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广五蕴论讲记
这部论是《大乘广五蕴论》,「五蕴」这个名词,在佛教多得是,像《阿含经》、《心经》等许多地方都看得到。小乘佛法以来,各部各派对「五蕴」都有解释的,现在这个地方的《五蕴论》,是「唯识法相」这一派的大乘佛法的讲法。当然,其中稍稍有一些不同的地方,不过大部分都是差不多的。
这本来是世亲菩萨的一部论,叫《大乘五蕴论》。但这部论太简单了一点,世亲菩萨有个弟子叫安慧,就依著世亲菩萨这一部《大乘五蕴论》,稍微增加几句、补充几句,有的地方加个解释,使意义更明显一点,大家可以容易瞭解一点。这样子,安慧菩萨就造了这一部《大乘广五蕴论》,上面加个「广」字。这部论和我们普通的注解不太相同,它自己成为一部论,与《大乘五蕴论》本质是一样的,稍微讲得详细一点。这是唐朝时候地婆诃罗印度三藏翻译的。
第一章 五蕴
佛说五蕴,谓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
第一节 色蕴
云何色蕴?谓四大种及大种所造色。
「色蕴」,原则上讲,大体上和我们现在讲的「物质」差不多,不过稍稍有一点不同。这当中分为两大类:一类叫能造色(能造的色),就是「四大种」;一类叫「所造色」,就是其他依四大种而所造的色。
第一项 四大种(地、水、火、风)
云何四大种?谓地界、水界、火界、风界。此复云何?谓地,坚性;水,湿性;火,煖性;风,轻性。界者,能持自性、所造色故。
什么叫做「四大种」呢?就是「地界、水界、火界、风界」,普通叫地、水、火、风四大。为什么叫「大」呢?普遍得很,无处不在,只要是物质,就有它。那个地方有物质,那个地方就有四大;离开四大,没有其他的物质了,所以叫「大」。这个「界」字,有一种「特性」、「特殊性质」的意思,而可以做为「原因」、「因缘」的意义。所以,像唯识宗裡面,这个「界」字也可以解释成「种子」,不过这个地方不必解释为种子。因为依地、水、火、风能够造所造色,因此四大叫做「界」。「四大种」的「种」,不是「种类」,也可说是「种类」;也是有一个「因」的意思,就同我们世界上的「种」,依那个种可以發生什么东西,所以四大也叫做「四大种」、「能造」。换一句话,地、水、火、风是物质之中的一种最基本的因素。佛教讲物质,分析到当中最基本的因素,也就是叫做地、水、火、风这四类。所以,这地、水、火、风,不是我们看到的地,也不是我们喝的水这些,是物质当中最微细的一种基本因素,一切物质要依它而有的,所以叫做四大、四界,也叫四大种。在佛法之中,地、水、火、风四种是平等的。
「此复云何?」佛法所讲的四大,不是我们平常世界上所讲的地、水、火、风,那么为什么要叫它地、水、火、风呢?因为佛法所讲的四大,还是依我们普通地、水、火、风的意义去引申出来的。
「谓地,是坚性;水,是湿性;火,是煖性;风,是轻性。」从我们世间法来讲,这个道理也可以讲得通。比方桌子,很坚固,东西就放得上去了;像水、空中,东西一放,它就掉下来了。东西可以放上去,是因为桌子有一种「坚」的特性,以我们现在的物质来说,就叫「固体」。从普通的固体,去瞭解到物质当中的基本因素有一种「坚」的特性,这就是「地界」。「坚性」的「性」,是「特性」,一种特殊的性质。如果没有这个特性,怎么知道它有呢?所以凡是有的,有这个法,就有它的特性,要用它的特性证明有这一种法存在。因为物质之中有一种「坚性」,所以我们知道物质最基本因素当中有一种叫做「地界」。
那么,下面都可以通了。水,是湿性,表面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叫做「液体」。这流动的液体之中,它有一种「湿」的性质,可以把很多东西凝聚起来。好像一堆沙土,没有水的话,它散开来的;拿点水拌一拌的话,就会凝聚起来。我们看到的水是流动的,流动是它的形态,它的特性是一种「湿」的性质。树木、花草之类的植物,遇到水份,就会得到它这种湿的特性的润湿。所以,物质之中有一种基本的因素是湿性,这就是「水界」。火的性质叫做「煖性」,有温度,有一种热的性质。这在现在科学上的讲法,叫做「能」。风,是轻性,会流动的。我们普通叫做「气体」,比方氢气、氦气、空气、氧气这许多,佛法裡的名字就叫做「风」。所以,地是固体,水就是液体,火就是热能,风是一种气体。
这个地方就简单这样讲,要是深一层讲的话,地是「坚」为性,所以能够担当、任持。就是有一种固体的形态出现,东西可以撑住了的,那叫做地的作用。因为水的湿性,所以有一种凝聚作用,物质就不是一粒一粒各管各的,就凝聚了。所以,水的湿性是凝聚的作用。煖性的作用,它能够熟变。拿我们人来讲,我们吃了东西进去,会消化,中国医生向来都是叫做一种热力;假使说不太消化,中国医生就说「胃寒」。现在世界上的科学家,用火把东西的成分分化,温度一百度,它就起了变化,一千度、一万度的话,到最后,连金刚钻都化了。煖性它能够起一种消化、分化的作用。风是一种轻动体,我们人所以能够动,就是靠这个风。我们的血液循环、排泄,如果没有风,怎么能够循环、排泄?我们的汗毛、身体裡面也都是通的,假使不通,人早就没有了。
所以,物质的基本因素叫地、水、火、风,是从世界上我们眼睛面前看到的地、水、火、风,理解、推究到顶细顶细的物质,到最后,有地、水、火、风这四种因素,这不是用眼睛能够看到的。因为有地的因素,所以物质有坚固性的现象。因为有水性,才有凝聚现起的现象。因为有煖性,所以有分化、熟变的现象。因为有风性,所以能够动,没有风就不能动了。这是佛教向来所讲的,是古代物理学最基本的一种物质因素。佛法说这样的许多事,都不是我们眼睛面前的,它讲到裡面的一种很微细的东西——地、水、火、风。
「界者,能持自性、所造色故。」「自性」,就是「特性」。「能持自性」,就是它能够永远不变的持有这种特性。这个「持」,就有一种一直这样、一直这样的意思。坚有坚的特性,这个特性它能够一直保持下来,假如这个特性变化了的话,那就不能叫「地」了。「所造色」,就是四大界所执持,能够依它而起的色。所以,「界」包含了两种意义:一种是「能持自性」是「界」意,就是它的特性;一种是「因素」的意思,所造色(其他的色法)依它而起。
第二项 四大所造色
云何四大所造色?谓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色、声、香、味及触一分,无表色等。造者,因义。根者,最胜自在义、主义、增上义,是为根义。所言主义,与谁为主?谓即眼根与眼识为主,生眼识故;如是乃至身根与身识为主,生身识故。
色蕴有两种,「四大种」、「四大种所造色」。四大种讲过了,「云何四大所造色?」四大所造色的内容,普通来讲有十一类,就是眼、耳、鼻、舌、身这五根,色、声、香、味、触这五尘,还有「无表色等」这一类。
我们普通讲色、声、香、味、触都是所造色,其实不是的。触当中有两分:一分是「所造色」,一分是「四大」。因为四大是能造色,这个地方是讲所造色,要把四大拿开,所以剩下来的是触的一分,称为「触一分」。这个「一分」,是除了四大之外的其他的触。假使讲触的全体,四大也是触,一共合起来,有十五类。
「无表色等」,下面讲的有无表色、三摩地所生色。
「造者,因义。」「造」是「因」的意思。「因」有很多的意思,所谓因义的长养,都是一种增上因,就是说要有四大才能够有所造色,没有四大就没有所造色,所造色要依四大而有。其实,四大是四大,所造色是所造色,所以叫做「所造」,是「因」的意思,因四大而有的。举一个例子来说,比方一块布,纱就是因,这个因与果不同,因是因,果是果,是依纱而有布,并不是纱就是布。国家也是这样,行政院长發表了,通过、成立了。行政院长下面再推举某人当外交部长,某人做什么,这许多都要依行政院长而产生的,依他而有的。如果没有行政院长,下面就不可能产生了。「所造」、「能造」的这个「造」字,也就是这样的一种「因」。不要以为把地、水、火、风配合起来,就变成眼根、变成耳根了,不是的。地、水、火、风是四种特殊的因素,眼根有眼根的特性,耳根有耳根的特性,它们是依四大而有的,所以四大叫做「能造」。法相不能望文生义,望不了的,要修的。佛法是要学的,不像看小说那么容易。
「根者,最胜自在义、主义、增上义」,这个「根」字,梵文裡用三个意义来解释。主要的意义,在我们认识世界、知道各式各样的一切活动当中,「根」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平常讲身上的是「根」,而外面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碰到的、想到的,叫做「境」,还有心理的作用、心理活动,叫做「识」。我们的认识是依这三个,如果我们的眼睛有了一点毛病,外面是什么就看不到,青、黄、赤、白也看不出来了,那么眼识也生不起来了。
整个认识当中,我们总觉得心的作用很重要,但如果没有眼、耳、鼻、舌、身的话,心从那裡去认识?世界是什么,全部不晓得了。像我们有眼睛的,我们能看到东西,现在發明了望远镜,还能看到银河。有的动物没有眼睛的,你说它能不能知道?不要说银河,东西摆在面前,它也不晓得,青、黄、赤、白,它也不晓得。为什么?它没有「根」。「根」没有,「识」也不能發生,心理活动受限制了。所以,「根」在这裡面具有一种重要的地位、重要的意义,这叫「最胜自在」——最殊胜的、自在的。「主义」,这个「主」是「为主」的意思,在我们的认识当中起主要作用。「增上义」,增上的,给它一种力量,有一种强有力的力量,能够影响其他的,叫「增上」。
「所言主义,与谁为主?谓即眼根与眼识为主,生眼识故;如是乃至身根与身识为主,生身识故。」为什么根是「主」的意思呢?比方眼根,先有眼根,能够生出眼识,眼根就是给眼识为主;有身根故,能够生身识,所以叫做「主」。
比方「识」要怎么样才能够生起来?根、境和合生识,裡面要有根,外面要有境界,两个和合,生起「识」来了。那为什么叫「眼识」,不叫「色识」呢?为什么叫「耳识」,不叫「声识」呢?为什么依「根」得名,不从「境」得名呢?因为根有特殊的力量,境一直都是这样在那裡,我们很容易能够缘取到的。换一句话,外面的境很普遍,很容易得到这个缘,而根这个缘特別重要。在我们人的身心活动当中,根特別重要,所以佛法之中,都是依「根」为名的,叫做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照道理讲,缘取到色、声、香、味、触、法,那就叫色识、声识、香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可是我们平常都不这样讲,就是因为这个「根」有特殊的主要作用。特別是眼、耳、鼻、舌、身,对于物质世界的瞭解上有特殊作用,缺少那一个,这一部分就全部不能瞭解。我们人,样样都有。有许多,牛、羊、马也都有。但是,鱼或者田裡的螺蛳、小生命,就不见得眼、耳、鼻、舌、身都有的。有的在地下过活的众生,它没得眼根的,它不生眼根就没有眼识。也有没得耳朵的,很多昆虫就是靠触觉的,不一定有眼、耳、鼻、舌。我们人,眼、耳、鼻、舌、身最發达,所以人最聪明,知识最高。「根」非常的重要,所以叫「最胜自在」、「主」、「增上」。佛法中的「根」字,约这个意义讲。
讲法相,每个名字有它的定义。虽然不一定这样讲,但是,凡是论的话,它都是确定定义,一看就知道是那一派的定义。那么究竟那一个讲得比较好?你自己去抉择了。假使笼里笼统地圆融无碍,这在论书是没有的。笼里笼统,那讲的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讲,论的方法就是科学化的方法。
甲 五根
云何眼根?谓以色为境,净色为性,谓于眼中一分净色,如净醍醐。此性有故,眼识得生,无即不生。
什么叫做「眼根」呢?眼根的境界叫做「色」,这个「色」和五蕴裡色蕴的「色」不同。色蕴的「色」等于物质差不多,眼根以色为境的「色」,是青、黄、赤、白这一类眼睛看得到的东西。眼根的性质,就是「清净的色」,有一种清净的物质。佛法讲眼根,不是普通我们世俗法讲的眼睛,讲耳根,不是一般说的耳朵,是讲在我们这个普通眼睛当中的一分清净的色,一种清净的物质。「如净醍醐」,比喻好像醍醐一样。醍醐这东西,在我们这裡其实是一种油质。在佛经裡讲,印度人用牛奶提炼,叫做酪、叫做生酥、叫做熟酥,熟酥再炼,就炼成醍醐。熟酥就已经变成浮在水面上的油了,而最乾净最乾净,裡面一点点杂质都没有的油质,是第一营养的营养品,叫净醍醐。所以,清净色用清净醍醐来作譬喻,就是这个意思。清净的醍醐,形容我们眼睛当中有一分清净的色。因此,拿我们现在科学来瞭解的话,等于我们眼睛裡面能见的视觉神经。这个东西,我们是看不到的,所以叫做清净色,是物质当中一种很微细很微细、很清净的物质,就在我们的瞳孔裡面,这个才是真正的眼根。像耳根,耳根在裡面的耳膜,这才是真正的耳根。
「此性有故」,要这一个清净的色有了,眼识才能够生;没有,就不能生。我们生了眼睛,就会看吗?靠不住的。青光眼,看起来好好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到,因为裡面的视觉神经坏掉了,名字不同,实际上就是清净色坏掉了。眼根的清净色,就是视觉神经;耳根的清净色,就是听觉神经。这东西一没有了,眼识就不發了。耳朵还是在,但变成聋子,听不到了。有的鼻子闻不到香气,有的舌头尝不到滋味,甜、苦、酸、辣不晓得,都是裡面出毛病了。有的人,饿了也不晓得,冷、热也不晓得,痛也不晓得。外面看来,还是一样的,身体还是一个身体,可是他裡面的触觉神经坏了,麻木不仁。不过,眼根、耳根等可以全部坏,但是身根不能全部坏,全部坏就死了。
云何耳根?谓以声为境,净色为性,谓于耳中一分净色。此性有故,耳识得生,无即不生。
云何鼻根?谓以香为境,净色为性,谓于鼻中一分净色。此性有故,鼻识得生,无即不生。
云何舌根?谓以味为境,净色为性,谓于舌上周遍净色。有说:此于舌上,有少不遍,如一毛端。此性有故,舌识得生,无即不生。
云何身根?谓以触为境,净色为性,谓于身中周遍净色。此性有故,身识得生,无即不生。
下面,耳根以声为境,鼻根以香为境,舌根以味为境,身根以触为境,道理都是一样的。其中,舌根裡面稍稍不同一点。
「云何舌根?谓以味为境,净色为性,谓于舌上周遍净色。」这是唯识讲的话,说在舌头上面,这个性质是满满遍布的,不管那个地方,碰上去都能尝得到滋味的,所以叫做「周遍净色」,加「周遍」二个字,在舌头上面遍满了的。但是有的说,这个「有说」,是指印度的一种医学家。古代印度的医学家有的说在我们的「舌上,有少不遍,如一毛端」。说我们舌头上面有一点点地方没有舌根,多大呢?像一个毛的尖尖般很小很小的地方。这个地方碰上去,它不知道甜、酸、苦、辣的。当时印度的医学家有这种话,佛法普通都是说遍满的。
现在普通都讲修行,其实佛法不单单讲修行。要修身、修戒、修心、修慧,一定要对我们的身心活动有一种瞭解。清楚在我们身心活动的时候,什么地方出问题?心理活动有些什么坏份子、坏东西?瞭解有些什么好的因素,我们去修、去發展它的话,就可以修道。如果不讲修行,那没得谈的;一要讲修行,对这许多不瞭解,自己也不晓得这个心念好不好,没有判別的力量,以为满好的东西,实际上是有害的。这些是解释我们心理、身体上的活动有些什么问题,好与不好,分得清清楚楚。所以,讲修行,都在我们的身心活动当中。像《遗教经》裡讲「守护六根」的话,因为这个「根」太重要了。根,不只不能失去它,如果不能照顾它的话,对色、声、香、味、触等一切法上的许多烦恼就又起来了。
其实,瞭解这许多意义,将来看到其他的经典,意义更加明白,才瞭解真正修行、真正心要得定的时候,许许多多的事情。假如那个时候忘记了这些,就不容易瞭解了。
乙 五境
一 色
云何色?谓眼之境,显色、形色,及表色等。显色有四种,谓青、黄、赤、白。形色,谓长、短等。
这个地方的「色」,是眼睛所见的境界,和上面色蕴的色不同,色蕴的色包括的范围较广。这个眼睛所见的色,佛法大概分成三类,叫显色、形色、表色。
「显色」,就是青、黄、赤、白,彩色很鲜,很清楚的,很明显的一种色。我们普通讲起来,都是青、黄、赤、白、黑,这上面没有「黑」,佛法裡都讲青黄赤白。现在科学家慢慢研究,讲起来一样,黑不是颜色,我们看不到颜色就叫做黑。所以古人讲的佛法的道理,和现在科学家讲的话差不多。黑,不是眼睛所看到的;眼睛看不到,什么也看不出来,叫做黑。一到晚上,什么也看不到了,就是黑黑的。如果以现在讲,青、黄、赤这三种是颜色,涂了颜色以后,一转转得很快,就变成一片白色,白色就是青、黄、赤的混合色。这四种是显色,没有黑的。
第二种叫「形色」,是我们眼睛所看得到的形态。这个地方说「谓长、短等」,长的、短的,高的、低的,方的、圆的,正的、歪的,这许多都是眼睛看得到的,但并不是青黄赤白的颜色,它是一种形态,所以在佛法裡面叫做「形色」。
第三类「表色」,论在这裡没有解释,不过和下面会讲到的「无表色」有关,先简单稍作说明。这个地方的表色,指的是眼睛看得出来的身体上的活动。「表」的意思很广,不单是身表色,还有语业也是「表」。换句话说,就是我们身体的行动、口裡的语言声音,且这个动是由我们内心的意志所發动,表示一种善、恶、无记的,不是自然而然动的。假使我们眼睛有时候无意识的跳动,那不是,那是一种生理的形态,与心无关的。若是像举手、走路这一类的活动,有心的意识在裡面,就叫做「表色」。表色是由心的意识表现在身、语这二方面的,如果是风吹、水流这一种的动,不是表色。与心无关的东西,是一种形态,那是一种形色。
二 声
云何声?谓耳之境,执受大种因声、非执受大种因声、俱大种因声。诸心、心法,是能执受;蠢动之类,是所执受。执受大种因声者,如手相击、语言等声。非执受大种因声者,如风林、驶水等声。俱大种因声者,如手击鼓等声。
声音,是耳根所听到的,所以是耳根的境界。声音分为三大类:一类叫做「执受大种因声」,一类叫做「非执受大种因声」,一类叫「俱大种因声」。
「执受大种」,大种就是四大,四大有内四大、外四大。外面的山、水、大地这一切物质,叫做外四大;在我们身内的四大,是内四大,内四大就叫做「执受大种」。「执受」,就是执著它而能够生起一种感受的,所以是我们身体上的一种东西。换句话说,在我们身体上發出来的声音,就叫做「执受大种因声」——以执受大种为因而生起的声音。那么,声音从那裡来的呢?一定是有两个东西碰一碰,不碰,就不会有声音的。如果这两个东西都是在我们身体上的,如两手,因两手相击所發出的拍手声,这叫「执受大种因声」,是以执受四大为因所發出的声音。
「诸心、心法,是能执受;蠢动之类,是所执受。」这裡只解释「执受」,「非执受」就不解释了。「诸心、心法」,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这六识叫做「心」。这个「心法」,很多地方翻做「心所法」,这部论叫做「心法」,就是心裡所有的各式各样复杂的心理活动。比方贪、嗔、痴,这种叫「心法」;或者是比方说好的也有,信心、惭愧心,这叫「心法」。这个「心」和「心所法」,叫做「执受」,它能够执受我们这个生理,能够使我们的生理成为一个活的人。我们人假如没有心、心所法的话,变成死人了,没有感觉了。换一句话,因为有心、心所法执受它,所以我们生理上是有感觉的,身体是活的。
心心所法是能够执受的,执受什么呢?「蠢动之类」,通俗的说,就是活的。这个活,不是草、木的活,而是虫、蚂蚁,或者是我们人、狗、牛、马这许多活的众生,这就叫「蠢动之类」;换言之,「蠢动之类」也就是有情众生。我们这个身体是有执受的,就是有心心所法执受它,所以叫做活的、有感受的。没有心心所法的话,碰上去也不知道痛,什么也不晓得了。
「执受大种因声者,如手相击、语言等声。」比方讲话,还是要嘴巴裡面的牙齿、舌头等,所以是身体上發出来的声音。换一句话,有情众生身体上所發出来的声音,就是「执受大种因声」。
「非执受大种因声」,就是没有心心所法的,「如风林、驶水等声」。风吹到树上去,哗——哗哗,树林裡發出声音来了,这种是因风吹树林而發出的声音。水慢慢地流,听不到声音,一流快的话,哗哗哗哗,就有声音了。风吹树林、水流得很快的这种声音,叫做「非执受大种因声」,也就是外世界存在的物质所發出的声音。
「俱大种因声」,是前两个合起来。「如手击鼓等声」,好像我们的手去敲鼓一样,手打到鼓上,手是执受的,鼓是非执受的,两个一碰就發出声音。又如手在桌子上一拍,砰!这就是「俱大种因声」。声音不出于这三类,这三类的声音不太同的。
三 香
云何香?谓鼻之境,好香、恶香、平等香。好香者,谓与鼻合时,于蕴相续,有所顺益。恶香者,谓与鼻合时,于蕴相续,有所违损。平等香者,谓与鼻合时,无所损益。
「香」,是我们鼻子的境界,闻得到的东西。它又分三类:一种叫「好香」,一种叫「恶香」,一种叫「平等香」。平等香就是也不好也不坏,平平的。不过,这个地方的解释很特別,并不是我们闻到香气好就叫好香,或者臭的就不好,佛法裡不是这个解释。
「好香」,是「与鼻合时」,就是鼻子同香气碰到,闻到这个香气的时候,「于蕴相续,有所顺益」。「蕴」是五蕴,换一句话,就是我们这个身心。五蕴身心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它是不断地不断地刹那变化,不断生灭,不断相续下去的。「于蕴相续」,就是对于我们这个身心。所以,闻到香气的时候,对于我们这个身心有所顺益,很合于我们这个身心的需要,有好处的,这个香就叫「好香」。举个例子来讲,有病的时候,如果说用氧气筒吸一吸氧气,身体就好得多了,这个就叫「好香」,对身体有利益的。闻了对身体有利益的,是好香,这很多的。比方有的人身体很疲倦,一闻到这个香气,头脑都清醒了,身心就振作了,精神就好了。
有的我们闻起来好得很,闻了,糟糕啊,有毒的!或者空气污染、毒气、汽车排放出的烟、臭气之类的,有的时候瓦斯中毒,这许多东西,对我们的身体有坏处,就叫「恶香」。所以说「恶香者,谓与鼻合时」,当我们鼻子闻到它的时候,「于蕴相续」,对于我们这个五蕴相续,「有所违损」,弄得不好,使你不得相续。闻到臭气、毒气之类的,有的一闻就昏过去了,弄得命都没有了。这就是于蕴相续,有所违害、有所损害,这就是「恶香」。「平等香」,与鼻子合的时候,无所损、无所益。
现在讲的,不是我们普通闻起来舒服不舒服、好不好闻。有很多花闻不得,一闻,弄得不好会受害的。对我们这个身心有利的,甚至于帮助我们可以生活下去、延续下去的,这个香才是真正的好香。闻了以后,对我们身体有所损害的,叫做恶香。闻了无所谓,也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叫平等香。香就分成三类。佛法许多名词很特別,和我们普通想的并不是同一回事。
四 味
云何味?谓舌之境,甘、醋、咸、辛、苦、淡等。
「味」,就是我们舌头上所尝到的滋味。和我们中国人讲的一样,我们叫六味,甘就是甜,醋就是酸,咸,辛就是辣,苦、淡等。甜、酸、苦、辣、咸、淡,就是六味。
五 触
云何触一分?谓身之境,除大种。谓滑性、涩性,重性、轻性,冷、饥、渴等。滑谓细软。涩谓麁强。重谓可称,轻谓反是。煖欲为冷;触是冷因,此即于因立其果称;如说诸佛出世乐、演说正法乐、众僧和合乐、同修精进乐,精进勤苦,虽是乐因,即说为乐,此亦如是。欲食为饥,欲饮为渴,说亦如是。已说七种造触,及前四大,十一种等。
这个地方讲「触」,有一个「触一分」。原来「触」当中包括两类:一叫「能造触」,一叫「所造触」。能造触就是四大,所造触就是这裡所谓「身之境」。这裡把大种除开,单以「所造触」来讲,所以叫「触一分」。
