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觉丈雪醉禅师语录卷第八
书翰
复茆坡燕居兄
古宿云：「凡接东山师兄书，未尝言世谛事。」今接茆坡师兄书，未尝言佛法事，似出古人一头地也。敬复。
与破一禅人
竹笻飞过关岭，几被雁阵所羁，偶闻上座有结制解制之言，不知为谁之活计耶？适居易薛居士云：「臭口一张，横开面上，系万峰之子。」老僧道：「时万峰老汉妄谈般若，生身堕拔舌泥犁地狱，伏乞垂手一救，不致师资两相辜负。」
复咸若佟护法(讳师圣)
八千里路附以鸿来，欲贫道掣转芦头帆临泾岸，起渭水无丝之调，速女娲炼石之风，日拊髀思，弥增颜汗。翰云「未了公案」，忆甲午冬贫道至汉城，初未识面，将谓有多少奇特。既晤之后，原来鼻直眼横，此便是第一则公案也。又节日营斋，贫道领大众及戒超、玄素二上座茶次，公指柑子云：「者个要下手。」贫道预拈一枚，分作二分，一分奉公，一分自吃，此便是第二则公案也。又观梅次，公云：「此园甚小，容和尚不下。」贫道指松竹云：「他二位𫆏？」公默然，予呵呵大笑而出，此第三则公案也。稽此数则，公当时当面放过，经今四载，复又从新提起，欲贫道归来了却，公将谓別有道理也耶？又谓巴护法發心修补，恨贫道材同散木，黐于越土，弗疾缩地来前，俟潮翻锦浪、绿卷吴风，径上十八滩头揩星洗月，一日缽盂两度湿如何。
复念祖高居士(讳佑𫟳)
接手教，知居士善识其病，第未审有病不病者存乎其中，苟识不病，焉用医为？设或扯艸凑篮，似多了一番手脚。且尽大地人以病攻病，惟释迦老子一人，余悉错认汤头、误加引子，长年滥在病窠里吐故纳新，弗及㘞然一瘥。稽此病毒，非圣不亲，非凡不近，若作病观，翻成病肺。今居士欲瘳此疾，实以告之，慎勿外援，莫于内讨，任运逍遥，随方体认。倘服此剂，必听其效，不假功勋忌口而自然成一片大光明藏矣。到此始信我医家之不谬，以显吾国中亦有病此病者。谨复。
复潼川永伯刺史(讳锡胤)
来翰谓不复究性命之源，知居士日应万机不肯空度，于浣花洗柳处欲见薄书。为事之人，识其人、近其源，则性命之涂不远矣，与么究去，似多了一番手脚。不若忘其源，而造未始之地，如潼之汉，秖隔一两道溪山耳，第致君泽民之心，乃忠恕无用之用，若此谨慎做官，即是做佛，任他千重百匝，默运于一毛孔中，九结十使，照归于半微尘许，故回得之如愚。參悟之日唯到与么境界，那许余习起种种纷飞之想，而判作两橛哉。恰好就公私日用处，与张无尽、李遵勗手眼共辙，囊橐古今，佛法世法一稿招定，始信吾宗没一点奇事也。
复非眼刘居士(讳道开)
接《楞严直讲》一书，知居士善收忠恕之风，会使融通之舸，帆悬识海、浪泊中流，法门幸也。然《楞严》玅旨，原为尔我血气男儿入路捷径，向一切事究竟坚固，庶潜符密证，关捩全输，不列旁门，一超直入，云「汝暂举心，尘劳先起」，道个直，早曲了也。贫道既秉教外之旨，务以本分接人，万不以陈汤馊饭滥膺奉上，恐居士向击钟验常、绾巾示结处，亲证净极玅圆紫金光聚，看破灵山一会引蔓牵枝，处处绊人脚跟，使寻香逐气之流，钻山透海、背觉合尘，不肯矍然一证，受用自家境界，务以寸木架层楼、浮沤撑巨艇。今不慧不惧诸方检责，直以狼虎丸一剂，用瘳陈年固积，打翻漆桶子底，回观语言文字悉为游戏之场。到与么时，横讲竖讲一任安排，岂独直讲者哉！山缁浅见若此，不知高鉴如何？
复明珠院主
一箬东来，比拟走贺，奈缘草履一双耳鼻尽脱，惟恐赤脚两板，唐突大方也已。适读手翰，不觉霜花结草，月吐新条，汉水冻无边之声，秦云避广莫之野。末问拄杖子与鳖鼻蛇是同是別？贫道道：「上座性命也不顾。」然此业畜，毒气甚重，自古迄今，不知害却多少人来。上自拈花，下至今日三千余年，无人举著。公今一见，切忌保爱，勿使螫人，俟春风转脑，百艸扬眉，亲来与伊断却命根，不致趁风云为殃作祟，抱守明珠也。
上万峰老和尚启
