶、所行非道,愿我不取彼之所为,亦不厌彼之所作,则当随类为彼说法。若不依愿,当堕地狱。第三愿,我悟佛知见,必将佛所说大乘法藏,荷负无央数世界,分身无央数世界之中,教化四生六道众生,同圆种智,使众生闻我音声,见我色相,皆获三昧。若悟后不依者,当堕地狱。』發愿已,举起话头,行至中途昏晚,就路旁大石上坐,不觉定去。行人传说有个和尚在路死了,来者惊我定起,我欲行只是移动不得,四大麻木。众人扶起,渐得轻快,不知几时也。自此于一切处,昼夜清爽,话头明白。殿堂中、三门外,出入动静,只知有个毕竟一归何处话塞满太虚,如车轮转,都无所碍。我忆这话如宝剑,一切境物,皆无入处。
「有僧将黄檗心要与看,我接之不觉堕地,疑此一归何处话,宛如死人,一切所有都不知道。如此,这个境界,甚是难透。如坐在太虚空中,觉恐怖艰险作主不得。正恐怖中,一归何处话,忽然举出,向使若非愿力深重,此话头在念,定是成风成颠。这僧又将心要来,我谓古人说话必有得力处,遂揭开再看,如虚空相似,知黄檗饶舌,觉自己髑髅悉皆裂破,就将心要烧了,我通身是个心要。又念古人云:『做工夫要到佛祖田地。』作个准则。我此生务要做到大慧禅师,大悟一十八遍,小悟不计其数。然从上佛祖,皆经远劫,岂止大悟小悟。这僧见我烧了心要,他说萝拥山老和尚,三十余年不出山。我遂去见之,自说工夫。老和尚云:『你且莫说工夫。』我云:『恁么莫不虚度此生么。』老和尚云:『是我虚度,你不可虚度。』我礼拜谢。老和尚见我信心,收拾空房留我住。我云:『今日入山,若无工夫而离此山者,定遭▆虎。』举万法话疑云一归何处,复云毕竟一归何处。终日竟夜,祗是与么疑。疑之日久,觉得身心別无所有,惟是空我境界。此境界又喜又怕,又无问处。
「虽是老和尚久住山中,作务勤苦,不知所以。我自主张不离话头,又经月久,此空我境界,唯觉房榻内外一切都空。我即是空,空即是我,我与空了无二相。然虽得恁么,只是无个悟处不敢认著。又思心要所说,当体即如,动念即乖,犹如虚空,无有边际。将使合我所空,且无空迹,终是欠个悟处。我信古人说:『要有个悟处。』遂以悟为期。又经月久,经行间忽见卓案上马祖与百丈野鸭子话。祖问百丈是甚么物,当下如宝珠击碎虚空,因说偈曰:『遍界纯真无杂,豁开劫外优昙。虚空七破八裂,都卢无圣无凡。』这偈子不知如何發出,此后偈颂一切处,随说随有。一日写百十首心禅偈,与人问答偈颂,长短总五七百首。我将古人说处印看,亦有合处。然终非悟门,尽皆烧了。惟愿诸佛菩萨作证明也,做工夫不到语默不干处,愿我生身陷入地狱。又愿一切众生,如我修行,正念现前,禅定自在。
「我时下山,途中昼夜疑一归何处话,一切处,一切时,只如是疑,如是提。忽患伤寒疟痢,整四个月,空我工夫、话头都打失了,种种言语聪明解会都用不著,仍护持前愿,恐我一旦无常,未敢放胁而卧。人问:『汝病如何?』答曰:『我尚无我,谁为病主?』然终亦是强作主张。一日忽闻僧云:『一切智智清净,无二、无二分,无別、无断故。』我闻此语,依他所说,一一推究,不知是何如。及问出何经典,僧云《大般若经》。我祈祷诸佛:『大限已尽,承闻般若,不昧正因。临命终时,心无散乱,早得出头为男子相,投佛出家,礼善知识,学般若法,究明心地,开导一切众生。若大限不尽,将前空我聪明,及一切异学文字,尽情除去。我做许多时工夫,作许多时模样,打点,惟有偷心未曾死得。今日以我所闻,一切智智,清净无二、无二分、无別、无断故,话作个正念,以为發明此话。若不發明,而便舍却,当世世以我身,碎如微尘,入微尘狱。若悟明般若大意,不广开示一切众生,不入微尘刹国,教化一切众生,同证诸佛无上般若,亦当入狱。』举愿后其病渐见轻微,病既已愈,将此般若一切智智清净无二、无二分、无別、无断故话,加疑云。此话我因甚透不过,毕竟因甚透不过?从此發疑參究自办久远之心。
「往来蜀川,又经八年,是个呆汉,土面灰头,龌龌龊龊,受尽辛苦,寒暑不匀,饥饱不节,去住不定,人事不同,工夫不一,不死不活,无滋无味。这个般若话,转疑转生,欲觅欲断,甚是费力。转转到此,转转昏沉,转转散乱,昏沉散乱转转太甚,我身我心及我正念,一向转转埋没。虽是有个话头,祗是不得定力,死死活活过了日期,只因我宿障重,转用心转失了。因思古人所教,痛加锻炼,或骂或打,至使心地灰死,做到大休大歇处。知解到此,用心转近转远,转熟转生。由此始信古人得此一著,未是容易。又久久方然出定,我云:『这许多年,费尽心力未得一念相应,未尝一如今日都不思议。』举起正念,又依前定去。于定中觉得正念微密浑然,是个空空豁豁,连个正念都无所依。至都无所依处,正是不思议处,无边际之量,又如太虚空无有一物。忽闻僧云:『见无所见即真见。』我听得此此说,如太虚空碎之无迹,豁然如闻百千亿霹雳之作,如出百千万亿日轮之照,如百千万亿劫冰山融化,如百千万亿劫一念前后际断。到此之际,方悟无量劫来偌大窠臼顿然脱落。一切智智,无智无非智也;一切见见,无见无不见也。觌体都无一玄一妙、一机一用,而又一切用、一切机、一切玄、一切妙,一一一切,总然玄妙机用也。无量劫来纵经生死,一切因缘诚然妄幻。大众!即此是行脚事,即此是心空及第处,即此是古人田地处。偈曰:『佛法都卢只个空,且非知见立为宗。十方诸佛全生灭,一切群灵总幻中。勘破了无些子碍,悟来祗是旧时人。如今又于归方丈,一任施为在竖横。』
「般若大禅定,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而无种种,而不无种种。所以山河大地森罗万象,总印我般若之光明。空色妙门诸佛众生,全承我般若之慧力,无一物不说般若之法,无一事不任般若之用。十方佛祖,尽以般若说我之一切。虽然如是,也不得自肯,须待作家煆炼始得。我说此空,非学者册子上卜度口说之空,实工夫做到之空。