剩下这一分触,这裡说到七种。这许多名字其实都是经裡来的,像《阿含经》裡,都有甜、酸、苦、辣这许多名字的。佛讲到「色」的时候,有这许多,论师把它分类归纳起来;讲声音,有不同的归纳。讲「触」,事实上不只这几个,应该还有很多,现在是讲七种,「谓滑性、涩性,重性、轻性,冷、饥、渴等」。
「滑」是细软。摸上去滑滑的,它一定是很细腻。很细腻、很圆滑的,我们碰到了,就感觉到这个滑。「涩」就是麁强。「麁」就是粗粗的,「强」就是硬硬的。碰上去,没有光滑,粗糙得很,叫做「涩」。假使用刀刮桌子,我们的手摸,感觉到高低不平,不光滑,这就是「涩」。滋味也有涩,但这个地方不是讲滋味,是讲感觉到粗粗糙糙的。
「重谓可称,轻谓反是。」「可称」,是可以称的,称得出份量来的。「轻」,没有份量就是轻。
这种地方,佛法很难懂;现在所讲的,都是讲物质。我们所见到的物质是粗的,佛法裡面所讲的物质,不是我们所认识的物质,是讲从我们所看到的裡面,去瞭解它裡面的一种最微细的物质因素。这一种微细的物质因素,小乘就叫「微尘」,就是物质小到不能再小的,眼睛看不到的,要几个微尘和合起来才看得到,顶小顶小的物质。和从前西洋古代所讲的原子(不是现在所讲的原子)一样,是小到不能再小的那个一点点的物质因素。
物质这么多,要讲的话那就不得了了。因此,佛法说一切物质都是经过我们五根所认识得到的,所以不出于五大类:眼睛所见到的,是色;耳朵所听到的,是声;鼻子所闻到的,是香;舌头所尝到的,是味;身体所触到的,是触。
以佛法来讲,比方我们看到一大片青的颜色,把它慢慢慢慢地分析,分析到一点一点顶微细的,裡面有青的成份。它是种种青色,望过去才会一大片。我们现在看到的,那是一种假想、假色,都不是我们现在要讲的,现在要讲的是裡面那个一点一点的东西。不过,现在科学上不是这样讲,现在科学家说根本没有颜色。但以佛法来讲,如果它没有色,它就不可能使我们有色的感觉,所以,分析到最后的时候,就有色存在的。这个「色」分析起来,不外乎青黄赤白、长短方圆。长短方圆,就是色也有长色、也有短色,有方色、有圆色,合起来才会有圆的形态、有方的形态等。所以从根本微细的色上来讲,就有种种不同的色。真正讲,色裡面是无量无边、形形色色的东西。
各式各样无量无边的物质混合起来的东西,我们碰到,有一种滑的感觉的,是因为它裡面有一种顶细顶细的色——所触的法,叫做「滑」。现在讲法相,不讲唯识。这裡讲触,这个滑,不是我们身上感觉到滑,而是有这个法,有一种「滑」的东西在那裡,「滑」是身体所接触到的一种色。「滑」本身就是我们人身体所触到的,如果物质裡面没有「滑」的因素,我们就碰不到「滑」,只觉得粗粗糙糙的。我们碰到了,感觉到「滑」,就知道它裡面有「滑」的因素,有「滑」的色在那裡。所以,这个「滑」是色,并不是说「我感到滑的」、「我感觉到粗的」。一感觉,那不对了,变成心理因素了,不是讲物质了。现在讲的是「色」,是我感到那个东西是滑的,有「滑」的因素在裡面;我碰上去是粗的,裡面有个「粗」的东西。不要把「滑」、「粗」变成心理上的感觉因素,那就错了,这不是佛法的意义。佛法这裡是讲色,讲物质上有这种「滑」、「涩」。
「重」、「轻」,这好懂,总是外面的东西是可称的。「冷」、「饥」、「渴」这三个,表面看起来都在心境上讲的,实际上都是法裡面有冷的色、有饥的色、有渴的色。
「煖欲为冷;触是冷因,此即于因立其果称。」感觉要得到煖和,这就是一个冷的感觉,「煖欲为冷」。但是,现在这个「冷」,不是这个意义;其实,冷的感觉是一个结果,「触是冷因」。「煖」是「大」——火大,「冷」是一种物质因素。这个东西摸上去,裡面有一个因素使我们感觉到「要煖和」——冷,裡面的物质因素就叫做「冷」。「触是冷因,此即于因立其果称。」这个物质因素是「因」,我们碰到它,使我们感觉到冷,这个感觉到的冷是「果」。物质因素本来是因,它引起我们冷的感觉,就在这个「因」上立「果」的名称,就叫它做「冷」。本来,「冷」是我们心裡的感觉,物质之所以叫做「冷」,在佛法裡就叫做「因的果称」。根本是因,但是名字用果的名字,因立果的名称。所以,这个听起来好像是果的「冷」,实际上是指它的因——引起冷的感觉的物质因素。举个例子来讲,比如上餐馆用餐,「吃了什么?」「今天吃了三百块钱。」「三百块钱」怎么吃呢?吃的是饭菜,怎么吃三百块钱呢?这是因为用三百块钱买东西,我们吃了东西,就说「吃三百块钱」,这个也是「因的果称」。我们世间的语言就是这样子方便讲的,有的在因上讲果的名字,有的在果上讲因的名字。所以,「冷」本来是心理上的一种感觉,但是,现在是约使我们感到「冷」的那个东西叫做「冷」。
「诸佛出世乐、演说正法乐、众僧和合乐、同修精进乐,精进勤苦,虽是乐因,即说为乐,此亦如是。」这个偈子是赞叹三宝,赞叹出家人共同修学,共同修行好快活。「诸佛出世」是乐,「演说正法」也是乐,「众僧和合」也是乐,「同修精进乐」,大家共同修行,精进努力,也是乐。其实,精进不一定乐,精进修行的时候,有时候会感到苦的,疲倦啊,努力啊,怎么叫做乐呢?精进一定乐吗?那是因为修了精进可以断除烦恼,可以得解脱,可以了生死。精进可以得到乐,所以我们就把精进叫做乐,「同修精进乐」,这个就是「因的果称」。精进是个因,其实精进修行不一定乐,很艰苦的,它是因为将来可以得到究竟解脱的乐,我们就说「同修精进乐」,就说精进是乐。这是个比喻,是「因的果称」的比喻。
「精进勤苦」,因为精进是乐的因,所以就叫它做乐。「此亦如是」,这个地方讲冷,触是冷的因,我们就叫触到的那个东西做「冷」。
「欲食为饥,欲饮为渴,说亦如是。」想要吃,叫做饥。想要吃是心理因素,为什么心裡会有要吃的感觉呢?就因为我们生理上、物质上起了变化,使我们产生一个要吃的感觉,我们就叫它做「饥」了,饿了。饥饿是我们感觉到的,但是现在所讲的「饥」,也不是讲我们感觉的饥,是讲生理上起变化,使我们感觉饥的那个物质因素。所以,这个「饥」也是触。「渴」也是这样,口乾要喝水,我们叫「渴」。口渴是我感觉到的,现在这个「渴」,是生理上、物质上引起我们要喝水的那个物质因素,「渴」也是个触。这「饥」、「渴」,都是「因的果称」。
「已说七种造触,及前四大,十一种等。」触分两种:能造触——四大,所造触有七种。已经说了七种所造的触,就是滑、涩、重、轻、冷、饥、渴,与前面的「四大」,合起来是十一种。
丙 无表色
云何无表色等?谓有表业、三摩地所生无见无对色等。有表业者,谓身、语表,此通善、不善、无记性。所生色者,谓即从彼善、不善表所生之色。此不可显示,故名无表。三摩地所生色者,谓四静虑所生色等。此无表色是所造性,名善律仪、不善律仪等,亦名业,亦名种子。
上面讲色蕴的四大所造色: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一分,无表色等。这个「无表色等」,不单单是一个无表色,还有其他东西的。「云何无表色等?谓有表业、三摩地所生无见无对色等。」这个地方说了两类,一类叫有表业所生无见无对色——无表色,一类叫三摩地所生无见无对色——定境色,这是从修定的境界中所生出来的色。其实还有其他的,这个地方没有说。
我们一般物质的色法可分为两类,一种叫有见,一种叫无见。青黄赤白等我们眼睛看得到的,叫有见色。耳朵听到的声音,鼻子闻到的香气,舌头尝到的甜酸苦辣,身体所碰到的软硬,这一类都叫做无见色,是我们眼睛看不到的。不要以为物质一定看得到,比方声音,波动到这裡我们才会听到,否则听不到也看不到。
另外又可分为两类,叫有对色和无对色。这个「对」,是「对碍」,两个碰到了以后,它就發生一种障碍。比方从这边出声音,远的那边听不到,因为空气慢慢慢慢障碍了,力量减轻了,到那边就听不到了。要是没有障碍的话,喊一声,全部都听到了。声音碰到墙壁,还可以过去一点,不过不是完全过去,减少了,在那边听起来声音就变轻了。香气也是有对的,碰到墙壁,香气就过不去了,碰到障碍了。滋味、身体的感觉,更加的明显,碰到了,就有障碍。眼睛所见到的东西,也是有质碍的。照道理讲,一般的物质都是有对的;但是,佛教认为物质裡也有一种无对的,也就是没有质碍的物质。
一 有表业所生色
「有表业所生无见无对色」,这是从「有表业」来的,要讲「无表色」,就要从「有表业」讲起。佛法讲的业有两种,一种是人家从外面看得到的业,叫有表业,这种业刹那过去了,产生一种力量,潜藏在我们身体裡面了,成为无表业。假如以唯识来讲的话,那就藏在阿赖耶识裡面了。这个业是看不到,也没有障碍的,它是从善恶的表业所引起的一种色,叫无表色。有表业就是我们所造的业,这个业要在身体、语言(文字)的活动上表现出来。身体、语言的活动,都表示我们内心的一种活动,与我们的心理因素有关的。身体的活动,人家看得到;讲话,人家听得到,这就是身表业、语表业。
身表业、语表业通三性,有的是善的,有的是不善的,有的是无记性。拿身体来讲,礼佛,或者別人跌倒了赶快把他扶起来,这个身表业是善的,代表心是好心。假使说打人,当然这个身体上的活动就是不善的。语表业也是这样的,讲好话是善的;骂人、妄语、两舌、恶口,是不善的。还有无记的,假使这个留声机,现在叫它收音机,它把话重覆一遍,它根本没有善恶的意义在那裡,它讲好话,也不是善的,讲坏话,也不是恶的,它没有善恶的关系在那裡,善恶是我们内心的表示。比方说我们平常身体动一动,手摇一摇,眼睛眨一眨,这种身体上的活动,无所谓好坏。讲话也是这样,看到人,「你来了。」这种无所谓善不善,佛法裡给它一个名字,叫做「无记」。这个无记当中有两种,叫有覆无记、无覆无记。纯粹的无覆无记,根本没有业;有覆无记,心裡还是有一点不清净。所以,我们身体上和语言上所表示出的活动,有善、不善、无记三类。
但是,现在讲的有表业所生的无表色就不同了,「所生色者,谓即从彼善、不善表所生之色」。「无记」没有了,是从善、不善表所生的色。我们身、语善的活动,就产生无表善业;不善的身、语表业,就引起一种不善的无表业。不管内心是善的、是恶的,表现出来的善、恶业才会招感到一种业力,无记的身、语表业,不生无表色的。所以,真正要讲「业」,主要只分两类,就是善的、恶的,那要感报的。善感善报,恶感恶报,只有两类。比方我们眨眨眼睛,摇摇手,睡觉时翻个身之类的,这是不引發无表业,不生无表色的。
比方我打你一下,人人都看到了,我们的法律就是根据这人证、物证来讲的。所以国家的法律有漏洞的,有很多人做了坏事,找不到证据就算了,就没有办法了,可以躲起来,躲个几十年,不算数了,法律就没效用了。这样子,做恶的也可以想办法,有办法可以躲的。佛法所讲的善、恶,没得好躲的,比方我打一下,当下就引發这种无表的业。无表业是从表业直接引起的,所以,做个好的动作,就有一个好的业;不好的动作,就有不好的业。佛法讲因果,就是重在无表的业,虽然看不到,但佛法对这个是很肯定的,业力就是存在这裡面。讲业,是佛教裡面重要的一个部分,因为业感生死啊!做了,当下就留下力量在裡面,叫做业力。中国人有一套通俗的讲法,他说有一个俱生神跟在身边一样,你有什么,就给你记在帐上,写在簿子。其实用不著簿子的,有无表业在那裡。因为是从身体活动的身色、语色这种有表业所产生的,是从色法所引起的,所以也叫做「色」。「此不可显示,故名无表。」这种色不像其他的色可以显示出来,是我们眼睛看不到的,所以叫无表色。
二 三摩地所生色
「三摩地所生色者,谓四静虑所生色等。」「三摩地」就是「等持」,心能平等持境,中国话叫做「定」。讲定,普通说四禅八定,但因为其中的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非想非非想处属无色界,无色界根本没有色,所以没有定境色;而四禅属于色界,定境色决定属于四禅,因此这裡单单指四禅所生的色。四禅也叫四静虑,所以这个地方叫「四静虑所生色」。
佛法裡面很多修观的方法,八解脱、八胜处、十遍处等。修行的人静坐修观,比方修不净观,成就了的话,定力所显现出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一个尸首,青瘀脓烂的东西也看到了。修不净观一旦成就了以后,可以扩大,不单是房子裡,可以一望无际全是死尸脓烂的。又如念观音菩萨,先看观音菩萨是什么样的,看清楚了,心裡就想这个样子的观音菩萨。如果心裡东想西想,妄想纷飞,那是没用的。要心裡慢慢慢慢静下来以后,渐渐渐渐引起这个印象来,一个观音菩萨的印象就显现了。起初,这个印象暗暗的,好像有一个观音菩萨的像一样。因为眼睛在动,看到的那个像也是动的。等心真正静下来,我们的眼睛是不动的,看这个像就是不动的。慢慢慢慢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看到了观音菩萨的身体、手、脚。定慢慢加深的话,所看到的观音菩萨还可以放光,可以讲话。那么,这真的是观音菩萨吗?不是的,这在唯识宗裡叫做「唯心所现」,这就是「定境色」。你说是假的,不是假的,佛法裡说真正有这种色,而且这种色法是没有质碍的。有的人不晓得,以为是看到的人發神经、幻想,不知这和幻想完全不同的。为什么呢?因为观音菩萨观成就了以后,下次心一定,观音菩萨像现前了。下一次,再心一定,观音菩萨的像又现前,一模一样的。假使说现在修观音菩萨像成就了,但阿弥陀佛来了,这不对的,有出入了。并不是阿弥陀佛大,来了很好,错啊!
这种色是因修定所成就的,只有我在心裡看到,并不是我眼睛看到的。比方修水观(水遍处),观相成功了以后,见到的都是水,一片汪洋,別人看不到的。自己的那个境界,单单是自己见到,別人看不到的,所以叫「无见无对」。不过要是他有神通,他叫你看,你就可以看到。当然,真正想学佛的人讲修行的话,就相信有这一回事,但是这一回事并不能了生死。不过,这可以训练心的一种坚定的力量,将来修起智慧,观照起来,就可以發生重大力量,因为定的方法都是锻炼心的。
「此无表色是所造性,名善律仪、不善律仪等,亦名业,亦名种子。」下面对无表色又加了一点解说。无表色是四大所造的,名为善律仪或者不善律仪,也叫做业或种子。善律仪、不善律仪,都是约无表色讲的。「善律仪」,普通受戒的时候,戒师讲:要發戒体,得戒!得个什么戒?就是得这种东西,就是受戒时得到清净的戒体,内心清净诚恳,激發出一种力量来,这种力量叫做善律仪。假使马马虎虎在那裡,也不晓得干什么,大家说要拜就拜,说磕头就磕头,心裡也没有这么回事情,没發生什么作用,不起善的力量,我们叫做不得戒。戒体,那就是律仪。
「不善律仪」,这不是普通做的坏事情,是不善事业,是他要在这世界上谋生,决定去学一种职业,这个职业是终身的。比方有些学著杀猪,专门以杀生为职业,或者是开妓院做生意,诸如此类,把杀、盗、淫等当做职业,一直做下去。他靠这个来生活,向来做惯了,半途不做没有饭吃,没有办法的,所以一般做了就一直做下去。普通讲起来也是和戒差不多的,他得到了这个东西,叫他不做的话,那不容易,这一辈子永久靠杀、盗、淫过生活的,这种就叫做不善律仪。并不是今天和人家出去捉了一次鱼就是不善律仪,这个只是恶业,不是不善律仪。不善律仪是要终身为职的,做了以后,一个一个做下去的,所以,这也叫做业。
佛法讲业,业就是这个东西,无表色我们普通也就叫做「业」。「亦名种子」,这是唯识家讲的,其实就是阿赖耶识裡的业种子。种子很多,这是将来要感果报的业种子。
第三项 小结(三种色)
如是诸色,略为三种:一者,可见有对。二者,不可见有对。三者,不可见无对。是中,可见有对者,谓显色等;不可见有对者,谓眼根等;不可见无对者,谓无表色等。
现在综合起来,把色分为三类。一种叫「可见有对」,它解释说是「显色等」,就是色境。见也见得到,而且有对碍的。我们看的时候,有个手来障碍的话,就看不到了。有些还可以碰坏的,青、红等颜色,可以碰坏的,叫「对」。有见有对,是显色等。「不可见有对者,谓眼根等」,这裡面包括眼、耳、鼻、舌、身,声、香、味、触,这都是「不可见有对」;其实,地、水、火、风也包括在裡面。比方说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这是清净微妙的色,眼睛看不到的。声、香、味、触,这一类东西也是眼睛看不到的。在佛法裡讲,天眼看得到这一类东西,但是现在不讲天眼,只讲我们普通的眼睛。现在文明进步了,科学發明了以后,拿显微镜看得到,那是另外一回事情。我们普通的眼睛看不到的,所以「不可见」,但是「有对」,它可以碰得坏的。香气可以阻挡的,那边臭起来,窗子一关就闻不到了,障碍了,有对。眼根、耳根都可以打得坏、碰得坏的,所以叫「不可见」,但是「有对」。第三种叫「不可见无对」,就是「无表色等」。有表业所生色、三摩地所生色,都是看也看不到,而且没有障碍,接触不到的。有障碍的话,不但外面可以障碍它,它也可以障碍別的。
第二节 受蕴
云何受蕴?受有三种,谓乐受、苦受、不苦不乐受。乐受者,谓此灭时,有和合欲。苦受者,谓此生时,有乖离欲。不苦不乐受者,谓无二欲。无二欲者,谓无和合及乖离欲。受,谓识之领纳。
受蕴,「受有三种」,「乐受、苦受、不苦不乐受」。一种是乐,一种是苦,还有一种不苦不乐——无所谓苦、无所谓乐的。
「乐受者,谓此灭时,有和合欲。」以现在来讲,乐受是一种情绪,一种快乐。假使说这个要失掉了,要没有了的时候,他希望还是有,希望不要离开,表明这个就是「乐」的。假使说它这个东西生起来的时候,感觉讨厌,顶好不要,「有乖离欲」,希望分离、別离,这个就是「苦」了。碰到了苦痛的话,总希望不要苦、没有这个苦。「无二欲」,也不希望有,也不希望没有,也没有和合欲,也没有乖离欲,这就是平等的不苦不乐受。这就是对三种受的一种定义、解说。
这裡讲三种受,稍微说得详细一点的,有五种受。比方说从我们这个身体的生理,直接引起的一种不舒服、不好的,叫「苦受」。有一种与生理无关,存在我们心裡,感觉到忧虑、愁闷,心理上苦苦恼恼的这一套东西,这个叫做「忧受」。这也是苦的一种,不过,这一种和生理上的接触没有关系,完全是心理的问题。快乐也有这两种,由生理直接影响来的,比方吃到好东西,心理上起了很好的感觉的话,这个叫做「乐受」。有一种与生理没有关系,心理上感觉很舒服、很好,叫「喜受」。佛法把身、心都分出来,不同的。「舍受」,身、心就没有什么分別。
快乐不快乐?我们时常讲一个譬喻。到八月半看月亮,有的人看了:「好啊!今天晚上月色好啊!」兴高采烈地,晚上还吃东西。可是,有的人看了,就在那裡淌眼泪了,想家。看到的月亮是一样的,它引起的,纯粹是心理问题了,跟眼睛的接触没有关系。
现在人用功,很多都以拜就是用功,唱念就是用功,是这样的用功。真正的用功,是要在这种境界上去对治的。我们整天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接触外面的境界,心裡意根想种种过去、现在、未来的,东想西想的。我们在那个时候,或者很快乐、很欢喜,或者很苦恼、很忧愁,或者无所谓,这是一定的,我们整天就在这种生活当中。比方我们看到花,好看。好看,眼睛看到了,心裡就引起一种欢喜的乐受。因这个乐受,对它更欢喜,慢慢地發生问题。怎么样呢?最好我也去买一枝。有的人假使看到外面有的话,就把它折了拿回去,就發生动作了。我们一个人整天整晚做事情,都不外乎这许多。看到,有所感受到了以后,身体上就活动,和这个完全有密切关系的。人就是颠颠倒倒的,看到有点快乐的话,就想要。有的人像著了迷的样子,觉得好得不得了,其实,究竟好到多少也不晓得。有的人如果不欢喜的话,就生嗔恨心;报纸上看到杀来杀去的,都是从他心裡一种忧苦的情绪引發出来的。所以,真正学佛法的,就是在这种境界上用功。好,当然是好的;乐受,很好。吃这个东西,感到很好;或者是闻到这个香味,很好;或者是身体接触到,很好;或者是这个事情做得很顺利,很好。但是,不因此去贪著,一贪著,问题就来了,要不生贪念心。遇到忧、苦,知道这不太好,恐怕还有什么问题来,也不生起厌恶、嗔恨这些心。就是在这个地方用功,这就不会做坏了。心裡保持一种很平静的心,要修定、要做什么的,都很容易。一天到晚心理上浮浮的,这要怎么修?根本说不上的,真正的修行是要在这个地方用功的。心裡整天欢喜、快乐、苦恼、忧虑,这个就叫苦。你看他在快乐,其实都在苦恼,心理上种种烦躁不堪。要瞭解受蕴在我们的心理活动当中是很重要的,所以佛说五蕴特別立个受蕴,真正要修行,这是重要不过的事情。特別是修定,修定的人是慢慢慢慢地离苦、离忧、离乐、离喜,而后是最平静的舍受,到最后连受都不起了,叫灭受想定。
「受,谓识之领纳。」识,这个地方就笼统解释为「心」。这个心(识)去「领纳」境界,境界是什么样子,我们去领纳、去接受这个境界。现在一般人欢喜用「感受」这个名词,感受就是这个受。我们接触境界的时候,对境界生起一种感受,好的受、不好的受,苦、乐、忧、喜、舍,这许多就叫「受」。
第三节 想蕴
云何想蕴?谓能增胜取诸境相。增胜取者,谓胜力能取;如大力者,说名胜力。
「想」,简单讲就是「取相」。比方眼睛见到一个东西的时候,物质的眼根见到了,心裡就起了个影相,现在的心理学叫做印象。看到红的,就笼统有红的印象,甚至慢慢慢慢地,有好的、不好的,什么样子它都有印象。在认识境界的时候有境相,看到这个东西,是什么样子的印象;听到这个声音,对声音的印象。眼睛看的,身体碰到的,耳朵听到的,鼻子嗅到的,舌头尝到的,心裡想到的,都是境界,就去取。比方东西在这裡,本来我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就取到它的相,像照相机一样,把这个相取下来,在我心裡就有了个印象。这个取相的作用,佛法就叫做想。佛法的想,不是东想西想的「想」,是取相的一种作用。如果我们现在来讲,就是一种认识作用的开始,最初的一个印象,如同我们见到人有第一眼的印象一样。
「谓能增胜取诸境相」,「增胜取」,它是一种很强的力量能够取,好像有大力的人有胜力能取。「想」就是一种很强而有力的取相力量,在我们普通的认识作用上,能够有一个认识作用的开始。如果讲心理学之类的,这是非常重要的,有了印象,慢慢成为概念,慢慢成为名字、语言,慢慢可以交通……。我们现在的文化等,都是从取相这个基础表达出来的。
在修行上,想也是很重要,很多修行的方法叫「想」,比方说不净观就是不净想,青瘀想、脓烂想,到最后是骨想、空想。要学不净观,去看看死人是什么样,取它的相。取它的相以后,修到这个相现前,这就是不净观。所以,不净观叫想——不净想。清净的也可以想,地、水、火、风遍的起头也都是从「想」开始。「想」对于我们,是正确或错误认识世界的一种根源;在修行方面,也能修种种的「想」。当然,单单修「想」还不能了生死,这是假想观,不过,在修行上有时候对修定很有作用的。修定,佛法可有两种定:一种叫有想定,一种叫无想定。起初修的初禅、二禅、三禅、四禅,乃至于一直到无所有定,都叫有想定,都有「想」。有想的,就有一个印象。再到上面去,就叫无想定,没有「想」的。三果圣者到阿罗汉、佛,是灭受想定,受、想都灭了,这是最高的境界。
其实,受、想都是一种心理作用,因其在我们平常对境界的认识上也好,在修行上也好,都有些特殊的重要意义,所以佛特別讲受蕴、想蕴。
第四节 行蕴
云何行蕴?谓除受、想诸余心法,及心不相应行。
这是总说。论师所讲的,同佛经裡所讲的,有时候也有一点差別的。经裡讲到「行蕴」,重要的是意志作用。你要去做这样,要去做那样,起贪、起嗔,或者是去做好事情,去做什么的,心裡的一种力量發动去做,这种都是叫思心所,都是属于行蕴。后来在佛法之中,另外發现有一类也是「行」,但是不是心法,不是一种心理作用,所以变成二种:一种叫做「相应行」,一种叫「不相应行」。
佛法裡「行」这个名字,范围很大的,意义可大可小。最广的意义就是一切有为法,现象界的一切都叫做「行」,这是最广义的,比如「诸行无常」,就是这个「行」的意思。但是,这个地方的「行」,范围缩小一点。在一切有为法当中,把色蕴、受蕴、想蕴、识蕴四个除掉,剩下来的一切,都是叫做「行蕴」。
普通解释「行」的含义,有两种:一种是「造作」,一种是「流动」。流动,就表示一种变化,生灭变化的,有变迁的。造作,就是心理上發动了,可以去做这样、做那样的,所以叫「造作」。
