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言
二千五百多年前,释迦牟尼佛(Śākyamuni,以下简称释迦佛或释尊)诞生于中印度。出家,修行,在菩提伽耶(Buddhagayā)成佛。成佛后,四十五(或作九)年间,游行于恒河(Gaṅgā)两岸,为大众说法,佛(的)法才流行于人间。佛法是世界性的,本没有种族与国界的局限,但佛法是出现于印度,流传于印度,由印度而传到世界各地区的,所以虽有部分教典传说从天上来、从龙宫来、从他方世界来,而一切教典的原本,都是使用印度人的语文,经传诵、记录而流传下来的。因此,佛法可以说到鬼神,说到他方世界,说到超越人间的事理,却不可忘记了,一切佛法是出现于印度人间,因释尊在印度成佛说法而开始的。
佛法在印度的长期(约一千六百年)流传,分化、嬗变,先后间有显著的不同。从不同的特征,可以区別为三类:一、「佛法」,二、「大乘佛法」,三、「秘密大乘佛法」。一、「佛法」:释尊为弟子说法、制戒,以悟入正法而实现生死的解脱为宗。弟子们继承了释尊的(经)法(dharma)与(戒)律(vinaya),修习宏传。西元前三〇〇年前后,弟子们因戒律(与法)的见地不同,而开始分派;其后一再分化,有十八部及更多部派的传说。如现在流行于斯里兰卡(Śrilaṅkā 即锡兰)等地区的佛教,就是其中的赤铜鍱部(Tāmraśāṭīya)。二、「大乘佛法」:西元前一世纪,有称为大方广(mahāvaipulya)或大乘(mahāyāna)者兴起,次第传出数量众多的教典;以發菩提心(因),修六度等菩萨行(道),圆成佛果为宗。这一时期,论义非常的發达;初期「佛法」的论义,也达到精严的阶段。从西元二世纪起,到八世纪中(延续到一一世纪初),译传于我国的华文教典,就是以「大乘佛法」为主的。三、「秘密大乘佛法」:西元五、六世纪起,三密相应,修天瑜伽,迅速成佛的愿望流行起来,密典也就不断的次第传出。传入西藏的佛法,「大乘佛法」以外,主要是属于这一类的。佛法有此三大类型,也就是印度佛教史上的三大时期。这一切,从出现于印度来说,都是流传于印度人间的佛法。
佛法在印度的不断演化,原因是非常错综复杂的。我在《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一一页)中,曾这样说:
「从『佛法』而演进到『大乘佛法』的过程中,有一项是可以看作根本原因的,那就是『佛般涅槃所引起的,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
「大乘佛法」如此,从「大乘佛法」而演进到「秘密大乘佛法」,也不离这一原因,不过离释迦佛的时代远了,对佛的理念也多少远了些。佛的弟子,有在家的,有出家的,依法修行求解脱,没有什么不同;但佛法的住持与宏扬,从释尊以来,无疑的是以出家(主要是比丘)众为中心的。佛法的住持宏扬,是多方面的;比丘众的个性与特长,也不尽相同。佛弟子从事的法务,各有所重,比丘也就有了持法者(dharmadhara)、持律者(vinayadhara)、论法者(dharmakathika)、诵经者(sūtrāntika)、呗𠽋者(bhāṇaka)、瑜伽者(yogaka)等不同名目。持法者与持律者,是(阿含)经法与戒律的集成者、诵持者。「佛法」在僧团中的护持延续,持律者——律师是有重大贡献的!戒律,是道德的轨范、生活的准则、僧团的规制。这一切,「毘尼(律)……是世界中实」,释尊是适应当时当地的情形而制定的。初期的结集者,为了护持佛教的统一性,决定为:「若佛所不制,不应妄制;若已制,不得有违;如佛所教,应谨学之。」但也由于这一规定,律制受到了限制,不能随时代、地区不同而作正确的适应。失去「世界中实」的意义,窒碍难行,有的就精进修行,对律制是一切随宜了。这一僧伽制度,虽一直(其实还是多少变通)延续下去,但在「大乘佛法」兴起时,已不为大乘行者所重视,所以「大乘佛法」以后的开展,几乎都是「法」的开展。
经法的住持宏传,出现了诵经者与论法者,也就是经师与论师。大概的说,大众部(Mahāsāṃghika)系是重经的,上座部(Sthavira)系是重律而又重论的。经法的诵持者,多作对外的一般教化,依经而宣扬经的要义,又举事例来比喻说明。在佛法的宏扬中,传出了众多的譬喻(avadāna)、本生(jātaka)、因缘(nidāna),是佛与弟子们今生及过去生中的事迹;这是佛教界共传共信的,不过传说得多少差別些。在宣扬经法时,讲说这些事例,使听众容易信受。如阿育王(Aśoka)派到各地区的宏法者,大多是讲说有譬喻、本生、因缘的经法。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in)中,有「持经譬喻者」一系,上座部系的其他部派,也应有持经而重一般教化的比丘。持经譬喻者的一般教化,从传记、故事而又艺术化,与重声音佛事的呗𠽋者相结合。如《法华经》所说的法师——受持、读、诵、解说、书写,法师是 dharma-bhāṇaka 的对译,也就是法的呗𠽋者;呗𠽋者也与建筑寺塔等有关。「大乘佛法」兴起,有更多的佛与菩萨的本生、譬喻、因缘流传出来。传说每与一般信众心理相呼应,与民间神话、古事等相结合。如过分重视这些传说,很可能偏向适应世俗的低级信行。
论法者,是僧众内部对法义的论究者。起初是摩呾理迦——本母(māṭrkā),对每一论题(一一法门,其后演化为一一经)的明确解说,如《法集》、《法蕴》等论,佛教就有了持母者(māṭrkādhara)。有的对一一法的「自相」、「共相」、「相摄」、「相应」、「因缘」等,作深入广泛的论究,名为阿毘达磨(abhidharma)——对法,也就有了持阿毘达磨者(abhidharmadhara)。阿毘达磨论非常發达,成为论书的代表,取得了与经、律的同等地位,总称为三藏。论义,从修行的项目,扩展到佛法全体。对于佛的应机说法,或广或略,或同或异,或浅或深,加以分別、抉择、条理,使佛法的义解与修行次第,有一完整而合理的体系,所以佛法是宗教而又富于学术性的。但论者的思想方式,各有所长;不同的传承發展,论义也就有部派的异义。等到「大乘佛法」兴起,又依大乘经造论。如龙树(Nāgārjuna)论,是南方经师及北方论学的综合者。无著(Asaṅga)、世亲(Vasubandhu)等论书,渊源于说一切有部的经师及论师,更接近阿毘达磨论者。论是经过分別、抉择,不是依文解义的。如龙树依据「四阿含经」的不同宗趣,立「四悉檀」以解说一切经义;无著论立「四意趣」与「四秘密」,用来解释经义。这是说:对于经典,不能依文解义、望文生义,而要把握佛法的真实意趣,去解说一切、贯通一切。「大乘佛法」时代,论义特別發达,在论究抉择法义外,也有面对梵文学的兴盛、印度教教义發达,而负起评破外学、成立佛法自宗的任务。
瑜伽者,即一般所说的禅师。佛(buddha)是觉者,佛法是觉者的法。法是本来如此的,佛出世如此,佛不出世也如此。但佛的教法,是由于释尊的觉证正法,然后适应时机,开示宣说,教导弟子们修持也能证入正法而得大解脱。所以佛法是「从证出教」的,本著自身的修验来教人的。也就因此,佛弟子,尤其是出家的佛弟子,从原始的经、律看来,都是过著修行生活的。说到修行,主要是戒(śīla)、定(samādhi)、慧(prajñā)——三学。出家众依戒而住,过著洁身自好、守法、于大众中和乐共住的集团生活(在家众生活方式不同,但有关道德的戒行,还是大致相同的)。定与慧的修习,就是瑜伽行;专于修习定慧的,被称为瑜伽者。瑜伽者大抵住于适宜于专修的阿兰若(araṇya)处,但为了法义与持行方法,还是要到大众住处来请益的。僧事(出家众的共同事务)多了,佛弟子有了偏重与特长,但并非经师们不修行,瑜伽者不知法义的。虽然传习久了,不免彼此间的风格不同,但在同一的佛教来说,这应该不是对立的。说到定慧熏修,传授者要识別来学者的根机,授以应机的修持法门,如《杂阿含经》说:「有比丘,修不净观断贪欲,修慈心断嗔恚,修无常想断我慢,修安那般那念断觉想。」修不净(aśubhā)观,可以对治贪欲,如「九想」等。修慈(maitrī)心,可以对治嗔恚。修无常想(anitya-samjñā)的,可以对治我慢。修安那般那念(ānâpāna-smṛti),也就是修数息观的,可以对治觉想(寻思)——多种多样的杂想。这些烦恼,是人人都有的,但人的根性不同,某类烦恼特別重的,就应修不同的法门来对治。后代所传的「五停心」、「五种净行所缘」,就是由此而来的。对初学者,要「应病与药」,如修法与根性不适合,精进修行也是难得利益的。瑜伽者的根性不一,大抵以自己修持而有成就的教人;这样的传习下去,瑜伽者也就各有所重了。同样的修习方法,流传久了也会多少差別,如数息观,虽大致相同,而四门或六门,数入或数出,就不一致——瑜伽者又随地区、部派、师承而分流了。不但如此,瑜伽者观行成就,呈现于自心的境界,瑜伽者是深切自信的。这可能引起义解上的歧异,如《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九(大正二七.四五上)说:
「随有经证,或无经证,然决定有缘一切法非我行相,谓瑜伽师于修观地起此行相。」
依修持经验而成为教义的,如法救(Dharmatrāta)说「二声(语与名)无有差別,二事相行別」,是「入三昧乃知」。瑜伽者的修持经验,影响到论师的义学;论义也会影响瑜伽者,如《修行道地(瑜伽行地)经》的长行,是以论义解说瑜伽本颂,内容就多少变化了。经师教化者的传说,也会影响论师与瑜伽师。总之,佛法在「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中,诵经者、呗𠽋者、论义者、瑜伽者,彼此不断的相互影响,而从「佛法」到「大乘佛法」,又从「大乘佛法」演进到「秘密大乘佛法」。虽说彼此间相互影响,但發展到出现新的阶段,除适应时地而外,瑜伽者是有最重要的关系。修行者本著自身的修验,传授流通,渐渐的成为大流,进入新的阶段;佛法的宗派,大多是从证(修持经验)出教的。
修行,是佛法最重要的一环。不过,「佛法」是解脱道(vimokṣamārga),「大乘佛法」是菩提道(bodhimārga);解脱道是甚深的,菩提道是难行的。为了宏法利生,无论是摄引初学、种植出世善根,或是适应当时当地的一般根机,不能不善巧的施设方便(upāya)。佛法展开的修行方便,是重「信」的,浅近容易一些,也就能普及一些。「佛法如大海,渐入渐深」,所以由浅而深,由易入难,不能不说是善巧的方便。不过古代的方便,有些是适应神教的低级信行,有些是适应不务实际的信行,如过分的重视方便,以为是究竟无上的,那不免「买椟还珠」了!本书想从一般的方便道,来说明印度佛法的流变,表示印度佛教史的一面。
第一章 中道正法
第一节 佛法甚深
释尊修证而得究竟解脱的,名为法(dharma)。佛是正法的圆满体证者,教法由佛而传出,所以名为佛法。佛法出现于印度,与印度(及一切)的神教,有根本的不同处,是一般人所不容易信受契入的,所以说「佛法甚深」。说佛法甚深,并非说教典与著述繁多,法海汪洋,不容易充分了达;也不是说佛法是神秘莫测的,或法义圆融无碍而博大精深的。那为什么说佛法甚深呢?如实的说,佛法本来如是,是无所谓深不深、难不难的;如果说是深是难,那是难在众生自己,深在众生自己。如过去善根到了成熟阶段,佛法可说是并不太深太难的。如释尊在王舍城(Rājagṛha),异学删阇耶(Sañjayī-vairaṭīputra)的上首弟子舍利弗(Śāriputra),见五比丘之一的阿说示(Aśvajit)威仪具足、诸根澄净,就问他老师是谁?学什么法?阿说示简要的说:「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彼法因缘尽,是大沙门说。」舍利弗听了,当下就悟入,得法眼净。舍利弗回去,他的好友大目犍连(Mahāmaudgalyāyana),见舍利弗的神色澄净,问他得到了甘露吗?舍利弗将经过告诉他,也说了「诸法从缘起」偈,目犍连也悟入了正法。于是二人率领了二百五十弟子来见佛,成为佛的弟子。这不是言下直入吗?也许有人要说:舍利弗与大目犍连,一向是从删阇耶修行,早已成就戒、成就定,所以能直下悟入。那不妨再举几则事实来说明:
一、波罗奈(Vārāṇasī)的长者子耶舍(Yaśa),一向过著奢侈的欲乐生活。一晚,忽然感到了物欲的空虚,内心非常不安。一个人外出,走向山林,喃喃自语的说:「祸哉!祸哉!」那时释尊在露地经行,见到了就对耶舍说:「这裡没有灾祸。」耶舍坐下来,佛为他说法,当下就悟入了正法。这还可以说:耶舍虽长在欲乐生活中,内心已激發了厌患的情绪。但毘舍离(Vaiśālī)的郁伽(Ugra)长者可不同了。二、郁伽长者与妇女们,在大林中饮酒欢乐。在酩酊大醉中,见到释尊,就忽地清醒了。佛为郁伽说法,也就当下悟入。这二位,是从贪染欲乐中来的。三、鸯掘魔罗(Aṅgulimāla)是一位逢人就杀的恶贼,行旅非成群结队,不敢通过。释尊从那边过,鸯掘魔罗执剑赶来,却一直追不上,口呼:「沙门!住!住!」佛答应说:「我住汝不住。」鸯掘魔罗觉得话说得离奇,问佛是什么意思。佛为他说法,鸯掘魔罗也当下悟入,放下刀箭,从佛出家。如果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圣)」,这是最真实的事例。这一位是从残暴嗔害中来的。四、婆四咤(Vaśiṣṭha)婆罗门女,六个儿子一个个的死了。想儿子想得發了狂,裸体披发,到处乱跑,跑到弥𫄨罗(Mithilā)庵罗园来。见佛在为四众说法,清净严肃的气氛,使他忽而清醒;觉得自己裸体可耻,就蹲了下来。释尊要阿难(Ānanda)拿衣给他披上,然后为他说法,他也得到了信心清净。不久,第七子又死了,他不再忧恼哭泣,劝他的丈夫出家,自己也出家,得阿罗汉果。五、周利槃陀迦(Cūḍapanthaka)生性愚笨,四个月读不熟一偈。释尊教他拂除尘垢,渐渐的理解到拂除心垢,终于也证得阿罗汉。这二位,是狂乱愚痴的一类。贪染欲乐的,残暴嗔害的,狂乱愚痴的,周利槃陀迦以外,都是在家的,一向没有持戒修定的,一旦听到了开示,都能当下知法、入法,佛法似乎也不一定是甚深难入吧!