磨烟写竹，疏通云外之风，屈指焚檀，曲尽穷儿之丑。十年败阙，一枕烽烟，秖可自怡，不堪呈于座右，恭惟和尚身安盘石、兀坐棘林，捏聚打开，翻成狼借，弄峨眉月于三峡，锦水西流；剂不死药以全川，魂芒再复。幸天星有在，雨露重沾，陇外霜花，竞先斗丽。通醉根株丘壑，质本樗材，媿智识以无多，亵宗风之运季，谨具土仪数色，用佐膳需。归期在迩，余容面禀。不既，谨启。
又
甲午三月十八日，命上天童代扫，逾秦历魏，泛泗来吴，三周寒暑，始近塔前，其荆蓁塞道，白日亘天，云驶吟风，铁蛇卧水，山色如退乳之牛，泉石似离群之雁，焦寥贯日，满目烽烟，拨转芦头，缆系檇李，值起伯孙居士，请就家庵清白师处，重刻全录，越明年丁酉夏，毕工別集，俟和尚锡临再梓。稽江南禅席古风，尽忘济洞二门情同函矢，凡唐宋诸祖庭悉被一代主席者遗为子孙，有破沙盆抛向搕𢶍堆头，黑漆碗偏作觔两传持，且吴越四众一闻神御，旦夕倚云，目不少息；众乡绅敬修公启，恭迎福祉，仍扫东塔云榻，祇盻来临，咸冀弗忘前帜。特非通醉斗胆有屈尊慈，万里翘企，仰惟俞允。临楮汗漫，切切依依，不胜恐惶之至。谨启。
复菊溪王府尹(讳玉生)
钧旨谓于没交涉处，被和尚惑乱一上，想台前乃昌黎复出，贫道假大颠再来，故有此番酬唱。又谓风穴铁牛公案，卢公是？牧主是？假令二俱不是，如何即是？情知台前于此著忙，故用假令二字也。昨上堂中风穴公案，已评判明白，兹不烦录。若论转身吐气，台前可再入草堂，如韩老觌面荐得；设使带来，恐途中被楮颖二先生夺却，不惟公自钝置，兼累草堂，亦不唧溜也。明晨若往，首座万不向门前扣齿。
上双桂老人
捧读法旨，云有木鹅展翅之兴。苟非深山，而不能延其残喘，大隋之有白鹿也。且年临耄耋、时势浮沉，非附大郭而不能乐其桑榆，太平之有昭觉也。然醉之拓昭觉，意有在焉，故负炎翦茅，赤手洗井，一不枉五百年之祖席，二为老人退居之所，非醉自活耳。又幸阖省有司绅衿士，庶无不瞻云以待，复商之离指，澹竹躬迎至省，始歇其志。若谓寿塔，亦昭觉方成体统。敬走报闻，候听的音，以便趋迓。
复佟汉符(讳可印)
相別一稔，将谓毒气塞满滇黔。偶接来书，大似鼓货郎汉子，未知卖却几许？肃杀几何？既善承当，无非佛事，何必左之右之，弹压今古。然前辈秖是个不省事务底人，所以惯得其便。好事者录上传灯，而灯果可传耶？亲切处道来，始吃吾棒。
复电书侄
知上座足下生云会二佟于昆明池畔，如佛印之友眉山也，古人道：「收拾士大夫，务以法令为先，钳鎚是要。」取信一时，美流千古，傥循情取适，何处更有张运使碎溺器于兜率耶？嘱，嘱。
行实
月幢、策眉领众入方丈，请开示行脚。师曰：「家丑不可外扬。」幢曰：「大众正觅丑了不可得。」师曰：「予乃内江人也，俗姓李，母姚氏，生万历三十八年庚戌，十月十五子时。初离襁褓，礼古字山清然师为徒，情性冲澹，于世邈然。因读《法华经》『乃至举一手，或复小低头，皆以成佛道。』予默计曰：『成佛与么易耶？』遂质本师，罔疏其问，中心尚怏然似有物塞，遂上峨眉山，值一禅者谈及金粟密云老和尚门庭孤峻，卓有古风，复举：『僧问云门：「如何是佛？」门云：「乾屎橛。」』予聆之如怀劫石，直入西山參鉴随和尚问：『乃至举一手，或复小低头，皆已成佛道，意旨如何？』随曰：『我者里不重机锋转语，一味平实商量。』予曰：『乾屎橛作么生商量？』随不答。时年二十，就座下顿圆戒法。又至了凡师处，问：『从那里来？』予曰：『水边林下。』凡曰：『曾撞著人否？』予曰：『见一伙骑牛觅牛者。』凡曰：『那个是你不觅底牛？』予挺身卓然而立，凡曰：『恁么则犯人苗稼也。』予曰：『谢师答话。』癸酉冬仍归古字山掩关，阅诸家语录，似银山铁壁，每日如痴如兀，才打起精神又被昏散二魔纠缠。忽灵筏兄从江南来，谭及破山和尚荷金粟衣缽入蜀。予便出关去，一见便问：『昔僧问云门：「如何是佛？」门云：「乾屎橛。」意旨如何？』师曰：『胀坏了我，饿坏了你。』予曰：『疑杀天下人。』师作卧势云：『老僧不參禅，秖爱伸脚眠。』予愈疑骇，动静似一个有气底死人。凡入方丈，斧搜凿索，火炙汤沃，无劄针隙，因问：『香严在百丈，问一答十、问十答百。后见溈山一句父母未生前话，却答不得，过在什么处？』