行蕴,在《大乘广五蕴论》裡叫做「心法」,但是其他地方也叫做「心所法」。这个「心法」,就是我们心裡所有的种种心理作用;所以,依心而起的心裡所有的种种作用,很多论裡面叫做「心所法」,现在简单一点,就叫它做「心法」。这个心法(心所有法),叫做「相应」。什么是相应呢?比方我们心裡起一念心,这一念心起来,我们不晓得,还以为这一念心就是一念,就是一个心。其实不是,心裡面非常复杂,这一念有很多的心理活动、心理作用,它们与这个心同在裡面。因此,一念之间心与心所彼此的活动,我们讲像合作一样,这就是「相应」。比如现在注意看这个东西,心裡起一个「想去瞭解它」的念时,这一念心裡面也有很多复杂的作用,不是单单一个。心、心所,各式各样的心理作用,或者是六个、七个、八个、十个,这样几十个都在这上面,这种心与心所法彼此之间的关系,就叫做相应。所以,相应行就是指心所法。
另外有一类也是行,也是「迁流」、「造作」,也是一种有为法,但是它与心不相应,和心并不一定是同一回事,而且不一定在心法上,在色法上也有。举个例子,比方说「名字」,什么东西都有名字,桌子、板凳等物质有名字,我们人也有名字,我们心裡很微细的作用也有名字。现在科学家研究到太空裡面,研究许多看不到的什么子、什么子,它都有一个名字。有为法上都有名字,但是,名字并不和心一样,我们这个心生起的时候,「名字」不会跟著心同起,名归名,不相干的,所以叫做「不相应」。讲个通俗的譬喻,比如一家人家,家裡有好几个人,有弟兄、姊妹、夫妇、小孩,上面还有父母。一家人同一个时候大家都在这裡,现在要搬一张桌子,有两个人,或者是弟兄也好、姊妹也好,两个人搬一张桌子。他们这两个人合作在那裡做,旁边的人不是外人,但他们没有參加这件事情,好像这个样子。
所以,行蕴有两大类:一类是与心相应的,一类与心是不相应的。虽然受和想也是心法,但受蕴、想蕴已经另外分开了,所以与心相应的一类当中,「除」了「受、想」以外,其他的一切心所法,就叫做相应行。另外一类,叫心不相应行,大概是十四种。
第一项 心相应行(除受、想之心所法)
云何余心法?谓与心相应诸行。触、作意、思;欲、胜解、念、三摩地、慧;信、惭、愧、无贪、无嗔、无痴、精进、轻安、不放逸、舍、不害;贪、嗔、慢、无明、见、疑;无惭、无愧;昏沈、掉举、不信、懈怠、放逸、失念、散乱、不正知;恶作、睡眠、寻、伺。是诸心法,五是遍行,此遍一切善、不善、无记心,故名遍行。五是別境,此五一一于差別境展转决定,性不相离,是中有一,必有一切。十一为善。六为烦恼。余是随烦恼。四为不定,此不定四,非正、随烦恼,以通善及无记性故。触等,体性及业,应当解释。
「云何余心法?谓与心相应诸行。」「余心法」,就是受、想以外,其他与心相应的种种心所法。这都是属于行蕴所摄,与心相应的。「触、作意、思;欲、胜解、念、三摩地、慧;信、惭、愧、无贪、无嗔、无痴、精进、轻安、不放逸、舍、不害;贪、嗔、慢、无明、见、疑;无惭、无愧;昏沈、掉举、不信、懈怠、放逸、失念、散乱、不正知;恶作、睡眠、寻、伺」,这许多,都是心所法,都包括在裡面。
和唯识宗一样,这各式各样的心所法约分为几类。「是诸心法,五是遍行」,在心所法当中,有五个叫做「遍行心所」,就是受、想、触、作意、思。「此遍一切善、不善、无记心,故名遍行。」心裡起善心,也有这五个;心裡起不善的心,这五个也在那裡;或是起非善非不善的无记,这五个也在那裡。换一句话说,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这个心不起来便罢,一起来,这五个决定跟住著的,共同合作的。我们的心理活动决定有这五个,这五个遍在我们一切的心理作用,所以这五个叫遍行心所。
「五是別境,此五一一于差別境展转决定,性不相离,是中有一,必有一切。」第二种有五个,就是欲、胜解、念、三摩地、慧,这五个叫做別境心所。这五个別境是別別境界,各各有种种不同的境界。在不同的境界上面,这五个「一一于差別境」,「一一」,就是随便那一个,对于差別的境界,「展转决定,性不相离」。
这裡,应该要先瞭解境界有分成不同的境界。比如五別境当中有一个「念」,「念」的境界叫「曾习境」,是曾经经过了的境界。念是记念、忆念的意思。过去的,想起来了,所以这个境界决定是曾经经历过的境界。比方我没有看过收音机,也没有听过人家讲收音机,第一次看到时,这个不是「曾习境」。从来没有经验过的,那个时候决定就没有「念」。凡是曾经经验过的,我再去记念它的话,那就有「念」了。再如「胜解」,「胜解」的境界叫「决定境」。这个问题决定如此,假使疑疑惑惑的,那就不是。比如研究讨论问题,或者看这个人是什么人,如果想不起来,叫不出来,好像认识,这种疑疑惑惑的,就不是胜解境。「胜解」是决定、肯定如此。所以,境界有种种不同的境界,比方说以念为主的曾习的境界,以胜解为主的决定的境界。按照此论的意思来讲,五个別境心所在不同的境界上,「展转决定,性不相离」。有了一个,就有五个,这五个好像是好朋友一样,搭了档的。彼此当中,你有的时候,我也有,我与你没有离开;我有的时候,你也是同我在一块,也没有离开。所以,「是中有一,必有一切」,这五个当中,有其中任一个,就有五个。这是《大乘广五蕴论》讲的,《成唯识论》讲的稍稍有点不同。本来像小乘一切有部,这五个也一定都有的,但唯识宗讲这五个不一定都有。
境界,有种种不同的境界,比方曾习境、决定境等。但是也有很多是我们向来没有见过、没有知道过的,又不是曾习境,也不是决定境,都不是的,那这时这五个就都没有了。假使有的话,这五个是搭档的,决定有一个就有五个。所以,和上面的「遍行」有一点不同。不管什么心上,都有五个「遍行」;「別境心所」,有的境界上有,有的境界上没有,有的时候五个一起来。
「十一为善」,信、惭、愧、无贪、无嗔、无痴、精进、轻安、不放逸、舍、不害,这十一个叫善心所。如果心理上有这种心所起来的话,我们这个心就是善心。善,就是对于我们自己、对于別人,都有好处,都有利益。如果伤害別人,对自己也没有好处的,这个就是不善。善与不善,就是这样分別的,当然,主要是对人有没有好处。不障碍別人,对人有好处的,这个就是善的,有时候吃一点亏,还是善的。
「六为烦恼」,贪、嗔、慢、无明、见、疑这六个,佛法的名字叫「根本烦恼」,是烦恼当中最根本的,当然是不好的,是一种不善心所。「烦恼」,就是「烦动恼乱」。假使是一种善心所,我们的心裡一定很愉快、很安定的。所以中国人也有一句话叫「为善最乐」,真正心理上起善心、做好事的时候,心裡非常宁静、非常安定、非常平安的。「烦恼」就不对了,或者是所做的事情不合正理,不合正确的见解,是一种颠颠倒倒、错误的思想;或者是表现出对人的种种不正当的行为。内心裡面这种心理,都叫「烦恼」,如果心裡有了这一套东西的话,就会烦动恼乱;动了,不会舒服,不会好的。不像善心所一样,心理上清净、安定、宁静。有的人烦恼到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著,一肚子的烦恼。心裡这许多活动,就是烦恼。情绪不好,总是觉得这样不对、那样不对,就是烦恼太重了。我们学佛的人,要知道这个道理,这是不正常的。
「余是随烦恼」,像无惭、无愧,昏沈、掉举、不信、懈怠、放逸、失念、散乱、不正知,这个都叫「随烦恼」。「随烦恼」的「随」字,等于枝末的、小一点的,不是根本的。不过不要看它小一点,就以为没有什么,小的也满厉害的。要学佛法,假使有了昏沈、掉举、不信、懈怠、放逸、失念、散乱、不正知这许多的话,都不容易进步的,都是障碍修行的。
「四为不定」,这个「四」是恶作、睡眠、寻、伺。「此不定四,非正、随烦恼,以通善及无记性故。」其实,这四个不是根本烦恼——正烦恼,也不是随烦恼。这四个不一定是烦恼,也可以是善的,也可以是不善的,也可以是无记,所以叫做「不定」。比方「恶作」,是做了事情之后,心裡有一种懊悔,这就是「恶作」。假使有个很苦的穷人来要钱,给了他钱以后,「哎!方才真是冤冤枉枉的,何必给他呢?」这就不好了。明明是好的事情,你悔了,这就不好。假如说是方才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哎!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我这个人糊里糊涂,很不应该!」这个就是好的。所以,「恶作」是一种悔,懊悔的悔,这裡面有好的、有坏的。诸心所中,善的就是善心所,不善的就是烦恼心所,这四个通善、不善、无记,是不定心所。其实,讲起来前面十个也是通善、不善、无记的。五个遍行心所,什么地方都有它,当然是通善、不善、无记的;不过它是「遍行」,有特殊的意义。这四个不太有的,在特殊情形之下才起来的。
「触等,体性及业,应当解释。」总说一句,诸心法当中,从「触」到「伺」的五遍行、五別境、十一善、六根本烦恼,其他随烦恼、四不定心所,下面一个一个解释。「体性及业,应当解释」,凡是讲心所法,都要讲「体性」及「业」。我们怎么知道有这个心所呢?因为它有它的特性,我们才知道有这一种心理作用。另一方面,因为它有这种作用,它的这种特性就对我们心理上有特殊的意义。
学佛讲这些做什么呢?讲修行、修心,要瞭解心裡的许多问题,真正修行的时候这才能够认识,知道在自己心裡面的是什么,好的要發展,不好的要去除。知道某一种心所,有什么作用,这许多都是讲修行,否则知道这些做什么用呢?修行时心静下来了以后,要从它的性质和作用这两方面去瞭解这心理上的事。所以,下面解释每一个心所,都是说以什么为「性」,以什么为「业」。
「性」,它是本身的。它自身是什么,它这个样子是什么东西,它这个性质是什么性质的,这个,我们就叫它「性」——体性。这个「业」,不是我们造业做善业、做恶业的业,这个业是一种「作用」,是对其他起的作用,会影响其他的。我们要从特性(性质)、作用这两方面去瞭解,这才可以知道这心所它是好的、是坏的,是应该要發展的,还是要除掉的。如此,修学佛法才能有一种正见,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否则有很多不知道的。不是好的,把它当成好的;有的其实并不坏,我们也不晓得。这部论把经裡讲的心理的作用、活动等等,讲得很清楚、很详细,这跟现在的心理学也有一点相关。
甲 五遍行心所(受、想、触、作意、思)
一 触
云何触?谓三和合分別为性。三和,谓眼、色、识如是等,此诸和合,心、心法生,故名为触。与受所依为业。
行蕴,一种是心相应的行蕴,一种是心不相应的行蕴。心相应的行蕴,叫做心法(心所法),前面的「受」、「想」也是心所法,现在从「触」讲起。
「云何触?谓三和合分別为性。」这就是讲体性,以三和合的分別为体性。「三和,谓眼、色、识如是等,此诸和合,心、心法生,故名为触。」这是解释上面的「三和合分別为性」。下面「与受所依为业」,这是讲它的作用。
在佛法裡面,讲「二和生识」、「三和合触」。什么叫「三和」呢?我们的认识,比方拿眼识来讲,一方面是我们的生理作用——眼根,一方面眼根也要有对象,就是眼所对的色,才可以起心理作用,叫眼识。以眼而起的识,就是眼识。在佛法之中,每每在十八界裡面讲眼、色各各有它特殊的不同的法。讲起来,「色」是在外境,「眼根」在身上,「眼识」依眼而引起,不能说它在什么地方,这三个各管各的。外面的境界,一直都在那个地方,我们现在跟它發生关系,根、境、识三个碰到,就發生心理作用。我们的心理作用要这三个合起来發生的,所以就叫根、境、识「三和合」。「眼、色、识」,这是以眼做譬喻举例,眼根见色境,起眼识。下面说「如是等」,其实就是眼根、色境、眼识,耳根、声境、耳识,鼻根、香境、鼻识,……。凡是六识要生起来,都要根、境、识三个和合,根、境、识三个和合的时候,就有心理作用。
后来,佛法裡面有很多的辩论。有的人觉得:这三个和合,是心理认识活动最初的开始,叫「触」。这就变成「三和生触」了,根、境、识三个和合起来生触。不过,有一派的主张不太同,说是这三个要和合的时候,有一种心理的作用,使这三个發生关系。也就是触能够使根、境、识这三种發生关连,因为根、境、识發生关连,能够生起分別来,所以这一种心理作用叫做「触」。
「触」也是一种心所法(心理活动),它以分別为体性,这是从根、境、识三和合而有的一种分別作用。所以佛法讲的心心所的活动之中,这个「触」非常的重要,是真正心理开始活动。根、境、识和合,心心法發生,有了心理作用,心心所刹那现前了,这个叫做触。触就是三和合的时候,使心心所發生的一种力量。
我们的根有六根,所对的有六种境界——色、声、香、味、触、法,识也有六种——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所以触也有六种——眼识相应触、耳识相应触、鼻识相应触、舌识相应触、身识相应触、意识相应触。在《阿含经》裡面,六根又叫六处,也可叫六触处。以六根与境、识和合所發生的「触」,其实是一个触,不过以在眼、耳、鼻、舌、身、意之不同,而说为六种,所以说「眼、色、识如是等」。
「与受所依为业」,「触」有什么特別用处呢?「受」是依「触」而起,有了「触」,就有「受」。所以,「触」是「与受所依为业」,就是为受之所依。「受」依「触」而生起,这是「触」的作用。举个例子来讲,比方说生起一个苦的感受,或者欢喜、快乐的感受,这个受怎么会生起的呢?就是我们的根、境、识三和触的时候,有一种「触」,「触」裡面就分三类,叫「合意触」、「不合意触」、「非合意非不合意触」,这是很微细的。合意触,就是触的时候,好像合自己的意思,很如意,那就欢喜、快乐,喜受、乐受就起来了。不合意触,触心所起来的时候,不如自己意的,就起一种苦、忧。
佛法本来都是讲修行的,受要依触而起,一受以后,下面的问题就来了。苦受,把自己弄得苦苦恼恼的,有的就生起厌恶、讨厌、可恨,嗔恨心就来了,接下来就以嗔恨心破坏。假使是很好、很合意的,就要起贪心了。世界上的五欲之乐,很合意,感到快乐、喜乐,下面就贪了,问题都来了。我们的生死就在这许多问题裡面,所以要讲触、讲受,是有这些道理的。佛法本来就是讲实际修持上的,说不要贪,照道理要在「不要贪」之前,在苦、乐上就要下功夫。假使遇到许多快乐的,知道这靠不住,不是永久的,不要贪!有这个观念,就慢慢慢慢可以不贪了。甚至于在触的时候就有智慧的话,叫明相应触,触、智慧同时俱起,那就是真正圣者。修行到证果的时候,他一开始一碰到的时候,就有智慧在那裡,就瞭解到苦还是苦,乐还是乐。他苦也不生厌恶、不生嗔恨,乐也不生贪爱,烦恼就没有了。这样讲,就有用了,讲修行就有用处了,否则只解释个名相,不晓得做什么用。
我们人生的一切问题,就是从「认识」开始,最初的「认识」就是「触」,「触」以后就是「受」。六处缘触,触缘受,受缘爱……,十二缘起裡面就是讲触、讲受这许多事情。真正的讲,有许多,修行的人自己慢慢慢慢地学,自己慢慢地去体验,才会瞭解到。不过,慢慢地想,这个道理可以懂得到的。佛法不可思议啊!这是我们现现实实可以瞭解到的东西。
二 作意
云何作意?谓令心發悟为性。令心、心法现前警动,是忆念义。任持攀缘心为业。
「令心、心法现前警动,是忆念义」,这是解释「令心發悟为性」的。境界很多,世俗人以为我有听到,我有看到,我有闻到,实际上,佛法讲不是这样的。我们这个心快得很,刹那刹那在变化。看的时候,就不能听;起眼识,就没有耳识;等到耳识来了的话,就没有眼识,这和我们一般人的瞭解不太相同的。我们以为好像同一个时候什么都看到、听到,刹那刹那的变化我们并不觉得,好像是同一个时候,其实都是前前后后的。因此,我们要去知道境界的时候,要有一种力量把心引到那上面去。或者是我今天要知道什么东西,特別注意,这个心一直向那边去。或者是虽然在讲课,外面放炮砰砰碰碰的,太响了,境界太强,心就会引到那边去。或者是心的力量注意到那边,诱引到那边去。这时候,有一种心理作用,能够激發我们的心到种种境界上面去,使心注意到那边去,这就叫「作意」。
「作意」这名字,佛法裡非常多,我们通俗的名字用「注意」。中国人的《礼记.大学》讲:「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比方说正在讲课的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经过,其实并不是没有看见,外面轰轰轰的,并不是没有听到,可是心在讲课的时候,好像不晓得一样。所以说「作意」等于「注意」一样,但这不是专注一心。
作意是「令心發悟为性」,「發」就是警动的意义,「發悟」就是激發这个心,引去那个境界,使心發悟,这是作意的体性。下面加以解释,「令心、心法现前警动,是忆念义。」「警」字的意义,就是「警觉」一样,一下子心裡警觉。这个地方的「忆念」,并不是想从前、想什么的,而是和「念」心所的意义差不多,就是系缚在境界上、系念到境界上的意思。警觉、激發我们的心系念到境界上面去。不过,《百法明门论》在解释上稍稍有点不同。
「任持攀缘心为业。」「持」,能够执持的意义。「任持」,我们普通说任持有担当的意义。这个「攀缘」,佛法裡应该叫做「所缘」,心去瞭解这个境界,这一种作用叫做「所缘」。这个「缘」,在心理方面叫做「能缘」,能够去缘虑的,能够去瞭解的,境界就是所缘。佛法裡有能缘、所缘这许多名字。一个心,不管什么心,不管怎么样子,心到境界上去的,就是叫做「缘」,这个地方叫做「攀缘」。这个攀缘和我们普通讲的攀缘不同,其实就是去缘境界的意思。「任持攀缘」,它有一种力量,能够支持这个心去攀缘境界,这就是它的作用。
受、想、触、作意,下面还有一个思心所,这五个叫做遍行心所。我们的心理不起作用就罢,要起作用,这几个是决定有的,没有就不能成立。没有「触」,心所不能活动;如果没有一个力量去支持心到境界上的话,那也不会發生,所以一定有触,一定有作意心所。
三 思
云何思?谓于功德、过失及以俱非,令心造作;意业为性。此性若有,识攀缘用即现在前,犹如磁石引铁令动。能推善、不善、无记心为业。
「思」心所,简单的讲,就是心理作用中的一种意志作用。比方说有一个人说我一句话,赞叹也好,或者说坏话也好,一听到了以后,我要主动的怎么去反应呢?「受」,好像都是外面的,被动的作用多;现在是要从内心之中反应,采取行动对付外面的境界,这主要是思心所的作用。
论说这思心所有三类境界:一种是「功德」,就是善的、好的事情;一种是「过失」,就是不好的、坏的;「及以俱非」,也不算好也不算坏,平平常常的。比方人家赞叹我,这就是功德;说我的坏话,那就是过失;假使他平常闲聊几句,这就是俱非境界。其实不一定要讲话,看到、听到,各式各样的境界一样都有这三类。「令心造作」,这个思心所,使我们的心去这么做,就是对于外面境界采取应付的方法。内心受到外面的影响以后,现在是从内心發展到外面,「令心造作」,就是我们内心意业的活动。
「意业为性」,业就是「造作」的意义。我们平常讲有三种业:身业、口业、意业,身业、口业完全是意业在發动的。比方说有个人当面骂我一声,我听到了以后,心裡马上就做出反应,我也要骂你一句,这就發动口业了,这口业是经过内心的决定采取行动而發动的。内心裡面对于外面来的境界,决定怎么样子应付,最后采取行动。采取行动,也就是脚动、手动、张嘴巴讲话,身、口起业了,这是内心对于三类境界的活动。使心去造作,采取行动去怎么做,这一个心理作用就叫做思心所,也就是「意业」。假使思心所是和善的合作,那就是善的意业;假使思心所是和不善的合作,那就是不善的意业。所以在《阿含经》裡面,讲「行蕴」,主要的就是这个「思」心所。
「此性若有,识攀缘用即现在前,犹如磁石引铁令动」,思心所一有的话,心攀缘的作用,也就是识缘虑境界的作用立刻现前,因为这五个是遍行的。好像「磁石引铁令动」,这比喻如铁在这裡,磁石一拉的话,铁就来了。现在它也会引,会推动心,使心怎么采取行动去做。
「能推善、不善、无记心为业」,能够推动善心造善业,能够推动不善心造不善业,或者能推无记心造无记业,这就是思心所的作用。在造业来讲,思心所最重要了。身业、语业、意业,意业就是以思心所为体,没有意业,身、口不会造业。
下面是五种別境心所:欲、胜解、念、三摩地、慧。
乙 五別境心所
一 欲
云何欲?谓于可爱乐事,希望为性。爱乐事者,所谓可爱见、闻等事。是愿乐希求之义。能与精进所依为业。
欲,其实也有好有坏,不过不管好不好,就是和「希望」、「欲望」差不多。普通佛法裡讲欲望是很不好的东西,事实上,我们想要成佛,也要有欲,想要了生死,也要有欲,所谓「欲为一切法本」,欲对好的、坏的,都是很重要的东西。现在这个地方单单以希望得到好的方面来讲,不好的方面,它是放在「贪」来讲。
「欲」就是对于「可爱乐事」,可爱的、好的,心想要得到的东西,「希望为性」,起希望、起欲了,希望得到。「爱乐事者,所谓可爱见、闻等事。」看到的,很可爱;听到的,很可爱,比如很好听的声音;或者是嗅到很好的香气,尝到很好的滋味。这些,不外乎六尘境界上好的事情。「可爱见、闻等事」,为什么加个「等」呢?因为我们普通说「见闻觉知」,从眼而来的叫「见」,从耳而来的叫「闻」,鼻嗅、舌尝、身触这三种叫做「觉」,意识所「知」,不外乎这些事情。对于可爱的境界,爱见、爱闻、爱觉、爱知。「愿乐希求」,在这种事情上愿求,希望得到,愿乐,这是解释欲的体性。
真正讲起来,一切都要靠「欲」而有的。比方说「欲望」,当然平常来说是不好的,可是,好的也叫欲望。现在讲的是好的欲望,好的欲望「能与精进所依为业」;精进,依欲才能够得到。有了「欲」,可以引起精进,精进是依「欲」而起的,所以佛法裡向来讲「信为欲依,欲为勤(精进)依」。有了信心,就有希望;有了希望,就有精进。
表面上讲起来,「精进」和世界上讲「积极」、「努力」的意思差不多,可是,实际上是不同的。世界上做坏事也很努力的,做种种怪名堂、做恶事,也是积极得很,以佛法来讲,这不叫「精进」。佛法讲的「精进」,是限制于为善、向上的,向上、为善的努力,才叫「精进」。
举个例子,比方很多人听《阿弥陀经》,「啊!讲得好,讲得好!」但他没有念佛,他没有想要往生西方,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呢?就是他没有希望,他没有要求。他没有想要往生极乐,他就不会精进去念佛了。再进一步来讲,他没有信心,侭管他说「讲得好啊!阿弥陀佛好啊!」其实,好不是这么一回事情。如果对佛法有深刻瞭解,起了信心的时候,比方说慢慢的瞭解「了生死」这个道理,瞭解这是真正究竟、彻底解脱。算来算去,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再好的了,那就会希望,希望要去得到它,希望去解脱。那么,怎么解脱呢?希望就成功了吗?發發愿吗?那没有用的,要实行的。所以,真正有了希望心,自然而然要去求解脱、去做,这有一定关系的。有信仰,就有欲,就有希望。如果一个人生活得苦苦恼恼的,自己又无希望的话,不管他有没有跑庙子,总是这个人没得信心,没有信仰了。如果有了信仰,他的心裡就著实了。有了立即的办法,有了希望,有了理想,有了目的了,那就要努力去做去。所以如果没有真正發精进,没有好好地做的话,那就证明是没有什么希望。当然,不晓得,也可以没有希望;或者是稍微知道一点,也不会有希望。真正有了深刻的瞭解了,起了真正的信心,那就决定有希望、有欲,就有精进。
我们中国人讲信仰怪得很,有的人跑来说:「我的祖宗、祖父、母亲从前都是信佛的。」好像他自己也是信佛的,其实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信仰是自己的事情!有的人说:「哎呀!我是很信,不过我现在还有很多事情,将来再过几年吧!」这就说明了他就是没有信心,他现在没有希望,他没有要求。再举个例子,假使说这人有了很严重的病,听说只有那个大夫专门治这个病,可以有办法能治好。他如果对这个大夫真正起了信心,他就一定马上要去找这个大夫去,不会不找。为什么呢?否则命没有了。