这几位特出的事例,到底是希有的,如不是过去生中的善根到了成熟阶段,是不可能这样顿入的。佛法到底不是容易契入的,释尊为了众生——人类的难以教化,起初曾有不想说法的传说。众生的难以教化,问题正在我们——人类自己,这是经、律一致说到的。如《相应部》(六)〈梵天相应〉(南传一二.二三四——二三五)说:
「我所证法甚深,难见难解,寂静微妙,超寻思境,深妙智者之所能知。然此众生,乐阿赖耶、欣阿赖耶、憙阿赖耶;乐阿赖耶、欣阿赖耶、憙阿赖耶故,众生于此缘性、缘起难见。一切诸行寂止,一切依弃舍,爱尽、离、灭、涅槃,亦甚难见。若我为众生说法,不能解了,徒自疲劳、困惑。」
缘起(pratītya-samutpāda)是为缘能起的依缘性,涅槃(nirvāṇa)是生死苦迫的彻底止息。缘起与涅槃,是一切众生所难以通达的。众生没有不是爱乐、欣、憙阿赖耶(ālaya)的,是不能通达甚深法(也就不能解脱)的原因所在。佛说生死的原因——集谛(samudaya-satya)的内容是:「后有爱、喜贪俱行爱、彼彼喜乐爱」,可见爱乐、欣、憙阿赖耶,正是生死的症结所在了。阿赖耶译为「藏」,或译作「窟宅」、「巢穴」,如幽深的窟穴一样。众生的向外延申扩展,「我所」是无限的,但还可以收敛、放弃(放弃外在的一切,当然不会彻底的);内在的自我爱著,深闭固拒,如潜藏在幽深的洞窟一样,是难以放弃的。众生是太难以解脱了!传说:梵天(Brahmā)知道佛不想说法,特地从天上下来,请佛说法。众生的确不容易受化,但到底也有烦恼薄而根性利的。如莲华那样,也有长在水面上的,如经日光照射,就会开敷;众生极难化度,但到底也有可以度脱的。这样,佛才决定为众生说法。这一传说,表示了一切神教,神教中最高的创造神,所有的宗教行,都不能解决生死(世间)的苦迫,而惟有仰赖佛法。佛法是不共世间的,与印度婆罗门(brāhmaṇa)教、东方新起的沙门(śramaṇa)文化,有根本不同的特质。也表示了释尊的悲心,明知众生刚强难化,而终于展开了觉世度人的法门。
第二节 如实的解脱道
释尊本著自证的解脱境地,为众生说法,众生也能像佛那样的得大解脱,这就名为转法轮(dharma-cakra-pravartana)。佛说的解脱道,就是中道(madhyamā-pratipad),如《铜鍱律.大品》(南传三.一八——一九)说:
「诸比丘!世有二边,出家者不应亲近。何等为二?于诸欲爱欲贪著事,是下劣、卑贱,凡夫所行而非圣贤,无义相应。自烦苦事,是苦非圣贤法,无义相应。如来舍此二边,依中道而现等觉,眼生、智生,寂静、证智、正觉、涅槃所资。」
「诸比丘!何谓如来现等觉,眼生、智生,寂静、证智、正觉、涅槃所资之中道?即八圣道,谓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
当时的印度,有的贪著欲乐,从事外向的物欲追求,这主要是一般在家的。有的过著苦行生活,是多数的出家人,如尼犍若提子(Nirgrantha-jñātiputra)。从世间苦迫的彻底解脱来说,专于物欲追求、极端苦行——二边,都不是圣贤法,是没有义利、没有价值的。释尊舍弃二边,依中道行而得现等觉(abhisaṃbuddha)。中,是正确的,没有偏颇而恰到好处的。中道,是正行,依之进行而能到达现等(正)觉及涅槃的。中道就是八(支)圣(正)道(āryâṣṭâṅgika-mārga),八正道是一切圣者所共由的,所以经中称为「古仙人道」。释尊临涅槃时,化度须跋陀罗(Subhadra),还是这样说:「若诸法中无八圣道者,则无第一沙门果,第二、第三、第四沙门果。」圣者的果证,现等觉与涅槃,离了八正道是不可能的。八正道的内容是:正见(samyag-dṛṣṭi)是正确的知见,正思惟(samyak-saṃkalpa)是正确的思考,正语(samyag-vāc)是正当的语言文字,正业(samyak-karmānta)是正当的身体行为,正命(samyag-ājīva)是正当的经济生活,正精进(samyag-vyāyāma)是止恶行善的正当努力,正念(samyak-smṛti)是纯正的专心一意,正定(samyak-samādhi)是纯正的禅定。这八者就是法,所以说:「正见是法,乃至……正定是法。」释尊依八正道而现等正觉,为弟子们宣说,弟子依法修行,八正道也就出现于弟子心中。从佛心而转入弟子心中,所以名为转法轮;法轮是以八圣道为体的。
中道——八支圣道,是修学的圣道内容,也表示了道的修学次第。归纳圣道为三学:戒(śīla)、心(citta)、慧(prajñā)。依三学来说:正见、正思惟是慧;正语、正业、正命是戒;正念、正定是心(心是定的异名);正精进是通于三学的。三学是道,修道所证的是解脱(vimukti),道与解脱合说为四法,如《长阿含经》(二)《游行经》(大正一.一三上)说:
戒、定、慧、解脱——四法,与四清净相当,如《杂阿含经》卷二一(大正二.一四八下——一四九上)说:
「如来应等正觉说四种清净:戒清净、心清净、见清净、解脱清净。」
依《增支部》说,这是「四清净精勤支」(cattāro-pārisuddhi-padhāniyaṅga);《杂阿含经》解说为「戒净断」、「心净断」等。断就是精勤的异译,如「四正勤」即「四正断」。见清净的见,是如实知见,是慧的异名。从如实知见到究竟解脱,在修学上还有层次,所以又立七清净,如《中部》(二四)《传车经》(南传九.二七三)说:
「唯戒清净至心清净,唯心清净至见清净,唯见清净至断疑清净,唯断疑清净至道非道知见清净,唯道非道知见清净至方途(行道)知见清净,唯方途知见清净至知见清净,唯知见清净至无取著般涅槃。」
七清净,在修道得果上,有依前起后的次第意义,终点是解脱涅槃。《中阿含.七车经》,译七清净为:戒净、心净、见净、疑盖净、道非道知见净、道迹知见净、道迹断智净。见清净以下,都是慧学。依戒而定,依定而慧,依慧得解脱;这一修行次第,是完全正确的。如戒行不清净,言行不如法,那即使修得定,也是邪定。七清净的修行次第,依《瑜伽论》说:依无我正见断萨迦耶见(satkāya-dṛṣṭi),是见清净。于三宝、四谛的疑惑(vicikitsā)永远超越,是度疑清净。八正道是道,世间苦行等是非道计道,戒禁取(śīlavrataparāmarśa)永断,所以是道非道智见清净。断萨迦耶见、疑、戒禁取——三结(trīṇi-saṃyojanāni),就是依初果向得初果。依初果到四果的,佛说有四通行(catasṛ-pratipad),或译四事行迹,就是行智见清净。依阿罗汉(arhat)道智,断一切烦恼,名行断智见清净。断尽一切烦恼,得阿罗汉果,就得究竟解脱的涅槃了。这一道的进修次第的解说,与《中阿含经》经意相合。
八支圣道,在圣者是具足的;如从修学来说,八圣道也有次第的意义。修学而求解脱的,一定要依善知识(后代也通于经论)听闻正法,经如理作意,才能引生出世的正见。所以说:「二因二缘,起于正见。」圣道如日轮,正见如日出前的明相,如《杂阿含经》卷二八(大正二.一九八中)说:
「如日出前相,谓明相初光。如是,比丘正尽苦边,究竟苦边前相者,所谓正见。彼正见者,能起正志、正语、正业、正命、正方便、正念、正定。」
正见能引起正志(正思惟)等,正见是先导的,也是正道所不能离的。如依修学次第说:闻正法而起(1)正见,是闻所成慧(śrutamayī-prajñā)。(2)正思惟不是单纯的义理思惟,而是正思惟要从实行以达成理想,古人译为正志或正欲,表示了行践的趣向。因此,依正思惟而起的,对外事就有(3)正语、(4)正业、(5)正命、(6)离恶行善的正精进,这就是戒清净。那时的正见,就是思所成慧(cintāmayī-prajñā)。进而在内心方面,依正精进而修(7)正念、(8)正定,就是心清净。那时的正见,是与定相应的修所成慧(bhāvanāmayī-prajñā)。如定慧相应,引發无漏圣慧,那就是见清净了。从见清净进修到行断智见清净,都是圣慧。《相应部》(四七)〈念处相应〉(南传一六上.三九一)说:
「何为善法之初?谓善清净戒,正直见。郁低迦!汝善清净戒,得正直见。郁低迦!汝依戒、住戒修四念处。」
依经说,应该先修清净戒与正直见,然后依(正见、正)戒而修四念处,这是符合八支正道的次第进修的。如以五根(pañcendriyāṇi)与八正道对论,那么,(1)信(śraddhā)是依胜解而来的,所以正见能成就信根。(2)精进(vīrya)根是止恶行善的,与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相当。(3)念(smṛti)根与(4)定(samādhi)根,就是正念与正定。(5)慧(prajñā)根,约次第说,就是无漏慧了。八正道以正见为先,五根以慧根为后;其实,慧是在先的,也与一切正道不相离的。如《杂阿含经》卷二六(大正二.一八三中)说:
「此五根,一切皆为慧根所摄受。譬如堂阁众材,栋为其首,皆依于栋,以摄持故。」
八正道为圣道的总纲,试列表如下:
(闻慧)正见─┐(成信) │ (思慧)└→正思惟┐(起愿欲) │ │ ┌正语…………………………. │ │正业 : ├→┤正命 :…戒清净 │ └┐ : │ 正精进………………………. │ ┌┘ : └→┤正念┐ :…心清净 │ ↓ : (修慧)└──→正定…………………. │ └→(现证慧)………见清净
「佛法」以圣道的笃行为主,而行是理性的行,所以以正见为先(「大乘佛法」就是以般若为导)。正见所知见的,是世间生死苦迫的何以集起?世间生死苦迫的如何止息?这一问题,本是当时印度宗教界的思想主流,释尊是怎样的去理解、去解决?佛法是不共世间的,正见为先的特质到底是什么?扼要的说:佛是以因缘(nidāna 即缘起)来通达一切的。《相应部》与《杂阿含经》一致的说:释尊与过去六佛——七佛,都是观缘起的集(samudaya)与灭(nirodha)而成佛的。佛依此正觉成佛,也就以此教弟子,如经说「苦乐(是当前的感受,也是此生果报)从缘起生」;「我论因说因」。因缘——缘起观是佛法的胜义所在,是不容怀疑的。当时的印度,传统的婆罗门以外,还有东方新兴的沙门团——六师。行为上,有乐欲行与自苦行的二边,释尊离此二边说中道。在思想上,更是异说纷纭:执一、执异,执常、执断,执有、执无……,都是偏蔽而不符正理的。如论究世间,在时间上,是常住还是无常?在空间上,是有边还是无边?这些异说,说得玄妙高深,而对现实世间生死苦迫的解脱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戏论(prapañca)。释尊否定这些二边的见解,提出了正确的见解,就是因缘说。因缘即缘起,被称为「处于中道而说法」,在佛法流传中,缘起说也就称为中道。正见的中道,如《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五下)说:
「云何世尊施设正见?佛告𨅖陀迦旃延:世间有二种依(著),若有、若无。」
「世间集如实正知见,若世间无者不有;世间灭如实正知见,若世间有者无有;是名离于二边,说于中道。所谓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谓缘无明行,乃至纯大苦聚集。(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谓)无明灭故行灭,乃至纯大苦聚灭。」
正见是正见缘起的集与灭,也是离二边的中道。释尊的正见,不是神教那样的从神说起,也不是形而上学者那样说本体、说真我,而是从众生现实身心去观察,發见缘起法性(dharmatā)而大觉解脱的。人世间的苦迫——解决不了的无边问题,是由于众生触对自然界、社会界、自己身心而引起的,所以直从自己——每个人的自己身心去观察。释尊常说五蕴(pañca-skandha)、六处(ṣaḍ-āyatana)、六界(ṣaḍ-dhātu),都是依众生身心,或重于心理,或重于生理,或重于物理的不同观察。众生身心的一切,都是依因缘而存在,依因缘而消失,所以说「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乃至纯大苦聚集」;「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乃至纯大苦聚灭」。众生的现实身心,是苦聚。苦是依因缘而有的,构成苦聚的因缘名为集。由于构成苦聚的因缘不断,所以众生的生死,生而死、死而生,一直生生不已的延续下去。既由因缘而有苦,那么苦聚的因缘消失了,「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纯大苦聚——生死也就彻底的解脱。生死与涅槃,都依缘起而有可能。正见及正见所起的正思惟等道,圣者是从「修道」中,达到「知苦」、「断集」,而「证灭」的,这就是苦、集、灭、道——四(圣)谛(catvāry-ārya-satyāni)法门。
四谛是要一一了知的,而「苦」却是要遍知的。遍知(parijñā),是彻底的、普遍的知。众生的身心自体,称为苦聚(蕴)。「诸受皆苦」,不是与乐受相对的,而是深一层次的苦。佛法观五蕴、六处、六界,为无常(anitya)、苦(duḥkha)、空(śūnya)、无我(nirātman),或作无常、苦、无我、无我所(anātmīya),是深彻的遍观。众生身心自体的存在(有)与生起,是依于因缘的,主要为爱著(tṛṣṇā)——一切烦恼,及依烦恼而起的业(其实,烦恼与业也是身心自体所摄的)。凡是依因缘(因缘也是依于因缘)而有而起的,是非常(无常)法,不可能常恒不变的。现实身心世间的一切,在不息的流变中,生起了又灭,成了又坏,兴盛了又衰落,得到了又失去;这是没有安定的,不可信赖的。现实世间的一切,在永不安定的不息流变中;爱著这无可奈何的现实,不能不说是苦了。《杂阿含经》说:「我以一切行无常故,一切诸行变易法故,说诸所有受悉皆是苦。」苦是不得自在(自主,自由)的,不自在就是无我,如《杂阿含经》卷二(大正二.七下)说:
「世尊告余五比丘:色(等五蕴,下例)非有我。若色有我者,于色不应病苦生,亦不得于色欲令如是、不令如是。以色无我故,于色有病有苦生,亦得于色欲令如是、不令如是。」
我(ātman),是主宰的意思。印度的神教,都想像身心中有一常恒、妙乐(自在)的「自我」(与一般所说的灵性相近),或说与身心一,或说与身心异。有了我,为生死流转中的主体,也就是解脱者的主体。依佛法说,在现实身心世间中,那样的「我」是没有的。我是自主而宰(支配)他的,没有我,还有什么是属于我(我所)、受我支配的呢?无我、无我所,就是空的本义。在圣道的修行中,能这样的知苦(集也在苦聚中。不过空与无我,是通于圣道及涅槃的),就能断(以爱著为主的)集而证灭了。佛依无我的缘起,成立非常而又不断的生死流转观;也就依缘起的(无常、苦、)无我观,达成生死的解脱——这就是不共世间的,如实的中道。依无常、苦变易法,通达无我我所,断萨迦耶见,也就突破了爱著自我的生死根源——爱乐、欣、憙阿赖耶。断我我所见,能灭我我所爱,进而灭除我我所慢(māna),就能得究竟解脱。所以《杂阿含经》卷一〇(大正二.七一上)说:
「无常想者,能建立无我想。圣弟子住无我想,心离我慢,顺得涅槃。」
佛与圣弟子达到究竟解脱的,称为阿罗汉,有慧解脱(prajñā-vimukta)、俱解脱(ubhayatobhāga-vimukta)二类。依慧得解脱,名慧解脱;心离烦恼而得解脱,名心解脱(citta-vimukti);这二者,本是一切阿罗汉所共通的。由于心是定的异名,所以分为慧解脱及(心与慧)俱解脱二类。佛为须深(Susīma)说:慧解脱阿罗汉,不得四禅,也没有(五)神通,是以法住智(dharma-sthititā-jñāna)通达缘起而得解脱的。俱解脱得四禅、无色定、灭尽定,依禅而引發神通,见法涅槃(dṛṣṭadharma-nirvāṇa)。如从离烦恼得漏尽智(āsrava-kṣaya-jñāna)而解脱来说,慧解脱与俱解脱,是平等而没有差別的。然慧解脱者,没有根本定,眼见、耳闻都与常人一样,老病所起的身苦也一样(但不引起心苦)。俱解脱阿罗汉有深的禅定,引發神通,见、闻、觉、知都有超常的能力;老病所生的身苦,因定力而大为轻微。在阿罗汉中,俱解脱者是少数,受到佛弟子的钦仰。但得深定,發五神通,依定力而身苦轻微,是共世间的,神教徒也有人能修得这样的,所以佛弟子应以般若自证得解脱为要务。而以般若得解脱,是要从如实知见缘起中,对众生——自己身心(五蕴、六处、六界)的行动,了解为什么会起爱著,为什么会引生苦痛,要怎样才能解脱,依正见缘起的无常、无我,才能达成解脱生死的目的。如不了解道要,一心专修禅定,或者求神通,那是要滑入歧途的。
第三节 人间的正行
中道以正见为先,修证以定慧为主,然对于个人修持、佛法的久住世间,戒(śīla)却是无比重要的。戒是人间的正行、善行,如在家弟子的五戒,杀(人)、盗、邪淫、妄语(作假见证等),也正是善良风俗所不容,国家法律所要制裁的。「佛出人间」,为众生说法,是依人间的正行——「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而引向「内净其意」的定慧熏修,正行是与解脱道相应的。所以,如说修说证,而不知身在人间,所行的却是放辟、淫乱,或者类似颠狂,那不是知见不正,就是修持上出了毛病。如狂妄的自以为是,那不是释迦弟子。佛为弟子制戒,而出家戒的内涵更为深广。出家,是离家而入僧伽(saṃgha)。构成僧伽的每一成员,人人是平等的;僧伽是法治的;僧伽事务,由大众会议来决定的,所以是民主的。在僧团中,彼此互相勉励,互相警策,互相教导,也互相举發別人的过失,经忏悔而保持清净。这是「见(解)和同解」、「利(经济)和同均」、「戒(法制)和同遵」的僧团。律典说:这样和、乐、清净(健全)的僧团,才能达成「正法久住」、「梵行久住」的理想。当时印度宗教的风尚,远离、独处,受到世人的尊敬,但释尊却渐渐引导,使出家者纳入有轨律的僧团。所以佛曾劝优波离(Upāli)、大迦叶(Mahākāśyapa)住在僧团内,并给「常乐独住」以有实质意义的新解说。
当时印度的神职人员——依信施而生活的婆罗门及(六师)沙门,流行低级的迷妄行为。《梵网经》列为「中戒」、「大戒」,《四分律》总名为「大小持戒犍度」。现在依《长阿含经》(二一)《梵动经》,录「大戒」如下:
「召唤鬼神,或复驱遣(鬼神)。种种厌祷,无数方道恐热于人。」
「能为人安胎、出(胎)衣,亦能呪人使作驴马,亦能使人聋盲瘖痖。」
「或为人呪病,或诵恶呪,或诵善呪;或为医方、针灸、药石、疗治众疾。」
「或呪水、火,或为鬼呪,或诵刹利呪,或诵鸟呪,或支节呪,或安宅符呪,或火烧、鼠囓能为解呪。」
「或诵知死生书,或诵(解)梦书,或相手、面(书),或诵天文书,或诵一切(鸟兽)音书。」
「瞻相天时,言雨不雨,谷贵谷贱,多病少病,恐怖安隐。或说地动、彗星(现)、月蚀、日蚀,或言星蚀,或言不蚀。」
「或言此国当胜,彼国不如;或言彼国当胜,此国不如;瞻相吉凶,说其盛衰。」
在《长部》(一)《梵网经》中,更有:
「火、杓子、壳、粉、米、熟酥、油、口、血——护摩。」
「问镜,问童女,问天(神),拜太阳,供养大梵天,请吉祥天。净地,嗽口,沐浴,举行供牺牲的祭祀。」
这类迷妄的低级宗教行为,在印度盛行,但释尊「无如是事」,也从不称赞这类行为。《梵网经》所说的「小戒」,是十善、十戒,及某些物品不得接受等。「中戒」是种植,贮畜享受,歌舞等娱乐,赌博,卧室香油等奢侈,闲谈世事,诤论义理,为国王奔走等。「大戒」是占卜,豫言,推算,咒术,护摩,供神,治病。医药,古代与巫术相关联;纯正的医药,是世间正事,也无关于宗教的信行。这些低级的宗教行为,称为「大戒」,是佛教出家僧团所严重关切的。这些宗教行为,是否有效,为另一事,佛法是决不采用的。如印度盛行的咒术,是「佛法」所鄙弃的,如《中阿含经》(一八一)《多界经》(大正一.七二四上)说:
「若见谛人,生极苦甚重苦,不可爱、不可乐、不可思、不可念,乃至断命。舍离此内(佛法),更从外求,或有沙门、梵志,或持一句呪,二句、三句、四句、多句、百千句呪,令脱我苦,……终无是处。」
见谛人,是证见四谛的(初果以上)圣者。佛教的圣者,如因病而引生极大苦痛,面临死亡威胁,也不可能去从那位沙门、婆罗门,求诵咒语以延续生命的。可见咒语是凡愚的事,是真正佛弟子所鄙弃的。又如出家戒中,不知四谛而说「我知」四谛的;没有见到天(deva)、龙(nāga)、夜叉(yakṣa)等鬼神,而说「我见」,这不是为了「名闻」,就是为了「利养」,虚诳的说神说鬼,在僧伽中是「大妄语戒」,要逐出僧团,取消比丘资格的。因为采用咒语等行为,妄说见神见鬼,会增长社会的迷妄。有些人会夸谈灵异,惑乱人心,终将造成僧伽内部及社会文化的祸害。释尊一律严格的禁止,对印度宗教来说,树立了理性的觉者的形象,这才是正见、正行、正觉者的佛法!