「我至隆恩见先师▆我參学十年余,为己躬事行脚工夫,做到理穷情尽,十方坐断,凡圣不容,心同太虚,了无一法,即如来清净觉地,是则求和尚证明,不是求和尚开示。老和尚云:『是那个是如来清净觉地?』近前叉手云:『是某甲自性。』老和尚云:『你道会得,从我脚下流出,我难与你证明。』我云:『我是,和尚道未是,和尚误我。我未是,和尚道是,亦和尚误我。』老和尚云:『何不別处去?』我云:『天下有过我者,我不踏老和尚门户。』老和尚云:『可近前作礼归位。』又云:『子实到家。』我正目不顾。老和尚云:『许你!许你!我亦不顾。』老和尚云:『我道许你,更疑什么?子既如是,吾亦如是。』我近前展三礼。老和尚云:『子将从前做工夫处,举似一遍,供养大众。』我实供说如上做工夫,至见谛处,叉手默然。老和尚云:『子见谛如何与我不同?』我以两手大展云:『这个非別。』老和尚云:『这个还著言句也无?』我云:『实无一字。』老和尚云:『只此无一字处,吾为汝证明已竟。子可深山茅蓬下,饥餐渴饮,任情逍遥。为子安号「古庭」,珍重!珍重!』我遂礼辞。老和尚云:『子向甚么处去?』我云:『十字街头,喝佛骂祖去。』老和尚云:『子再来否?』我云:『不违和尚尊颜。』话毕蓦直出也。
「我时礼別老和尚,就止金台大容山,云水不绝。老和尚恐出世早,命首座云:『子別在甚处?』我云:『佛祖行不到处。』老和尚云:『还许人来否?』我云:『坦然无碍。』老和尚云:『从上古人,阿谁有超祖之智?』我云:『黄檗。』老和尚云:『子见黄檗么?』我云:『纵是黄檗,也须见摈。』老和尚云:『敢在我这里说大话!』我云:『正眼无私。』老和尚云:『观子知见,吾非子之师也。』我云:『无有过量,岂免眨剥。』老和尚云:『是!是!我昔见古拙老师,十年后付一偈云:「忆昔繁昌一別时,此心能有几人知。无弦曲子真难续,慧命悬悬付阿谁。」吾居川中,得法之徒十有余人,正法眼藏,付嘱于子,先师慧命,无令断绝。今将袈裟拂子,付汝为临济正眼,宝重!宝重!』我以两手掩耳,震声一喝而出。老和尚云:『吾道至子大典于世。』起身送行。我则不顾,由此別去。」
法语
我本初机,文章佛法固是不会,惟念初祖所教,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乃可入道。我每思岂容措手,纵学百千种神变妙用、三乘五教、诸子百家,至于己之生死,都无用处。佛祖典悲启慈,为一切众生出现于世,亦方便垂手,将所教向本參生死上勘,正是妄想。宗门下无许多说,但各悟自心,此心若悟,法自变通。我常阅华严经,至善财问五十三知识处,及五十三知识答善财处,一一各说一一不思议三昧妙门,于问答处未尝见有一法,更经历一一三昧门不思议海诸佛神变,无央数劫说之不尽。若论有法,人人不增;若论无法,人人不减。将谓诸佛菩萨、诸善知识,所经远劫,非一时一息修来。不知心法无二,人自执迷耳。我看弥勒菩萨于弹指际开毘卢华藏,令善财入百千万亿弥勒楼,礼百千万亿弥勒座,见百千万亿弥勒佛经历而出。善财弥勒,无一无二,亦未尝相去。我于未尝相去处,顿然会得诸佛大不思议用。我作么生会?谓学者云:「欲要打杀,且放过著。」令学者入学者,我于不思议三昧,都无所见,亦无所说。于无所见所说处,与十方诸佛、一切众生,融会于一念,心心无碍,生佛平等。且诸佛众生、诸善知识、弥勒善财,于我无一法处,尔等学者与他相见了也。若一向说都无一法一见。学者向什么处著力?宗门谓真參实悟,此是做工夫最上之教。到此要信佛祖与我及一切众生,皆有个大受用妙处。若实所悟与么思议不思议,一一尘、一一刹、一一物、一一事、一一心、一一念,总是毗卢华藏,世界刹海。我所说者皆从我心流出,今之学者惟恃多闻,泥执不通。佛祖妙用,及诸佛无碍、诸佛三昧、诸佛禅定、诸佛神变,死心会去。苟不死心,纵有言说,都无所实。
德山一日饭迟,托缽过堂。雪峰云:「钟未鸣,鼓未响,托缽向什么处?」德山无语。雪峰举似岩头。头曰:「老汉未会末后句在。」山谓头曰:「你不肯老僧那?」头密启其意。山次日说法,果异常日。又一僧见雪峰云「是甚么」,僧亦云「是甚么」。峰无语。僧到岩头举似头。头云:「雪峰不会末后句。」僧请益岩头。头云:「雪峰与我同条生,不与我同条死。要识末后句,只者是。」大众!岩头果然知末后句么?据我勘,未梦见在。何故?岩头不识德山、雪峰。他二老,一个似直中掩曲,一个如方里藏圆,到此正好著眼。且岩头与么说,端的是肯他不肯他。若肯他,不合道密启其意,不同条死。若不肯他,二老当见在甚么处?只这里,大、小岩头也过不得。有辈拍旨担板汉不究宗门,果有如此之高论,往往妄认业识昭昭灵灵,妄据高座行棒下喝。且善知识,果透得岩头末后句,棒棒喝喝四方八面放大光明。不然,无明人我一棒一喝,定招恶报,四大分散打入黑漫漫。大众!生死事大,无常迅速,不可不谨。汾阳无业禅师云:「古德、道人得意后,茅茨石室,向折脚铛煮饭吃。过三二十年,名利不干儴,财宝不为念,大忘人世,隐迹岩丛,君王命而不来,诸侯请而不赴。岂同我辈贪利爱名,汩没世途,如短贩人,有少希求而忘大果。」诚哉是言,我等惟掠虚头,妄自尊大,无明三毒潜结于心,逆恶境缘,知无解脱。据实而言举似宗门事,且不论你知识非知识,除却一切施为动静及语默文字,生死到来毕竟作么脱去?不得认著个死搭搭向良久处妄想,不得执个转辘辘向活脱中狂荡。但有丝毫差別见觉,纵脊梁若生铁铸就、机辩如悬河泻水,未免阎老子,打入阿波波、阿咤咤、八寒八热,万死万生,此谓灼然。听吾末句,各自检点。偈曰:
「昨夜蟭螟吞六合,虚空扑碎落岩前。山头白浪沉兜率,海底红光烬梵天。百亿须弥为我座,三千诸佛列吾边。任他铁额铜头汉,未跨门来先著拳。」
师击拂子,召大众曰:「伏惟珍重!」