所以,佛法说为什么能够有精进?因为对佛法所讲的这个目的、这个理想,有了要求,有了希望。比方讲念佛往生,就是对往生极乐世界有要求——我要去!只有这个好,那一定要念。假使他说好,但他不念,心裡还是没有记得这回事,那他就没有希望,他就没有欲,没有愿。侭管在那裡發愿,「愿生西方净土中」这么唱,那没有用的。愿就是欲,有了愿,就有欲。佛法其实不是专门讲许多道理的,法相、名相讲得好,这没有用的,要瞭解这个道理,慢慢去想、去体会。
「欲」也不全部都是好的,假使和爱、和贪连起来的话,就是爱欲、贪欲,那就麻烦了,在世间上就求名、求利,就拼命地干。这种,虽然终究也有發生力量,也是拼命去做,但在佛法来讲,这不叫「精进」,走的路歪掉了。佛法是向上、向善的,所以不要把精进解释成「积极」、「努力」,那就不对了,这是向上、向善这一方面的。
二 胜解
云何胜解?谓于决定境,如所了知,印可为性。决定境者,谓于五蕴等,如日亲说:色如聚沫、受如水泡、想如阳炎、行如芭蕉、识如幻境,如是决定;或如诸法所住自相,谓即如是而生决定。言决定者,即印持义。余无引转为业。此增胜故,余所不能引。
我们对于佛法有一种心,有一种瞭解,但是,单单是瞭解,并不是「胜解」。「胜解」是一种确定无疑的理解,确定无疑,所以叫做「决定境」。对于这个道理、这个事实决定如此,有一种深刻的理解。「如所了知」,如他所瞭解到的这个道理、这个事情。「印可为性」,就是认可,确定如此。有一种决定的境界,自己去认识,确实如此,一定如此,决定这样,对的,这叫「印可」。
「胜解」,在佛法裡也有许多,但是这个地方讲的「胜解」,就是我们普通讲的一种「深刻的认识」。深刻到什么程度呢?那是別人劝你,叫你不要相信,叫你不要承认,也没用,拉都拉不走的。胜解为因,愿乐为果,所以佛法讲信仰从「胜解」来的。深刻的认识,确定如此,發生信仰心。有了信心,就要起欲,就要求了,要实现、要做了。这裡都是讲好的,坏的叫邪胜解,不在这裡面。
什么叫做「决定境」呢?下面举一个例子,说明佛弟子的决定境界是什么。「于五蕴等」,就是对于五蕴、十二处、十八界这许多的一切法上。「如日亲说」,「日亲」就是佛。印度有好多种族,其中有一族叫日族,有一族叫月族,因为传说释迦牟尼佛的释迦族是属于日族的系统,所以释尊被称为「日亲」,就是日族的亲族。因此,「如日亲说」,就是「如如来说」,这是佛说的。下面这几句话,在《杂阿含经》裡面佛讲五蕴的地方有的。「色如聚沫」,堆积起来的水沫、泡沫,这叫聚沫,大概就像肥皂泡一样。在有些地方,夏天下大雨时,哗哗哗哗,上面的水冲下来,冲啊冲啊冲,结果水沟裡面起了一大堆浮沫、水泡泡,看起来一大堆,同肥皂泡一样。这一大堆的东西,都是空气。「色」——物质,我们看得很实实在在的,其实像聚沫一样。「受如水泡」,天上下起雨来,有时候雨下大了,叭嚓叭嚓,滴下来一个大泡。上面滴下个雨来,下面就是一个水泡,这水泡都是一下子就没有了,很快很快一下子就过去了。受蕴就好像水泡一样。「想如阳炎」,想蕴比喻如「阳炎」。一到春天,我们远远的向很长很长的一条路望去,水蒸气向上升,上面太阳照下来,一定要有这个环境配合起来才看得到的。远远望去,一汪水,跑到那裡看看,什么也看不到。因为经过太阳照,水气一遇到风的话,望过去,这汪水是浮动的,所以阳炎就好像湖在动的样子。阳炎,有的翻做「鹿爱」。鹿嘴巴渴了,它看到了它,和我们人一样以为是看到水,它跑过去想吃,跑到那裡,什么都没有。「行如芭蕉」,芭蕉,粗粗的一根,柱子一样的,一层一层剥下来,剥到裡面,裡面什么也没有,中间是空心的,这叫「行如芭蕉」。「识如幻境」,识好像幻境一样。幻境,中国人叫变戏法,西洋人叫魔术。我们看他拿个手巾一扎,扎出一只小老鼠一样,两个耳朵翘起来,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还叽叽叫、蹦蹦跳,活像老鼠一样。诸如此类,我们就叫这是幻境,都是假相,都不是这回事。佛说五蕴「如是决定」,就是学佛法、要修行的人,对色、受、想、行、识,要深刻瞭解它是无常、虚妄、不实在的。表面上好像这样,实际上不是这回事。
「或如诸法所住自相,谓即如是而生决定」,这是论裡面的话,经上没有的。或者像一切诸法所住的自相,比方说色法有地、水、火、风,地是坚性,地有地的决定性,这是它的自相,和其他的不同;一一法都有一一法的特性(一一法的自相)。这个「自相」,讲中观,那就空掉了;一切法自相皆空,就是要空掉这个自相。但是现在讲法相,不是这样讲。受有受的自相,想有想的自相,一一法都有一一法的特性,不会相互干涉的。或者对五蕴如幻如化的决定,或者对一切诸法所住的自相,「谓即如是而生决定」。色是变碍为性,地是坚性,或者触有触的性,作意有作意的性,都在讲性,每一个都有性。怎么知道有性?都以相而显,就知道有性——自相,这个就是决定。所以,佛法讲的起胜解,或者是对事相的一种决定的瞭解,或者是对无常、苦、空、无我这一类的瞭解,是在这上面所说的决定。这是真正信仰佛法的,并不是单单知道了什么是四大、四大所造色,懂得了,这种胜解没有多大用处的。
「言决定者,即印持义。」印可、坚持,这个「持」是坚持、把持不放,所以叫「余无引转为业」,其他的,没有能够把它拉得过去的。假使真正信佛了的话,那是从「胜解」而来的。有了胜解而信,別人怎么说,他也不会再去信外道了。真正的胜解,拉不走的。「此增胜故,余所不能引。」因为胜解的力量很强,所以不是其他所拉得走。不管其他的用多大的威胁、利诱,讲什么道理,也不理睬的。这才是真正有信心,有胜解,有信仰了。
三 念
云何念?谓于惯习事,心不忘失,明记为性。惯习事者,谓曾所习行。与不散乱所依为业。
「念」,是一种心所作用,对于从前经历过的事情能够记得,平常叫做忆念、回忆。我们从前做过的什么事,一想就记得了,怎么能够记得呢?念的力量。念心所力量够的话,心理上能够重新现起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就是记忆。如果念的力量很差的话,就想不出来了。假使没有念的话,那就忘记了。所以,这个地方说「于惯习事」,这就是別境心所「念」的境界。这个「惯习」,不一定说什么习惯的,而是过去所曾经经历过的,说过的、听过的、想过的、做过的,都是一种惯习的事情。心不会忘失,能够「明记为性」,明明白白的记得,这是「念」的体性。
「惯习事者,谓曾所习行」,惯习事就是曾经所习的。习,学习、听、做等,都包括在裡面,曾经习过的。所以上面这讲法,和我们普通说的记忆力完全一样,记忆力就是一种念。拿现在科学来讲的话,我们不晓得看过、听过、做过多少,很多很多都藏在裡面,这个念好像能够将从前的把它找出来,一想就现前。所以,有这种念的力量,才能把无量无边的过去發现出来,这在现在来讲,是记性。如果没有这个念的力量,和念违反的话,叫忘念——忘记了,没有念。
念在人平常的生活上是很重要的,否则,不管你学什么东西、教什么东西,到了那个时候都忘记了。在佛法上,讲修行,这个念也是非常重要的。讲修行,主要是戒、定、慧。曾经受持过的戒,要随时记得,不记得就容易糊里糊涂的做了。真正念力强的人,到了那个时候,马上就發现问题不对,这个做不得的,犯戒的。知道做不得的,就是有念的力量。如果没有的话,那从前受了戒,也根本忘记了。特別是修定和修慧,更加要有「念」。所以下面这一句话,它讲念的作用,就是重在定。「与不散乱所依为业」,心不会散乱,就是心集中,精神集中,心能够宁静下来。修定要得定,以佛法来说,要「念」,不会念就不会得定。
有些中国的修行人说:「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这个人没有定跟慧,只有无记性,迷迷糊糊的。佛法讲修行,定及慧都要「念」,因为念了以后,心才不会散乱,心才能集中起来。我们现在讲念佛,都是口上念,其实念佛是心裡念佛,念到心不散乱,念佛就是心不散乱。《阿弥陀经》裡就是这样讲的,「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乱。」为什么一心不乱?念佛啊,因为念啊!现在的人念佛,念是在念,念来念去就是这样。念了几十年了,你问他:「跟从前有什么不同?」「只要念,念了就能够往生。」所以,现在的人念佛的多,证念佛三昧的人少。念佛就是心专门记得这个佛,心就集中起来,一直在这个佛上面。这个「念」,是系念,就在这境界上面不放。慢慢、慢慢、慢慢,心就静下来了,心就不散乱了,否则东想西想的。有的人一面讲话一面念佛,一面念佛一面「你要做什么?」「今天晚上到那裡?」这个样子在嘴巴裡念,这个,佛法的名字实际上不叫念佛,是嘴巴裡「称名」。真正的念是自己的心裡念,这是心所法。因为念不在心裡念,所以尽是形式,很难得到真正的功德。
佛法之中讲修定、修慧,什么都叫念,念佛、念法、念僧,《阿弥陀经》裡面看到的都是念佛、念法、念僧。其实,念戒、念施、念天,乃至念无常等,都是念。修数息观,名字叫安那般那念——出入息念,气吸进去,心也跟著进去,气呼出来,心也跟著出来,这也是念。不净观,也是念。修慈心,叫慈念。佛法裡面都叫念,不念,那怎么得定?一切定都是依念而生,没有念,不能得定;不能得定,怎么会有智慧呢?佛法之中讲修定,这个「念」非常重要。
这个心,就是我们平常能够忆念的力量,但是现在不是忆念想从前,而是拉来念现在的这个境界。念,也是要记忆的,比如说念佛三十二相相好,从前的人就是一个佛像一直看,记得了,坐下来就想,就念这个佛的相。比方修不净观,就先到有死人的地方去看,看了、记了,清清楚楚,这样子慢慢慢慢不断的念,就会成就。
现在修行的人很多,都在修行,但真正佛法之中重要的修行意义都失掉了。我们的精神如果散乱,东想西想的,就妄想纷飞;即便不打妄想,也是天上也想,地上也想。这个样子,佛法的比喻好像是一盏风在吹的灯,就会摇,就照不亮了。或者像动的水一样,是混的,把水裡面的龌龊都泛起来了,这个水就照不出来了。所以要定下来,如果没有风,灯火定下来,光明就增加了。水如果定下来了,水就可以照出东西来。
所以,佛法重「念」,念就是抓住一个,不能够今天念这个,明天念那个,那永久学不会的。修这个法门就念这个,念这个就一直贯彻下去,久而久之成熟了才有用。运动也是这样,今天打这个拳,明天打那个拳,变来变去,打有什么用?打这个就一直打,如果换了又换,就打得跌跌撞撞的。练字,练什么体就练什么体,练好了,才练其他的。今天写写这个体,明天写写那个体,这学也学不会的。所以,要集中,这叫「念」。这个念,在佛法当中,对修定很重要。
四 三摩地
云何三摩地?谓于所观事,心一境性。所观事者,谓五蕴等,及无常、苦、空、无我等。心一境者,是专注义。与智所依为业。由心定故,如实了知。
「三摩地」是梵语,其实我们平常就是讲「定」,不过,这个「定」字不能完整表示三摩地的意思。三摩地,照印度话翻译起来叫「等持」,「等」是平等,「持」就是保持这种平衡的状态。
我们经常讲,没有用过功,不晓得我们这个心;如果真正用功修行的时候,也就知道了。怎么样呢?如果心紧张一点,好像它就向上跳起来了,就引起「掉举」,就散了,东想西想,向外發展了。如果心的力量好像放松不用力一样,心就向下低下去了,就迷迷糊糊,弄得不好就会打瞌睡,昏沈、睡眠都来了。讲修行,我们这个心要修得怎么样呢?有两个根本条件:一个,心保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再者,要保持这个心不是东想西想的,那就是「等持」了。如果心高了的话,心就散了,东想西想;如果不注意,它就萎缩一样的,迷迷糊糊,也不清楚、不明了了。所以,又要明明了了,又要精神集中,很安静、安定的。定,浅浅深深的,可说不完,但是凡是定,基本原则就是这样,所以叫做「等持」,叫「三摩地」,或者叫「三昧」。翻译不同,说的是一样的。
中国人不晓得「三昧」是怎么回事情,到了中国,作诗,诗中有三昧,他得到了作诗的三昧,真是笑话一样。佛法的意义,「三昧」是修行的时候心裡平衡,不高不低,精神集中,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怎么来的呢?因为「念」而来的,因为念得到「三摩地」。
「三摩地」,也是一种心所法,「谓于所观事,心一境性」,就是对于所观的事,心定在一个境界上。我们这个心都有境界,现在这个心就在这一个境界上,前念后念,念念一直就是在这个境界上。「心一境性」,就是「定」的意义。心处于一境,什么境呢?叫做「所观事」——所观察的事。观,不是我们看起来闭著眼睛坐在那裡叫观。这个地方,有的人不瞭解,心想:怎么观呢?要修定怎么要观呢?修定怎么不观呢!我们说数息观、不净观,这些都是观,观可以得定。它是要对所观察的境界,有一种一心不动的观察。
那么,佛法上说所观的是什么呢?不是东想西想的,「所观事者,谓五蕴等,及无常、苦、空、无我等。」「五蕴等」,因为佛说的法门,或者是讲五蕴;或者是讲六处,内六处、外六处,叫十二处;或者内六处、外六处,再加六识,叫十八界。蕴、处、界、十二缘起、四谛,这许多都是佛所说的法门,这是一类所观的事。另外,是「无常、苦、空、无我等」。
先解释两个名词,一个叫「自相」,一个叫「共相」。「共相」,就是一个普遍的理性。我们讲无常,这本书也是无常的,现在好好的,将来总是要坏的,总是无常的、变动的。桌子、一朵花、一枝草、一点水,乃至我们一个人的生命,一切有为法都是无常的。这无常不是你的、我的,一切有为法上都有这无常的体性,这个叫做共相,就是一种普遍性的理则。什么叫「自相」呢?比方说五蕴中的色又分四大、四大所造色。四大是地、水、火、风,地不是水,水不是火,火不是风。地就是地,它的特性与其他无关的,不能说水也有地,或者是受、想、行、识也有地,那就不对了,没有的。地是坚性,坚性就在地上,此外没有,这就叫「自相」。所以,「自相」是个別的、特殊的特性,「共相」为一种普遍性的东西。
佛说法,一方面要使我们瞭解自相,如五蕴、十二处、十八界这些事情,乃至于我们常识当中的一一法。如心理上的心所法,这是定,这叫慧,这叫念……,这一个一个都是自相(也就是自性)。另一方面,在这一一法上,佛说无常、苦、空、无我,无常、苦、空、无我就是「共相」。
讲诸行无常,一切有为法都是无常的,像《金刚经》上讲「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上面讲五蕴,「色如聚沫、受如水泡、想如阳炎、行如芭蕉、识如幻境」。这都包含一种虚无不实、无常的意义在裡面,所以,五蕴法、诸行是无常的。
我们知道有地水火风四大、眼耳鼻舌身等四大所造色,又怎么样呢?好像没有什么用的,这个佛法学了做什么呢?真正讲来,学佛法的人,一方面要瞭解世间上是什么事,另一方面要瞭解世间上的一一法是怎么一回事情——无常、苦、空、无我,这才真正是学佛法的重要内涵。
「苦」的意义,有二种。一种是苦受、乐受、不苦不乐受中苦受的苦。但假使只是这样子来讲,不能说都是苦的,快乐的事情也多得很。有苦痛,有快乐,有的也无所谓苦痛、无所谓快乐。但另外一种,就是深一层的讲法。比方受到各式各样的苦痛,当然是苦,这叫「苦苦」。我们现在很快活、欢喜,身体健康,有钱,生得漂亮,家裡面很和谐,升官發财……,世界上好事情多得很,快乐的、欢喜的,说不完。也不能否认有快乐,否认有快乐,叫世界相违。假如讲的道理和世界上都相反了,这个道理还讲得通吗?那个接受?谁信呢?不错,我们承认快乐,好得很。但你再看,这是不永久的,慢慢慢慢要变的。那一个身体很健康的,永久保持他的健康?年纪轻的健康,到老了,一百岁的有一百个动不来的,那时候还有什么健康的?样子长得好看的,到了老的时候,满脸皱纹。面孔本来白的,老了,都变皱、变黑了。那一个做事做到很高的,不垮下来的?最后到死的时候,还有什么东西呢?什么都过去了,没有一样可以永久保有快乐,没有这回事情,等到起变化的时候,那就苦恼了。假使人要死的时候,身边还有几千万块钱没有用,也没什么办法,反而愈想愈舍不得。假使他身边少几个钱、没有什么人,也就平平,还没有那么苦恼。得到了又失掉,是最苦恼的,比没有得到的还要苦恼。所以,众生啊!不要只说快乐,快乐背后就是苦恼,苦就跟在后面,离不开的,没有说有了快乐而没有苦的。那么,如果平平稳稳的,像修定修到非想非非想天,那时候也无所谓快乐、无所谓苦,只剩舍受。这虽然是很平静,但是他也是在变化——无常。其实,诸行无常,就是「行苦」;乐变化的时候,就叫「坏苦」。现实人生世界的一切,没有不苦的。普通的人,只看到快活的事情,欢喜啊,去争啊,其实背后都跟著是苦恼,所以说世界都是苦。「诸受皆苦」,是从这个意义上去讲的。有漏法都是苦,像我们这个身体就是有漏法,到了时候,它总要老,总要病,病起来身体上总有许多苦恼,一定要来的。酸、痛、發烧,怎么不苦?这是免不了的事情,有漏法一定是苦的。
「空」与「无我」,讲起来更难懂了,佛法和外道的差別就在这个地方。外道都有一个「我」,好像基督教讲上帝给人一个灵,人死了以后,这个灵就到地狱,或者是升天堂。印度的名字叫做「我」,不单是我,「人」、「众生」、「寿者」等,都是「我」的別名,有十六种。这个「我」是个永远不变的东西,人死了以后,「我」就再到后世,以后还永远存在,一般宗教都是这样讲。而佛法之中,不过是讲到前生,或者是讲三世,没有这个「我」。佛法讲的,意义很广,现在简要的说,就是没有这个「我」。
「我」是什么意义?就是「主宰」的意思。「主」,自己做得主;「宰」,就是支配,要这样就这样,要那样就那样,很自由。但是,有没有这个东西?有没有这一种绝对的自由呢?你可以做得主,你可以控制一切吗?不可能,没有这个东西。佛时常在经裡面讲,我们总觉得「我要这样,我要那样」,这就表示做不得主,假使做得了主,这样就是这样,还有什么「我要这样,我要那样」?因为做不得主,才会想「我想要这样,我想要那样」。「我想要这样,我想要那样」,这个就是做不得主。世界上的众生都想有个「我」在裡面,事实上没有这个主体,这种能够控制一切的东西是不存在的。谁都要讲自由、争自由,想要控制別人。做起事情来,夫妻两个人的话,太太总想要先生听自己的话,先生也喜欢太太听他的,这个很普遍,几乎家家都是这样子,弄得不好就闹别扭,世间就是这个样子的。可是,想要这样就这样,这是做不到的,世间没有这回事情,所以就失掉了「我」的意义。「我」的意义不存在,也就没有这个实在的「我」。
佛法裡面有一个问答——我们死了以后如何呢?在普通通俗的佛教都是这样讲:前生做了什么功德,现在有什么好的福报;前生做了恶业,现在就会苦。或者是现在这样,将来要入地狱的,要堕落的;现在这样,将来才可以生人、生天上。好像裡面有一个东西在那裡,死了就跑到天上、跑地狱去了。好像有个东西跑进跑出,父母和合,他跑来了,叫投胎,平常世界上的人大多都这样子想。佛法承认前生、后世的因果关系不断地延续下来,前面好,影响到后面也好;前面不好,也影响到后面不好。生死轮回的因果就是这个样子,但是以佛法来讲,这当中没有一种主体的东西——无我。「无我」这个道理很深,这是佛法和外道最不同的地方。
当然,照大乘佛法讲起来,「无我」是「我空」的意义,但是现在是在法相之中,不这样讲。「空」、「无我」,就是「无我」、「无我所」的意思。我所,比方这只手是我的,我的手,这手是属于我的,即使不晓得「我」究竟是什么,手总是我的。这个东西关系到我的,我看到、听到;或者世界上有主权的,比方这块地我买的,这个钱是我的,都是「我所」,都是我所有的东西。有了「我」,就有「我所」,这两个是离不开的;现在这裡就用「空」与「无我」,来表示「无我」、「无我所」。一切法是无我,一切法空,不但有为法是无我,无为法也是无我,涅槃也不是我。所以,「无常」和「苦」,都是在有为法上讲的;「苦」是在有漏法上讲的;「空」与「无我」是遍于一切法的,一切法空,一切法无我。这些,都叫做「共相」——一切法遍通的理性,佛弟子就是要懂得这个东西。
「为什么要出家?」「看破了。」怎么看破法呢?什么叫看破呢?像苦,要从世间上深刻地去看、去认识,在佛法之中透彻瞭解到自己的身心没有永久的安乐可得,那么才能够超出一切苦的灾难。所以,佛法之中很重视这个「苦」的。但是有一部分人:「苦啊!苦啊!」有的苦得没有意思,就马马虎虎混日子了,这就不对了。知道「苦」的话,那就真正要打开这个苦、冲破这个苦,所以要修学佛法。
「五蕴等」,就是一切法的自相;诸法、一一法,是「事」。「无常、苦、空、无我等」,是「理」。佛弟子要观察什么呢?或是观察这个事,或是观察这个理,不外乎这两类。要了生死,就要瞭解到无常、苦、空、无我,非通达这个真理不可。单单知道五蕴、十二处、十八界,还是没有用的,这是在事相上,没有用的。所以,这个叫所观的事(所观的境界)——「五蕴等,及无常、苦、空、无我等」。
「心一境者,是专注义」,所谓「心一境」,就是专注的意义。念念在这个地方,刹那、刹那、刹那,念念在这个地方,不到別的地方去。好像水滴下来一样,滴滴都在这个地方,不散开来,那么就是「定」。
「与智所依为业」,依这个定而可以發起智慧,所以,定是智慧所依。佛法之中,有些事情讲不完,只是先简要的说。比方普通说依念可以得定,但实际上,得了定不一定能够發智慧的。外道都会修定,但无论外道怎么修定、修得怎么高,不会开智慧,就不能了生死。所以佛法真正讲了生死,重要的是在这个智慧。「由心定故,如实了知」,因为心定,能够引發如实了知。智慧的意义叫「如实了知」,我们人都知道许多事情,那一个没有了知?但是,要「如实了知」,加「如实」两个字,换一句话,就是瞭解真谛。有真实的理解,这才是真正的智慧,才是般若。
五 慧
云何慧?谓即于彼,择法为性。或如理所引,或不如理所引,或俱非所引。即于彼者,谓所观事。择法者,谓于诸法自相、共相,由慧简择,得决定故。如理所引者,谓佛弟子。不如理所引者,谓诸外道。俱非所引,谓余众生。断疑为业。慧能简择,于诸法中得决定故。
印度话「般若」,翻译成中国话就是「慧」。「云何慧?谓即于彼,择法为性。」这地方以「择法」来解释智慧,所以,智慧的特性就是「择法」。七菩提分中也有一个叫择法觉支,择法觉支就是般若,就是智慧。什么叫「即于彼」?下面解释「即于彼者,谓所观事。」上面讲「三摩地」的地方讲了「所观事者」,在所观事上,就叫「即于彼」,就是定所观的那个事情。
「择法」的「择」字,佛法的名字叫「抉择」,通俗的话叫挑选、选择。比方对这世界上我们所瞭解的事,加以分別抉择:是这样,不是那样;这是错误的,那是合理的。不合理的、不对的,当然不要了。又比方上面讲「无常、苦、空、无我」,不是单单说知道无常了就好,这不成的。要去观察为什么是无常?用什么知道它一定是无常?到底是不是无常?要在事上去观察、分別,确定「无常」,把错误的「常」否决掉,这就是抉择。「择法」,就是对法观察、抉择。
那么,择什么法呢?「谓于诸法自相、共相,由慧简择,得决定故。」「简择」的「简」,我们普通叫「简別」,也就是分別是这样、不是那样。佛法裡面很多用这个「简」字,或者叫「料简」,翻译的文章很多用「料简」。「简」和「择」的意义是相近的。