第二章 方便道之施设
第一节 四不坏净(四证净)
中道——八支圣道的修行,是以正见(samyag-dṛṣṭi)为先导的。从众生身心自体去观察,通达缘起(pratītya-samutpāda):「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而苦蕴集;「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而苦蕴灭。苦蕴集是生死流转,苦蕴灭是解脱涅槃。如实知缘起的集、灭而修行,达到悟入真谛,就成为圣者。圣者的悟入,是「远离尘垢,法眼生,谓所有集法皆是灭法」;或说「于四谛如实知」,「知见四谛得漏尽」,「于四谛如实现等觉」。总之,于缘起、四谛(catvāry-ārya-satyāni)的体悟,是初果的预入圣流,到阿罗汉究竟解脱,如来现正等正觉的不二法门。
中道正行的修证,对一般根性来说,到底是难了一些。因为众生无始以来,一直系缚在「乐阿赖耶、欣阿赖耶、憙阿赖耶」中,成为众生——人的特性。核心是自我,表现为(情感的)「我我所爱」;在知识开展中,成为「我我所见」;而更根深柢固的,是(意志的)「我我所慢」。要彻悟缘起无我,离见(dṛṣṭi)、爱(tṛṣṇā)、慢(māna)而究竟解脱,不能不说是「甚深」了。释尊大慈悲心,不舍众生,所以有方便道的施设。契入甚深法的初果,名为须陀洹(srotāpanna)——预流,意思是预入圣道之流,成为圣者。佛弟子中,确有「言下顿悟」的,但约一般根性来说,总是次第渐入的。入预流位,有必备的条件,名为四预流支(catvāro-srota-āpannâṅgāni)。经中有两类四预流支,有属于如实道的正见为先的预流支,如《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三一四)说:
「诸比丘!有四预流支,何等为四?亲近善士、听闻正法、如理作意、法随法行。」
预流支是证入预流果的支分。先要亲近善士:佛及圣弟子是善士;佛弟子而有正见、正行的,也是善士。从善士——佛及弟子听闻正法,不外乎四谛(一切法门可统摄于四谛中)。这是古代情形,等到有了书写(印刷)的圣典,也可以从经典中了知佛法,与听闻一样,所以龙树(Nāgārjuna)说:「佛法从三处闻:从佛闻,从弟子闻,从经典闻。」无倒的听闻正法,能成就「闻慧」。如所闻的正法而审正思惟,如理作意能成就「思慧」。如法随顺法义而精勤修习,法随法行能成就「修慧」。闻、思、修——三慧的进修,能见谛而得预流果。这是般若(prajñā)——慧为先导的,为上一章「中道正法」的修行阶梯。
经中说到另一预流支,就是四证净(catvāro 'vetya-prasāda),如《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五三——二五四)说:
「诸比丘!汝等当劝彼等(亲族、朋友)修习安住四预流支。何等为四?谓于佛证净劝导修习安住……,于法(证净)……,于僧(证净)……,圣者所乐……能發三摩地之戒劝导修习安住。」
证净(avetya-prasāda),在《杂阿含经》中,译为不坏净(abhedya-prasāda),这是脇(Pārśva)尊者所传,如《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〇三(大正二七.五三四下)说:
「脇尊者曰:此应名不坏净。言不坏者,不为不信及诸恶戒所破坏故。净谓清净,信是心之清净相故,戒是大种清净相故。」
佛(buddha)、法(dharma)、僧伽(saṃgha)——三宝,是佛法开展中形成的全体佛法。信(śraddhā)是以「心净为性」的;对三宝的证净,是对三宝坚定不变的信心。圣者所爱乐戒(śīla),是佛弟子必不可缺的如法的正常戒行。有信与戒为基础,能深入佛法。本来这是对三宝的净信,及「圣(所爱)戒成就」,以后才合名证净。名为四证净,那是证智相应的信与戒。不坏净可通于深浅——圣者的证净(即证预流果);还没有证入者的净信。这是以信为主,能由浅易而深入的法门。
预入圣流,一定是有慧有信,缺一不可。经说以信为先或以慧为先,只是适应根性的方便不同,所以佛法所说的两类预流支,都可以依之而成为圣者。经上说:佛弟子的根性,利钝不同,有随法行(dharmânusārin)与随信行(śraddhânusārin)二类,如《杂阿含经》卷三三(大正二.二四〇上——中)说:
「圣弟子信于佛言说清净,信法、信僧言说清净,于五法增上智慧,审谛堪忍,谓信、精进、念、定、慧,是名圣弟子不堕恶趣,乃至随法行。」
「圣弟子信于佛言说清净,信法、信僧言说清净,乃至五法少慧,审谛堪忍,谓信、精进、念、定、慧,是名圣弟子不堕恶趣,乃至随信行。」
随法行人,于信等五法中,智慧增上,是慧力特强,以慧为主而信等为助的。随信行人,于五法中是「少慧」,慧力差一些,是以信为主而慧等为助的。信等五根,因根性而可能有所偏重,而其实五根都是具足的。甚深法是智慧所觉证的,以闻思修而入的预流支,是利根随法行人。在佛法的开展中,方便适应,又成立证净(重信)的预流支,那是钝根随信行人所修学了。
「法」,是「若佛出世,若不出世,法住法界」的。释尊在菩提树下,彻悟正法而被尊称为「佛」。释尊说法教化,出家与在家的,很多人从佛修行。佛为弟子们制立戒法;出家者依戒律而成立僧伽。在家与出家弟子中,有预流、一来、不还、阿罗汉——四果、四向的圣者,称出家圣者为圣僧。佛法流布人间,佛、法、僧——三宝,就出现于世间。佛法与一般神教,有本质上的差异,但三宝住世,就有类似一般神教的情形。佛,如一般宗教的(最高神或)教主。法,如一般宗教的教义与教规。僧,如一般宗教的教会、教团。佛弟子归依时说「归依佛,两足尊」,佛是人类(两足的)中最伟大、最可尊的圣者;「归依法,离欲尊」,在离烦恼、离罪恶的教义中,佛的法是最彻底、最可尊的;「归依僧,众中尊」,佛弟子的僧伽,在一切教团中,是最可尊敬的。「归依三宝」,表示出对三宝的无限信敬。这种(不离智慧的)信,清净的、纯洁的信心,类似一般宗教的信仰,在佛教中开展起来,成为一般通俗易行的法门。对三宝的崇敬,是信;真正有信心的,一定有戒。戒,不是外道的种种邪戒,是人类的德行,构成人与人间和谐安乐的行为与生活,这是圣者所爱乐(离此是不能成为圣者的)戒。四不坏净,就是依此(不离慧的)深信,及完善的戒行,而能契入圣法流的。这是「佛法」时期,适应随信行人的方便,近于一般宗教,所以是通俗的易行道,为出家的钝根初学说,更多的为一般在家的信众说。如《杂阿含经》说:四不坏净成就,「于此命终,生于天上」;「若堕地狱、畜生、饿鬼者,无有是处」;如是「福德润泽,(善润泽),为安乐食」;「四种福德润泽,善法润泽,摄受称量功德不可称量」;是四种「诸天天道,未净众生令净,已净者重令净」。修四不坏净而深入的,能得预流果;但重视福德、善法,不堕恶趣而生于天上,表示了趣向解脱,而又通于没有成圣的善道。
第二节 六念法门
释尊安立的方便道,是四预流支(catvāro-srota-āpannâṅgāni):佛不坏净、法不坏净、僧不坏净、圣所爱戒成就。然经中还有二说:一、佛证净、法证净、僧证净、施舍。二、佛证净、法证净、僧证净、智慧。这二类都名为四预流支,可见(方便道的)四预流支,是以佛、法、僧——三宝的净信为本的;在三宝的净信外,加入施舍,或者戒,或者智慧,而后来以加入「圣所爱戒成就」为定论的。以信为基本的修行系列,是在佛法开展中次第形成的。或重在忆念不忘,有「六(随)念」(ṣaḍ-anusmṛti)。六念是:念佛、念法、念僧、念戒、念(施)舍、念天。法门的次第增多是:初修与四不坏净相关的四念——念佛、念法、念僧、念戒;其次念五事——念佛、念法、念僧、念戒、念施舍;末后再加入念天,就是六念了。如综合佛不坏净、法不坏净、僧不坏净为净信而修行,那就有信、戒、施、慧——四法,信、戒、闻、施、慧——五法的施设。四法与五法,是为在家弟子说的,可说是三类(方便道)预流支的综合。
六(随)念法门,也是以信为先导的方便。说到念(smṛti),是忆念、明记不忘,是修行(特別是修习定慧)所必要的。依「念」的专心忆念,能趣入定境,所以说「念为定依」(依定才能發慧)。六念的修习:系念三宝而信心清净,如昏夜的明灯,荒漠中發见甘泉一样,内心清净,充满了幸福、平安的充实感。忆念(重自利的)所持的戒行清净,忆念(重利他的)如法施舍的功德。有信心、有善行,无论是成为预流(圣者),或还是凡夫,都会上升天国,享受福乐。所以能「于诸世间,若怖若安,不起嗔恚,我当受持纯一满净诸天天道」。在《增一阿含》中,六念以外,增列念身、念休息(寂止)、念安般、念死,共为十念。但后四念的性质,与六念是不同的。
六念的内容,如《杂阿含经》卷二〇(大正二.一四五中)说:
「当念佛功德:此如来、应、等正觉、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
「念法功德:于世尊正法律,现法离诸热恼,非时通达,缘自觉悟。」
「念僧功德:善向、正向、直向、等向,修随顺行,谓向须陀洹、得须陀洹,向斯陀含、得斯陀含,向阿那含、得阿那含,向阿罗汉、得阿罗汉。如是四双八士,是名世尊弟子僧,具足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供养、恭敬、尊重之处,堪为世间无上福田。」
「念戒功德:自持正戒,不毁、不缺、不断、不坏,非盗取戒,究竟戒,可赞叹戒,梵行戒,不憎恶戒。」
「念施功德:自念布施,心自欣庆,舍除悭贪,虽在居家,解脱心施、常施、乐施、具足施、平等施。」
「念天功德:念四王天、三十三天、炎摩天、兜率陀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清净信戒(闻施慧),于此命终,生彼天中。我亦如是清净信、戒、施、闻、慧,生彼天中。」
六念的前三念,是三宝功德的忆念。如不了解三宝的内容——佛、法、僧所以值得尊敬的所在,那就徒有三宝的忆念,并不能增长正信的。依经上说:念佛是忆念佛的十号。这些名号,从多方面表示了佛的功德。如「如来」,是真理的体现者,如实的宣说者。「应」(阿罗诃),是离一切烦恼,值得尊敬供养者。「等正觉」,是正确而普遍的觉悟者。这样的顾名思义,从佛的名号而忆念佛的功德。念法,是忆念八圣道(甚深法,依八圣道而如实知见与证得)。如「现法」,佛说的正法,依圣道而可以现见的。「离诸热恼」,是离一切烦恼的。「非时」或作「不待时节」,是说依法修行,随时都可以成就的。「通达」,是说依圣道而引导、而契入的。念僧,是忆念圣僧——从预流(须陀洹)向到阿罗汉果,四向、四果的功德。这些圣者,「善向、正向、直向、等向,修随顺行」,或译为「妙行、质直行、如理行、法随法行、和敬行、随法行」。表示圣者的持行,有戒、定、慧等功德,所以是应受恭敬供养的无上福田(施僧得大果)。念戒,是忆念自己的戒行清净,没有缺失(如有所违犯,依法忏悔,就回复清净),是圣者所称誉爱乐的。念施,是忆念自己的施舍。「虽在居家,解脱心施」,是在家弟子,不求世间福乐果报的清净施(如出家,行不求名闻利养的法施)。念天,是念六欲天。有信,有施、戒功德的,能生天;得预流果的,死后也上生欲界天。
「六念」、「四不坏净」、「念佛法僧」、「念佛」,这一类的行法,是适应随信行人,特別是在家弟子的方便道。有一般宗教的共通性,有安定内心、除忧怖的作用:一、病而到死亡边缘,身体大多数是「苦痛逼切」,而眷属、物欲、自我的爱恋,会引起内心的焦急、忧伤、恐怖,比身苦更严重得多。对在家弟子,劝他不要恋念眷属、恋念物欲,应该修六念、四不坏净。如平常念佛、念法、念僧的,不论什么情况下去世,决定上升而不会堕落,所以不用为此担忧。二、离別,即使与释迦佛別离,也不用忧悲;修六念,就等于与佛及圣弟子同在了。三、修六念的,「处凶崄众生中无诸罣碍」。四、贾客远行,「于旷野中有诸恐怖,心惊毛竖」的,应念佛、念法、念僧。「比丘住于空闲、树下、空舍,有时恐怖心惊毛竖」的,应当念佛,并举一譬喻,如《杂阿含经》卷三五(大正二.二五五中)说:
「帝释语诸三十三天言:诸仁者!诸天与阿修罗共鬪战时,若生恐怖,心惊毛竖者,汝当念我伏敌之幢!念彼幢时,恐怖即除。」
「如是,比丘!若于空闲、树下、空舍而生恐怖,心惊毛竖者,当念如来:如来、应、等正觉,乃至佛、世尊!彼当念时,恐怖即除。」
这一譬喻,似乎是神话,而其实是的确有此情形的。「伏敌之幢」,是军旗。在古代,如帅旗屹立,军队望见了奋勇作战;如帅旗倒下,那不是主帅被杀、被俘,就是逃走。部队不见了帅旗,当下会士气丧失而溃败的。如战斗中的军士,想到了主将的才能、武器精良,那部队会士气高昂,不会惊怖而奋战的。依外在事物而增强自身的心力,是确实存在的(「怕鬼唱山歌」,也是这种作用,虽然听到外来的声音,其实是出于自己的)。「六念」、……「念佛」,不外乎应用这一意义(如能导入预流,那就性质不同)。原则的说,这是一般神教所共有的;六念等有安定内心、除忧怖的作用。经文,大抵属于(九分教中)「记说」部。
第三章 方便道之發展趋向
第一节 六念法门的演化
四不坏净(catvāro 'vetya-prasāda)与六随念(ṣaḍ-anusmṛti),是适应随信行(śraddhânusārin),特別适应在家弟子的法门。这是重信(śraddhā)、重福德(puṇya)的,在信与福德的修行中,导向菩提,与般若(prajñā)相应。以方便道而通甚深行,佛法还是一味的。与甚深法相通的六随念,是「自力」的修持,如《杂阿含经》卷三三(大正二.二三七下)说:
「圣弟子念如来事,……如是念时,不起贪欲缠,不起嗔恚、愚痴心。其心正直,得如来义,得如来正法,(于如来正法——衍文。)于如来所得随喜心,随喜心已欢悦,欢悦已身猗息(轻安),身猗息已觉受乐,觉受乐已其心定。心定已,彼圣弟子于凶崄众生中,无诸罣碍,入法流水,乃至涅槃。」
六随念所念境——念佛、法、僧,是三宝的功德;念戒与舍,是自己所有的功德;念天是当来果报的殊胜庄严。念境各不相同,而修随念所起的喜、悦、安、乐、定,得预法流,六念是一样的。《杂阿含经》所说,与《增支部》说相同。《法蕴足论》解说喜觉支(prīti-saṃbodhyaṅga),说到六随念,内容也完全一样。因念得定,所以《清净道论》,六念属于定学中。这是圣者所修,也是通于凡夫的。如病重时、別离时、恐怖时,念三宝的功德等,在一般信众心目中,无疑的会引起「他力」的感觉。还有,佛法在通俗宏传中,遇著新的情况(如佛入涅槃了),也就会引起新的问题、新的解说,影响到修行者,「随念」的内容也会有多少不同了。适于信行人的法门,易于通俗普及,但也容易适应低级趣味而俗化、神化,这应该是关心佛教者所应该注意与反省的!由于「随念」内容的所有演化,对佛教的發展,起著重要作用,所以分別的加以叙述。
一、佛随念(buddhânusmṛti):简称「念佛」。佛法本是正法(saddharma)中心的,法是圣道,依圣道而觉证。法是佛出世如此,佛不出世也如此,本来如是。释尊的大觉成佛,只是体悟了而不是發明了正法,所以佛也是依法而住的。释尊圆满的觉证了,以世间的语文表达出来,使多数的在家、出家众,也能实现正法的觉证,得到解脱自在。随佛修行者,是依法而行的。这样,佛法是「依法不依人」,佛与随佛修学者,是先觉觉后觉,老师与弟子的关系。直到现在,我们还自称为佛弟子(或三宝弟子);大家的心目中,也还觉得释迦佛是我们的「本师」。佛教的学众,有「七众弟子」,释尊被称为「大师」、「导师」、「天人师」。佛弟子的依法而行,如《长阿含经》(二)《游行经》(大正一.一五上——中)说:
「如来不言我持于众、我摄于众,岂当于众有教令乎?阿难!……当自归依,归依于法,勿他归依。」
对出家的比丘僧(众),佛是「依法摄僧」,并不以统摄者自居。所以佛要入涅槃,比丘们不应该有失去领导者而莫知所从的感觉,只要依自己的精进,依法而行就得了。在传记中,释尊起初是与比丘僧一起布萨的。佛姨母以新衣施佛,佛对他说:「持此衣施比丘众,施比丘众已,便供养我,亦供养大众。」佛是在僧中的。频婆沙罗王(Bimbisāra)以竹园布施,《五分律》说:「但以施僧,我在僧中。」《赤铜鍱律》说:「以竹园施佛为上首比丘僧。」《四分律》说:「汝今持此竹园,施佛及四方僧。」从施僧,施佛为上首的比丘僧,到施佛及比丘僧,表示了佛与僧伽关系的演化情形。佛在比丘僧中(当然是比丘众的上首),是佛教的早期形态,所以后来有主张「佛在僧中」的学派。到了释尊晚年,一、「依法摄僧」,制定戒律,成为有组织的僧伽(教团)。依律而行,半月布萨说「威德波罗提木叉」,释尊不再參预了。二、在佛弟子,特別是有所证悟的圣弟子,崇仰佛功德的伟大;「法乳恩深」,深感佛的慈悲,越来越觉得佛是远超于一般出家圣弟子的。这才佛本来也称为「阿罗汉」,圣弟子(阿罗汉)也被称为「如来」,而现在,佛不再只是(圣弟子)「正觉」,而更进称为「无上等正觉」了。佛、法、僧鼎立——別体,应起于释尊晚年;四不坏净、六念等法门,也依此成立。后起的部派佛教,大都是主张「佛在僧外」、「三宝別体」的。佛物(或「塔物」)与僧物的严格分別,就是受了「三宝別体」思想的影响。「佛在僧中」或「佛在僧外」,成为部派的诤论所在。其实是不用诤论的,这是佛法流布中的先后阶段。
释尊的涅槃,引起佛弟子内心无比的怀念。对佛的忆念,深深的存在于内心,而表现于事相方面的,是佛陀遗体、遗迹、遗物的崇敬。佛的遗体——舍利(śarīra),经火化而遗留下来的,起初是八王平分舍利,建塔(stūpa)供养。塔是高显的意思,与中国的「坟」义相同。佛涅槃以后,人间的佛是见不到了,见佛的舍利,与见佛一样。由于佛法的發展,教区不断扩大,西元三世纪中,阿育王(Aśoka)将佛舍利分布到各方,建塔供养。舍利塔是代表佛的,与僧众及传诵、修持中的法,合为三宝,表彰人间佛教的具体形相。从此,因佛教發展而舍利塔的建筑更多,塔也越建而越是高大。佛牙也是佛的遗体,所以也受到尊敬。佛舍利的崇敬供养,因信、施而有福德,并非「神」那样的崇拜。《小品般若经》也还这样说:「诸佛舍利亦如是,从般若波罗蜜生,萨婆若所依止,故得供养。」念佛、信敬佛,应信念佛的功德。佛所有的无边功德,都是依此舍利(遗体)而成就的,所以恭敬供养舍利,无非借此事相来表示佛,作为佛弟子信念的对象,启發增进佛弟子内心的忆念而已。佛的遗迹,如诞生处、成佛处(菩提树也受到尊敬)、转法轮处、入涅槃处,四大圣迹(其后增多为八大圣地)都建塔纪念,受到佛弟子的巡礼供养。还有佛的遗物,最受人重视的,是佛(所用过的)钵(pātra),也建筑高台恭敬供养。对舍利塔等的供养,「一切华、香、伎乐,种种衣服、饮食,尽得供养」,还有幡、幢、盖等,也有供养金钱的。佛弟子对佛(遗体、遗迹、遗物)的信敬供养,可说采取当时民间祭祀天神的方式,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多少有点神的意识了。不过在部派佛教中,似乎还没有向舍利等祈求保庇的意义,这因为佛入涅槃,不再对人世间有关系了。
念佛不能只是事相的纪念,应念佛的功德;在佛教的發展中,佛的功德,远远的超过了佛的声闻弟子。如大天(Mahādeva)的五事论诤,前四事说明了声闻弟子功德不圆满,也就反证了佛德的究竟圆满。佛德的所以究竟圆满,由于释尊未成佛以前——菩萨长时间的广修(自利)利他功德。未成佛以前的菩萨,多数是传说中的古人,也可能是民间传说中的天(神)、鬼、畜生。菩萨故事,纷纷在「譬喻」(avadāna,意思是「光辉的事迹」)、「本生」(jātaka)教典中流传出来。这些菩萨故事,或从内容而类別为六波罗蜜,或类別为四波罗蜜、十波罗蜜,成为菩萨与声闻弟子的不同方便。如《妙法莲华经》卷一(大正九.八下)说:
「又诸大圣主,知一切世间,天人群生类,深心之所欲,更以异方便,助显第一义。」
「异方便」,是特殊的方便,或殊胜的方便。这是适应「天人」(有神教信仰)的欲求,而是「佛法」本来没有的方便。什么是「异方便」?依经文所说,是:修(菩萨行的)六波罗蜜;佛灭后造佛舍利塔,造严饰的佛像,彩画佛像;以华、香、幡、盖、音乐,供养佛塔与佛像;歌赞佛的功德;向佛塔、佛像,礼拜、合掌、举手、低头;称南无佛。这些就是成佛的「异方便」,是释尊涅槃以后,佛弟子怀念佛,在神教化的气运中發展起来的。怀念佛,佛是越来越伟大,是声闻弟子所万万不及的了。佛的身相,在旧传的「三十二相」外,又有「八十种好」说。佛的功德,在「十力」、「四无所畏」外,又有「十八佛不共法」说。对于佛的观念,佛教界分化了。上座部(Sthavira)系,虽也有近于神话的传说,而始终以人间的释尊为对象而念佛的功德。佛出人间,与人一样的身体,是业力所感的、是有漏的,终归于无常灭坏;念佛应念佛的功德——佛之所以为佛的功德法身。如《遗教经》说:「我诸弟子展转行之,则是如来法身常在而不灭也。」大众部(Mahāsāṃghika)系,对于佛传中的事实,如释尊有病、寿八十岁等,认为佛果不可能有这种事,所以说「诸佛世尊皆是出世,一切如来无有漏法」,佛传中有病等事,只是佛的方便。倾向大众系的法藏部(Dharmaguptaka)也说:「今于双树间,灭我无漏身。」譬喻者矩摩罗多(Dārṣṭāntika-kumarālāta),也以为佛的色身及功德总为佛体。重视佛的色身,而倾向于理想佛陀观,后来發展到佛「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佛身不是一般所能见的,人间所见的释尊,只是佛的方便示现。「大乘佛法」的菩萨与法身如来,是继承这一思想,光大發扬而来。「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神秘不可思议的佛,失去人间的亲切感,却更适应于神的信仰者。理想的佛陀,虽说是(最高)神的佛化,而到底经过了佛法的净化。一、佛是修行所成者;二、佛不会惩罚人,唯有慈悲;三、修行成佛,佛佛平等,不是神教那样,虽永生于神的世界,而始终是被统治的,比神低一级。佛是这样的超越,依此而修持的「念佛」,意境当然要不同了。
部派佛教时代,多数是主张三宝別体的。在三宝的信敬忆念中,对佛的信念,显然的胜过了法与僧。如上所说,对佛的事相与理想,佛弟子有著无限的怀念。尤其是「佛为法本」,法是佛所说的;佛制戒律,依戒律而后有和乐清净的僧伽。人间三宝的出现,佛是在先的。所以信念三宝,而渐重于信佛念佛。《杂阿含经》已有此情形,如五根中的信根,经上说「信根者,当知是四不坏净」;而另一经又说「何等为信根?谓圣弟子于如来所起信心,根本坚固」,这是专于如来菩提而起信了。又如《杂阿含经》「祇夜」中,四位净居天来,各说一偈赞叹,虽赞叹比丘僧,而末偈说:「归依于佛者,终不堕恶趣。」《大会经》初,也有四天所说的同一偈颂,这显然对佛有更好的信心。《那先比丘经》卷下(大正三二.七〇一下——七〇二上)说:
「(弥兰)王又问那先:卿曹!沙门言:人在世间作恶至百岁,临欲死时念佛,死后者皆生天上。我不信是语。复言:杀一生,死即入泥犁(地狱)中。我不信是也。那先问王:如人持小石置水上,石浮耶?没耶?王言:其石没。那先言:如令持百枚大石置船上,其船宁没不?王言:不没。那先言:船中百枚大石,因船故不得没;人虽有本(?)恶,一时念佛,用是不入泥犁中,便生天上。其小石没者,如人作恶,不知佛经(法),死后便入泥犁。王言:善哉!善哉!」