门庭施设,问答机缘,讲学宗徒、禅那衲子,一一吐尽野狐涎、一一放下虚头说。了了知觉,心心见闻,物物现前,尘尘显露。不该一事,不涉一尘,觌体全彰,当机壁立。了了知觉,而知而觉,知觉了了,心心见闻,而闻而见,闻见心心,物物现前。而现前无物,尘尘显露,而显露无尘,所以一事不该,一尘不涉,觌体壁立全彰。十方任运,无处不清净,本源三界,纵横无方。不自己宝所,彼此一切智智清净,无二、无二分,无別、无断故,一切众生,一切诸佛,亦一切智智清净,无二、无(二分別无)断故。既一切智智清净,觅什么佛法语言、玄机妙旨?但有所能,即成魔魅。释迦老子说一大藏教,实地狱之因;列祖说千七百机,诚轮回之本。禅者于轮回地狱,心上起一妄念,谓之有佛有道、有行有法,则为大谤,自造业因。佛本无成、道本无修、行本无立、法本无学,禅者若论诸佛功德,那一处不具足、那一处隔丝毫?学无学,举步踏著实地;行无立,动念则是自心;道无修,涉境全无妙用;佛无成,应事物理变通。根尘诸大,总为无碍解脱光明所念,缘虑便能放光现瑞,只是自家埋没。于埋没处,瞥起个念,向孤峰顶做模作样,诳惑人天,谓是苦行头阤、谓是超群衲子,更谓我能戒定身根无为清净。此等语正是作业。不然,习得一切禅定,犹须弥山如如寂寂;学得一切佛法,若娑竭海汪汪洋洋。以是而论,亦是造地狱业。岂不知法身无相,量等虚空,禅定佛法,向什么处庄严?将三藏十二部,放在什么处?种种神通妙用,于虚空体上都用不著,更于其中觅一物,是佛是祖是凡是圣,亦不可得。更立一事为戒定慧、杀盗婬、生死涅槃、无明烦恼亦不可得。佛是报化,报化非真;法是幻说,道乃异名,行为梦境。学者不信,只如过去诸佛,成得个什么事?所为都在那里?现在诸佛,未来诸佛,总成得个什么事?把将三世事来,勘十方诸佛、一切众生,都在什么处?学者不思一念普观无量劫,无去无来亦无住。若是真正衲子,总是佛祖现紫磨金身,种种不思议。佛祖境界,正好截断,若不截断,被其热瞒。学者參学,要在见正。所见不正,终始难为究竟。佛祖无事无依,说一切语言都无见解,与人终不言是佛是祖。禅者各各起个妄念是佛是祖,是经是论,鸦鸣鹊噪鸡啼犬吠,此等在那里發出,与三藏十二部有什么差別?自是学者于净白受用处自家点汙,作知解,作凡圣,作一切能所见解。即今听我所说,各各放下,就此举一念,看最初一念,念起念灭,若起灭无念,这一念即法身,第二念即报身,第三念即化身。如不思议念,即不可思议佛。如是佛刹境界,无一尘不备、无一念不圆,念念是佛刹微尘、念念是佛刹微尘三昧,理无碍,事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学者举心动念,不作佛见、不作法见、不作知见见、不作见知见见,饥来吃饭,困来打眠,都不理论,即此无一念处,岂不与虚空等量?祖师西来,不立文字,如来始终,未尝说一字。古人说: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佛祖得与么为人彻骨彻髓,彻尾彻头,实无一毫佛法禅定埋没,我所说者亦无埋没。我昔參学,便信古人之教,放下自己无量劫来一切身心,只如我之一心正念正见,除此正念外,再不起第二念埋没自家。及乎所见既彻,未尝不以我所见与学者说之明白。一切佛祖,一切众生,及学者亦如是知见,以此念念融通,心心无碍。佛祖乃心之妄名,众生是妄名之佛号,一切妄想,一切缘虑,亦是名号之幻化。此幻化又皆人之正因正念三昧。与么勘破,无一处不光明盛大、无一事不解脱清净。上不见十方诸佛,下不见一切众生。学者依山僧说,将正念作个主宰,不劳登山涉水、不须讨论寻经,一切禅定功德、一切庄严佛刹,本身具足,不增不减。佛说一切法,治我一切心,无我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岂不是本分事也?所以一大藏教,谓之故纸;一切诸佛诸祖,如闲神野鬼;一切禅意教意,如疴如疣。习定习慧,思惟妄想,凡有所说,终无正见。灵岳拈花,迦叶微笑,剜肉作疮;神光断臂,少室安心,空中钉橛。不可知知,不可识识。山僧因众说做工夫话,不惜口过,亦是不得已。诸子百氏,佛祖经论,一断一切断,方好做工夫。嗟夫!生死无常,大众归去检点。法身无相,等合虚空;妙悟非文,一切无碍。威音那畔,寂兮默兮;空劫这边,明也白也。净裸裸,赤洒洒,不载言诠;光烁烁,圆陀陀,绝无窠臼。一一清净之,清净遍法界,无不清净;一一色尘之,色尘尽十方,无不色尘。寂然中寂然,明白处明白,不著空,不著有,而空有真妄之何存?不名凡,不名圣,而圣凡心事之何立?一一诸佛众生,生佛同源;一一古今,而非古今;一一无去无来,无非去来。与么则山僧横说竖说、尘说刹说、一切说,也说不出。山僧这片臭烂舌头,说也得,不说也得,说与不说,一一总得。山僧向定、不定、不定定处说,而说说、一一说、未尝说,在圣不增,在凡不减,无去无来,也要学者知个下落。大众!山僧未开口际,一一见得明白分晓,将山僧掀下座来,烂捶一顿,山僧结舌甘受。众中莫不有下得手的人,有么?有么?山僧对众一一㓰断,收拾结杀,了无余蕴。学者不得向山僧臭烂舌头上讨气息,若然山僧将舌头鼓动臭烂恶气,至十方诸佛大不思议三昧世界刹海,振摇十方诸佛大不思议三昧禅定,坐却十方诸佛大不思议之座,演说十方诸佛大不思议三昧之慧,一一诸佛不思议三昧之真如,一一诸佛不思议三昧之般若,一一诸佛不思议三昧之清净,一一诸佛不思议三昧之平等。此十方诸佛,一切大不可思议三昧,皆不出禅者日用寻常践履。如果具足正因正学,抱宗门向上志力,行诸佛正因正学三昧,于诸佛三昧外,而一切妙用、一切胜法、一切大用、一切能事,以至声闻缘觉、有学无学、有漏无漏、大藏一藏,总名生灭妄幻。我说祖师西来,狂心未歇,不立文字,遍界葛藤,直指人心,白云万里,见性成佛,自家矛盾。