「谓于诸法自相、共相,由慧简择,得决定故。」就是对于一切诸法的自相、共相,由智慧来简择而得到决定。自相,就是「五蕴等」——色受想行识之类。共相,就是「无常、苦、空、无我等」。对于诸法的自相、共相简择,得到决定,这个就是「慧」的体性。无常、苦、空、无我这普遍的理性,要从实际的事相当中去瞭解。比方佛讲五蕴,有其讲五蕴的意义,就是教导我们去观察我们心理活动的需求、取向,如何采取行动,知道有个心识为领导统一的,瞭解我们身心内在是这样活动的。比方讲六处法门,知道我们的一切认识都从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所瞭解的境界来的,我们所谓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种种知道的、种种知识、种种道理,都离不开这六根、六尘、六境。我们就是不能够正确瞭解无常、苦、空、无我,在境界上起种种烦恼,造种种业,结果流转生死。所以,在这具体的身心活动当中,去瞭解是什么样的活动發生,瞭解这些都是无常、苦、空、无我,才能够离烦恼,得到解脱。这就是般若,就是慧,没有慧不能了生死,也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讲慧,都是讲好的,都是讲佛教讲的「如实了知」的慧。其实「慧」这个名字,也是世间上的普通名字。佛法裡的名字,都是印度人古有的名字,不过佛法给它特殊的意义、特殊的解释。这个般若——慧的意义,当然也有正确的、有不正确的。现在世界上讲的这许多道理,你说他没有智慧吗?聪明得很,但是有正确的、有不正确的。所以下面就说「慧」是通正确、不正确、俱非三方面,叫「如理所引」、「不如理所引」、「俱非所引」。
「如理」,也就是合理。道理是这样,就照这个样子的理讲,和这个理完全相合的,这叫「如理」。佛法讲智慧从闻、思、修生起,观察的时候,佛法的名字叫思惟——如理的思惟、合理的思惟,从合理的思惟引起般若,这是正确的智慧。「如理所引者,谓佛弟子。」这裡的佛弟子,不是像现在一般所说的,而是像佛在世时的那些大弟子,初果、二果、三果、四果圣者之类的。因为他们都是以如理思惟,才真正瞭解无常、苦、空、无我的真理,引起般若智慧,得到如实知的,所以这一种叫「如理所引」的智慧。
「不如理所引者,谓诸外道。」外道各有他们的道理,世界上的各种宗教都有道理的,但是以佛法来说,这种理是不如理的,与真理不相应的。他们虽然有一套智慧,但这是从不如理所引生的智慧。
还有一种「俱非所引」的,是其他普通众生的智慧,也不是合理的,也无所谓不合理。因为这裡讲的合理、不合理,是要讲合不合无常、苦、空、无我这一类的理,并不是单单一般说「你看到的我没有看到」这许多不相关的。这是普通众生的知见,这就叫俱非所引。俱非所引的慧,「谓余众生」,就是平常众生,不是外道,不是宗教的。
「断疑为业」,能够有如理所引的般若智慧,就能够断除疑惑。对于世界的真理有绝对正确的瞭解,对于佛、法、僧三宝,对于苦、集、灭、道四谛的道理,就没有疑惑了,因为般若有断疑的作用。
为什么能够断疑呢?「慧能简择,于诸法中得决定故。」因为慧能够简择,于诸法当中得到一种决定的智慧,当然没有疑惑了。假使还是「是不是这样子?」「到底有没有?」「恐怕不成吧!」这样的话,表示他还有疑心。既然有疑,他就没得真正的信心,没有真正的智慧,糊里糊涂的。真正有信心、有智慧,决定如此,没有疑惑的。所以,小乘证初果的时候断三种烦恼(结)——我见、疑、戒禁取,这三种烦恼当中有一种就是「疑」,一定要断疑。《阿含经》形容开悟为「见法、得法、知法、入法,度诸疑惑」。「度诸疑惑」,无疑了,比方对于生死、轮回的道理,对于自己将来怎么样,他都有绝对的信心,毫无疑惑了。所以,有智慧的人没有疑,疑疑惑惑的,表示还没得信心,没得真正智慧。
念、定、慧这三种心所,普通人的心裡也有的。我们人人都有念,就是我们的记忆力。世间上也有定,世间上的定是四禅八定,还是在生死当中。普通人也有慧,不过这个慧或者是不如理所引的慧,或者是俱非所引的慧,这种是世间上的智慧。在佛法方面,普通以念得定,以定發慧,这三个有一种因果关系。八正道裡,前面有正见,后面有正念、正定。七觉支裡,有念觉支、择法觉支、定觉支。戒、定、慧,叫三学。念和定黏得顶紧,在佛法之中讲修行的话,就是利用念、定,才能引發出真正的智慧,所以念、定、慧之中,慧还是最重要的。
丙 十一善心所
一 信
云何信?谓于业、果、诸谛、宝等,深正符顺,心净为性。于业者,谓福、非福、不动业。于果者,谓须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罗汉果。于谛者,谓苦、集、灭、道谛。于宝者,谓佛、法、僧宝。于如是业、果等,极相符顺,亦名清净及希求义。与欲所依为业。
我们佛法之中,总是要离恶行善。这离恶行善,主要是离心裡面的恶念,起善念。什么叫做善念?内心裡有十一个善心所法,第一个是「信」,这对学习佛法而言,当然是最重要的。
「云何信?谓于业、果、诸谛、宝等,深正符顺,心净为性。」我们普通人有信仰的名称,但内心真正的信心还是差一点,真正的「信」,是一种心理的活动,是内心的一种作用。信,不是随便信,「我相信你讲的话一定不错的」,信「一加一等于二」,这都不是佛教裡讲的信。上面这句总标,就说明了佛法裡「信」的对象,大分为业、果、谛、宝等四类,是对这些事情知道,生起信心。
第一个,我们要信「业」,业分三种:一种叫福业,一种叫非福业,一种叫不动业。「福业」,就是一种善的行为,比方布施、帮人忙、慈悲、做种种好事、善心等,假使这种善业能令生在人间或天上的,这就叫做「福业」。不过,能够生在天上,这个天也只到欲界为止。欲界有六天:四天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生人间,虽然我们有很多苦恼,其实生人间是善业所生,没得善业,是生不到人间的。不过,虽然是善业感到我们这个人间的报体,但是还有许多不太好的业,所以有的一生下来的环境有种种的不理想。原则上讲,生人间并不坏,是善业所感的。
「非福业」,就是罪业、恶业。将来要堕落地狱、畜生、饿鬼的这种恶趣业,就叫非福业。佛法向来讲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不嗔、不邪见等十善业,这十种善业和布施这种,平常就说是人天善业、福业。那么,非福业当然就是杀、盗、淫、妄、……这许多事情,是不善业、堕落的业。不过,这当然是简单的说法,真正细细讲起来,不是这样。畜生、饿鬼当中还有一点福业的,只是他感到地狱、畜生、饿鬼这个报的,决定是恶业。业的内容很多,现在是简略大要的讲:善业,生在人间、天上,这个天上是六欲天,叫福业。堕地狱、畜生、饿鬼三恶趣的,叫非福业。
还有一个叫「不动业」,这一定要修定。得到了初禅定,可以生初禅天;得二禅定,生二禅天……;得到非想非非想定,生到非想非非想天。修这一种四禅八定的定力,能够感生到色界天、无色界天,没有定力,不能上去。依禅定的力量能够生到色界、无色界天,因为色界、无色界有不动的意思(特別是四禅以上),所以叫做不动业。比方说初禅,初禅就要离欲、离恶不善法(五盖),内心清净不动,才能得初禅。所以广义来说,色界、无色界的禅定都是不动的。不过,这种定不能了生死的,还是在生死裡面。
信仰的对象,第一种是业。佛弟子要信业,简单地讲其实就是要信因果——善因善果,恶因恶报。不过,讲信因果,范围广,也可以说是信业果,有业有报。假使一个佛弟子信些神神怪怪的,真正的善恶业果,反而有点怀疑「真的啊?」那就表示他心裡没得信心。真正的信心,没得怀疑的,有了信,就没有怀疑。
第二种叫「果」,这个果是四果,要信有四果圣者。修行证圣的,就有初果须陀洹、二果斯陀含、三果阿那含、四果阿罗汉,这是了生死的人。证悟真理、断烦恼,决定了生死了,但还有七番生死,这一种已经是圣人了,这叫初果须陀洹。假使只剩下一番生死,叫做二果。假使再生上去以后,不会回来欲界了,这叫三果,叫「不还」。究竟彻底解脱生死,再也不会有生死了,这叫阿罗汉果。
有的人觉得「能不能了生死?」「真的啊?」那这就有怀疑了。上面的信业是相信有业、报;这裡的信果,是相信有凡、圣。不要拿我们凡夫的想法去想,以为人就是这个样子,怎么会成圣呢?什么叫圣人?真的会了生死吗?假使心裡对普通的凡夫经过修行能够解脱生死成为圣人这一种信仰,没有信心的话,那是不成的。当然,没有这种信心,也不会相信有僧宝,因为真正的僧宝就是四果圣者。
第三,「于谛者」,就是要相信苦谛、集谛、灭谛、道谛这四谛的道理、原则。简单讲,像我们人的生死,像我们这个五蕴身,就是「苦谛」。所以,八苦的最后一种叫做「五取蕴苦」,我们这个有漏的生死身,本质就是苦。「苦」,并不一定是一天到晚苦啊痛的,偶而欢喜、快乐,有钱、有势,家庭幸福,好得很,欢喜得很;但是不成的,世间法不彻底的,没有一个永久性的。不管现在怎么好,最后还是要坏的,没有永恒的。生到非想非非想天,将来还是要堕落下来的。所以,要瞭解这个生死界、世间法是不彻底的,这才是「苦」的真正意义。比方我们这个世间,不论家庭、社会、国家,或者天下大事,稍微好一点是有的,但永不得彻底解决,永久是问题,这是佛法的一个根本的肯定。
这个肯定了以后,就研究原因,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叫「集谛」。真正讲起来,集谛就是「爱」。这个爱,不单单是指男女淫欲的爱,男女的爱只是其中一种,这个爱是爱自己,对一切自己所关系到的东西,永久抓住不肯放。「放下!放下!」太不容易做到,到了要紧关头,谁也不肯放。这个爱的意义非常广泛,是系缚生死最重要的力量,好的放不下,不好的也放不下,黏住了一样。所以,什么是苦?「五取蕴苦」。我们这个身体叫「五取蕴」,这个「取」就是烦恼,十二因缘裡叫「爱缘取」,有了爱,就取,抓得紧紧的,这就是生死不得解脱的根源所在。
找不到问题在那裡,那没有办法解决;已经知道问题在什么地方,瞭解了生死根源在那裡,那就可以解决了。所以,为什么我们众生生死轮回不能解决呢?知道原因在这个地方,用方法来解决它就成了。因此,第三个叫「灭谛」。我们中国人都说要消业障,其实初期佛法裡不说消业障。不是要解决这个业,而是重在烦恼的解决,烦恼解决了,业就根本解决了。烦恼当中,爱很重要,我爱、我见,特別加个「我」字在裡面。烦恼可以灭,可以解决,烦恼灭,就是灭谛了,能够解决生死。所以经裡形容灭谛,很多就说贪嗔痴灭、贪嗔痴空,或者是爱灭无余。
侭管后来大乘佛法裡说:本来是清净的,本来不生不灭的,本来没有的。可是我们众生烦恼重重,本来清净有什么用呢?非得要用一种方法去修行、达到,才能解决,这就是「道谛」。道,最主要就是八正道、戒定慧、四谛的道理。四谛它有两重因果,从生死出發的苦,知道苦的原因——集;苦的集(原因)灭了,证得灭谛,要证灭谛,一定要修道,没有说不修就成道的。大乘佛法讲理可以讲到「无修无证」,那是讲理的,事实上还是要去做。不做,从来没有这回事。
第四种是「宝」,最主要是三宝——佛宝、法宝、僧宝。四谛、十二缘起、八正道的理,就是「法宝」,特別是灭谛的理是最根本的。修行正法、体悟正法,究竟圆满的,叫做佛。佛是得无上正等正觉的,叫做「佛宝」。慢慢慢慢在四谛各法门依法修行、证悟谛理的人,已经进了门,证了圣了,但还没有究竟,还要前进、前进、前进,到究竟解脱,到阿罗汉,这叫「僧宝」。佛是证悟了法,开导我们,教导我们;僧宝是修行证悟、可以领导我们的人,所以值得恭敬。我们现在讲对出家人要恭敬,出家人是僧宝,这叫做住持僧宝,因为假使有圣人的话,也是在出家人裡面。严格的讲,真正要够得上「宝」的资格,那就要四向四果(四双八辈)的圣者。
佛法讲信,不是信仰別的什么灵感的东西,而是信业、果、谛、宝等。这些就是信仰的对象,信仰这些才能真正了生死的。
怎么样才叫做信呢?「深正符顺,心净为性」。比方拿四谛的道理来讲,对苦、集、灭、道这四谛的理,要「深」刻、「正」确的理解,不是迷迷糊糊迷信一样的。假使自己的心意很「符」合、相「顺」,不相违反,这时候,心裡真正的信心就發生了,心就清净了,「心净为性」。在经上讲,这种信心真正生起的时候,烦恼都退开了,心理上当下就清净、安定。但这还不是成圣人,这是真正初步的信心發了。佛法中讲信三宝、信四谛、信业、信果,是这样的一个信。
所以,学佛的人,无论在家、出家,第一要有「信」。因为有信心,就会有一种成就,有一种受用。真正有信心的人,相信这个对象,决定不会错,好像有把握一样,内心就很安定。当然,这时候还没有做,还没有走,没有达到,可是,绝对有这么一种信心。所以,下面说「亦名清净及希求义」,有了这个信心,一定会發生一种要求,要去达到它、得到它,这才表示有信心了。比方知道了苦、集、灭、道四谛的道理以后,自己就生起想要了生死、非要了生死不可的这一个希求出来。信了三宝以后,非要修这个法、达到这个目的不可。有这个信心,發生这种心理的动机,这就表示有了信心了。
所以我时常说比喻,假使一个人生一种怪病,病得不得了,一般医生没有办法医。听说什么地方有一个医生,他能医这个病,曾经有治好过的例子。这个病人如果对这个医生有信心的话,他一定要去找他。假使问:「你信吗?」「我信。」「你去找他吗?」「算了。」这就表示没有信心。「唉呀!我很信,不过我现在很忙,过几年我再来。」这个有问题了。怎么有了信心,还要过几年再来呢?这就表示他没有信心。真正讲佛法的道理,和普通好像不同的。信心是深刻瞭解,正确把握,决定如此;这条光明的路看到了,我非这样走不可,这才是信心。所以,心理上是清净,而且有希求、有要求的。这在《成唯识论》讲得非常清楚。
我们中国人,很多人的信,他不知道信什么东西。他信灵感,信「灵得很」;再不然的话,这个也信、那个也信,这个也去拜、那个也去拜。你问他信什么?其实他什么都不信。凡是什么都信的人,就表示他什么都不信。不讲佛法,讲政治也是这样,三民主义也信,什么主义也信,样样信。你说他信不信?当然他不信的。从前我们中国革命的时候,一信仰,要去革命,抛头颅,洒热血,奉献生命都敢。为什么?他对这个有信心啊!世界上的事情尚且这样,而这只是对信稍稍有一点的世间信心。佛法的信心,是清净的,这在修学佛法当中是最重要的。《华严经》云:「信为道元功德母」,信心是一切修行、一切功德的根本,没有这,都只是在外面转圈圈。这和普通「我相信、我相信」的相信是不同的,所以佛法要信的是业、果、谛、宝,对于这些,非常符合相顺,心裡清净,發生要求要去做。「信为欲依,欲为勤依」,有了信心就有欲、有希望了,这叫「正法欲」;有了这个希望,就一定会精进,努力去做了。当然,凡夫修行的过程当中,免不了偶然一下子忘了,但这个事情一定就是要有推动的力量。这是真正纯就宗教来讲的。
「与欲所依为业」,有了信心就有欲,所以「与欲所依」是信的作用。这个「欲」,不是淫欲的欲,是一种希望、要求。当然,讲起来人的欲望无边,要求这样、要求那样,都是要求;可是,没有要求,还成吗?坏的要求,当然愈搞愈坏;好事情,要有要求啊!在佛法的名字,这就叫做「正法欲」。所谓出家人的出离心,所谓菩提心裡面,这个欲的成份都是最重要的。就是真正的皈依三宝,也有欲、有愿在那裡面,没有的话,那皈依就不成了。我们众生向来在生死流转当中,好像永远向生死这边追逐,找不到一条解决的路。现在既然發现了,就要转迷向悟,向光明这一边来。所以经论裡讲「欲为诸法本」,欲是一切法的根本,这是以信心起的正法欲,有了这个欲以后,就要起精进心。
二 惭
云何惭?谓自增上及法增上,于所作罪羞耻为性。罪谓过失,智者所厌患故。羞耻者,谓不作众罪。防息恶行所依为业。
我们中国人普通都说「惭愧!惭愧!」「惭愧」这两个字,是可以分开来用的。在佛法裡面,惭归惭,愧归愧,虽然体性差不多,作用也差不多,但惭和愧是两种不同的心所法。首先讲「惭」,「谓自增上及法增上,于所作罪羞耻为性」,对于所作的罪,心理上生起一种羞耻,难为情,不好意思。这个罪,当然是恶心所做的,比方说杀、盗、淫、妄之类的,总是一种不如法、不合法的坏事情,对于这许多不好的事情,生起羞耻心来了。最怕是坏事侭管做,无所谓,那就没有办法了。做错事,心裡不好意思,难为情,这个当然还不是真正的改好,不过,会对所做的不好的事情,生起一种羞耻的心,心裡就有惭愧心起来了。那么,为什么生起不好意思来呢?因为「自增上」、「法增上」。一种是以自己的增上力量,一种是以法的力量,生起羞耻的心理来,这种羞耻心理叫做「惭」。
什么叫「自增上」呢?比方自己觉得:也想要好好的像个人,怎么做这种事情呢?一个人应该是正正当当、堂堂皇皇的,见到人能够受人称赞,要好好的、像样才成!自己觉得自己应该要这样子才对。做这些事情,将来谁也瞧不起,家裡人也弄得不好,事情也搞得很坏,要是受国家法律制裁,那就更不得了了,所以尊重自己。这在我们世间上说,就是一种自尊心的力量。一个人要尊重自己,这不是憍慢贡高,一个人应该不要使自己不成样。对自己有一种自尊心,从自尊心引發起一种对坏事情的羞耻心来。我不能做,自己要像样,要像个人。出家的话,应该要好好的、清清净净的做个出家人,好好修行。这个事,决定不能做,否则对不住自己,这样,就叫做「自增上」。
一种叫「法增上」,就是对于真理,比方佛法,这个法是这个样子的,自己不应该做不好的事情,应该这样子才对,从这个法引發一种力量,激發我们的内心,启發一种力量出来,这种力量叫做「法增上」。换一句话,上面说的自尊心是尊重自己,现在讲的是尊重真理(凡是好的理论、法则),特別是像佛法。
惭、愧,是通于世间法的,世间上好的道德、正义,应该尊重,不能违反。假使天天喊要守法、尊重法律,要法治的国家,但自己去做不好的事情,这更不应该。法律说不可以的,我不能做,这就是「法增上」。假使说侭管法律订定,仍走法律漏洞,照样做,管他的!这种人,那有什么办法?这种无惭、无耻的,没有办法!中国人尊重法律的观念太差,能够尊重法还是好的。所以,从尊重自己,尊重世出世间的正法,而对所做的罪生起一种羞耻心,这一种心理作用,叫做「惭」。
「罪谓过失,智者所厌患故。」罪,就是过失。我们所做的行为、所说的语言,无论是在世间上犯罪也好,在佛法之中犯罪也好,凡是有不好的,为佛、圣人等智者所厌患的,就是过失,过失就是罪恶。假使国家订的法律,或者明智的人觉得应该要这样,不这样的话要取缔,那么如果我们去做了,当然是见不得人的,为智者所厌患的。
「羞耻者,谓不作众罪。」有了羞耻心,那就不敢,不会去做了,不好意思做,不能做。所以,佛法之中,每每对于好好持戒的、有善心的人,说他是有惭有愧;对犯戒的、做坏事的,说他无惭无愧,就是这个道理。因为有了「惭」,他就不会去做不好的事情。不好意思的,怎么好去做呢?
「防息恶行所依为业」,依惭的心,能够「防息恶行」。惭能够防止、止息身口上恶的行为,要犯的时候,能防备著,使他不犯,使他不起恶业,这就是依惭心而来的。所以,有了惭心,就不会做种种坏的事情;假使要做坏,那就是没有惭心。
三 愧
云何愧?谓他增上,于所作罪羞耻为性。他增上者,谓怖畏责罚及议论等。所有罪失,羞耻于他。业如惭说。
「愧」和「惭」是一样的,只是差別在这个「他增上」。前面说惭是从自增上、法增上而引發的,现在这个「愧」是从「他增上」而引發的。
「他增上」也叫「世间增上」,相当于现在说的「舆论」。这种社会舆论的力量很强,是社会上一般共同的讲法,或者是大家都觉得应该要怎么样做,不这样做就是不好的。假使社会上有个观念,觉得出家人不应该去看电影,那成为出家人后,要到戏院门口买票,这个人也望望我,那个人也望望我,这不对劲,赶快回去。这就是舆论,是个很好的力量。最怕社会上一些复杂的舆论,这个可以,那个不可以,乱七八糟,搞乱了。假使社会舆论很统一的话,那就对禁止做恶这方面有很大的力量。因为愧心也是通于世间法的,所以出家人当然对于一般世间舆论觉得是不可以的,或者是在佛教的出家人之间觉得是不可以的舆论,因为感觉到外面一种力量的压制,使他觉得假如我去做了的话,大家都看我不起,人人都说我不对了。不要做!不要做!他就生起这种心。因为有「他增上」,对于所作罪羞耻为性。「于所作罪羞耻为性」,惭和愧是一样的,但是,「惭」是从自增上、法增上而来的心所法,「愧」是从他增上(世间增上)而来的心所法。所以,有惭、有愧这两种心所法共包括三种增上:自增上、法增上、他增上。
「他增上者,谓怖畏责罚及议论等」,就是怕责罚,怕人家议论。比方法律上有明订不可以的,大家都晓得不可以。有许多法律上并没有明订,而是一种社会风俗习惯养成的,大家都晓得不应该的,舆论公认为不可以的,假使犯了的话,要怕人家讲闲话了。「议论」,这不是別的议论,就是背后要论你,说你的不对。「责罚」,现在都是讲法律,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古代的法律是很简单,但社会习惯(中国叫做「耳语」)的话,责罚很重很重。犯了某种情形的话,人人得而诛之,这个也可以打他,那个也可以骂他,从前是这样的。现在慢慢慢慢法律的范围愈来愈广了,舆论不过说说而已,別人也不能对他怎样,在从前古代不是这样的,所以这个地方讲可以责罚。「他增上」是社会上可以责罚的,不是法律的。当然,比方说父亲、母亲可以责罚你的,我们现在还可以包涵的,老师也可以责罚你的,这个都不是在法律范围之内。你做了不好的,当然有关的人说你、骂你、责罚你。所以,这种外面好的社会风俗习惯的舆论力量,引起我们对于坏的事情生起一种羞耻心,这就是「愧心」。
「所有罪失,羞耻于他」,假使有了过失的话,就见不得別人了。自增上、法增上是对自己不住、对真理不住。出家人的话,对佛法不住、对自己受持的戒不住。他增上,是对人的。「业如惭说」,也是「防息恶行」。愧的作用和惭一样,可以防止、止息恶行。
我们普通都说你有惭愧心、你没有惭愧心,慢慢的,瞭解佛法所说的惭愧的意义以后,作用很大的。人就是要有惭愧心,最怕没有惭愧心,也不怕人说话,无所谓,那就没有办法了。有的人被国家的法律抓起来,「抓起来,我住几天,还不是又出来了!」这种人,有什么办法?这种都是世间法中无惭无愧的。出家人的话,现在我们佛教裡僧团没有什么约束的力量,都要靠自己。否则的话,明明是他不对、不像样了,「你用不著管我!」他还照样。对这种人,最没有办法的,无惭无愧!人家说了,稍微有一点难为情,有点不好意思,这还是好的。这个心,把它长养、扩大的话,就是他增上。以后怕人家说的话,就好好的做个好人。不尊重自己,不尊重他人,不尊重真理,对世间法不尊重国家法律之类的,这种人非堕落不可。
学佛法的人,当然除了世间的法还要出世的,必定要有惭、愧,这二个非常重要。所以,这虽然讲的是名相,其实都是真正讲修行、讲佛法的话,实际上都是对我们真正修行有密切关系的。并不是讲个法相、讲个名字,「我懂了。」懂了,没有用!信、惭、愧,自己要反省,检点自己,反省自己,依著佛法去做。
四 无贪
云何无贪?谓贪对治;令深厌患,无著为性。谓于诸有及有资具染著为贪;彼之对治,说为无贪,此即有及有资具无染著义。遍知生死诸过失故,名为厌患。恶行不起所依为业。
无贪、无嗔、无痴,这叫做三善根,是一切善法中最重要的,离不开它的。「无贪」这个善心所,不要解释错了,以为是「没有贪」,不是这个意思,「没有贪」是消极的,望文生义是错的。「谓贪对治」,它能够对治「贪」。有一种力量、作用,使贪心所不起来,可以压制贪心所,甚至于慢慢慢慢使贪心所渐渐没了,这才叫「无贪」心所,并不是「没有贪」。假使单单说没有贪的话,起烦恼有的时候也是没有贪心所的,所以,单单说没有贪是不对的。贪心所要起来时,无贪心所起来压制它,慢慢慢慢使贪心所渐渐减少。对贪心所对治、对症下药的,这个叫做「无贪」。下面的「无嗔」、「无痴」也是这样,「无嗔」是「嗔」的对治,「无痴」是「痴」的对治,不要说「没有嗔」、「没有痴」,那就错了。
无贪心所,「令深厌患,无著为性」。使我们能够对生死起一种深深的厌离心、过患心,瞭解就算是现在快乐,将来还是有忧患、有过失的,这叫做「厌患」。对于生死能够深深的厌患,不再贪著在生死上,这个就叫无贪。无贪的意义比较深一点,不是单单说没有贪就是了。所以,佛法讲生死的重点就是因为爱著——爱著生死,无贪正是对治这个爱著——贪爱。要观世间生死是可厌患的、有过失的,如果能够对治贪爱,那么自然而然就生厌离心,不喜欢它了。有无贪心所,才能够不执著生死,种种的荣华富贵、名利、五欲等,自然而然不会执著,生厌患,「无著为性」。我们普通讲「不执著,不执著」,没有这个,那能不执著的!