弥兰陀(Milinda)王与那先(Nāgasena)比丘的问答,问题是:一生中造作了无数杀生等恶业,临终时归依佛、忆念佛,死后就上生天上,不会堕落地狱;而只杀一众生的,命终就堕地狱,似乎难以信受。那先以大石在船上不会沈下,小石著水就沈作比喻,表示恶业要堕落,归依佛、念佛功德的伟大。这是说:从来不知佛法的,造作无数恶业,临终时怖畏堕落,听人说起佛法,引發对佛纯洁而专一的信念,才能不堕落而生天。这决非平时口头信佛,侭作恶事,而想在临命终时念几声佛就可以不堕落的。南传《弥兰王问经》说「善业如船」,可见是归依、念佛的善力胜过了众多的恶业。弥兰陀王是西元前二世纪人,那时念佛功德的殊胜,已成为佛教界的论题了。《大智度论》说:五百位入海的商人,遭遇到摩伽罗鱼王的厄难。有一位佛弟子,教大众称念「南无佛」,才脱离了鱼王的厄难。这是因「佛」声而引起鱼王的悔心,免除厄难,并非依赖佛力的救济。念佛脱鱼王的厄难,念佛而不堕地狱,并非由于不思议佛力的护持——这是不忘佛法本义的论师们的见解;在通俗的一般人心中,怕已想像为佛力的护持了。
二、法随念(dharmânusmṛti)——念法:念法,本是念法(八正道、缘起、四谛等)的功德。法是佛所说的,由弟子忆持在心,展转传诵,佛法是这样流传起来。佛涅槃后,弟子们将忆持传诵的佛说,经大众集会,共同审定,分类而编为次第,名为结集(saṃgīti)。以后,各方面都不断的传出佛说,所以又一再的共同结集。但各处传来的,到底是否佛说,以什么为取舍标准?起初是「依经、依律」,后来法藏部(等)说:「依经、依律、依法」。这就是「佛语具三相」:一、修多罗相应,二、不越毘尼,三、不违法相(性)。前二是与原始集出的经、律相顺而不相违的,第三是不违论究与体悟的法相。各派所传的圣典,都有出入,这是部派分化的原因之一。圣典的不断传出,说不出来历,不为各派所公认,就说是在天上说的,从天上来的。如南传的七部阿毘达磨,除《论事》以外,传说是佛在忉利天上说的。《顺正理论》说:「尊者迦多衍尼子等,于诸法相无间思求,冥感天仙,现来授与,如天授与《筏第遮经》。」不断传出的佛典,仰推从天上传来,部派佛教间就大抵如此了。佛的时代,印度早已有了文字,而圣典却一直在忆持中(印度教的教典也如此)。专凭忆持传诵,圣典就不免多变化了。古称阿难(Ānanda)为「多闻第一」,就是称赞阿难忆念受持的经法最多。圣典越来越多,所以比丘中有「持(经)法者」、「持律者」、「持(论)母者」,就是分类的专业忆持者。《分別功德论》说:「上者持(经、律、论)三藏,其次(持)四阿含(经),或能受(持)律藏,即是如来宝!」这可见佛弟子重视圣典的忆持了。佛弟子念法(经、律、论)而重视记忆——念力,是必然的,但经典浩繁,记忆不易,怎样能增强记忆的念力呢?增强「念力」,也就是增强记忆力的训练,达到「过耳不忘」,这就是三藏所没有而新出现于佛教中的陀罗尼(dhāraṇī)了。《大智度论》说「是陀罗尼多种:一名闻持陀罗尼,得是陀罗尼者,一切语言诸法耳所闻者,皆不忘失」;「有小陀罗尼,如转轮圣王、仙人等所得闻持陀罗尼,分別(知)众生陀罗尼,归命救护不舍陀罗尼。如是等小陀罗尼,余人亦有」。陀罗尼,是印度人所旧有的,译义为能持或总持。依佛法说,陀罗尼是一种潜在的念力,得到了能历久不忘,《大智度论》并传有闻持陀罗尼的方便。一般的「咒陀罗尼」,也只是一种达成「念念不忘」、「历历分明」的训练法而已。「佛法」中本没有说到陀罗尼,采取印度旧有的而引入佛法,无疑的与忆持教法有关。
三、念僧(saṃghânusmṛti):忆念四向、四果的圣德,确信是值得恭敬、供养的圣者,是念僧的本义。然从住持佛法的僧伽来说,凡是出家受具足戒的,成为僧伽的一员。僧伽是比丘、比丘尼组成的僧团,僧团中,虽不一定是圣者,而四向、四果的圣者,在这僧伽以内。功德圆满的佛,涅槃以后,存在于世间佛弟子的怀念中。佛所说的法(与律),依僧伽的忆持、宣说、身体力行,而存在于世间;所以三宝住世,重在僧伽。佛「依法摄僧」,为了十种义利而制戒律,目的在组成一「和合」、「喜乐」、「清净」——健全的僧团。健全的僧团,对内能促成修证,贤圣辈出;对外能增进社会一般的信仰。这样,能达成正法久住人间的目的,所以念僧是「世间无上福田」,施僧的功德最大!佛灭以后的佛法,依僧伽而住持宏传,僧伽受到特別的尊重;但佛功德的崇高,在佛弟子的心目中,正不断昂扬。主张「佛在僧中」的化地部(Mahīśāsaka)说:「僧中有佛,故施僧者便获大果,非別施佛。」法藏部(Dharmaguptaka)说:「佛虽在僧中所摄,然別施佛,果大非僧。」「佛在僧外」的部派,当然施佛的功德大于施僧了。僧伽中有圣者,不只是事相的清净;如事相僧渐渐的不如法,那信者更要敬念佛的功德了。中国佛教有一句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正意味著僧众品质的没落!
四、念戒(śīlânusmṛti):前三者因信三宝而念——与信相应的念,而念戒是忆念自己持行的净戒。依在家、出家,男、女,成年、未成年等不同,佛施设了五戒、八戒、十戒、学法女戒、具足戒等不同的戒。这是适应不同的性別、年龄、环境,而戒的实质是一样的(力有大小、强弱),所以戒类虽然不同,而都可以依之修定。《大智度论》卷一三(大正二五.一五三中)说:
「尸罗(此言性善),好行善道,不自放逸,是名尸罗。或受戒行善,或不受戒行善,皆名尸罗。」
尸罗(śīla),译为戒,是一种离恶行善的力量。戒与一般的善行是不同的,是「好行善道,不自放逸」,习性所成,不断行善的内在力量。一般人,总不免想行善而缺乏力量;如经父母、师长的教导,宗教的启發,或从自身处事中發觉,内心经一度的感动、激發,引發勇于为善、防护过失的潜力。这是通于一般人、异教徒(所以一般人也可得人天福报)的,但佛法却基于这种淑世利群的戒善,而趣向于出世。佛弟子受戒,就是为了得到这一离恶行善的潜力,一般称为「得戒」。如戒行偶有违失,应如法忏悔,回复清净。没有缺失、没有污染的清净戒,可以引發禅定,所以说是「圣者所乐戒」。有了戒善,就不会堕落了,这是通于世间与出世间的。
五、念施(tyāgânusmṛti):施是施舍,念自己所作施舍的福报。施舍,要离悭吝心而施,常施、亲手施、平等施、欢喜心施。众生所有物质的享有,都是施舍的福报。在施、戒、修(慈悲心定)——三种福业中,施是重于利他的。如《杂阿含经》卷三六(大正二.二六一中)说:
「种植园果故,林树荫清凉,桥船以济度,造作福德舍,穿井供渴乏,客舍给行旅:如此之功德(福德),日夜常增长。」
这是适应印度古代最有意义的布施。印度气候炎热,所以广植林树的园苑,供人休憩,也提贡荫凉爽适的场所。印度的出家众,中食以后,大抵在附近林园的树荫下禅坐。造桥与渡船,使河流两岸的住众,得到往来的便利。穿井取水,供应渴乏的旅行者。福德舍建在远离村、邑,行人往来的大路旁,行人晚上可以在这裡住宿。佛教的僧众游行,如当地没有僧寺,也就住在福德舍裡。这些都是社会的公共福利,地方有力人士所应该做的,被称赞为「功德日夜常增长」。《摩诃僧祇律》与《四分律》,也提到这一偈颂。对布施个人来说,供养父母、师长,沙门、婆罗门(宗教师),贫、病,都是当时社会一般的布施。自佛法兴起,施佛与施僧,日渐重视起来。在十四种个人施中,施佛的功德最为第一。重视施僧,所以列七种施僧的功德。《中阿含经》的《世间福经》说:「有七世间福,得大福祐,得大果报,得大名誉,得大功德。」七福的内容是:施僧房舍堂阁、床座卧具、新衣、朝食、中食、园民,风雨寒雪时增加供养。《须达哆经》论布施功德,以「作房舍施四方比丘众」为最上。称扬施僧的大功德,表示了寺院佛教、世界性佛教的發展。
六、念天(devatânusmṛti):天(deva)在印度语中,是光明的意思。古人依空中光明而意感到神的存在,所以称神为天。天比人间好得多——身体、寿命、享受、世界,都比人间好,所以求生天界(天堂、天国),是一般宗教大致相同的愿望。念天法门,是念天界的安乐庄严,是布施、持戒(修定)者的生处。在佛法中,这是对三宝有信心,有施舍、持戒的德行,才能生天界;如具足信、戒、施、慧,那就能得预流果,生于天上。念天的庄严安乐,善因善果,而得到内心的安宁、喜乐与满足。天(神)是一般宗教所共同的,佛否定神教中偏邪迷妄的信行,但随顺世俗,容认神——天(善因善报)的存在,而作进一步的超越解脱。经中常说「天、魔、梵」,是印度神教当时的看法。梵,是梵天(Brahmā),是永恒究竟的;人如解脱生死,即梵我不二,或说复归于梵。魔(māra),也是天,是障碍人向上向善的恶者。不能达到梵我合一的,不论天报怎样好,不能脱出魔的控制。天(deva),泛称魔以下的种种神。这一「天、魔、梵」的次第,合于印度神教的层次,但依佛法,以最高创造神自居的梵天,还在生死流转中;佛与佛的圣弟子,要超越于「天、魔、梵」的境界。佛普入八众,天有四众:四大王众天(caturmahārājakāyika-deva),忉利——三十三天众(Trayastriṃśa),魔众,梵天众。梵天,依佛法说,属于色界;魔天(即他化自在天)以下,一向类別为欲界六天,次第如下:
在佛典中,与创造神相当的梵天,请转法轮,恭敬赞叹,负起领导天人信佛法的作用。魔天极力障碍佛与弟子宏传正法,而终于不能破坏。兜率天(Tuṣita)是释尊前生的住处。与佛教(原是印度民间)关系最密切的,是忉利天与四大王众天。忉利天在这世界中心须弥(Sumeru)山顶,四王天在须弥山四方的高山上,这都是「地居天」,与我们共住在这个世界上。忉利天主,名帝释——释提桓因(Śakradevānām indra),可说是多神王国的主。帝释在享受天国的物欲外,是一位鼓吹和平忍辱、反对斗争、信敬三宝的大神。大梵天与帝释,是佛天上弟子的上首。四大王众天的天主,即著名的四大天王:东方的持国——提头赖咤(Dhṛtarāṣṭra),南方的增长——毘楼勒叉(Virūḍhaka),西方的增广——毘楼博叉(Virūpākṣa),北方的多闻——毘沙门(Vaiśravaṇa)。这四位天主,提头赖咤是犍闼婆(gandharva),毘楼勒叉是龙(nāga),毘楼博叉是鸠槃荼(kumbhāṇḍa),毘沙门是夜叉(yakṣa)。龙是畜生,夜叉等是鬼。传说的「天龙八部」,还有阿修罗(asura)、迦楼罗(garuḍa)、紧那罗(kiṃnara)、摩睺罗伽(mahoraga)。迦楼罗是妙翅的鸟,与中国传说的凤鸟相近;摩罗伽是大蟒神;这二类与龙,都是畜生,夜叉等是鬼趣。四天王所统摄的,还有众多的鬼神。这些高等畜生、上等鬼王(多财鬼),称为天而其实是鬼、畜。帝释也是夜叉;忉利天城的守护者,也是夜叉。所以这地居的二天,含摄了高等的畜生与鬼,等于中国所传的(有功德的死后为)神,与狐、蛇等妖,是低级的多神教,品格良莠不齐。在这些鬼天、畜天中,夜叉与龙,对佛教有著较重要的地位。
念天是忆念欲界六天的福报,与一般民间信仰特別密切的,是忉利天与四大王众天。这二天众,有善良的,也有暴恶的。良善的,是佛法的信仰者、僧伽的护持者,如《长部》的《大会经》与《阿咤曩胝经》说。暴恶的,以佛法感化他,使转化为良善的,如佛化鬼子母,不再食人的幼儿。这是佛法对良莠不一的天众,所采取的根本原则。印度神教的某些宗教行为,如杀害牺牲的祭祀,火供养(护摩),水中洗浴得清净,向六方礼拜,祈求(祷告)生天,这些都加以否定。观察星宿,占卜,瞻相,召唤鬼神或复驱遣,厌祷,咒术,这些与鬼畜天(神)相结合的迷妄行为,是出家弟子所绝对禁止的;对在家信众,似乎没有严格的禁止。所以在佛法普及过程中,这些迷妄行为,有通过在家弟子而渗入佛法的可能。还有,修慈悲喜舍无量(这可说是博爱)定的,能生于梵天。梵天没有男女性別(称为「梵行」),所以梵天的德性是相当高尚纯洁的,佛弟子也有方便劝人修梵行而生梵天的。但梵天的生死未了,慢性根深,所以会有自称常恒不变、为人类之父的邪见,这是佛法所明确予以破斥的。忉利天与四王天——鬼畜天,虽有善良的,而充满忿怒暴恶的也不少,尤其是毒龙、罗刹(rākṣasa)与夜叉。欲界天是有男女性別的,忉利天与四大王众天,与人类一样的两性交合而成淫事,所以传有贪欲恋爱的故事。梵天慢与欲天的忿怒、贪欲,所以不能解脱生死,佛法是要断除这些烦恼的。如眩惑于传说中的天威,而取崇拜的倾向,那佛法怕不免要渐渐的变质了!