学者向自家立脚处,讨个端的。不信我说,纵与佛祖齐驱并驾,认个没量大人,未免缚脚缚手。虽然恁么说,你禅者便不得就这无事中放怀稳便,说心、说性、说玄、说妙、说道理、说因缘,苟如不除去此个念头,如我所说一切学、一切法、一切因、一切果、大藏、小藏、有漏、无漏、有学、无学、声闻、缘觉,更谓人间天上总明,一一诸佛之光明,又是错了!何也?因禅者不能死心于一切佛法世学之外顿然悟去,所以说为妄幻。更不以生死为念,学一肚杂毒,做许多虚头,或假以模样庄设,或执以默然闭目心里造作,或狂荡无忌,任学者说得点水不泄,偶一事不顺,无明人我不知不觉,做到无结杀处,不自觉转此念头,只知检点诸方,更不回头自理,毕竟生死如何了也?这等阿师,有日热病打倒,四大發烧,求生求死,皆不能得。开眼见鬼,那时将所学文章佛法,玄妙机用,一一拈来,全然无用。古人做工夫处则不能拼命向前,古人绝情意识处则不能刳肠死智,肆恣妄诞,矜恃所能,色色无惭诚不克己,形漏磨尽,报业现前,万死万生,脱身无忌。你学者依山僧说,莫学此等虚头,力究生死,危亡莫顾。上古之学,最初一念,以期念念死心于文字之外,俾以自悟;既悟,又将所悟拚去,如痴如愚,似不能言中。古之学也知死心,其奈余习未定不能力行,将诸家文册相似机缘向情尘中领略,步织词翰,凑合简篇,或言上堂參,或言杖下喝,举时端的似悟,触境依旧还迷,自瞎瞎他,宗门成患。近古之学而又远矣,醉心淫舌,沿袭相传,尽力所言,只说见闻情识边事,正因愈昧,正念全无。放命后,例是打失人身,做神做鬼。目今学者而又不然,欺贤罔圣,滥厕宗门,皆以名利为正持,杂毒为正授。所谓大妄,不畏因果,任意死生,甘心罪业。大众不觉,忉忉说许多话,诚无利益。看他古人一语一默,一机一境得为学者掀翻。无量劫来以至今日所作所为,解粘去缚,屈己就人,尽机發用,岂似我温饱无厌,行解不严,以少偷心而望大业。然我对众所举,我亦无著面目处,况文字语言之乎者也。兹因众请,以实供陈,不可不知。努力珍重!
禅门的示,无过教外別传绝口绝耳、遍法界性示等虚空、不绝思惟全机触脱。大众,吾宗诸老,大凡开示拈提,以一喝不作一喝用为宗门之的要,多少漏逗,至于打拂敲空谓单传法,好不惭愧。老僧对众效古人也打一拂,喝一喝,且道相似不相似。似与不似,置而勿论,只如十方诸佛、历代祖师、天下老和尚,向这一拂一喝上不敢正觑,一大藏教、千七百机及余诸子百家总用不著。山僧将古人尽机行不到处、尽力提不起处,不惜情说,欲与祖师证明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意。山僧举一喝一拂就作此用,勘之得透、透之得过,不妨尽大地是学者自己宝华王座,动步无非踏著,脱体是学者自己丈六金身,天上天下唯吾独尊。释迦老人以兹之说向灵岳拈花,平地陷坑,迦叶微笑,果然落堑。教外別传,将谓多少奇特?漏笊篱,破砂盆,虽然且不得作尊贵看,我与禅者说,谓证明不立文字之意。毕竟大意在什么处?看来祖师也不著便,为他人事九年苦苦面壁,及回逼二祖师断臂,甚死急。即此一拂一喝,又向什么处说话?欲得亲切,须是自家工夫做到。此事至禅者分上,端的有放处无放处邪?至山僧分上,端的有用处无用处邪?祖师分上,端的有证明处无证明处邪?岂不知古人用处,则当人用处,未尝一毫差別。佛说一切法法是心,用除我一切心。心是法体,我无一切心,心即是法,何用一切法,法即是心。山僧向禅者说,实不是说了便休,直欲大法明、祖关透,始是到家地位。其或祖关不透、大法不明,尽百劫千生、学得千经万论,妙用神通如阿难、目连、马鸣、龙树,若不死心做工夫,总名生死妄想,有何益哉?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如丧考妣,如救头然,诚为险也。勘他古德行棒行喝,一机一用,如击石火,似闪电光。如此作用,恐学者停思停想,拟议之间千里万里。与么费尽心力,必期学者向佛祖未开口前全身担荷。既担荷已,缄唇封舌,孜孜禅定。所以古人个个于生死岸头,犹白日青天,佛祖独言教外一著,忒煞慈悲,于一切时、一切用,尽在学者语默动静中,同学者于无量劫来,著衣吃饭、屙屎放尿,亦能为你放大光明、转大法轮。学者心念与他打成一片,下死力拚性命做工夫,见个下落,不可放过。若放过,百千万劫难似今日。释迦老子,四十九年,横说竖说,刹说尘说,山僧所谓一拂一喝处,纵横独步,千变万化,种种奇特。你学者闻山僧说,不得作无事种种著到。古德云:「学者看千处万处,不如实看一处。若看破一处,则千处万处自然一一透过。」山僧说个譬喻,此事如鸟抱卵,孜孜于动静处不失所抱。抱来抱去,时节忽至、壳漏子七零八落,中间跳出个活泼泼的来,便能知其饥饱、一动一静,久久羽力皆全,又是一番无碍,南北纵横,高低远近,飞腾任意。确然之理,千经万论也只与么说,除此再无別事较量。不然纵通三藏穷尽五车,及余诸子百家,若不死心故工夫,有个悟门,总是外事。《华严经》云「如人数他宝,自无半钱分。」山僧也曾讨经论、学机缘,到这里都无用处。川老云:「欲知端的意,北斗面南观。」透过,壳漏子七零八落;透不过,非但学者,任他川老也难分疏。山河石壁、草木丛林却会此说,古今先圣尽被瞒了。若在此看往往埋没,离此別说而又不然。天以之高,地以之厚;佛祖以之相续慧命,接物利生;山僧以之日用施为,逢场作戏;学者以之之乎也者,语言文字;百姓以之坐卧经行,著衣吃饭。于事于理,果然亲切。既知,正好高坐蒲团,屏绝人事,主宾不立,朕兆勿存。如空中月,无水不形,无处不照。然后于火炉头,向金刚眼,证据单传,以报佛祖无报之恩,化人天无为之化。大道廓然,体无清白,遍一切处,不落有无,在凡在圣,凡圣一源,非去非来,去来一致。山僧为学者普说,于语言文字之外各各领会。伏惟珍重!