要知道「无贪」,就要知道「贪」。「谓于诸有及有资具染著为贪」,对于「有」及「有的资具」起染著,这才叫做贪。这个「有」,不是有没有的有,这个「有」就是三界生死,就是我们自己这个身心;这两个「有」,梵文也不相同。人死了以后到来生去,中间有一个阶段,我们普通叫「中阴身」,佛法裡面叫「中有」,可见「有」字就是指生死流转的身心自体。所以,三界的生死叫「三有」——欲有、色有、无色有。
「有的资具」,我们不管生在什么地方,生在这个世间、地狱、畜生、饿鬼、天上,都要有些依它而能存在的东西,这个叫「资具」。「具」,好像东西一样。资,就是依赖它。以此而生,叫资生。我们吃的东西,叫资粮。比方以人来讲,我们生在这个世间,要穿、要吃、要住,行路要坐车子,有病要吃药,这些都是资具。山河大地、草木丛林,也是我们所依止的,叫器世界。所以,讲切身的话,就是我们生活、生存所依赖的资具;讲宽一点的,就是五欲。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香,尝到的滋味,身体所接触到的,好的、合意的,我们要它的,没有就怕的这许多东西,都是我们的资具。换一句话,就是我们生在这个世间,要依赖它的一种身外之物的物质,这叫做「有的资具」。
贪有两个方面的贪,一个是爱著我们自己的身心,对「有」的爱,叫「自我爱」;一个是对外面五欲生活方面的爱,叫「资具爱」。可是我们普通人讲贪的,他不晓得,对钱的方面马虎一点,就说这个人在金钱方面没有什么贪心。甚至他外面穿的、吃的,可以穿得破破烂烂,吃得随随便便,也不要好看的,不要好听的。但是,不单单没有外面这个贪心就好,没有用的,样样不要,你还是在贪。贪什么呢?贪自己。这个可就不容易放下了,这叫「爱莫过于己」,顶爱的就是自己这个身心。我们真正讲起来,小孩子还不晓得,年纪大了以后,一天到晚都为照顾自己在忙。所以,外面的五欲能够减少还容易,不容易的是真正的对自己的身心不贪著。这个「无贪」的范围很广,不是单单不贪名、不贪利,不是单单这样。
所以,对「诸有」——三有、「有的资具」——生死资具这两方面的染著,叫做「贪」。我们每每对外面的五欲物质生一种贪著,好像离不开一样;假使有也好、没有也好,完全没有关系的话,那就表示心对它没有什么贪染。再者,我们对自己的身体,那是照顾得好得很,这就是染著自己的身心。向来说「观生死如冤家」,或「三界如火宅」,这许多话都是表示我们生死的本质,可是我们却要贪著它,如果能不贪著,大家了生死了。
「彼之对治,说为无贪」,无贪就是对治这两方面,不但知道外面世界上的五欲之乐、名利、荣华富贵、各式各样没有意义的要厌患,更要知道我们这个生死轮回的身心就不是好东西,渐渐对治,最后去掉我见、我爱,得到解脱。对种种的「有」及「有的资具」染著,叫贪;「此即于有及有资具,无染著义」,能对治贪染「有」及「有的资具」的心理作用,这叫做「无贪」。
上面有「令深厌患」这句话,「遍知生死诸过失故,名为厌患」。「遍知」,好像一切都通达了,也可以说完全知。我们一切的苦都是因为在生死流转之中升沈,永不解脱。所以,彻底、透彻的认识生死流转之中种种的过失、过患,才能够对治对生死滋生的贪爱。
「恶行不起所依为业」,有了无贪心所的话,恶行就不会引起了,这是「无贪」的作用。恶行,就是不好的、不正当的行为——身恶行、语恶行、意恶行。拿十不善来讲,身的恶行就是杀、盗、淫,口的恶行就是妄语、两舌、恶口、绮语,意的恶行就是贪、嗔、邪见。无贪能够对治这许多事情,使它不会生起。
我们之所以会起身、口、意的种种不善,就是因为我们对自身、对外面东西的爱染引起了种种的问题。你要爱染,我也想要爱染,彼此之间、人事之间的问题就大了,一切的冲突、苦恼都来了。我们之所以做出种种不正当的行为出来,要对付別人、损害別人,就是因为「我要」。在《阿含经》,在原始佛法裡面,这个「无贪」特別重要。
五 无嗔
云何无嗔?谓嗔对治;以慈为性。谓于众生不损害义。业如无贪说。
「无嗔」,就是「嗔」的对治,和无贪的讲法一样。嗔,主要就是对于不合意、不满的境界,生起一种不好的、要对付他的心。各式各样的怨、恨、暴力,都是从嗔引起来的。
我们平常讲:贪、嗔的性质很不同。贪,毛病很深很深,好像是黏住了,丢都丢不掉,不容易解决,染著生死。但是,在我们这个世间上讲,在某一个范围之内,好像不一定是坏的,不一定罪恶很重。比方在家人的夫妻,互相贪爱,在世间上讲起来还不错。比方自己有几个钱,这钱舍不得用,不一定去做坏事情,爱著自己的钱,这是我的,我爱它们,对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太坏的。有的人稍微贪名,好好的去做,也可以合法,可以成名的。贪利,这个世间上做生意的那一个不贪利?要生活嘛!当然,像经济犯罪是要不得的。在普通范围之内,贪并不是很严重的过失,若是过了份,那就引起种种恶行。
嗔,就不同了,一来就是坏的,没有好的,一来就有问题。对付別人,摆个面孔给人看看颜色,看到就讨厌,鼓起面孔来,眼睛瞪著,讲话声音响一点,都是一种嗔的表现。内心有了嗔的话,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再进一步的话,一下子冲突起来,用种种的方法去对付別人,要人家的命。很多很多的罪恶都是由嗔裡面生出来,所以嗔过失很重,可是嗔容易解决、容易对治。在《成佛之道》裡有「嗔重贪过深」,讲嗔心过失很重,贪心的过失很深很深,就是这个意义。在佛法上讲,嗔是专门属于欲界的,色界、无色界没有嗔心。如果修定得到初禅,就可以无嗔,不过没有断。不能了生死的话,将来退回来生到欲界,还是有。
「嗔」的对治,「以慈为性」。无嗔,实际上就是慈心。我们佛法裡讲慈悲,就是慈的心,就是无嗔的心,因为这个慈心可以对治嗔心。
印度婆罗门教所信仰最高的神是梵天,他们很重视慈心,认为是生梵天的一个重要原因。基督教最高的是耶和华,他提倡爱。实际上两者是差不多,到了比较高一点的阶段,决定有慈、有爱。一到初禅天,就没有嗔心,梵天就叫初禅天。世界上这些宗教,不管叫梵天也好,叫耶和华也好,以佛法的观点来看,差不多都是在这个地方,所以他们都提倡慈心、爱心等。这并不是不好,但佛法对爱、对生死解决了,他们是不解决的。真正佛法所著重的,是要断这个爱跟这个贪。
无嗔就是慈心,这在世间上是一个很高贵的道德。中国孔老夫子讲「仁」,墨子讲「爱」,都是差不多,都是对于人的一种广泛的同情、慈爱。真正有这个心的话,嗔心就可以对治了。
「谓于众生不损害义」,不损害众生,这就是慈心。前面讲对付別人,使人家得到不利的,这个是嗔;对众生不损害,就是慈心。当然,能够帮个忙更好,即使起初不认识,也不损害众生。
「业如无贪说」,一样,「恶行不起所依为业」。佛法讲种种恶行都是贪、嗔、痴所引起的,有了嗔心,要起种种恶业。有了无嗔,因此恶行就不起,所以,「恶行不起」就是无嗔的作用。
六 无痴
云何无痴?谓痴对治;如实正行为性。如实者,略谓四圣谛,广谓十二缘起。于彼加行,是正知义。业亦如无贪说。
痴,又叫无明、愚痴。「无痴」并不是说「没有痴」,是一种对治痴的力量。怎么能够对治痴呢?「如实正行」。真正如实正确的知道、起行,所以能对治愚痴的无知——无明。
「如」,它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没有別的样子。「如实」,就是如这个真理,如这个真实的意义。真正的意义是这样,能够真正这样子的去瞭解它,就叫「如实知」,不是用一个主观的解说,看了瞭解,但与它不相应。它的真理是这样,真的义理是这样,就能够照著它真的意义去瞭解。这个「如」,就是这样这样,没有別样的,简单来讲,就是苦、集、灭、道四谛。因为苦、集、灭、道四谛是圣者所通达的,圣者所如实知的,所以叫做四圣谛。我们不要以为苦圣谛就是苦,那我还是苦,我也是苦谛。经裡常讲「凡夫有苦无谛」,凡夫苦,但没有「谛」,因为他不能如实知道。圣者如实知道苦是什么样子的苦,怎么彻底瞭解,所以,才叫「四圣谛」。广一点讲,就是十二缘起: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处,六处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病死忧悲恼苦。
我们中国人把四谛、十二缘起看成两回事,其实是一样的。比方说「无明缘行,行缘识……,生缘老病死忧悲恼苦,如是如是纯大苦聚集。」这个就是苦集。「无明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乃至生老病死忧悲恼苦灭,如是如是纯大苦聚灭。」这就是苦集灭,我们简单讲「灭」谛,其实叫「苦集灭」。「苦」、「苦集」、「苦集灭」,能够如实知道,如实通达,这个就是「道」。所以,四谛和十二缘起并不是不相关的事情,瞭解四谛就包含瞭解缘起。不过,说明从苦到集当中生死流转的这个道理,十二缘起说得详细,所以说「广谓十二缘起」,简单一点的就是四谛。简单,所以叫「略」。
经论上讲「无明」,无明是不知道、不明白。但是,佛法讲的,并不是要我们明白许多世界上的学问,如天文、地理、电子、原子这一类,不是要瞭解这一套。现在所讲的无明、愚痴,是对于生死轮回及能够涅槃解脱这个道理不瞭解,也就是把它局限在不知苦、不知集、不知灭、不知道;不知无明缘行……,到生老病死;不知道无明灭则行灭……,到生老病死灭。再讲多一点的话,就是不知因、不知业、不知果、不知善、不知恶,扼要的讲就是不知四谛,不知十二缘起。
佛法主要是要解脱生死,讲什么都是以这个为主题,所以,这个能够如实知了以后,其他事情不瞭解,一样成圣人。如果这个不如实知,不能修行得道,那其他的学问再大,也永久是生死轮回。对这个问题要一切瞭解,彻底知道,而不要以为佛法要样样知道,样样精通,学问大。学问大一点,是去教化众生,帮助他一点,但佛法的核心问题不是这回事,学问再大也没有用。主要就是如实知四谛、知十二缘起这个道理,也就是知道生死流转,知道如何得到解脱,真正如实的知道这些道理,这就是「无痴」。有了「无痴」对治无明,无明就灭了,无明灭则行灭,……,就生老病死灭,就解脱了。
「于彼加行,是正知义。」所谓「正知」,就是如实正知,如其实相而能去瞭解、起行,这个就叫「正知」。
「业亦如无贪说」,同样的,有了痴,那就要起害心;无痴,恶心就不起了。所以,经上每每讲到因贪、嗔、痴犯恶做重罪而堕落了的。不好的心所很多,其中贪、嗔、痴这三个很重要,佛法裡的名字叫做「三不善根」,而无贪、无嗔、无痴,叫做「三善根」。当然,我们普通众生多多少少也有无贪、无嗔、无痴,相信有因、有果,有善、有恶,这就是世间上的无痴,但这还不能真正解脱,真正解脱的无痴,那就有智慧,不起恶业了。
七 精进
云何精进?谓懈怠对治;善品现前,勤勇为性。谓若被甲、若加行、若无怯弱、若不退转、若无喜足,是如此义。圆满成就善法为业。
「懈怠」是一种烦恼心所,拖拖拉拉,打不起精神。嘴巴说要做要做,但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一天推一天,不能够挺起力量努力前进,这就是懈怠相。所以,能够对治这个懈怠,發起一种向上、向善的努力,就叫做「精进」心所。
我们普通说消极、积极,精进也是积极,不过和世间上讲的积极不同。世间上有的人在积极做恶,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拼命在那裡做,这是不对的。佛法讲精进,是向上为善的一种努力,向恶走或不想为善的话,佛法叫放逸、懈怠。精进能够对治懈怠,所以是「懈怠对治」。
「善品现前,勤勇为性。」比方说惭、愧、信、无贪、无嗔、无痴、轻安、不放逸、舍等,这许多都是善品。凡是善心所「善品现前」的时候,一种会推动他努力的、勇猛的去做身善业、口善业的心理作用,叫做精进。所以,精进心有两点:一点是善的,无论是内心的善心,或者是表现出来的善的行为,这就叫做善品。再者,善心所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强有力的力量推动它努力向善去做。不过,精进也不是拼命的。佛法讲的,决定了以后就努力前进,一点一点前进,不会停留下来,不会退下的。从前小的时候都听过乌龟同兔子赛跑的故事,兔子跑得快,它看看,乌龟赶不上,就在半路上睡觉了。乌龟爬得慢,它尽力爬、尽力爬。结果等兔子睁开眼睛一看,糟糕了,乌龟已经到达目的地了。你看乌龟慢,它是精进的,所以精进并不是跳起来拼命蛮干,而是决定了以后,一直一直努力前进。我们佛教徒有很多不懂的,發道心,今天要拜多少拜,几点钟起来,晚上不睡觉,拼命到几天再好好睡觉。这是精进吗?精进是要天天如此,一直前进,贯彻始终。
下面拿打仗做譬喻,分成五个阶段,有五句话来形容精进。「谓若被甲、若加行、若无怯弱、若不退转、若无喜足」,这才叫精进。从前要去战争的时候,都要盔甲,头上戴盔,身上穿甲,箭戟之类的可能射不进来,这叫被甲。这个「被」字,就是「披在身上」的「披」字一样的。比方要出發去打仗,先准备好,甲披好,刀枪磨锋利,弓箭预备好,这个阶段叫「被甲」。紧接著叫「加行」,加行就前进了。或者是要行军,或者是夜裡向敌人进攻,要前进。發现敌人的话,不要怕;如果發现敌人就怕,那这场仗就决定不要打了,一定失败的。打仗是讲士气的,怕的话,那还能打仗吗?不怕,叫「无怯弱」。真正打仗了,甚至于受了伤,受伤还是不退,非取得胜利不可,这叫「不退转」。打仗没有到达最后胜利是靠不住的,不要以为今天胜利就欢喜了,那糟糕了,将来非失败不可。打仗是要到最后消灭敌人,敌人投降那才成功了,所以不能够得少为足,「无喜足」。稍微打一点胜仗就欢喜了,这不算是精进的。
我们学佛法,应该要向佛法方面,向种种的善行,向戒、定、慧真正的精进。这裡拿打仗来譬喻精进,就表示学佛法并不容易,和打仗一样的,不好好精进的话,那都会失败的。既然要学佛法,就好好学佛法,目的是要来解脱生死的,以这为目的,现在就要进入准备。准备一点资粮,修一点普通的善行,这许多事情,等于出發之前的准备。学佛法讲修行,先要对修行有一个瞭解。要持戒,戒是什么样子?是那些事情要做?修定,定是怎么修法的?在没有修之前,要瞭解、准备,这如同「被甲」。被甲以后,那要进行了,无论持戒也好、修定也好、修观也好,真的修了,这个就是「加行」了。真正的加行,都要精进。修行的时候,有障碍要来了,有些人持戒遇到很多的外缘要来破坏,要使其犯戒,这种外缘来了,就是敌人,看到敌人了。比方修定的人,有的见到很可怕的相,有的看到很好的相,那要「无怯弱」,不要怕。看到什么可怕的,连魔王也不怕,禅宗讲的「佛来佛斩,魔来魔斩」,就是无怯弱。相现起来就现起来,不怕!在修行过程当中,有时候稍稍遇到一点障碍、阻止、挫折的时候,就像打仗有时说不定被人砍一刀之类的一样。一下子犯了小戒了,那就忏悔,不怕,还是要持戒。修定时,稍稍有点不对,有了挫折,还是「不退转」。修持当中,有时候可能遇到一些境界發生的。接著,持戒持得很好;修定得到了未到定,得到了初禅,达到了初果目标了;修智慧,闻所成慧、思所成慧,到修所成慧,能够观察得很纯熟了,「无喜足」,不要因此欢喜!以为修得很好了,了不得了,那不成。还没有达到目的,一欢喜的话,说不定就退下来,又失败了。有的人稍微修修定,人家说:「某人修行好啊!见到了佛。」「某人见到了菩萨。」讲学问的,讲慧学的,其实也没开悟,不过稍微懂得一点佛法的道理,讲给人家听。「讲得好啊!深通佛法。」这么一来,就有信徒来了。「这个人智慧高啊!」「这个人修行好啊!」「他会放光啊!」这个也磕头,那个也拜,信徒一大堆。好了,名、利、钱,样样来了,很多很多人就在这个地方垮掉了。无论讲修行的也好,讲慧、讲研究学问的也好,都有问题的,所以这没用的。这个时候,遇到问题,见敌人来了,不要怕,要克服。真正受到了创伤,比方犯了小戒的话,马上忏悔;定的话,那要调理;有的是真遇到环境不好,要离开。不要在名、利、供养之间,一天到晚搞不了,这还能进步吗?最后,得道了,胜利了,达到究竟了生死的目标,如禅宗讲的「大休息地」,圆满了,才可以休息。
所以,精进是从初出發一贯前进,像打仗一样,不容易的事情。佛用打仗来做譬喻,形容精进在修行过程当中可能的事情,一步一步升一步,叫五种精进:被甲精进、加行精进、无怯弱精进、不退转精进、无喜足精进。
那么它有什么作用呢?「圆满成就善法为业」,有了精进,善法可以圆满成就。比方戒、定、慧,究竟圆满成就,就达到解脱生死的目标。这就是精进的作用,没有精进,不成。所以佛说精进、不放逸这些,是修行当中非常重要的,没有这些,随便做几天,做什么东西,那都不会成的。在我们学佛法的人来讲,时间很宝贵。一年一年总是要来的,大家在忙碌当中,每一天还是应该不要忘记,或者对自己,或者对佛法、为佛教,总要有一点点利益才好。
八 轻安
实际上,我们这个欲界世界没有「轻安」这一种善心所,一定要修行,比方修定得到初禅、二禅、三禅、四禅禅定的时候,内心才会生起轻安。很多人静坐得好像很舒服,好像坐得很轻安,这是世俗的,不是真正的轻安。真正的「轻安」是一种色界的善法,能够对治「麁重」,是要得定才能够得到的。
什么叫麁重呢?说个譬喻,比方有一个人,挑了一担很重的东西在外面走,天下著雨,身上穿的衣裳都湿了。这个人挑著几乎挑不起的重担,一件湿衣裳也在身上,重担子也在身上,一步一步向前跑。那时候,可以说是从内心到身体的浑身不舒服,麁重有点像这种譬喻。假使到达目的地了,把担子一放,把湿衣裳一脱,那个时候,感觉又轻松、又自在、又舒服,轻安有一点像这个样子。再举一个经上每每讲到轻安的譬喻:一个人很辛苦、很疲劳,他去洗澡,人浸到有温热的水的浴缸或澡盆裡面去的时候,解除疲劳,浑身舒服的样子。
轻安也是一样,并不是「没有麁重」,不是向来压得很麁很重,浑身不舒服,放下就好了。轻安有一种力量,發生的时候,能够对治麁重,使我们身心的种种障碍、种种苦恼,一切都可以消失。轻安和快乐的「乐」不同,它是身心上的一种轻松、自在、舒服;不单是内心的,因为心理的关系,恐怕每一个细胞都很舒服的。这是我们这个世界没有的,我们这个世界最快乐的,仍比不上轻安。所以,有的人修定得到了轻安的时候,在他看来,世间上的东西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没有比轻安好的。轻安的反面叫做麁重,如同浑身的重担压在身上,使我们很不舒服的一种力量。轻安一起的话,能够对治这个麁重,就克制了、没有了,身心得到轻松、自在。前面很多佛法裡讲的心理上的作用,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有的,可能可以体验,这个「轻安」我们体验不到的,要修行得禅定才能体验得到。
「身心调畅」,「畅」,舒畅,身、心都很调和。有一点不调和,就闹别扭了,就不舒服了。身心调畅,这是形容轻安。轻安虽是一种心所法,但佛法讲起来,经上每每说「身轻安、心轻安」,因为心理的轻安,身体上也得到一种从来没有得到的轻松、自在。我们讲修定,现在一般世间上没有什么人修定,想要修定的人,就要相信真正得到定的时候有这一种的境,才会有一种坚定的信心,才能够不贪求世界上的五欲之乐,在身心内發动、引發这个身心内在的安祥。佛法讲:第三禅轻安的乐,达到一切世界乐之最高峰。所以经上形容乐的时候,每每譬喻说「如第三禅乐」,因为第三禅的轻安是最高的。
「堪能为性」,「堪」就是能够,「能」就是负担。比如我们做事情,能够担负责任,负担这个工作,「堪能」就是能够担任精进修行向前的一种能力。否则,每每修行的人总感觉到身心好像不够力的样子,好像修起来很艰苦,身体怎么不太好之类的。如果轻安一發的时候,身心都充满力量一样,那个精进、勇猛,非比寻常。所以,佛法说「身轻安、心轻安」,「身精进、心精进」,身心都精进,充满了能力、能量,这叫「堪能为性」,能够担任修行,精进修善、修定、修慧种种。
我们普通發心修行的人,修行修行,都想要修,但有的人修一修不修了。为什么呢?因为修来修去,修得好像很辛苦的样子,没得到什么东西,于是就放下了。如果修行真正能够有所领会,不但不辛苦,而且充满了力量,精进、勇猛、轻松、自在,到那个时候,想叫你不修行,你也不肯。所以轻安的作用在修行上,不过,这是要修定才能得到。
「谓能弃舍十不善行,除障为业」,它的作用,就是能够弃舍十种不善行。一切不善的,佛法把它归纳为十类不善行:杀、盗、淫、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嗔、邪见。当然,我们也不是天天在做这十种不善,而是我们人都可能做这些不善行。这十种不善行,都是欲界法,都是欲界行。因为轻安引發的时候,决定得色界法,所以欲界十不善行就舍掉了,自然而然不会做,不会再起这种不善行。像这十种不善业之类的,都是障碍我们修行,障碍我们向善、向解脱的。轻安可以除掉这种种烦恼障碍,这就是轻安的作用,这叫「除障为业」。下面「由此力故,除一切障,转舍麁重」,这就是上面这句话的意思。「由此力故」,有轻安的力量,能够「除一切障」。「转舍麁重」,本来有麁重的,能够舍掉这个麁重,从麁重转到轻安。这个轻安心所,要自己修行去经验的,否则我们就是在欲界,这个欲界世界没有轻安。
当然,这个轻安还不会了生死,还是定法,可是已经好得不得了。佛法之中,修行有两条路,不过现在我们讲佛法的,很少人知道这种名字,叫「苦速通行」、「苦迟通行」,「乐速通行」、「乐迟通行」。如果不能得到定,就算修证得到究竟解脱,能够断烦恼、了生死,证了阿罗汉果,生起病来还是一样种种的苦。一种是乐行,就是能够得到根本定引發了轻安,这才是修行过程之中的聪明路。一般人总觉得修行苦,不晓得修行还是有一条快乐的路走。是修行还没得到轻安,假如得到的话,叫你不修行,你决定不肯;拿世间上什么东西跟你换,你也不要。不过,如果不發智慧,那即便怎么轻安自在,还是一样的生死,并不能了生死。
九 不放逸
云何不放逸?谓放逸对治;依止无贪乃至精进,舍诸不善,修彼对治诸善法故。谓贪、嗔、痴及以懈怠,名为放逸;对治彼故,是不放逸。谓依无贪、无嗔、无痴、精进四法,对治不善法,修习善法故。世、出世间正行所依为业。
这个「不放逸」心所,是对治「放逸」的,所以先解释放逸。「放逸」这两个字,用中国话来讲也可以讲的,好像一只被栓起来的狗或猫,一把它放掉了,它到处乱跑,说不定把田裡的菜、麦弄坏了,说不定把家裡什么东西打坏了。「逸」就是跑了去了,所以这个形容叫「放逸」。我们普通人的心都是放逸的,都是在外面世间境界上跑,看到这样、看到那样。心在外面跑的话,种种不好的、不善的事情都会做,这一种心乱跑乱闯,自己没有把握,自己做不得主的,跑了、做了坏事,有的自己都不晓得。
这个放逸的心所法,下面就解释说「谓贪、嗔、痴及以懈怠,名为放逸」,在这个地方来讲,它是没有实体的,就是贪、嗔、痴、懈怠。分开来讲,贪是对境界起贪心,嗔恨心是嗔,痴是愚痴、蒙蒙懂懂的,懈怠是疲疲沓沓、懒拖拖的,什么好事都不想做,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做好的事。假使讲他,他也懂得的。「好、好,我明天做。」「我现在家裡事情多,我过几年,我一定要做。」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过几年再做。佛法上讲起来,这都是懈怠,真正好的事情,应该马上去做。赶紧做都来不及了,那裡好推呢?推三推四的,这种都是懈怠心理。
有了贪、嗔、痴、懈怠,合起来就是放逸心。起贪、起嗔、起痴、懈怠,不想为善,不想好好地做事,只想到坏的贪、嗔、痴上,这个人就是放逸。反之,「舍诸不善,修彼对治诸善法故」,能够舍弃种种的不善法,能够修对治种种不善法的善法。比方「无贪」是对治贪的,「无嗔」是对治嗔,「无痴」是对治痴,「精进」是对治懈怠的。「谓贪、嗔、痴及以懈怠,名为放逸;对治彼故,是不放逸。」能够对治放逸的,就是不放逸,就是「无贪、无嗔、无痴、精进」,这四种能够离恶行善的心所的综合活动。
经上讲一切善法皆以不放逸为本,不放逸重要得很。佛能够修行成佛,也是要靠这不放逸的心。假使一个人随随便便的,明明知道好的,也不想做,也没有积极心做,对坏的事情也随随便便的,那什么好的事情也做不成。真正行善,是要打起一番精神来的。「世、出世间正行所依为业」,无论是世间上的好事情,或者是佛法中出世间的好事情,比方八正道、發菩提心、修菩萨行,乃至种种,都是依不放逸而起。不放逸是世、出世间的正行所依,如果没有不放逸,世、出世间的正行不可能成就,所以说一切善法皆以不放逸为本。
十 舍
云何舍?谓依如是无贪、无嗔乃至精进,获得心平等性、心正直性、心无功用性。又复由此,离诸杂染法,安住清净法。谓依无贪、无嗔、无痴,精进性故,或时远离昏沈、掉举诸过失故,初得心平等。或时任运无勉励故,次得心正直。或时远离诸杂染故,最后获得心无功用。业如不放逸说。
佛法裡面「舍」字的意义很多,布施也叫「舍」——施舍。受蕴(受心所)中一种平衡、中庸性的感受——舍受,有的经上叫不苦不乐受,也叫「舍」。这一种在受蕴当中的「舍」,我们平常叫「受舍」。现在这裡讲的「舍」,平常讲的时候,都加个「行」字,叫「行舍」,因为这是五蕴当中行蕴的「舍」。行蕴当中有相应行、不相应行,这是相应行当中的一种善心所,为了要和其他的分別,这个「舍」叫做「行舍」。佛法有的时候很难,同一个梵文字,用在不同的地方,要看这个字在什么地方,它在讲什么事,才瞭解它的意义。中国字也一样,一个字用在不同的地方,意义不同的。文字都是这样,这是免不了的。
依「无贪」心所、「无嗔」心所,「乃至精进」,这当中就包括「无痴」。上面讲不放逸,也是这四个,可见善法当中,这四个非常重要。这个「舍」,就是依无贪、无嗔、无痴、精进心所修行,而能够「获得心平等性、心正直性、心无功用性」的一种心所。
我们平常的心是不平等的,不过这并不是说对你好、对他差一点这种,而是我们这个心不是向上,就是向下。向上,就是心提起来,各方面东想西想的。向下,心就没有力量、就低下来,心萎缩了,迷迷糊糊的,昏沈、睡觉。对这个事情、那个事情,这个是怎样、那个是怎样,这是好、那是坏,都有分別,心裡有这许许多多的,就是心不平等。那么,反过来的话,心就平等了,这叫「平等性」。
第二个叫「正直性」。经上讲我们这个心像蛇一样,弯弯曲曲的,除非你把它放到竹筒裡面,它弯不起来,就直了,否则的话,它永久是弯来弯去。人的心就是这样,弯弯曲曲。不弯曲,就是正直性。
第三种叫「无功用性」,这是佛法裡的特殊名词。「功用」,就是要用一点力,我们这个心都有功用的。比方讲话,一面讲的时候,一面在想怎样讲,这都是要加一点力才能讲出来的。比方修行,要这样修行、那样修行,都是要用力的。现在这是自然而然的,不要用力它就是这个样子。当然,这个「舍」不一定讲修行,在我们世界上,普通人也可以有的。但是,因为这在修行上特別容易表现出来,所以,我们讲修行的人修到最高的阶段,叫无功用住,都是约修行来讲。自然而然能够行,自然而然能够这样,心理上不用去注意它、控制它,都不要了,习惯成自然一样,叫「无功用」。
「又复由此,离诸杂染法,安住清净法。」一切不清净的法,佛法叫做「杂染法」。行舍起来的时候,心离开一切不清净的法,住在「清净法」上,这是「舍」的一种体性。
下面,还是依修定、修心的意义,来解释上面讲的心平等性、心正直性、心无功用性。这三个也可以说是同时而有,但是约作用来讲是有深浅的。心平等性,浅一点;心正直性,深一点;心无功用性,更深了,真正的成就了。下面就解释这三种心来说明「舍」的意义。
「谓依无贪、无嗔、无痴、精进性故」,还是依这四种發展的。「或时远离昏沈、掉举诸过失故,初得心平等。」修行的人依无贪、无嗔、无痴、精进去修行,有时候达到了远离昏沈、掉举种种过失的境界。昏沈,不一定要打瞌睡,心裡想不清楚、迷迷糊糊的,也是昏沈。有些不懂得的人,以为自己定修得好得很,坐上去迷迷糊糊的,一下子过了很久了,以为定力很好,其实是进入昏沈。和昏沈相反的,就是掉举,心向上,像猴子一样一跳一跳、东拉西抓的。我们这个心,不是向外攀缘这样、那样,就是迷迷糊糊。要叫心不要昏沈、不要掉举,平平正正的,很不容易。
我们普通讲修定,得到定叫「三摩地」,中国人普通都叫「三昧」。不过,中国人对「三昧」这两个字也不懂的。画画的人,画也有三昧;作诗的人,诗也有三昧;都是胡说八道,和佛法的意义完全不同的。佛法讲「三昧」就是「等持」,平等持心,心保持一个很均衡、平等的心态,不高不低。这是慢慢慢慢修行达到的,这就是心平等性,能够修到这样,是初步。这裡说「或时」,还不能够保持一直一直都是这样,修到一段时期,偶然出现这么一个心理上不昏沈、不掉举的境界,那个时候就叫做心平等性,有舍心了。昏沈、掉举在修行上都是过失,离开了昏沈、掉举,最初得到心的一种平等性,就是「初得心平等」。
「或时任运无勉励故,次得心正直。」修啊修,愈修愈好,愈修愈纯熟,慢慢慢慢,有时候进一步可以「任运无勉励」。任运,就是自然而然的意思。由它自己,它自己就会如此的,不要去加一点作用,不要去勉励它要这样、要那样,不要了,自然而然任运了,这个样子就得到心裡的正直性。
本来,不要勉励,自然而然任运的正直性,也就是无功用的意思。不过,这个地方是约修定的过程、阶段来讲,它还是「或时」。如果能够再进一步,能够远离一切杂染,最后就得到「心无功用」。
平常我们拿骑马来比喻修行。骑在马上,马向左边的时候,要把它拉向右边;它的头要向右了,你要把它拉向左边;慢慢拉,拉到它的头向当中了,那就平等了,就由它去向前。放手了,不要拉了,好像就不要勉励它了,自然而然向前走去了。不过,普通的马都要拉来拉去,时常走走又要变了,但是我们修行的人不能这样子。起初,这个心不是昏沈就是掉举,不是掉举就是昏沈,慢慢慢慢达到不昏不掉,平等而住的平等心,这是第一个阶段。有了平等心之后,还要用力保持它的;慢慢慢慢达到了不要用力,它自然而然,如禅宗讲的「蓦直去」,一直向前去就好了,到这个阶段,就是正直性。修到定最成熟的时候,真正不要功用了,你要静坐的时候,一坐就入定了,那是真正的无功用。起初得到平等,还要勉励;现在不要勉励,它自然而然可以达到这个程度了。真正的能达到,能成就了,不要功用,一下子就能达到了,这就是得到舍心。
我看到过一个例子。有一个出家人,他出家前本来是犯罪关在监牢裡。他们泰国信佛教,派有大德法师进去布教,在监牢裡说法。这个人他听法师们讲修定相关的,他就照著修,他是真的修成功了。他们国家尊重佛法,后来向政府说到他已经修到这样子,他不会做坏事了,政府就把他放出来。放出来,他就出家了。我们民国四十六年去泰国的时候,他出来表演,他向他的老师顶礼,回来坐下来,一坐下来就入定了。怎么样呢?旁边的人把他的手拉起来,他的手起来就不动,他都不酸的。假使我们人有知觉,手怎么能够长久这样?把他的手拉这样,就这样一直下去,他就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因为真正的定了的话,心都在内,外面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于我们的运动神经、器官、作用之类的,都减到最低程度,不会酸的。如果我们手举成那样成不成?有人能维持多少时间?一下子就不行了,手会酸、会弯的。
佛法讲修到四禅时「舍、念清净」,不是有一个舍吗?三禅裡面也有行舍,都有一个舍。本来在我们平常善心所發的时候,也有平等心偶然现前,也可以叫做「舍」,不过现在都是以修行过程之中的舍心所讲的。佛法说修行,并不是形式上要怎么做,是要实际上内心有进步,有一种经验,一种体验,才会真正得到法喜充满,禅悦为乐,这也才有人肯去修行。假使就是说说的话,那个修行呢?