适应信强慧弱的中下根性,传出了四不坏净、六念等法门。六念中,念佛是对佛遗体、遗迹等事相的忆念,或是对佛因(菩萨)行与果德等理想的忆念;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使念佛法门特別發达,这不是念法、……念施等所可及的。惟有与形而上实体相结合的梵天及鬼畜天的信仰,在一般民间有悠久与广泛的影响,所以念天法门,从佛教思想史看来,也是非常發达的。这本是通俗的方便,但發展到念佛与念天合流,那是佛的神化、神的佛化,形成高深、神秘、庸俗的大统一,也就演进到与「佛法」相反的方向。
第二节 通俗化与神化
佛法流行人间,成为佛教,一天天發展起来。佛教是以出家僧伽(saṃgha)为中心的。出家,是离眷属,离财物、名位的爱著,而过著为求解脱而精进的生活。早期佛教的形象,是恬澹的、朴质的、安详的,没有一般神教的迷妄行为——祭神、咒术、占卜等,也不与神教徒诤论;重在实行,也不为佛法而自相诤论;不许眩惑神奇、贪求利养。释尊涅槃后,特別是阿育王(Aśoka)以后,佛教与寺塔大大的發展——寺塔建筑的庄严,寺塔经济的富裕,艺术(图画、雕刻、音乐歌舞)也与佛教相结合;而佛教出现了新的境界,那是部派佛教时代就已如此了。佛塔(stūpa),是供奉佛舍利(śarīra)的。建塔,起初是在家弟子的事,后来渐移转为僧伽所管理。进一步,塔与洞窟的修建工程,通俗宏化的呗𠽋者(bhāṇaka)也热心的来參加。出家众为修建寺塔等而發心服务,如《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四(大正二三.六四二中)说:
「时诸苾刍既闻斯说(「若能作福者,今世后世乐」),多行乞匃,于佛、法、僧广兴供养,时佛教法渐更增广。」
在这段文字中,看到了比丘们到处去乞求(中国名为「化缘」),用来供养佛(建塔、供养塔)、法、僧(建僧坊、供僧衣食),这样佛教越来越兴盛了。比丘们不但为修建作福而到处化缘,也發心为修建而工作,如《十诵律》说:「诸比丘作新佛图(塔),担土,持泥、墼、塼、草等,麤泥、细泥、黑、白涂治。」《四分律》说:「为僧、为佛图(塔)、讲堂、草庵、叶庵、小容身屋,为多人作屋,不犯。」比丘为修建而作工,是各部派所共许的。如《十诵律》说:阿罗毘(Āḷavī)的「房舍比丘,在屋上作,手中失墼,堕木师(木工)上」;《铜鍱律》也有此事,并分为好几则。寺塔的增多兴建,可以摄引部分人来信佛,可说佛法兴盛了;但重于修福,求今生、来生的幸福,与佛法出世的主旨,反而远了!修福也是好事,但出家众总是赞扬供养三宝的功德,信众的物力有限,用在社会福利事业,怕反要减少了!佛教以出家众为中心,出家到底为了什么?出家要受具足戒,取得僧伽成员的资格。受了戒,戒师要勉励几句,如《四分律》卷三五(大正二二.八一六上)说:
「汝当善受教法,应当劝化作福、治塔,供养佛法众僧。……应学问、诵经,勤求方便,于佛法中得……阿罗汉果。」
比丘出家受戒,怎么首先教他劝化作福、治塔呢?《十诵律》这样说:「精勤行三业,佛法无量种,汝常忆念法,逮诸无碍智!如莲华在水,渐渐日增长。汝亦如是信,戒闻定慧增。」《五分律》说:「汝当早得具足学戒!学三戒,灭三火,离三界,无复诸垢,成阿罗汉。」这是更适合于训勉初出家比丘的。《四分律》在后,重视修福、治塔,因为《四分律》是法藏部(Dharmaguptaka)律。法藏部是主张「于窣堵波(塔)兴供养业,获广大果(大果是究竟解脱,成就佛道)」,为极力赞扬舍利塔的部派,所以在《四分律》「戒经」中,增多了有关敬塔的戒条。这样,佛弟子半月半月布萨(poṣadha)终了,《五分戒本》说:「诸佛及弟子,恭敬是戒经。恭敬戒经已,各各相恭敬,惭愧得具足,能得无为道。」《僧祇戒本》也如此。《四分律比丘戒本》却这样说:「我今说戒经,所说诸功德,施一切众生,皆共成佛道。」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in)旧律——《十诵戒本》,与《五分戒本》等相同,而新律的《根本说一切有部戒经》,也追随《四分律》,而说「皆共成佛道」了。寺塔的兴建,高广庄严,部分的出家比丘,倾向于福德,也就自然同情大乘的「共成佛道」了。
释尊对传统的婆罗门、东方新兴的沙门——这类宗教的信仰、思想、行为,采取宽和的态度。对种种思想,如身与命是一、是异等,释尊总是不予答覆——无记(sthāpanīya-vyākaraṇa),而提出自悟的缘起说。如《长部》(一)《梵网经》,类集异见为「六十二见」,以为异教所说的,有他定境的经验,「事出有因」而论断错误,可说是宽容的批评。对一般信仰的天、龙、鬼、神,也采取同样的态度:鬼、神是有的,但是生死流转的可怜悯者,值不得归信。所以出家众不得祀祠鬼神(不得供天),不得作鬼神塔。高级的梵天(Brahmā),是请佛说法者;忉利天的帝释——释提桓因(Śakro devānām indraḥ),来人间听佛说法:成为佛的两大(天)弟子。善良的鬼、神、龙(nāga),都赞叹佛,成为佛教的护持者。佛法中早就有了通俗化导鬼、神的法门,如四部「阿含」有不同的宗趣,觉音(Buddhaghoṣa)的《长部》注,名「吉祥悦意」(Sumaṅgalavilāsinī),也就是龙树(Nāgārjuna)所说的「世界悉檀」。如《长部》的《阇尼沙经》、《大典尊经》、《大会经》、《帝释所问经》、《阿咤曩胝经》等,是通俗的适应天神信仰的佛法。特別是《阿咤曩胝经》,是毘沙门(Vessavaṇa)天王与信心夜叉(yakkha)所奉献,有守护佛弟子得安乐的作用。其实,与《杂阿含经》相当的《相应部》,〈有偈品〉中的〈天相应〉、〈天子相应〉、〈夜叉相应〉、〈林神相应〉、〈魔相应〉、〈帝释相应〉、〈梵天相应〉,都是以佛陀超越天、魔、梵的立场,而又融摄印度的民间信仰。释尊对印度鬼、神的态度,是温和的革新者。在出家僧团内部,隔离这些神教的信行以纯正的、理性的信心,而对固有神教,起著「潜移默化」的作用。这一态度,对当时的佛法来说,可以减少异教徒抗拒的困扰,而顺利的流行于当时。神教的天、魔、梵,不足归信,但容许是有的;有,就会引發一些想不到的问题。如《赤铜鍱部律》说:「一比丘与龙女行不净(淫)行。……夜叉……饿鬼……与黄门行不净行。」《四分律》说到「若天子,若龙子、阿须罗子、犍闼婆子、夜叉、饿鬼」的杀罪。僧众与天、龙、鬼等有实际的关涉,是一致肯定的。如受比丘戒,先要审查资格(问遮难),有一项问题:「是人不?」或作:「汝非是非人(鬼神)?非是畜生耶?」这是说:如是鬼、神或畜生(如龙)变化作人形,那是不准受戒的。这表示了僧伽内部的出家众,有鬼神与畜生来受比丘戒的传说。又如咒术(vidyā, mantra),是僧众所不准信学的,但同样的承认它的某种作用。《铜鍱律》说到咒断鬼命;以咒术杀人,也是《五分律》、《僧祇律》、《十诵律》等所记载的。世间咒术是不准学的,但渐渐有限度的解禁了。「为守护而学咒文」,不犯;「若诵治腹内虫病呪,若诵治宿食不消呪,若学书、若诵世俗降伏外道呪,若诵治毒呪,以护身故无犯」。总之,为了护(自己)身,世俗咒术是可以学习了。本来是对外的方便,容忍异教的民间信仰,而重事相的律师们不能坚持原则,反而让它渗透到僧伽内部中来;渐渐的扩大,佛法将迅速的变了。
佛教流传到那裡,就有释尊到过那裡,在那裡降伏夜叉与龙等传说,如《岛史》(南传六〇.六三)说:
「(佛陀)成正觉第九月,破夜叉军;胜者成正觉第五年,调伏诸龙;成正觉第八年,入三摩地:如来三次来(楞伽岛)。」
据《岛史》说:释尊初次来楞伽岛(Laṅkādīpa)时,岛上有夜叉、部多(bhūta)、罗刹(rakkha)排斥佛的教法,所以佛将他们驱逐到 Giri 岛去住。第二次,岛上有大腹(mahodara)龙与小腹(cūlodara)龙互斗不已,释尊偕三弥提(Samiddhi)比丘去楞伽,降伏二龙。第三次,释尊与五百比丘到楞伽岛的 Kalyāṇī 河口,在那裡入定,教化群龙。西元前三世纪阿育王时,佛法传入锡兰,而释尊当时竟已来过三次了;这是南传赤铜鍱部(Tāmraśāṭīya)的传说。同样的传说,出现于北方,如《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药事》(大正二四.四〇上——四一中)说:
「世尊游行至积集聚落,时彼聚落有住药叉,名曰觉力,心怀暴恶。……药叉答曰:我今舍恶,更不为害。」
「世尊复至泥德勒迦聚落,复有药叉,名曰法力,世尊便即调伏。」
「世尊复至信度河边,……调伏鹿叠药叉。」
「世尊复至仙人住处,于此调伏杖灌仙人。」
「如来与金刚手药叉,到(无稻芉)龙王(即阿钵罗龙王)宫中。……(金刚手威伏龙王)……无稻芉龙王及诸眷属,皆悉调伏。」
「世尊又到足炉聚落已,调伏仙人及不發作药叉。」
「于犍陀聚落,调伏女药叉。」
「世尊复到乃(及?)理逸多城,……摄化陶师。」
「世尊次至绿莎城,于其城中,为步多药叉及其眷属说微妙法。」
「于护积城中,调伏牧牛人及苏遮龙王。」
「世尊次至增喜城,……调伏栴荼梨七子并护池药叉。」
「城侧有一大池,阿湿缚迦及布捺婆素,于此池中俱受龙身。……世尊于其池所,便留其影。」
「世尊至军底城,于其城中有女药叉,名曰军底,常住此城,心怀暴恶而无畏难。一切人民所生男女,常被食啖。……调伏此女药叉并眷属已,便舍而去。」
佛法传入北天竺,比传入锡兰要早些。据说释尊与金刚手(Vajrapāṇi)药叉,早已乘空而来调伏药叉(夜叉)与暴龙了。这些传说,可能有两种意义:一、释尊游化的地区,名为「中国」;没有去游化的,就是「边地」。佛教的「中国」,本指恒河(Gaṅgā)两岸。佛法传入锡兰,传到北印度,佛法相当的兴盛,比之恒河两岸,并不逊色;这应该是佛曾来过,可说是广义的「中国」了。佛法传到了西域的(今新疆省)于阗,为「大乘佛法」重镇,《日藏经》也说:「以阎浮提内,于阗国中水河岸上,……近河岸侧,瞿摩娑罗香大圣人支提住处,付嘱吃(祇)利呵婆达多龙王,守护供养。……佛告龙王:我今不久往瞿摩沙罗牟尼住处,结跏七日,受解脱乐。」这样,释尊也曾到过于阗了。二、古代任何地区,人民都有鬼神的信仰,也就有种种神话。有些神,与当地民族有亲缘关系。佛法的传布,要在当地人民心中,建立起佛陀超越于旧有神灵以上,转移低级信仰为佛法的正信,这就是调伏各处暴恶龙与夜叉的意义。锡兰、北天竺、于阗等地,民间信仰的鬼神,不一定称为夜叉、那伽(龙)、毕舍遮等。等到佛法传来,固有低级的鬼神,也就佛化——其实是印度化了。又如阿育王时,去各地宏法的传教师中,末阐提(Majjhantika)到犍陀罗(Gandhāra)与罽宾(Kaśmīra),降伏阿罗婆楼(Aravāla),也就是北方所传的无稻芉龙王。末示摩(Majjhima)等在雪山边(Himavantapadeśa)降伏夜叉。须那迦(Sonaka)与郁多罗(Uttara)到金地国(Suvaṇṇabhūmi)降伏食人小儿的女夜叉。佛法传到那裡,就有降伏该地区固有鬼神的传说,只是表示了佛法的信行取代了旧有低级的信行。这是「世界悉檀」——「吉祥悦意」而已,但这些低级的鬼、龙转化为佛法的护持者,增多了佛教神化的内容。
校注
《摄行炬论》分三行:离欲行、波罗蜜多行、具贪行。《三理炬论》作:「谛性义、波罗蜜多义、广大密咒义」。见法尊译宗喀巴所造《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一(北京菩提学会印本五——六),与本书所分三类相同。《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多经》卷一,总摄「法宝」为素呾缆(经)藏、毘奈耶(律)藏、阿毘达磨(论)藏,及大乘般若波罗蜜多藏,陀罗尼藏(大正八.八六八下),与此三类大同。 《弥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三〇(大正二二.一九一下)。各部广律,都有此说。 《三论玄义》说:「灰山住部(即鸡胤部)……引经偈云:随宜覆身,随宜饮食,随宜住处,疾断烦恼。」(大正四五.九上)这对于衣、食随宜,住处可结界也可不结界,律制几乎一切可以通融了(道德轨范,当然仍受尊重)。 以上參阅拙作《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八章(三六五——三七一);《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四章(二二四——二二九)。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四〇(大正二四.四〇八中)。 《大智度论》卷一(大正二五.五九中)。 《摄大乘论本》卷中(大正三一.一四一上——中)。《大乘阿毘达磨集论》卷六(大正三一.六八八上)。 《杂阿含经》卷二九(大正二.二〇九下——二一〇上)。《增支部.九集》(南传二二上.一一——一二)。 《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卷一(大正二八.七二三下)。 參阅拙作《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八章(四〇三——四〇四)。 本节所举的事例,是佛教界所共传的,以下都略举一文。舍利弗出家事,如《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出家事》卷二(大正二三.一〇二七中——一〇二八上)。 《弥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一五(大正二二.一〇五上——中)。 《中阿含经》(三八)《郁伽长者经》(大正一.四七九下——四八〇上)。 《杂阿含经》卷三八(大正二.二八〇下)。 《杂阿含经》卷四四(大正二.三一七中——三一八中)。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八(大正二七.九〇二上——下)。 《弥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一五(大正二二.一〇四中)等。 《长阿含经》(二)《游行经》(大正一.二五上)。《长部》(一六)《大般涅槃经》(南传七.