师便打，予拟开口，师又打，予曰：『咦？』师乱棒打出。胸次中越發疑翳，如坐在千尺井底出不得相似。一夜，因倒穿了鞋，脚套不上，拟伸手拔，忽然猛省，肚腹中如掉了一块石。天明入方丈，师问：『你棒疮發了？』予曰：『脓滴滴地。』因留坐吃饼。师举赵州与文远斗劣不斗胜机缘，州云：『老僧恰似一头驴。』远云：『某似驴胃。』州云：『老僧似驴粪。』远云：『某似粪中虫。』州云：『你在里许作甚么？』远云：『过夏。』予便拈起饼，师呵呵大笑，予仍置盘中。一日，侍师游白兔亭观瀑布，为予更号丈雪，书偈曰：『画断苍崖倒碧岑，纷纷珠玉为谁倾，拟将缽袋横拦住，只恐蟠龙丈雪冰。』遂入记室。
「丙子秋辞师，參天童，至万工池，值密师翁横按拄杖坐石，予问：『相见了也。』翁便打，予曰：『万里趋风，乞师一接。』翁亦打，予一喝便行，翁赶上和行李打脱。至晚入方丈，大展坐具，翁合掌，予收坐具，翁拨椅而出，予曰：『已迟八刻。』翁便打，予曰：『盲枷瞎棒。』翁曰：『有人吃在。』予以坐具作舞而出。庚辰十月十七，上太白顶拖柴，因竹签伤足，血迸污地，众都归尽，惟澹竹兄同予在后，问：『正恁么时如何？』予曰：『血淋淋地。』竹曰：『苍天，苍天。』予曰：『你为甚叫冤苦？』竹曰：『东家人死，西家助哀。』予曰：『苍天，苍天。』竹负柴而去。予拟行，忽听梆鸣，声震山谷，予平昔碍膺之物，嚗然自落，积劫未明，廓尔现前。归堂浴后，进方丈曰：『通醉适来少有些些快活。』翁作听不清势，予便打两个喷嚏，翁打云：『那里失利，来者里拔本。』予又两喝，翁连打云：『翻不快活了。』予拂袖出。时维那达变兄问：『闻兄踏断草鞋跟是否？』予作女人拜，变作一揖，予曰：『旖旎峭俊嫂，寒逼未梳粧。』一日万工池挑砂次，翁曰：『好担土。』予向面前一倾，翁便打，予取畚箕，翁以脚踏著，予两手抔土放箕内，翁呵呵大笑，予拽箕而去。首座石奇师曰：『闻你今日惹了一身泥水。』予曰：『道甚么？』座休去，予曰：『也是偶尔成文。』翁每与语，征酬无忒。辛巳七月十九，写辞偈，呈方丈云：『折苇之南泛弱河，扬眉已涉万重波，贫来久矣无锥地，拨转芦头唱凯歌。』翁接袖却再展两手，予曰：『将谓別有那？』翁便打，予以坐具拂一拂而出。至金陵天界寺，因师翁有溈山之游，予候久之，偶雪峤大师锡祗陀林，予去礼拜，师问：『你是那里人？』予一喝，师闭却门，予曰：『只得与么去。』又写字次，予曰：『乞大师字一个。』师曰：『拿纸来。』予作呈势，师休去，予拾副字而出。
「壬午中元，闻师翁天台讣音至，始买舟归蜀。至开县大宁寺，值本师问：『你从南方走一回，带得什么宝物来？』予竖一拳，师曰：『別我七八年，一点气息也没有。』予曰：『若有气息则不归了。』师呵呵大笑。佛恩寺竖大殿，师上堂，予出问：『古人拈一茎艸建梵刹竟，今日新佛恩，意作么生？』师云：『八方有道归王化，四海歌谣贺太平。』予曰：『恁么则石花山畔金声振，惊起丹林双凤儿。』师曰：『著。』予作鼓翅势而出。越明年甲申十月廿五日，因老母高年，尝有书召，予辞省亲，师出源流拂子信金，予执意不受，师曰：『此是从上来底，非老僧杜撰。』予遂受之。
「山僧生来踊跃淬砺不明誓不休，奈因资质迟钝，奔南走北，讨多少生受。闻诸方有一明眼宗匠，肩风踏月，倾诚请益，日无虚侍，于中败阙不堪纪录。今因诸公殷勤，讵敢吝辞，出尽二十余年丑也。天寒勿劳久立。」一众跃然，礼拜而去。
昭觉丈雪醉禅师语录卷第八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7 册 No. B194 昭觉丈雪醉禅师语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1-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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