「业如不放逸说」,舍心所的作用和不放逸一样,就是依舍而能够成就世、出世间的正行。不但是修定,真正要發智慧、开悟、了生死、成菩萨、成佛,都要有这个舍,没有这个舍都不可能成的。这个作用与不放逸相同,所以说「业如不放逸说」。
十一 不害
云何不害?谓害对治;以悲为性。谓由悲故,不害群生,是无嗔分。不损恼为业。
这个心所法的名字很特別,叫「不害」,它能够对治「害」。害是什么呢?简单说,比方我要害你、要你的命、损伤你、压迫你种种,都是「害」。「以悲为性」,它的体性就是我们佛法裡面所谓慈悲的这个悲心。有了悲心,怎么还会去害人呢?决定是没有害的。「谓由悲故,不害群生。」群生,是一切众生,不但是人,一切有情之类都包括在内。因为内心有悲心,所以不会去害众生。「是无嗔分」,以心所法来讲,「无嗔」的范围大,这是属于「无嗔」的一部分。
「不害」,有不得了的大作用!有个故事,实际上大家还有人知道的。在抗战之前,印度有一个伟大的人叫甘地。不是最近被杀的甘地,是从前的甘地,老甘地。甘地这个人又矮小又瘦,相片裡看起来是貌不惊人的。印度那个时候是英国的殖民地,被英国人统治。英国人讲什么博爱、人道、平等、法治,尽是好听的话,其实对印度人的残酷、剥削太厉害了。可是,英国人有兵、有大砲,有许多新式武器,印度人没有能力跟他们斗,就是要造反也没有办法。那有什么办法呢?甘地他就發展出一种抵抗,他这种抵抗,我们从前中国人把它翻译叫做「非武力反抗」。他就叫人反抗英国人,但是也不要骂,也不要冲动去斗,杀人更是做不得的事情。那么怎么样呢?英国人销售的东西,我不要;英国人好吃的东西,我不吃。甘地平常自己纺纱织布,布织得不像样,宁可穿自己的,他就这样来号召大家少买英国人的东西。用「不合作」来对付英国人,英国人要请人,一天多少钱,我不要,宁可过苦生活,我不要做你的高级职员赚你的钱。英国人还是讲法律的,没有犯什么法,不能抓起来就要你的命。英国人对他没有办法,把他抓起来关三天,还是放出去。他带人去宣传,英国人说是非法集会、非法游行,抓起来。你抓,我就来,也不反抗。甘地今天抓进去、明天放出去,不知道被抓了多少次。可就是这一个办法,把英国人搞得是头昏脑胀,就是没他办法。结果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外面的局势也不对了,英国人就返回英国,让印度独立了。所以现在人家讲近代的圣者、近代的伟人,就是有名的甘地。
佛法裡面有很多名字,现在人家不晓得。甘地这一套「非武力反抗」,梵文裡就是「不害」,我们中国人不晓得所谓的「非武力」就是「不害」两个字。不害的意思,实际上就是非暴力的,心裡是和谐、和平,没有狂暴行为,或者是非要对付人家、伤害別人不可。他所提倡的就是不害,你想他这个不害精神有多大力量啊!我们佛教徒不晓得,看了「不害」,读一读就过去了,没用处。这种作用,举这个事情就可以晓得了。这种善的力量,它不狂暴,不伤害人的。他只是跟你讲道理:人与人之间应该平等,不能这样子欺负別人。他这样讲,可以發生这么大的作用,这就是真正的「不害」。所以下面说「不损恼为业」,不损害別人,不恼乱別人,以「不损恼」为作用,这就是不害心所。
佛法讲善心所,主要就是这十一个。特別在修行当中,这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有贪、有嗔、有痴的人会修行的?现在人不讲这一套,专门讲身体上怎么练,要这样那样的,这没有用。佛法都是要对治种种不清净的心理,在内心引發清净的心理作用,所以佛法才能讲到真正的世间善法、出世间善法——了生死、得解脱种种。如果修行有了经验的时候,那才瞭解到真正的佛法,并不是说我修行,死了以后到那裡去,而是现生就会经验到佛法的真正意义。
丁 六根本烦恼心所
一 贪
云何贪?谓于五取蕴染爱、耽著为性。谓此缠缚,轮回三界。生苦为业。由爱力故,生五取蕴。
下面要讲「烦恼」,不过,这和一般人讲的烦恼不同。一般人有一点事情忙起来,啰哩啰嗦的,就说是烦恼,其实这种不是烦恼。烦恼不是外面的,是心理上一种不良的、坏的心理作用,好像人裡面的坏人一样。为什么叫「烦恼」呢?因为有了它以后,我们的心理上就烦了,苦苦恼恼的;自己苦恼,別人也苦恼,所以叫做烦恼——烦动、恼乱。
一个学佛的人真正修行得好,了生死、解脱自在了,就是因为没有烦恼了,自然而然的心理上没有动乱,就不苦了。佛法要讲这许多烦恼心所,就是要使我们知道这些是不好的,要怎么样减少,慢慢慢慢让它不要起来,最后要把它连根拔除,再也没有了。学佛的人就是要达到断烦恼这个目的,所以要知道烦恼,否则心裡的烦恼打那裡来,自己也不晓得,还以为好得很呢!
烦恼之中,有六个叫做「根本烦恼」,就是贪、嗔、痴、慢、疑、见六个。见当中又包含了五种见在裡面,所以或者叫做「十种根本烦恼」,是烦恼之中最根本的。第一个讲「贪」心所,对于「五取蕴染爱、耽著」,这就是贪的特性。
五取蕴,就是五蕴——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不过,这个「五取蕴」和「五蕴」又不太同的。什么叫做「五取蕴」?什么叫「五蕴」呢?比方一个阿罗汉,阿罗汉有眼、耳、鼻、舌、身,当然有色蕴;阿罗汉有苦、乐、舍受,也有受蕴;阿罗汉也有想蕴;阿罗汉有善心所,也有行蕴。但是,阿罗汉的五蕴就叫「五蕴」,而我们生死众生的五蕴要加个字在那裡,叫「五取蕴」。取,就是保住了,我们世间上叫占有,或者是牢牢的执著。把它拿过来,属于我的一样,叫「取」。我们众生这个五蕴,是从「取」而生的,没有离开「取」的。我们现在有了这个五取蕴,又要起烦恼,又要造业,将来又要生五取蕴身心,「取」和「五蕴」相应,所以名字叫「五取蕴」。生死众生在没有证得阿罗汉果以前,就是连初果、二果、三果圣者也都还有五取蕴的,除非是证得阿罗汉果了,那就叫「五蕴」,不叫「五取蕴」了。所以,我们众生的身心,就是五取蕴。
不要以为专门贪好看好吃、贪钱、要名要利的叫贪,不是的,最重要的还是对我们自己这个五取蕴的一种贪著,所以形容贪是「染爱、耽著为性」。染,就好像这块布,雪雪白白的,染了以后,黏住了,弄都弄不掉一样的,牢得很。我们对自己的五取蕴,牢牢的爱著它,丢不开,不容易舍掉的,所以叫做「染爱」。「耽著」,也是属于一种爱的作用,就是抓在这个上面不放的意思,和我们平常的「执著」不太相同。当然,普通讲的贪也是贪,但现在讲的这个贪,不是普通讲的贪,这个地方讲的贪稍微深一点,所以说是对于五取蕴染爱、耽著为性。
比方人,我们如果分开来讲,外面也有贪,色、声、香、味、触微妙的五欲,钱、名、利,特別是男女的性欲,这都是一种爱。但是,这种爱还容易丢,最丢不开的就是对自己的染著,这是最根本的烦恼,所以经上讲「爱莫过于己」,贪爱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这个身心。真正没办法的话,我们中国人有叫「壮士断腕」,手上如果中了毒,砍掉它也不怕,也不要紧。为什么呢?把手砍断了,虽然是痛得不得了,但他保住命了,主要的还是自己保命要紧,这还是染爱。虽然世间上有自杀的,实际上,如果要去跳水自杀,有的人他眼睛闭起来跳,有的人把衣裳包著头跳,这是什么道理呢?我们家乡的水,不像溪谷一样,是一种湖泊,旁边用石头砌的阶梯一阶一阶,这个地方可以洗衣裳做什么的,一直砌到下面。水乾了的话,可以下去;假使水满了,就在上面。有一个人不要命,非要自杀,他一阶一阶跑下去,旁边的人看了就知道这个人不会死。为什么呢?他跑到水深到不舒服了的时候,他就停了,不跑下去了。上吊自杀,要用张凳子,把绳子挂高一点,挂起来以后,再用脚把凳子踢掉。这张凳子如果不踢掉,死不了的。要上吊的人一试,一难过的话,用脚踏住了凳子,绳子就松了。其实,自杀都是感情用事,蛮干、拼了,如果慢慢来的话,马上就又有对自我的染著,舍不得了。
那一个不爱自己的身心,经上讲我们最宝贝的就是这个身体,天天给它穿、给它吃,怕它冷、怕它热,一天到晚照顾它;在家的女众的话,一天到晚还要化妆。可是,不管你怎么照顾它、天天叫它吃好的,到了那个时候,它不讲交情,还是走了。所以,我们说是最无情的,可是人处处都要爱著它。众生就是这个贪爱为根本,生死轮回,所以说「谓此缠缚,轮回三界」,由于这个贪爱是缠、是缚,好像拿个绳子把我们缠起来绑住了一样,跑也跑不掉的。在生死当中,或者修善行生天,或者做不好的堕落,或者再做人,起啊落啊、起啊落啊,仍是永久在三界之中不能出去。只要有了这个贪爱,决定不能出去。所以,讲四谛法门,说生死的原因是爱,就是这个贪爱。这个地方用「贪」字,其实就是「爱」,所以上面说「染爱」。
「贪」的作用是什么呢?能够「生苦」。这个生苦的意思,并不是说我苦恼得很的苦,而是生起我们这个身心来了。前生因为有这个贪的关系而造业,这一种业将来生果报,这叫「生苦为业」。这个「苦」是「烦恼、业、苦」的苦果,就是指我们的身心自体,所以下面说「由爱力故,生五取蕴」,这就是「生苦为业」的解说。上面说「贪」,这个地方用「爱」字,一样的。由于爱的力量,生起我们这个五取蕴,人死了以后,下一个又生起来了。现在是五取蕴,将来死掉以后,再生,还是五取蕴。五取蕴死了,下次还是五取蕴,所以叫「生苦为业」。这个「爱」和「取」差不多的,也可以分开来讲,「爱缘取」,其实取的内容和爱相接近。所以佛法平常讲了生死、断烦恼,当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断爱」。这个「断爱」,不单单是对外面的事情看破一点,真正要对自己的身心瞭解,真正要去懂「无我」,才能够彻底解脱生死。
这个贪不好,不是个好东西;虽然说不是好东西,但毛病不太重。生死的根源是它,可是并不是有了贪就一定坏,一定不得了了,那不一定的。比方说有些人好名,贪点名,可是他要怎么样才有名呢?那要好好的努力,所以他还是可以因此而好好去做事。比方有的人想要钱,当然也是个贪。怎么让钱来呢?好好的、正正当当的去求。虽然说贪爱是生死根本,但是它本身并不是一个有了就非堕地狱不可的心所。当然,有很多人贪得过了份,贪得甚至于害人,那问题就大了。贪可以不害人的,在限度之内,贪不一定害人的,但是不好。所以我在《成佛之道》裡说「嗔重贪过深」,这个贪爱的过很深很深,不过不像嗔恨心一样,嗔恨心不得了,發起来的话一定是坏得不得了的。贪是烦恼当中非常重要的一种,我们差不多离不开它,特別是耽爱自己,这是最根本的,没有办法离开的。
二 嗔
云何嗔?谓于群生损害为性。住不安隐及恶行所依为业。不安隐者,谓损害他,自住苦故。
第二个烦恼叫做「嗔」,上面讲过无贪、无嗔,无嗔就是对治「嗔」。「群生」就是众生,不单是人,其他的动物都可以包括进去。「嗔」就是对于众生「损害为性」,要伤害他。这裡面包含很多,發脾气、怨他、恨他、把他看成敌人,这一切都包括在嗔心这个范围裡面的。另外还有个相对于「不害」的「害」心所,就是暴力,都是包含在嗔心的大范围之内,所以这个「嗔」是对众生「损害为性」。
这个嗔心毛病很大,大概我们世界上的人很多也都知道的。脾气燥、脾气大,一来就是;或者是稍微有一点怎样,这个心永久放不下,永久记住了要害他。像这种心,我们世界上的人也知道这个不好的,因为这样一来,人与人之间问题就多了。这世界上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从这个地方出来,乃至于国家与国家之间互相残杀,民族与民族之间互相仇恨,都是这一种嗔心發展出来的。这个东西發展出来的话,有时罪恶无边,严重得不得了,所以说叫「住不安隐及恶行所依为业」。
这个「恶行」,就是身体上的恶行——杀、盗、淫,口的恶行——妄语、两舌之类,意——内心的恶行,种种恶行都是依嗔心而起,所以说嗔心为恶行之所依。这个地方说「住不安隐」,其实这个「隐」字,古代就是个「稳」字,这两个字是通用的,「不安隐」就是「不安稳」。如果有了嗔心,就安住在不安稳当中。什么叫「不安隐」呢?「谓损害他,自住苦故」,有了嗔心,要去害人。要害人,说他的坏话,也是的;怎么样的破坏他,也是的;用种种方法,甚至要他的命,都是的。要去损害別人的时候,自己快乐吗?「自住苦故」,实际上,自他均苦,要去害人,自己也是在苦恼当中。我们举个例子来讲,现在非法的事情很多,有人开车撞人,或者要人的钱,砍了几刀就跑掉的。这些人,你说他欢喜不欢喜?快乐不快乐?有的人苦得说不出来。怎么呢?政府要抓他,那他就要逃,东躲西躲,晚上睡觉都睡不好。那裡还能睡觉啊?睡不住了,怕啊!等到把他捉住了以后,才能安安心心睡觉了。所以,不要以为害人是好的、快活的,害了別人,自己更加苦,愈是害人害得厉害的话,自己愈是苦恼。这叫做「住不安隐」,损害別人,自己住在苦恼的当中。
所以依佛法来讲,嗔心叫自他俱苦、自恼恼他。去害人、恼乱別人,自己也苦恼,决定不会说这样子自己就快活了、享福了,好了、舒服了,没有这回事。不要说別的,对付某个人,害过他以后,自己心裡上始终有一种心,恐怕他将来要报复。我对付他,恐怕他要对付我,心裡始终就有这么一种怕的心在那裡面,一定的道理。这个嗔心是极严重的一种恶行,弄到自他俱苦。像我们这个世界,共产党主张斗争,就是根本提倡嗔恨,弄得只有苦恼。你被他害得苦恼,他自己就快活吗?永久都在苦。所以,像中国儒家讲仁,佛教讲慈悲,这种善心、不嗔,才能够对治嗔心。
三 慢
云何慢?慢有七种,谓慢、过慢、过过慢、我慢、增上慢、卑慢、邪慢。云何慢?谓于劣计己胜,或于等计己等,如是心高举为性。云何过慢?谓于等计己胜,或于胜计己等,如是心高举为性。云何过过慢?谓于胜计己胜,如是心高举为性。云何我慢?谓于五取蕴,随计为我或为我所,如是心高举为性。云何增上慢?谓未得增上殊胜所证之法,谓我已得,如是心高举为性。增上殊胜所证法者,谓诸圣果及三摩地、三摩钵底等。于彼未得,谓我已得,而自矜倨。云何卑慢?谓于多分殊胜,计己少分下劣,如是心高举为性。云何邪慢?谓实无德,计己有德,如是心高举为性。不生敬重所依为业。谓于尊者及有德者,而起倨傲,不生崇重。
这个「慢」裡面还分七类,有七种的慢。我们普通都是「憍慢」连起来说的,其实,佛法裡讲的「憍」和「慢」是不同的。好像自己比人好,有一种高傲、要胜过別人的心理,这就是慢心。这个慢有各式各样的慢,有浅浅深深不同程度的慢,所以经上分成七种慢。
第一种的就单单一个「慢」字。「云何慢?谓于劣计己胜,或于等计己等,如是心高举为性。」这裡面有「胜」、「等」、「劣」三个字,比他好的、胜过他的,叫做胜;不如他的、不及他的,叫做劣;半斤八两、大家一样的,叫等。比方我们讲气力,假使我的气力比你大,我就是胜。我不及你的,我就是劣。大家气力一样的,就是等。不一定讲气力,讲学问也好,讲修行也好,不管讲什么,不是好,就是不如,或者一样,总有分成这三类。这个慢,就是从这三类当中产生的。
「于劣计己胜」,不如我的,我晓得我比你好;或者是同我一样的,我知道你会我也会。虽然照道理讲起来是这样子的,可是心裡起慢心,内心的想法是「你不如我」、「我比你好」,或者「你会,我还不是也会。」这一种就叫做一个字的「慢」。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讲起来,这个还是好的,下面这两种慢,那就差了。
「云何过慢?谓于等计己胜,或于胜计己等,如是心高举为性。」「于等计己胜」,明明两个是一样的,你有我也有,你会我也会,你好我也好,可是却说我比你好,不肯承认两个是一样的,心想我比你高明一点、要好一点。或者「于胜计己等」,明明他比我好,却说我们差不多,还是心理上生起高傲的心,这个都是「慢」。「心高举」,内心觉得比对方好像强一点的样子,这个问题严重了。上面的「慢」,照道理讲自己是比对方好,现在不是,明明是一样的,自己却说自己好;明明是別人好,却说两人差不多。这个就差一点了,下面一个还要差。
第三种,「云何过过慢?谓于胜计己胜,如是心高举为性。」明明別人比自己好,却说自己比对方好,这简直不像话了,这样的心理上的高傲,叫做「过过慢」。
这三类,都是在等、劣、胜这三方面分的,其实就是一种慢心,不过看这个慢在什么情况之下生起来就是。总是以为別人不如自己,内心产生一种高傲心。
第四种叫我慢,「云何我慢?谓于五取蕴,随计为我或为我所,如是心高举为性。」真正「慢」的最根本,就是这个「我」。我们口头上说「我」,究竟「我」是什么?实际上就是我们这个身心自体——五取蕴。在这个「五取蕴」上「随计为我或为我所」。这个「随」是不一定的,色、受、想、行、识,可能执著色是我,或者是受是我,或者是想是我、行是我、识是我,这就叫做「随计为我」,随便执著一种是我。「或为我所」,或者是色是我所,或者是受是我所,在五蕴之中,随便执著一种是我所。
「我」与「我所」有什么不同呢?「我」是主体,佛教说不会死、不会变化的,叫做「我」。属于「我」的,就叫「我所」。比方我们一个普通人,再平常的人他也觉得眼睛、耳朵、鼻子、手、脚就是「我」。慢慢慢慢想起来的时候,有一天觉得这手还不是真正的「我」。为什么呢?因为「我」是没有变化的,而我们这个身体是有变化的。甚至于假如这只手砍掉一点的话,「我」应该少了一块,但自己看看,觉得「我」还是一样,可见这个手不是「我」。这样子一层一层的研究进去,变成觉得手是「我所」。到最后,有一种外道觉得另外有一个东西叫做「我」,我们中国人说的「灵魂」就和它是一样的。将来我们的身体死了,眼睛也不会见了,耳朵也不会听了,心理上受也不会受了、想也不会想了、分別也不会分別了,受、想、行、识都没了,还有一个东西跑走了,这个「我」到別的地方去了。像这种见解,五种蕴都变成我所了,都是我的,属于我的。因为印度当时外道很多,所以呈现各式各样的执著。有的执著五蕴就是我,或者五蕴当中有一个蕴是我;有的觉得「我」是在五蕴之外,五蕴是属于我所有的,我的手、我的眼睛是我的。如果问问看他们:「我的」跟「我」是什么?其实都不晓得。
这一种因「我」而生起的「慢」,我们普通叫自尊心,就是好像自己比別人好一点的观念。所以,如果私下对某人说:「某人!你不对,你错了,你……。」他还勉强接受;假使很多人在,「某人!你……。」他放不下,面子问题,这就是伤害他的自尊心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这一种自己好像比人好、自己要尊重自己的心理,这就是我慢,不为什么,就是为了「我」。有时候这个「我」也不坏,比如一个人想要顶天立地,想要做一番好事,这世间上很多好事情也要这个「我」来做的。可是有了「我」以后,总是我与別人之间的关系就没有办法协调,种种冲突也就随之引生起来。所以,这如果超过了范围,就成了一种很严重的问题。这个是我慢,真正佛法之中讲这些,其实就是一个慢,它分成许多讲我慢。
「云何增上慢?谓未得增上殊胜所证之法,谓我已得,如是心高举为性。增上殊胜所证法者,谓诸圣果及三摩地、三摩钵底等。于彼未得,谓我已得,而自矜倨。」「增上」两个字,本来是个好名字,指的就是「殊胜所证之法」,也就是指「诸圣果及三摩地、三摩钵底等」。比方初果、二果、三果、四果,阿罗汉、缘觉、佛,这一种圣果,当然是好事情,很殊胜、很增上的。「增上」是个很强而有力的一种名字,好像比其他的都好一样。增上殊胜,这是圣人所证到的法。因为能证得,才能够得圣果,所以,这个圣果是增上殊胜所证之法。另外,是修行所得到的一种定法。「三摩地」,解释成中国话叫「等持」。我们上面说到心不高不低、不向外散、不向内萎缩,心能够平等的,这个叫三摩地。「三摩钵底」翻译起来叫「等至」,因为平等心,心能够到达「等」这个境界,有种种的功德现起。换一句话,三摩地、三摩钵底就是「定」。我们上面讲「轻安」,也稍稍讲到了真正初得到定的时候,定当中發生种种的功德。初禅、二禅、三禅、四禅,乃至得了四禅的,还可以發神通之类的,这种种的殊胜功德,都是从定当中引發的。所以,「三摩地、三摩钵底等」也是增上殊胜所证之法。这个「等」,是指包含神通这许多都在裡面。
根本没有得到这一种的增上,这种好的法,自以为我已经得到了,这个叫「增上慢」。根本不是圣人,自己觉得我证果了,我已经初果了,已经是二果了;根本没有得定,自己以为是得了定了;没有神通,自以为得了神通了,这叫增上慢。增上慢的人,有时候会对人说自己怎么怎么样了,他也不是骗人,而是因为他自己糊里糊涂,以为自己懂了、自己会了,真正自以为是得到了。实际上没有得到,可是他自以为是真的得到,不是骗人的。骗人的,下面还有,那就更坏了。这个「增上慢」不是欺骗,他自以为已经得到了,以为懂了,甚至自以为是圣人了。比方有的人在修行的时候,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一点什么,「哦!佛来了!」事实上真正的佛也没看到。来了、见了,好像自己了不得了,糊里糊涂看到佛来了,其实不是这回事情。不过,这种人都还是修行的人,就是不懂得真正的事,不懂得真正的佛法,不晓得理解真正的问题,稍稍有一点,就自以为比人家高多了。「你们这些人不晓得修行」,「你们大家又没有得到神通」;他瞧人不起,自以为了不得,这种就是增上慢。所以,「于彼未得」,对于这许多增上殊胜的证法,没有得到,而自以为已经得到了,心就高举了,自己「矜倨」。「矜」、「倨」,都是形容觉得自己比人家好。讲起来,现在增上慢也不容易啊!