大凡行脚脱生死、超佛祖、明心地,其实无心可传,岂可口授。贵在当人办铁石心,立脚稳当,触声色、遇境缘,或善或恶,须要作主,打并自己,看果有甚么坚固处。与么一看,视如死人,除斯再不起第二念头。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实欲自家作其转便,莫若死心做工夫最为切实。且今向我所说做工夫处勘得彻,向使百千临济、德山,同时下百千喝、挥百千棒,其实难以近前。审夫一大藏教、千七百机,世谛语言文字,总是生死窠窟。莫若悬崖放舍身命,提无字究他明白分晓,參他端的下落得力不得力,一静一动正念相应不相应。參究要如实打点,不可轻惑。有辈学者,不知參究,谓坐禅是痴禅守默提死话头。我辈切不可依例谤说。古人个个因提死话死得心地,我辈不曾死心做工夫,便乃承当说大话,妄取因果。山僧勘来,总是释迦、达磨如此之说,欲死其心,无如无字,死得学者心地,發明得学者新机活用。是以一个无字,诚死心得力之三昧。予观从上佛祖,死心禅定,勤苦累劫。学者即今向热闹闹处、冷冰冰时提死话头勘,提时有间断无间断,打点得历落亲切。冷冰冰,热闹闹,动静昏散,宛然只是一念。念起念灭,更无起灭之相。此是天工克成,将欲至家受用处。若论做工夫到与(么时),正好愤愤,莫顾危亡,大启疑情,大發正念,不提自提,不举自举,活泼泼无一事当情。当知此事,不可认著文字语言,以理自障,或执自妄念,一向守空,昏昧莽荡,诸佛出世不可救也!禅和家,须是坐断佛子舌根,透出死生因果,纵横自在,饥来吃饭,困来打眠。将山僧所举尽言极则处,审其所言,一挨挨定,自然沸汤停澜、当空日驻,身心境物融然无杂,空而玄、寂而妙,无前后际非去来相。到此田地,方是工夫,成心悟地。此际不见一念是诸佛众生生处,不见一念是诸佛众生灭处,不见一念是有生灭无生灭处。一大藏教、千七百机、世间出世间法,用亦得不用亦得,到此方不被语言文字笼罩,方知山僧所言:古人念念在定,于生死不乱;今人念念在乱,于生死不定。山僧尝以此语抱怀,未肯轻肆。自己一个正念,亦不敢以归山住院瞒初机,參学所见,未敢望于古人,因与大众较量,不觉忉怛。伏惟珍重!
若论向上一著,了无別说,惟当人本自具足,文字经论且无放处。近来诸方学者,尽被古人舌根埋没,不能决志透脱开口处,情尘知识,学解聪明,于自受用中确无的实,岂非自丧己灵?尔若不信,有日病打,将所学所抱抵当不去,那时方悔错用心力。学者既是实为生死行脚,岂可高心执见?闻恁么说,便愤志决透去,便拚此生,大舍身命,做大休歇工夫。当知此事非小因缘,必猛利方能入劄。且诸方老宿说做工夫,于自究竟处,或一年、半月、一月,或三年五载,有些见解,或闻师家举似,或看册子,便认著业识,做模样生大我慢,便效古人行棒下喝,瞬目扬眉;学者不知,被他惑了。此个样子,正是生死无明。若或真參实证,却不恁么,向本分中绵绵密密,下死志做将去,莫论年久岁深,一念子拨之不开,荡之不散,时节到来,豆爆冷灰,天翻地转,打破疑团,虚空粉碎,方是自己大光明处,大受用处,自然头头无碍,物物全彰,了无一法可当情说。这边那畔,通明透彻,凡情圣解,宛尔一如。尽十方世界森罗万象,总诸佛清净无碍三昧。到恁么田地,说甚么文字情解,根根尘尘,悉是大光明宝所。有时摄十方诸佛光明入一微尘光明,一微尘光明现十方世界诸佛。诸佛非来,我亦非动,寂寂如如,无彼无此。诸佛具大清净无碍三昧、大解空寂灭三昧、大不思议海种种三昧,乃至不可说微尘刹数、刹尘尘刹一一具足,十方诸佛定慧三昧,于一毫不从外来。嗟夫学者于初立志处,担荷一担经书字句,口耳传习,为其己见,认为古人用处;古人却不如此,语默动用,別有生机,岂等闲共与卜度?须是具大根器者,闻必敬信,生难遭想;其或我慢矜高,退之、远之。珍重!
诸方学者,为生死请益做工夫,于做工夫处实不曾得个简要定格,往往虚度。经云:「狂心不歇,歇即菩提。」学者參究,便歇其狂心。依经所教,将所学文字佛法,及世间欲爱妄想截断,勿存一毫。古云:「拼得一条穷性命,银山铁壁也须通。」向前著力,将所教歇狂心处作个定格,依而行之,极是简要。既知提一则话或万法无字自去下疑,默默理会,至所下疑理会处,切勿自作知解,以偷心待悟念话无疑,以此做工夫,歇狂心确无相应。今为汝保任此事,终不虚也。无字话,赵州意作么生?无万法话,毕竟一归何处?然我所说明白,苟不歇狂心,纵有定慧亦只徒为,喻服药要忌發物。病者,学人无量劫来业识生死是也。药者。无字万法是也。發物者,狂心念念相续是也。盖万法无字,古人一时应机,如人问我一事,我必有一事相答。古人说时,实不曾教人言语上用心,欲其直下承当,千了百当。若得得设此,亦是错了。赵州古佛因僧问,不(得已)将错就错。然将错就错,大藏教亦不出此。又谓做工夫下疑著力,非赵州所教,却是这僧日用目家作计。后之学者,依如是做,未有不悟入妙理真际。呜呼!学者往往立脚不定,志念不坚,虽參话头,实不曾有一个决定信力。才〡蒲团,昏散二障通身著到,因此讨头不著,志念稍微便生退慢。只个退慢,将谓我乃博地凡夫,且随例看几行文字,不虚度日。山僧看来,彼之所事,正是虚度光阴,流浪生死。岂不闻如来诃阿难:汝千日学慧,不如一日学道。所以退慢生则懒堕至,懒堕至则狂念起,狂念起则拨无因果,无所不为。寻个真实做工夫的人,诚然少也。学者将我所谓或无字,或万法,如实而做。又看我简要之格,及昏散药忌一一顿放八识田中,再向得力下手处讨分晓骨,取云门扇子,跳上三十三天,触著帝释鼻孔。珍重!
示众:向上一著,固非小事,惟当人极參然后极悟。其或未委于声色空有,妄认业识为己,道眼不明,埋没自家,更惑他人。当知佛祖,一言一默,一机一用,痛与發明向上事,不是你情识伎俩。但一切时内不起心、外不著境,境空心寂,绝思绝虑,直下领悟,顿超佛祖。惟我一念一念然,则一切念念念然。若只向情路上立文字、学知解,所谓知见立知,即无明本。《法华经》云:「佛谓阿难:彼此空王佛所同登菩提,尔乐多闻,我勤精进,是故我已得成菩提。」智者忘机,时者恣说;智者空见,昧者泥文;智者无著,昧者固执,不知语言文字、知觉见闻、诸子百氏,总生死轮回种子。经云:「以轮回心生轮回见。」入于如来大寂灭海,终不能至佛之妙见,见无所见。学者把自己业识放教空去,然后向佛祖教人行处,务欲与之掀翻,见其端的,再将自己妄执心识念处,直从根本截断。念兹在兹,孜孜勿间,于无间孜孜处痛加一愤,直猛向前,不觉打破漆桶,大地光生,灼破虚空面门,触瞎如来心眼。參悟到其极,则敢保向十方佛祖顶门上行住坐卧,无奈你何。不然,莫道山僧不预前与学者说破,世间至大惟生死。珍重!