一三八——一三九)。 《杂阿含经》卷二八(大正二.二〇二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八二(大正二七.九一一中)。 《长部》(一六)《大般涅槃经》(南传七.九七——九八)等。 《增支部.四集》(南传一八.三四二——三四四)。 《中阿含经》(九)《七车经》(大正一.四三〇中——四三一中)。 《瑜伽师地论》卷九四(大正三〇.八三八上——下)。 《增壹阿含经》(一五)〈有无品〉(大正二.五七八上)。 《杂阿含经》卷二四(大正二.一七五上)。 《相应部》(四八)〈根相应〉(南传一六下.五六——五七)。 《相应部》(一二)〈因缘相应〉(南传一三.六——一五、一五一——一五五)。《杂阿含经》卷一五(大正二.一〇一上——中);卷一二(大正二.八〇中——八一上)。 《杂阿含经》卷一四(大正二.九三下);《相应部》(一二)〈因缘相应〉(南传一三.五五)。《杂阿含经》卷二(大正二.一二下)。 《杂阿含经》卷一二(大正二.八五下)。《相应部》(一二)〈因缘相应〉(南传一三.一一二)。 《相应部》(一二)〈因缘相应〉(南传一三.二四——二五)。 生死依缘起之生而相续,涅槃依缘起之灭而显示。但在说明上,缘起偏重于十二支的別別说明,于是缘起被局限于有为,与涅槃对立。 《杂阿含经》卷一七(大正二.一二一上)。 《相应部》(二二)〈蕴相应〉(南传一四.一〇四)。 《杂阿含经》卷一四(大正二.九七上——中)。《相应部》(一二)〈因缘相应〉(南传一三.一八〇)。 參阅拙作《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第四章(一九五——二一〇)。 《杂阿含经》卷九(大正二.五七上);《相应部》(三五)〈六处相应〉(南传一五.二一八)。《杂阿含经》卷三八(大正二.二七八上——中)。 《长阿含经》(二一)《梵动经》(大正一.八九中——下);《长部》(一)《梵网经》(南传六.一一——一四)。《四分律》卷五三(「大小持戒犍度」)(大正二二.九六二下——九六三下)。 《论语》说「巫医」;中国医学,古有「祝由科」。世俗每以「医、卜、星、相」为一类。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一〇(大正二三.六七六下——六七七上)。 《相应部》(五六)〈谛相应〉(南传一六下.三四二)。 《相应部》(五六)〈谛相应〉(南传一六下.三二九);《杂阿含经》卷一六(大正二.一一二上)。又〈谛相应〉(南传一六下.三六〇);《杂阿含经》卷一五(大正二.一〇四下)。又〈谛相应〉(南传一六下.三五八——三五九);《杂阿含经》卷一五(大正二.一〇七下)。 《杂阿含经》卷三〇(大正二.二一五中),又卷四一(大正二.二九八下)。 心净与信,如《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〇三(大正二七.五三四下)。 參阅《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六九)。 三宝的次第成立,大乘经也有说到的,如《维摩诘所说经》卷上(大正一四.五三七下)说:「始在佛树力降魔,得甘露灭觉道成。已无心意无受行,而悉摧伏诸外道,三转法轮于大千,其轮本来常清净。天人得道此为证,三宝于是现世间。」 《杂阿含经》卷三〇(大正二.二一四上)。參阅《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九〇)。 《杂阿含经》卷三〇(大正二.二一四中)。《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五三——二五四)。 《杂阿含经》卷三〇(大正二.二一四下)。 《杂阿含经》卷三〇(大正二.二一五上)。《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三〇五——三〇九)。 《杂阿含经》卷三〇(大正二.二一六中)。《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九五)。 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五章(三〇七——三〇八)。二类四预流支,參阅舟桥一哉《原始佛教思想の研究》(一九四——一九五)。 《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三〇一、三〇八)。 《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三〇九)。 《杂阿含经》卷三〇(大正二.二一六中——下)。參阅《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九六)。 《杂阿含经》卷三〇(大正二.二一八中)。 《杂阿含经》卷二〇(大正二.一四三中——一四四上),又卷三〇(大正二.二一八中——二一九上)。《增支部.六集》(南传二〇.四六——五二)等。 《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九九)。《杂阿含经》卷四(大正二.二三中——下)。 《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五九——二六〇)。《杂阿含经》卷三三(大正二.二三六中——下、二三七下)。 《杂阿含经》卷三〇(大正二.二一六下)。《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九六)。 《增壹阿含经》(二)〈十念品〉(大正二.五五二下——五五三下)。《增支部.一集》(南传一七.四四、六二——六三)。 參阅《增支部.六集》(南传二〇.四六——五二)。 《杂阿含经》卷四一(大正二.二九八上)。《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三二一——三二三)。 《杂阿含经》卷二〇(大正二.一四五中——下)。 《杂阿含经》卷三七(大正二.二六九中——下)。《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八二——二八五)。 《杂阿含经》卷三三(大正二.二三七中——下)。《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五八——二六〇)。 《杂阿含经》卷三〇(大正二.二一八上——下)。《相应部》(五五)〈预流相应〉(南传一六下.二二九——二三四)。《杂阿含经》卷三三(大正二.二三八中——下)。《增支部.一一集》(南传二二下.三〇三——三一〇)。 《杂阿含经》卷三三(大正二.二三八中)。《增支部.六集》(南传二〇.一〇——一四)。 《杂阿含经》卷三五(大正二.二五四下——二五五上)。 《相应部》(一一)〈帝释相应〉(南传一二.三八二——三八六)。 《增支部.六集》(南传二〇.九——一四)。 《阿毘达磨法蕴足论》卷八(大正二六.四九二下——四九三中)。 《清净道论》(南传六二.三九三——四五〇)。 《杂阿含经》卷四四(大正二.三二一下——三二二上)。《相应部》(六)〈梵天相应〉(南传一二.二三八——二四〇)。 《长部》(一六)《大般涅槃经》(南传七.六七——六八)。 《中阿含经》(一八〇)《瞿昙弥经》(大正一.七二一下)。參阅《中部》(一四二)《施分別经》(南传一一下.三五六)。《弥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二九(大正二.一八五中)。 《弥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一六(大正二二.一一〇中)。《赤铜鍱律.大品》(南传三.七一)。《四分律》卷三三(大正二二.七九八中)。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五四五中)。 《摩诃僧祇律》卷三三(大正二二.四九八下)。《四分律》卷五二也说「若世尊听我等上美饮食供养塔者,我当送。……佛言:听供养」(大正二二.九五六下),以饮食供舍利塔,那是完全祭祀化了。 对佛事相的纪念,參阅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二章(四三——一〇七)。 《佛遗教经》(大正一二.一一一二中)。 《长阿含经》(二)《游行经》(大正一.二〇下)。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三八(大正二九.五五七上)。 对佛理想的忆念,參阅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三章(一一三——一四七)。 《杂阿含经》卷二六(大正二.一八三中、一八三下——一八四上)。《相应部》(四八)〈根相应〉(南传一六下.六、七)。 《杂阿含经》卷四四(大正二.三二三中)。 《长阿含经》(一九)《大会经》(大正一.七九中)。《长部》(二〇)《大会经》(南传七.二七三)。 《弥兰王问经》(南传五九上.一七四——一七六)。 《大智度论》卷七(大正二五.一〇九上)。《杂譬喻经》(大正四.五二九上——中)。 《论事》引注(南传五七.一)。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一五(大正二九.四一六中)。 《分別功德论》卷二(大正二五.三四下)。 《大智度论》卷五(大正二五.九六上、九七下)。 《大智度论》卷二八(大正二五.二六八上)。 參阅《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第四章(一九四——二〇五)。 《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七上)。 參阅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五章(二八六——二九九)。 《相应部》(一)〈诸天相应〉(南传一二.四六)。 《摩诃僧祇律》卷四(大正二二.二六一上)。《四分律》卷三三(大正二二.七九八中)。 《中阿含经》(一八〇)《瞿昙弥经》(大正一.七二二上——中)。《中部》(一四二)《施分別经》(南传一一下.三五八——三六一)。 《中阿含经》(七)《世间福经》(大正一.四二八上)。 《中阿含经》(一五五)《须达哆经》(大正一.六七八上)。《增支部.九集》(南传二二上.六五)。 《长部》(一六)《大般涅槃经》(南传七.七九)。《长阿含经》(二)《游行经》(大正一.一六中)。 《长部》(二〇)《大会经》;《长阿含经》(一九)《大会经》。《长部》(三二)《阿咤曩胝经》。 鬼子母事,如《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三一(大正二四.三六二上——中)等。这是古代以幼儿为牺牲的佛化传说。 《中阿含经》(二七)《梵志陀然经》(大正一.四五八中)。《中部》(九七)《陀然经》(南传一一上.二五六)。 參阅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二章(九八——一〇七)。 静谷正雄《初期大乘佛教之成立过程》(一八——一九)。 《十诵律》卷一六(大正二三.一一〇中)。《四分律》卷三(大正二二.五八七上)。 《十诵律》卷二(大正二三.一〇下)。《铜鍱律》(南传一.一三三——一三五)。 《十诵律》卷二一(大正二三.一五七下)。《弥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一七(大正二二.一二〇中)。 《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七上)。 《弥沙塞五分戒本》(大正二二.二〇〇中)。《摩诃僧祇律大比丘戒本》(大正二二.五五六上)。 《四分律比丘戒本》(大正二二.一〇二三上)。 《十诵比丘波罗提木叉戒本》(大正二三.四七九上)。《根本说一切有部戒经》(大正二四.五〇八上)。 《弥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二六(大正二二.一七六下)。《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目得迦》卷三(大正二四.四二五中)。 拙作《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第七章(四八八——四九一)。 《长部》(三二)《阿咤曩胝经》(南传八.二五九——二八二)。 《铜鍱律》(南传一.五八)。 《四分律》卷二(大正二二.五七七上)。 《铜鍱律》(南传一.一三九)。 《弥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二(大正二二.八下)。《摩诃僧祇律》卷四(大正二二.二五六上)。《十诵律》卷二(大正二三.九中——下)。《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七(大正二三.六六二上——下)。 《铜鍱律》(南传二.四九三)。《四分律》卷二七(大正二二.七五四中)。 《善见律毘婆沙》卷三(大正二四.六九一上)。 《岛史》(南传六〇.一——一七)。 《大方等大集经》(一四)《日藏经》(大正一三.二九四中、下)。 《一切善见律注序》(南传六五.八〇——八七)。《善见律毘婆沙》卷二(大正二四.六八四下——六八六中)。【经文资讯】《印顺法师佛学著作集》第 26 册 No. 26 华雨集(二)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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