法身充满体遍河沙,妙用无穷,一真独露。诸仁者,若向己躬下有个出身之路,何必山僧唠唠叨叨、汝等东卜西卜。若无这个消息,未免向第二门头说葛藤去也。兄弟家,既为释门子,勤修般若正因,放下名利虚头,的明祖佛大意,到这里无明、人我彻底掀翻,贪爱是非尽情截断,然后近良朋、亲善友、究单传、明教外,时时检点、刻刻提持,心心无间、念念密绵,剔起眉毛,不容走作。忽然一念相应,管取慧光独露。如是修行,吾门真种。近来兄弟家,理不明,道不务,贪著爱染,我慢高矜,种种无惭,恒夸能所,不惜心行。一旦恶业临头,那时悔之晚矣。劝兄弟家从今改革前心,依附老成道德,勤勤究明生死,不离本分,自然道香有日。更有一等上座,人前做模打样,装神捏鬼,见人有些开解,他便生慢恨不灭除,及至观他行履,通身是个黑漆桶子。一生为人,只是恁么伎俩。或有个汉为他除病,向他道个未在,他便生恨恚无明大起,口里非言,全然不顾。以这等病根,佛也为他除之不去。兄弟家,修行要明自己心地,到一切处也须知因识果。凡所作为,皆属生灭。若论真正行脚之理,先欲打并得意根空豁豁地,不存微念,然后參方要择伴归众,看邻单不是在道之人,切不可与其同行共坐,若不与么检点,有失道业。若是上根利志之人,终不效他小辈所为。纵有些小见解,于诸方老宿门下,一一入他𬬻锤锻炼,是则深山保任,未是还去打点旧日做工天处。仿古人行履,断却自己命根,不得卤莽为人,坏古龟鉴。你看他从上古德为人处,出一语盖天盖地,只欲人人实到恁么田地,达佛知见觉悟群生。若是大丈夫汉,闻恁么说话,不问得失,撒手便行,通身透底,一一放下。然后拔却心肝、抽出五脏,只教他胸次中乾乾净净,方可少分相应。从此向去,也不寻问別人,放下面皮,务要将生死做一件大不了的事。古人淆讹公案,显密门庭,尽平生之力,一槌击碎。那时文章佛法,从金刚眼里一一流出,大机大用取之无尽,大辩大才用之无穷。到这里,何用区区学解事业?有时将丈六金身作一茎艸,有时一茎艸作丈六金身,用恁么说话,须是行到始得。若非自证自悟,到这里如说梦相似。经云:「唯佛与佛,乃能知之。」參禅人光阴易往,业报难逃,不如打点自己生死,急去做工夫,也是迟了,莫待四山到来,那时整理不下这个事务也。须是平日看得破,寻常作得主,于生死岸上,方得自在。若非与么,纵尔种种学解,问一答十、问十答百,大限到来,难敌生死。审之!审之!
禅宗的意,无证无修。佛祖传心,绝文绝字。法界之性,犹若太虚,不动纤毫,真空绝点,乃佛祖之密传,实当人之领悟。所以大地是个解脱之门,通身是只金刚之眼,说玄而玄不能到,透妙而妙不能通,觑之无踪,穷之有失。虽然恁么说话,也要实到这般田地始得。不是恁么人,岂明恁么事。毕竟事何如?若向这里具一只眼,何劳佛祖出定,口喃喃地说道说理、说心说性?且看他佛未出世、祖不西来,还有道理说也无?还有心性说也无?到这里,不如于己躬下亲见彻去。若是伶俐汉,于自己本分事上一看看破,始知乾坤之内、宇宙之间,有一轮无价之宝,昼夜放光,辉天鉴地,一切众生,本自具足,不假修持,一一现成。任汝在情尘爱网之中,一灵妙性,寻常显露,情尘爱网与他各无交涉。恁么所言,然非说了便休,也须于二六时中向鬼窟里著些精彩,务要寻个出身之路,切不可闻声执著、见色承当。若然,大法未明、祖关未透,用尽辛苦,总是生灭。如从上古德施设之处,行棒行喝,全宾全主,杀活历然,收放自在。如击石火似闪电光,恁么为人,皆參活句。參学人须是实到这般田地,方有如斯受用。若非恁么,于他古人一机一语卒不能了,到这里于己躬下一段风光,切切思思务要讨个分晓。孜孜密究,若十年二十年不彻心地,山僧代汝受一切苦。经云:「所在之处,则为有佛。」恁么看来,岂用十年二十年?一念回光,早自具足。正恁么时,什迦老汉,在汝等眉毛上放大光明。若向这里见得,便知释迦与迦叶大意,非在花笑之上,毕竟在什么处?咄!人人眼横,个个鼻直,无量大人,面门光聚。诸仁者,到这里见须实见,悟须真悟。临济云:「面上无位真人」。赵州云:「庭前柏树子」。天龙举指、石巩张弓、德山棒、秘魔叉,此是诸老为人扬向上宗乘的样子。盖从上佛祖人人见谛则一,各各拈弄不同。所以云:看千处万处不如实看一处,若看破一处,则千处万处自然透脱。如川老了云:「欲知端的意,北斗面南观」。此是这老汉老婆心切。若是灵利衲僧,便知端的。到这里莫论北斗,休说南观,只向他未摇唇动舌之前,一看看破,便知他说那漫天之谎。恁么看来,岂有他下口之处?莫不山河大地,艸木丛林,古今先圣,天下达道,尽在此一观破了也。天以一观而普盖,地以一观而普载,佛祖以之而接物利生,众生以之而建立万缘。如斯见得这一观亲切,便好休歇度日,有无俱遣,证悟莫存。淘汰得这乾坤如水底月相似,任他风浪掀天,我自凝然触之不散。若时未至,待龙天推出,方可为人,向火炉头究竟一个半个,以报佛恩。于金刚眼里留得一机半机,提掇末运。诸仁者!向这里不知端的,承当不下,且将本參之话,于动静中默默自看是甚么道理,切须仔细不可放过。到这里,若起一念放过之心,劫劫生生被这放过的心埋没己灵了也。苦哉!非但劫劫生生,展转无有出期。忽有个具眼汉出来便问:「即今甚么处是这放过的一著子?」山僧到此只得将错就错,作话会去也。昨夜须弥山被铁牛吞却,只得老达磨觅东庄王老问取西来意,山僧不惜各与二十麤藤去。会么?到如此界,分明见彻,不劳后语。其或未然,诸仁者目今被葛藤引入鬼窟里去也。大道湛然,本来廓彻,遍一切处,有何面目?这一著子,在圣不增,在凡不减,凡圣一源,无殊无异。到这里,拟欲播扬祖道、提唱宗乘,只得掀倒虚空,名重四海,踏翻大地,道振诸方。恁么为人方乃奇特。诸仁者于此散去,各各寻个方便处安身立命,免被阎罗老子追魂受拷。吾书一偈,以证后来。若然会得,再来吃棒。
偈曰:「脱壳乌龟骑铁马,威音那畔独潇洒。翻身撞倒五须弥,纵横踏杀四天下。」
为四众说戒
诸佛之戒,妙契一心,蠢动含灵,本来无欠。然则蠢动含灵,举体是戒,况人天四众而不具乎?此戒即汝等一念清净之心也。当知心外无戒、戒外无心,心即本源之戒、戒即本源之心,拟欲別求,无有是处。到这里,一念回光,彻见心源,了知全体是戒。若或不信,向外投尘,非吾门之正宗也。戒实佛祖之根,戒乃众生之本,未有离根本而获戒者。当知戒无形相、戒无庄严,于心无漏,全彰戒体。吾所言戒,非涉律仪、未名条目,实汝等本源清净之戒德也。此戒不属有无、非存持犯,汝等才出母胎早自具足,到此仍于面上栽眉画目,岂非大错?《梵网经》云:「一切众生受我本源清净心戒。」教既已明,若于文言纸墨上受得,将来于菩提心戒终无有实。此戒不择妍丑及与根缺之人,但具灵识本来是戒。若能妙契于心,与佛无异。有持有犯,是二乘之戒;无犯无持,是最上乘之戒。此戒谓一切众生本源妙心正戒,从无量劫来净洁光丽,即今人人眼目定动心戒大彰。到这里,且道是持是犯?若也恁么见,说于一切处,自然明明历历,何曾点汙他来?若举一念于心外求受別戒,早自埋没己灵。盖此心戒者,的体净洁,了无纤染,纵使尽大地都是个粪坑,与我本来心戒实非相犯。为汝等无始劫来,至于今日,迷头认影,舍己投尘,劳他佛祖出定设其对治,演规立矩。然乃用心大切,遇过量人,看来一场败露。何故?我非贪嗔痴,奚假戒定慧。我心无生死,安用大涅槃。我心非散乱,何用奢摩他。我心本寂灭,未假求禅定。若能当下發一念金刚不退之心,单去究明本源心戒,举此一念,得戒已毕。更说他恁么戒之所犯、戒之所持,一空一切空,一净一切净。汝等闻说诸佛本有心戒,不能断疑,如盲聋瘖哑。山僧未免重为开演,显露真圆,使汝等得入其源,获本心戒。昔世尊说四众所受戒文,各有次第。如比丘戒谓二百五十条,比丘尼戒五百条,优婆塞、优婆夷各五条,菩萨有大乘十戒,如来有三聚净戒,然种种所演差殊,实乃如来悲念所流。教谓多种,一念净心实非二三。教分顿渐,心无能所。如教云:「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又云:「佛说一切法,度我一切心。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心法并空,如大圆镜。山僧恁么切切,非诳汝等。汝等于此痛發广大信心,定获广大受用。汝等幸闻律外之戒,实非小可。三世诸佛,因此戒而成等正觉,大转法轮。一切诸生,悟此戒而达本源,脱生死海。戒源功德,神鬼莫量;戒源踪迹,人天莫测;戒源貌相,佛祖难窥。到这里十方诸佛、百亿菩萨、无量人天种诸福慧,于此本源净妙心戒所有功德,于百千万亿分未及一分。若恁么便见得去,了知卢舍那,即汝等之本身也。山僧到此说戒将毕,未免于诸人分上通个消息。击案一下云:「陕府铁牛心胆碎,嘉州石象顶门穿。」会么?汝等向这里领会得,不劳举足,佛祖同源,无持无犯,非戒非心;其或未然,切忌拨无因果。教云:「五戒不持,人天路绝。」珍重!
心要
此心清净,人自不知有此清净。此心明洁,人自不知有此明洁。清净明洁,本来成现,今更不假修为而复成也。才出头来,早自具足。但能返照,不假言彰。所谓清净明洁之心,于一切众生分上未尝不在,无踪无迹,绝翳绝痕,至坚至固,至清至净,至虚至玄,至明至洁,无渗无漏,无大无小,非出非入,非外非中,量之无边,穷之无所,玄中唯玄,妙中极妙,玄玄妙妙,妙心金刚。说此心者,说无说之心,心无心之说。说说无说,心心无心,无心心无,显一切心。一切心即一心之心,心即一切,一切亦无。一切无心,无心亦无,亦无无心。无心心心,心心心心,悉皆空幻。到这里,假使大悲菩萨具八万四千手眼,运八万四千神通,提之不起、觑之非见、劈之非破、锯之不分,亦任劫火洞然,此心绝纤毫之损。大哉此心,心心无觅,唯人亲证。乃知过去诸佛已说、现在诸佛今说、未来诸佛当说。盖十方诸佛,不离此心成等正觉,十方诸佛不离此心转大法轮,十方诸佛不离此心入诸苦趣中,救拔一切众生离苦得乐。至诸佛所,闻此心法,豁开心眼,▆▆▆▆,得诸无碍。见十方佛在在处处,不来不去。一念现前,此心空寂,寂寂心空,空空心寂,空寂寂心,寂心空寂。且十方诸佛,于此个心上,具种种作用,现大神通,大抵为一切众生明示此心。一切众生,诸尘悉净,除此之外,更无別心,明此之心,更无別说。此心不立纤尘,自然虚灵绝妙,但能默契忘缘,全体真空独露。吾观一切众生,种种造作、种种颠倒,堕于万类之中,一灵妙心实无丝毫之欠。经行坐卧,承谁恩力?喜怒哀乐,岂假他光?一动一静,一饮一啄,一言一默,皆是自己之妙心运用无差,去来有据。如斯看来,诸佛众生,同一妙心,心心非二。真心寂灭,若大虚之无形;慧见灵通,犹澄渊之湛碧。但此心非义理之说、非文字之解、非引教而通、非能所而见。到这里须是佛祖未出、文言未露、天地未判、古今未通,平坦坦的、光净净的,于本分中忽尔心开,突出一路,方始相应。若非恁么,至慈氏佛下生,也无栖泊处。只要于自己分上悟此妙心,不得离己別寻。设有所得,非自己之心。此心无青无黄、非赤非白、非名非字、非相非貌。此心遍十方刹,来去无相,山河石壁不能阻碍。此心非天地测其机、非鬼神知其量。到这里,自己尚无趣向,况天地鬼神而测知者哉?设使佛祖同源,亦觑之无分。所以此心是个大光明之宝,无修无证、无得无失、无生无灭、无老无少、无穿凿、无处所,巍巍荡荡、寂寂如如。诸佛之尊,千圣之上,不可比,不可喻。一切众生,全体具足,妙净明心,本圆真有。到此切不得于语句上承当、文字中生解,不得广览群书,以教印心,不得记持问答,逢机酬对。须是自己胸中,盖天盖地,贯古贯今,一一流出始得。经云:「唯佛与佛,乃能知之。」然乃恁么,吾有句验:「木人眨眼,诸佛尽睹光明。石女动唇,菩萨皆蒙究竟。」
三昧玄章
吾观大地众生,一灵真性,触物现形,遍法界中,头头显露,六根门头,放大光明,四幻城中,全彰法体。乃佛乃祖,惟此心传;列圣列贤,单明个事。立妙立玄,言机言密,即妄即真。于理于事,说有说无,指空指色,非心非佛,是佛是心,以言显空,以空著言。指物明真,借事彰实,或戏或笑,或语或默,或棒或拳,或嘘或喝,或粗或细,或呵或叱,或歌或舞,或进或退,或逆或顺,或竖或横,或定或空,或禅或乱,或异或邪,或尘或俗,或净或秽,种种相貌、种种术幻、种种言词、种种拣择、种种巧机、种种应答,乃至天地日月、星辰江河、园林艸木、石壁瓦砾,净不净界,有有无无,声声色色,无有一物而不现此三昧实相。良由众生因无明贪爱,而不能证入,所以劫劫生生,展展转转,埋沉己灵,失真三昧,误入六道,往来四生,受种种苦,求出无期。此三昧体唯人一灵,旷大劫来未曾少欠。所以佛祖眼不耐见,从三昧大寂定中强出头来,不惜泥水兴慈运悲,设百千万亿种神通方便,使人人于意根下究此三昧清净真寂之光明,除此別无有念。到这里,若能舍幻投真,远尘近寂,于日用中讨个分晓,豁然一念相应,了知诸佛无心三昧,即自己无心三昧。尘尘尔,劫劫尔,总是这个无非三昧。且这个道理,于此作么生承当?体廓太虚,了无边际,不动纤尘,非中非外。到这里,若乃存其微念,天地悬远,譬如太虚之中空无有量,若住一物,非太虚也。诸佛国土,其理亦然。一切众生本源如是,洞然清净,不立毫尘,光遍十方,无有相貌。诸众生心,含褁三界,现三界心,总一真定。到此非得非失,无幻无真,唯一灵明,寂然三昧。一切众生,既知人人分上具此无心三昧。到这里,于二六时中默默照看,看来看去,看到看无看处,自然有个到家的时节。若能便恁么会去,別无余说;设有所说,无过于此。当知诸佛设法,无法为法,众生欲契无法为体。《大般涅槃经》云:「无法可说,是名说法。」设有智者,审谛思惟,若能深信斯言,管取悟佛,三昧有日矣。
警徒
子既痛决死生,从今日去,永绝学解,纯一真洁,务要今生作个大汉,向佛祖头上横眠倒舞,切莫蹉跎懒堕,贵圆温饱。闻恁么说,便乃竖起生铁脊背,大开无情冷眼,紧捏拳头,高举正念,念兹在兹,勿容分毫走作。心中愤愤,疑上加疑,直教这一念子劈之不断、荡之不分。久久定力现前,四威仪中忽尔忘却东南西北,到此之时,正好著力痛加精进。若也孳孳不舍,忽然撞倒昆仑,掀翻大地,直得十方诸佛、历代祖师、天下老和尚,于这里无出气处。仍使六道四生,情尘根识,放大宝光,同一受用。若实做到与么田地,方显衲僧家超群越格的手眼。其或不信,今日也恁么,明日也恁么,驴胎马腹里,决定放你不过。老僧预前与你说破。珍重!勉之。
训徒
子既实心向道,但看古人一则话:「万法归一,一归何处。」须知此事,庸愚之辈实难相委,大力量者方堪履践。此处不得今日提,明朝放。将意根下万缘尽情放下,平日舍不得的须要舍却,平日放不得的须要放却,平日离不得的须要离却。且舍不得的贪嗔痴,放不得的无明人我,离不得的恩爱利名而已,若谓十八界所蕴尘缘杂染,未可枚举。今略言之,以破其毒恶。子既知已,大發信心,立金刚志,尽平生做个没伎俩汉,莫管人说你痴憨,直去著实參究。须知此事如一人与万人敌相似,若非具猛勇心,如何近前?又如一人不执器械欲搏猛虎相似,若怕危亡,如何与他相见?又如一人担一百二十觔重担,溺于深泥,若不加力求出,如何到家?既知生死恁么大险,于十二时中不顾危亡,大舍身命,的的确确务要见个分晓。又须知此一则话:「于一切处,皆可征究。」迎宾俯仰,著衣坐卧,提瓶放箸,运水搬柴,疴屎放尿,登山涉水,𣃁地烹茶,静闹闲忙,喜怒哀乐,总看个话头,恁么久久自有个好处。到这里,切不得于话头上別生异念。且这念是甚么?是当人避喧求寂处也。如丛林中讲究这做工夫一节,多谓寻个静办处稳坐去好教你知道。且观尽大地乾坤,那一处不喧喧穰穰?当知此世界,乃五浊之界,实无一处有静。其静在于己心之上,到此一心静,则多心静;一念寂,则念念寂。今时兄弟家不知有此方便,强要寻个静处,不知起一念向此世界中求个静处,早自是个不静的心也。山僧昔年行脚于蜀,往来十载并无一茅遮头,单包只杖各山讨些现成茶饭度日,任有一切诸恶风景,我则不采,恁么孤切,方得此一著子明白。如今兄弟家,未曾行脚先虑衣食,于一切处务要寻个稳便去处,十年二十年不明心地,被此一念障阻道眼。子去,切忌恁么询问虚实好丑,逐日工夫,时时检点,一日要胜一日,一时要胜一时。恁么绵绵密密,一七日、二七日,自然纯熟。到此不得念话无疑,提时须要字字分明。说这做工夫之理,大抵要这话头明白,疑情易發。若疑情發现,昏散则退,昏散既远,疑来疑去,时节到来,不觉撞倒露柱,打破漆桶,直得乾坤哮吼,海水飞腾,泥牛吞月,铁蛇吐雨,木人抚掌,石女心穿。若到这里,方知达磨西来,费尽神机,及至归去,分文不值。若实到这般田地,更说甚么「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尽大地是汝疴放处。于这里也无道与汝说,也无禅与汝參,也无佛祖与汝超,也无人天与汝度,纵横顺逆,左右逢源,到此便是一味清净平等三昧之门。听吾一偈:
「精研慎究勿容丝,直透威音那畔机。豁尔洞明心地印,谿山满目笑咍咍。」
古庭祖师语录辑略卷之一(终)
校注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5 册 No. B163 古庭禅师语录辑略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1-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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