「云何卑慢?谓于多分殊胜,计己少分下劣,如是心高举为性。」他也承认自己不如人,不如人怎么还要慢呢?这很平常,我们平常也很多。比方学校的考试,別人考得好,自己考得差一点;或者答覆问题,別人一百分、九十分,自己只有五十分、六十分,自己晓得不如人家,可是,「有什么了不起,好一点又怎么样!」不服人还是不服人,明明知道自己不及人,他还是「有什么了不起」,自己还是高傲。「慢」多得很,「谓于多分殊胜,计己少分下劣」,明明別人家殊胜,比他好得很多很多,他觉得自己只差一点点,自己少分的下劣。这差一点,有什么关系,什么了不得!这样子,心就高举了,这就叫做「卑慢」。
第七种慢,最不好。「云何邪慢?谓实无德,计己有德,如是心高举为性。」这个「德」,就是「功德」,或者是「道德」,其实就像上面讲的圣果、修持戒定慧的种种功德。他实际上根本没有德,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可是装个样子出来,让人看看自己有,这种人坏透了。有的人专门骗人,有的人欺骗人晚上看到什么菩萨来了,看到什么东西,实际上没有这回事情,他心裡明明知道没有这回事,但他说有。既然说有,你们都不会,那我比你们好得多了,就这么样子。自己没有真正的戒行,心裡也知道,可是说自己怎么有戒行。自己没有定,自己知道,还要说我这个定修得怎么样。没有神通,说有神通,什么神类、鬼类,看到什么、看到怎样、听到什么。假使根本没有这回事,而他这么说,这是欺骗、妄语。这种慢心,叫做「邪慢」,这是最坏的。
慢,都是以心高举为性,虽然有七种的慢,不过它的作用都是一样。自己内心傲慢,怎么会尊敬別人、推重別人呢?所以「不生敬重所依为业」。心裡对其他真正有道、有德、有修行、有功德的圣人,不生敬重心,就是因为慢的关系,慢有这一种作用。下面就解说这句话,「谓于尊者及有德者,而起倨傲,不生崇重。」尊者,就是圣者。有德者,就是虽然没有证到圣果,也是有戒或者已经有定的真正修行的人。对于这些人,自己起高傲心,不生尊重的心,都是从慢而来的。这完全不成,非堕落不可。
四 无明
云何无明?谓于业、果、谛、宝,无智为性。此有二种,一者俱生,二者分別。又欲界贪、嗔及以无明,为三不善根,谓贪不善根、嗔不善根、痴不善根;此复俱生、不俱生、分別所起。俱生者,谓禽兽等;不俱生者,谓贪相应等;分別者,谓诸见相应。与虚妄决定、疑烦恼所依为业。
这个无明其实就是痴,也可以叫做愚痴,与上面的「无痴」相对。明就是智慧,「无明」,不要照字面上讲「没有明」、「没有智慧」。不是单单没有智慧,它还有一种力量障碍智慧,这种错误的心理,与智慧相反。
我们说无明,并不是讲不懂得太空科学等这许多世间学问,而是对「业、果、谛、宝」这四种事情没有智慧、不瞭解。「业」,善业、恶业,善因、善果这些。「果」,一方面是善业善果、恶业恶果的果,一方面就是讲初果、二果、三果、四果圣者的果。「谛」是四谛,苦、集、灭、道,这叫做真理。「宝」就是佛宝、法宝、僧宝这三宝。对这许多不知道,颠颠倒倒的,没有理解,叫「无智为性」。
下面另外讲到许多,这是经上没有的,是论分別出来的话。「此有二种,一者俱生,二者分別。」这个「无明」有两种,一种叫「俱生无明」,一种叫「分別无明」。「俱生」,与生俱来,生来就有的。我们一生出来,有生命自然就有的,换一句话,是一种本能的、先天的。中国人讲先天的,带著来的,与生俱来的,不要学的,教都不要教的,自然会有的,这叫俱生。「分別」,这是简单的话,应该叫「分別起」,这种无明是从分別所生起的,这我们人类顶多了。我们人,好也就好在分別,坏也就坏在分別。像普通的鱼、虫、蜘蛛、蜈蚣这些动物,也都是众生,它们也有无明,但它们的无明是与生俱来的无知,叫「俱生」。我们人也是生来就有这一种无知,可是,我们又多了许多「分別起」。人太聪明了,因为从古代老祖先传下来很多经验,我们人有一种高度的知识、文化。虽然未必能够真正的理解到对象的究竟真理,但是东想西想、东研究西研究的,分別出、研究出和真理相违反的许多主张、许多道理,这一种就叫做分別所起、分別生。愈聪明,这些分別生得愈多。
佛在世间的时候,很多人就讲这些道理,比方我们这个世界究竟是有边还是无边?也就是世界是有限的还是无限的?当然,有的说有边,有的说无边,有的说也有边也无边,有的说非有边非无边。另外,对我们这个人也有一种研究的。死了以后,这个「我」到后世去吗?还是死了以后就没有到后世去呢?还是有到后世去的、有不到后世去的?或者非去非不去?像这一类的,叫做「分別起」。比方我们笼里笼统说「我」,这一种都是自然而然的。假使慢慢地研究起来,又觉得这个不是我,受才是真正的我,想才是真正的我。像这样子研究出来的话,这种的执著,就是分別所起,就是分別所生的。换一句话,一种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是依我们人类的知识分別,而与真正的道理不合,这一类就叫做「分別无明」。我们讲「我见」,也有这样的「俱生我见」、「分別我见」,这许多下面都有讲。所以,讲烦恼也就有两类,一类叫俱生的烦恼,比方爱是俱生的,生来就有的,不用教,不用学的,自然会。有许多不一定是俱生的,是到了现生慢慢慢慢产生的。
「又欲界贪、嗔及以无明,为三不善根,谓贪不善根、嗔不善根、痴不善根。」佛法裡有一个名字叫做「三不善根」,就是贪、嗔、痴(无明),是一切不善的根本,但是,这是以我们这个欲界世界讲的。以佛法来讲,欲界顶高高到他化自在天,有贪、嗔、痴这三种不善根;到了色界,就不能这样讲,因为色界天没有嗔。所以,嗔恨虽然很严重,其实很容易解决,到了色界天就没有嗔恨。欲界众生所有种种的烦恼,有六种是根本烦恼。再比较起来的话,经裡好像每每把烦恼分类包括在这三大类之中一样,所以欲界的贪、嗔、痴叫做三种不善根。欲界中一切不善的心,都是从贪、嗔、痴这三种引發起来的,依此而有的。
「此复俱生、不俱生、分別所起。俱生者,谓禽兽等;不俱生者,谓贪相应等;分別者,谓诸见相应。」现在把贪、嗔、痴分成三类,一种叫俱生,一种叫不俱生,一种叫分別所起。
俱生,或者叫与生俱来的,一切众生所通有的,最广泛的,所以「俱生者,谓禽兽等」。换一句话,连禽兽乃至一个小小的小动物都有的,一切众生都有的,这就叫「俱生」。在我们中国人讲,「禽」好像是飞的鸟,「兽」是生四只脚的,其实这个地方「禽兽等」的意思,是包括了虫、鱼等一切动物,甚至地狱、畜生、饿鬼都包括在裡面。什么叫「不俱生」呢?「谓贪相应等」。这句话怎么讲?原来贪和嗔两个是相反的,有贪的时候,就没有嗔;有嗔的时候,就没有贪。所以,如果现在起来的心与贪相应,有贪心、有爱心的时候,就没有嗔心;假使嗔心起来的时候,贪也不会有,这一类叫做「不俱生」。什么是「分別所起」呢?「谓诸见相应」。前面讲分別所起是聪明、知识高,一研究,这样那样,与种种主张、种种见(下面讲有五种见)相应的,这叫「分別所起」。
世界有边无边,这种都是「见」,与见相应的贪、嗔、痴,就是「分別所起」。一切众生所共有的,叫做「俱生」。假使没有分別,像我们普通人一样,没有特別去研究,贪心起来的时候没有嗔心,嗔心起来没有贪心,自然而然会有的,这一种就叫做「不俱生」。贪、嗔、痴分成这三类。
「与虚妄决定、疑烦恼所依为业。」无明起什么作用呢?无明是无知,无知引起两类情形。一类,虚妄决定。「是这样!」其实是糊里糊涂的决定,错误的决定,虚妄的决定,因为他无知,没有正确的理解。这大部份就是「见」,「见」都是一种虚妄决定。另一类,「这样吗?那样吗?」「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是,究竟是什么?」心裡疑疑惑惑的,心裡不定,这也是从无知而来的。所以这裡面分两类,依这个「无明」的关系,有一种作用,或者使人引起一种不合真理的错误决定,以为如此、一定如此,那就错了;一种是疑烦恼依此而来。所以,可以说见、疑烦恼都是依无明而起的。
五 见
云何见?见有五种,谓萨迦耶见、边执见、邪见、见取、戒取。
佛法裡平常讲烦恼,是讲我们种种不良的心理作用。烦恼很多,上面已经讲了贪、嗔、痴、慢四种,现在第五种叫见。佛教裡时常说某人邪知邪见,就是说他的见解根本错误,颠倒的、不合真理的。那么究竟什么叫做邪知邪见呢?「云何见?见有五种,谓萨迦耶见、边执见、邪见、见取、戒取。」这个「见」,本来也有好有坏,好的,我们叫正知正见,就是智慧;现在这裡所讲的见,都是不好的、不清净的、错误的。见分为五类,有五种见,第一种叫萨迦耶见。
云何萨迦耶见?谓于五取蕴,随执为我或为我所,染慧为性。萨,谓败坏义。迦耶,谓和合、积聚义。即于此中见一、见常,异蕴有我、蕴为我所等。何故复如是说?谓萨者破常想,迦耶破一想,无常、积集,是中无我及我所故。染慧者,谓烦恼俱。一切见品所依为业。
「萨迦耶」是印度话,「迦耶」就是「身」的意思,佛教裡面法身、化身、报身的「身」,都是「迦耶」。前面加个「萨」,这个地方是「破坏」、「败坏」的意思,也有著「有」的意思。「见」,并不是看见,是一种很深刻的认识,觉得一定是如此的,有一种见解,有一种主见、意见。所以,萨迦耶见翻成中国文字,叫做「有身见」,或者翻做「破坏身见」。「萨迦耶」就是我们这个身心,普通叫做「有生命的」,不一定是人,狗、牛、马等畜生也好,总是一个一个有生命的。世俗来讲,像我们人的身体,裡面实际上是皮、肉、筋、脉、心、肝、脾、肺、肾、脑等很多东西合起来成为一个的,这就是「萨迦耶」。我们可以解说为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自己,这本来没有什么错,我们每个人各人都有各人的自己,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所以萨迦耶见有的也翻成「有己身见」。
我们普通都说「我」,「我」是什么东西呢?这一研究,问题就来了。我们普通的人「谓于五取蕴,随执为我或为我所」。因为依佛法来讲,我们这个身心可以分成五大类,叫五蕴。经裡时常讲五蕴、五蕴皆空,这五类就是色、受、想、行、识。色,就是物质的,像我们身体的血、肉这一类东西。感到苦、乐,一种情感方面的感觉,叫受。我们看到什么就能够有个印象,形成一个概念,以后慢慢地,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这一种心理作用,就是想。现在这裡讲的种种心理的作用,就叫做行。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依佛法讲,我们这个人就是五蕴,五蕴和合成为众生。可是,我们普通人不这样想,众生就是众生,他心裡想的这个「我」,好像有一个东西一样。普通你要是去问他,他这个也是「我」、那个也是「我」,什么都是「我」,心裡想的,当然是「我」。
有的人想一想,不对啊!假使有人缺一只手,他是不是这个「我」就缺了一块呢?没有,他不觉得「我」缺了一个东西,「我」还是个「我」。所以,有的人把身体看成「我」,有的人觉得身体有新陈代谢,时常在变化的,这个不是「我」。那么什么是「我」呢?我们能够知道苦、知道乐的这个受,就是「我」。有的觉得这个也不一定,比方我们睡觉睡得昏昏沉沉,什么也不晓得,那个时候也不晓得苦、乐,到底有没有「我」在那裡?这样子慢慢地推,有的人就执著「受」是我,有的人就执著「想」是我,有的就执著「思心所」这一种意志作用叫做「我」,有的人觉得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叫做心裡的「我」,众生就是这样想。
照道理讲,我们世俗法称呼「你」、「我」,也可以,不是说没有我。不过,研究起来,在印度人的想法,他想到「我」的时候,「我」有一种永恒不变的意义;我们通俗平常人,大概都是这样想。我现在在人间,等到死了的时候,生到天上去了,或者还是做人。心裡想有一个东西跑到天上去了,或者有个东西堕到地狱裡去,或者生到畜生道去,好像有一个东西在那裡跑来跑去一样的,这就是叫「我见」。以佛大觉大彻大悟的智慧观察,没有「我」这一个东西。我们生死轮回,生死轮回却没有这个东西,众生就是在五取蕴上随执为我。什么叫「随执为我」呢?随便执著一个,色是我、受是我、想是我、行是我、识是我,这叫「随执」,随便执著一个为「我」。其他的呢?其他的叫做「我所」,就是我所有的。我们普通讲「我的手」,这只手是我的手,「我的」就是「我所」,属于我的。我们人有了「我」,一定有「我所」这个观念起来,或者是把受——苦、乐等的感觉叫做「我所」,或者是把想做为「我所」。
印度当时的外道很多很多,这各式各样的推究、种种的执著,佛法的名字就叫它做「萨迦耶见」,就是在我们这个「萨迦耶」——我们这个身体上起种种执著。其实,「我」、「我见」种种执著都从我们身心上起来的,这个世间上各式各样的宗教,很多都有这一套观念。比方基督教觉得我们人本来是个肉体,因为有个灵,我们成了个活人;将来死了,灵又升天去了或者堕地狱了,他还有一个东西跑来跑去。我们普通世俗上的信仰也是这样的,中国人说有个「灵魂」生死轮回。灵魂是什么样呢?你也没有看到过,我也没有看到过,总觉得死了,好像灵魂出窍了,灵魂怎么样了,到那裡去了,有这一种想法。真正讲佛法,这种想法不对。生死轮回是生死轮回,我们有了烦恼就造业,这个业的力量就感果报,一生一生一生连起来,当中没有一个不变的东西。
我曾经说过一个譬喻,比方说有一所很久很久的国民小学,一直就叫做某某国民小学。可是,真正的问问看,不对的。校长,一个一个的都变了,完全变掉了。老师,现在也不是从前的了。学生,更加都不是了,来的来,去的去。甚至于从前这个学校的校舍也不见了、坏了,有的也换了个地方去建,但还是个大家都知道的什么国小。地方也变了、校长也变了、老师也变了、学生也变了,什么都变了,还是这个学校。像我们中国一样,几千年来,中国还是中国,大家都知道中国,它前前后后有因果关系,但是什么都变了。什么都变了,还是因果相续,有生死、有轮回、有业报。所以,佛法这个道理很深的,假使通俗的,还有一个东西跑来跑去,好像很好懂,其实,世界上没有这个东西。所以,众生对于五取蕴随便执著当中的一种蕴,这个是「我」,其他的就是「我所」。这裡面分起来可分成二十种「我」、「我所」,现在也不去分它,知道这个就叫「萨迦耶见」。
「染慧为性」,萨迦耶见其实也是一种智慧,但是这种智慧是颠倒、错误、不清净的智慧,所以叫做「染慧」。染,就是不清净的意思。我们学佛的人要有正知正见,叫「正见」,就是一种清净的智慧。这个地方的「见」,都是一种杂染的、不清净的。下面就解说「萨迦耶」的意思。
「萨,谓败坏义。迦耶,谓和合、积聚义。即于此中见一、见常,异蕴有我、蕴为我所等。何故复如是说?谓萨者破常想,迦耶破一想,无常、积集,是中无我及我所故。」这个「萨迦耶」的「萨」,在印度话就是「败坏」的意思,要变坏的。我们有什么不会变坏的?我们的身体,一天到晚都在变;我们的心理活动,也一直一直一直都在变。照佛说,刹那刹那都在变,一切都在变,前心与后心,马上不晓得变到那裡去了。这就是一种「败坏」义,败坏就是变坏的意思。「迦耶」,是「和合」、「积聚」的意思。佛说我们这个身体是五蕴和合,种种因素积聚起来的,都是无常变化的东西,一切都在变化中,所以叫做「萨迦耶」。
可是,怎么会称为「萨迦耶见」呢?「即于此中,见一、见常」。有的人觉得前身、后身之间,有一个前前后后是一样的、没有变化的东西,那么这个就是「一」、是「常」,我们普通的人都有这一种观念。我们年纪大、老了,有时候想到老了将来总是最后一天要过去的。年轻人活活蹦蹦的,脑筋裡不太懂得什么叫做要死,他想一想,想不通的,也许自己也不大相信会这样的,很多人不会想到这个事情。不但如此,我们向来讲「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们人普通都不会到一百岁的,可是,一直都在打将来的主意。不但是年轻人,我们到了老来,身体到这个样子了,还是一样的,忘记了,我们人就是有这种执著。因错误的想法,想到前生、后世之间,我们有不变的一个东西,这就叫做「萨迦耶见」。
「异蕴有我、蕴为我所等。」印度有一种唯物论者,他觉得「我」就是这个身体,死了就完了,这叫做「即蕴是我」,五蕴就是「我」。这在佛法裡叫做断见,也是错的,我们的前生、后世有因果关系的。一般相信宗教的人,大概都是有常见,想到前生、后生都是一样的。但是,有的人慢慢研究,觉得我这个身体要变化的,我这个情感苦啊乐啊,也在变化,我的思想也在变化,我的心理作用也在变化,天天在变化,小孩子的时候和现在都差得很远了,那个是「我」呢?因此,他就想出来,在这个五蕴之外还有一个「我」,印度有这种的主张。其实,我们中国古代也有一种叫「灵身別体」,身和精神完全是两个东西。这种觉得离开了我们这个五蕴身之外,另外还有一个「我」的观念,叫「异蕴有我」。「蕴为我所等」,蕴就属于我的,我的身体、我的思想、我的感受、我的想法,都是我的。至于那个「我」是什么?「我」跑出五蕴之外去了。
佛法之中,称我们这个身体叫做「萨迦耶」,「何故复如是说?」为什么要这样子讲?「谓萨者破常想,迦耶破一想。」「萨」是败坏的意思,既然是败坏,就不是常住了,不是永久不变的东西,就不会「常」了,所以佛法说「无常」。「迦耶」是和合、积聚,既是和合、积聚,那就不是一个东西了。《金刚经》叫「一合相」,种种合起来像一个,其实不是一样东西,是和合起来像一个,所以迦耶可以破一。既然是「萨迦耶」,「无常、积集,是中无我及我所故」。又是无常的,又是积聚的,又是色、受、想、行、识的一个和合,所以,这裡面没有像我们普通人、像外道所想的有个「我」及「我所」。执著「我」及「我所」,就是「萨迦耶见」。佛法说「无我」,要破我执,无「我」、无「我所」的话,就是正见了。
萨迦耶见是「染慧为性」,是一种不清净的智慧,现在说「染慧者,谓烦恼俱」。「俱」就是同时而有的,萨迦耶见一定和其他的种种烦恼同一时候活动,或者有贪,或者有嗔,或者有痴,有其他各式各样烦恼俱。因为和其他的烦恼混合起来同时而有,这种智慧是不清净的智慧、错误的智慧,所以叫做染慧。
萨迦耶见的作用,是「一切见品所依为业」。「品」就是「类」,一类一类的类。「一切见品」就是一切各式各样的见,这都是依萨迦耶见为根本的。所以,佛讲修行,讲了生死,根本就在这个地方。因为有了萨迦耶见以后,各式各样的见都跟著来了,萨迦耶见是一切错误见解的根本。假使把萨迦耶见破了,那就可以了生死、得解脱了。初果圣者所断的烦恼当中,第一个就是萨迦耶见,他破除了最根本的一个生死烦恼。所以,要无我,首先要破这个萨迦耶见。
云何边执见?谓萨迦耶见增上力故,即于所取,或执为常、或执为断,染慧为性。常边者,谓执我自在,为遍、常等。断边者,谓执有作者、丈夫等,彼死已不复生,如瓶既破,更无盛用。障中道、出离为业。
萨迦耶见为一切见所依止,依萨迦耶见所引起的,还有四种见。「边执见」,或者我们普通叫做「边见」。佛法的名字,「边」是不好的,佛法讲「中」——中道。正确的,叫「中」;不正确的,都是「边」。弄到边上去了,两方面的,佛法的名字叫做「二边」,拿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两种极端的思想。边执见很多,比方执著是「一」,执著是「异」,执著是「常」,执著是「断」,我们简单说,这都是叫做「边执见」,落在二边不见中道的。
「增上」,就是一种强有力的作用。「边执见」就是依萨迦耶见为根本而起,以「萨迦耶见」的「增上力」,对于萨迦耶见所取的五取蕴,或者执著是「常」,或者执著是「断」,这都是「染慧为性」,都是一种不清净的智慧。
像唯物论者,认为死了就完了,我们这个身体、精神活动,等到一死,一切都没有了。这一种,佛法的名字叫「断见」。假使说我们现在有一个「我」,将来我死了,不论「我」到那裡去,这个「我」还是这样子,前面和后面一模一样,没有变化的,这个叫「常见」。普通主要是说常见、断见,其实,常见一般都是在五蕴之外说一个「我」,叫「异」;假使执著五蕴就是「我」的话,叫「一」,就变成断见,不能够建立因果,不能够说明生死轮回的道理。下面举很多例子,不过,这许多普通人都不太瞭解的,很多都是印度外道的思想。
「常边者,谓执我自在,为遍、常等。断边者,谓执有作者、丈夫等,彼死已不复生,如瓶既破,更无盛用。」这是解说常、断的意思。「自在」,也是「我」的一种別名。在印度有一些外道,最普遍的是现在叫印度教的,都执著一个「我」。这个「我」,印度话叫「阿特曼」,就是「自在」,以我们现在的话,叫做「自由」。自由好像很不坏,不是的,它是指「绝对自由」,这个世界上那有这个东西?世界一切都有种种关系相互影响的,没有「绝对自由」这个东西。可是,他们觉得有这个「我」,这个「我」是绝对自由的,叫「自在」。「我」在空间来讲,无所不在,叫做「遍」。以时间上讲,前后一样,叫做「常」。这一种就是执常见,都是印度外道的。如果研究印度哲学、印度宗教的话,这一种是最多的。
「断边者」,落在断这一边的,执著有一个「作者」,或者执著有一个叫「丈夫」的。这个丈夫,也是「人」的一种別名。「作者」,就是能做事的,做善、做恶,做这样、做那样的,好像有一个「我」会做的。叫做作者,或者叫做丈夫(有的地方叫做「士夫」),也就是有一个主体的「我」的样子。这似乎和上面的「我」差不多,可是它的意思完全不同。这个「作者」及「丈夫等」,「彼死已不复生」,死了以后,从此就解决了,再也没有了,一死就完了。「如瓶既破,更无盛用」,好像瓶,瓶一砸了,就没有用了,不能放水了,「更无盛用」。这个「盛」字,就是容受的意思,可以放东西的。瓶破了以后,再也不能够放水了,所以好像是瓶破了,不能容受东西,就没有「盛」的作用了。
「障中道、出离为业」,这就不能解脱了。假使执著常、执著断,那就是二边的错误知见。二边违反中道、障碍中道,既然不是中道,就不是正路,那就不能出离生死。所以,能够障碍中道,障碍出离生死,这就是边执见的作用。
云何邪见?谓谤因果,或谤作用,或坏善事,染慧为性。谤因者,因谓业、烦恼性,合有五支:烦恼有三种,谓无明、爱、取;业有二种,谓行及有。有者,谓依阿赖耶识诸业种子,此亦名业;如世尊说:阿难!若业能与未来果,彼亦名有。如是等,此谤名为谤因。谤果者,果有七支,谓识、名色、六处、触、受、生、老死,此谤为谤果。或复谤无善行、恶行,名为谤因;谤无善行、恶行果报,名为谤果。谤无此世他世、无父无母、无化生众生,此谤为谤作用,谓从此世往他世作用、种子任持作用、结生相续作用等。谤无世间阿罗汉等,为坏善事。断善根为业;不善根坚固所依为业;又生不善、不生善为业。
「邪见」有广义、有狭义。假使以广义来讲,一切不正确的见,都可以叫邪见。假使以佛法之中特殊的意思来讲,「邪见」是专门指五种见当中的一种,所以就具有「谤因果」、「谤作用」、「坏善事」这三个条件。
「谤因果」,这个地方讲的因果,就是我们佛法裡面叫做业报、业果之类的。以佛法来讲,前生到今生,今生到后世,都有一种因果的关系;因为有一种因果的关系,生死轮回会延续不断。像唯物论者,认为死了就完了,既没有因,也没有果。没有因果,我们说他是不相信因果的,这样就是谤因谤果。我们普通人不相信因果的也很多,所以都是落在邪见裡面。下面解说「谤因果」、「谤作用」、「坏善事」三类。
「谤因者,因谓业、烦恼性,合有五支。」因果,佛法之中总分三类,叫烦恼、业、果。比方我们心理上所起种种贪、嗔、痴、慢、见、疑,各式各样不良的心理作用,叫「烦恼」。我们一起了烦恼,就造「业」了,造的善业、恶业都是。有了烦恼、业以后,那就要感果报了,就是「果」。像我们人,这个五蕴和合身心就是「果」,就是前生有能够感「人」的业,现在得到人的果报。所以这个地方所讲的因果,不是普通的因果,是指三世因果。
「因谓业、烦恼性。」三世因果当中,凡是属于业、属于烦恼的,叫做「因」,因为这是要感果报的。「合有五支」,这话怎么讲呢?佛法说明生死轮回,有十二缘起,中国人或者叫十二因缘。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处,六处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等,一共十二支,这就是生死轮回过程最详细的说明。以因果分配这十二支,因(业和烦恼)合起来有五支。十二因缘当中,无明、爱、取这三种属于烦恼,行、有这二种属于业。比方我们说无明缘行,无明是烦恼,行是业。比如说爱缘取,爱是烦恼,取也是烦恼。取缘有,有是业。「无明」、「爱」、「取」这三种烦恼,以及「行」和「有」二种业,合起来有五种(五支),这五支叫做因。如果毁谤、不承认烦恼和业,说没有无明,没有爱,没有取,没有行,没有有,不信造业,善业、恶业等,那就叫「谤因」。
「有者,谓依阿赖耶识诸业种子,此亦名业;如世尊说:阿难!若业能与未来果,彼亦名有。」因为这个「有」字不太好懂,所以特別引经来说明。这部论是属于唯识家的论,所以说「有」就是我们八识当中阿赖耶识裡面的业种子。我们说造业,就是因为做了善、恶事情。我们做善业,比方救人、放生、布施、守戒种种好的事情,就有一种力量留下来,形成一种善业的种子保留在阿赖耶识裡面。做了恶的事业、行为,比方杀生、偷盗、邪淫、妄语、欺骗这许多,就留下一种印象、一种力量,形成一种恶业的种子藏在阿赖耶识裡面。因为「有」就是「阿赖耶识」裡面的「业种子」,所以普通也叫做「业」。为什么业亦名「有」呢?引用经典,「如世尊说」,「世尊」就是世界所尊的佛。佛跟阿难讲:阿难!假使业能够给与未来的果报,这就叫做「有」。所以约业能够招感未来果报的意义上来讲,业就叫做「有」。
「如是等,此谤名为谤因。」上面讲的三种烦恼、两种业都是因,如果否定这许多事情,不承认有烦恼、业,那就叫做「谤因」。
「谤果者,果有七支,谓识、名色、六处、触、受、生、老死,此谤为谤果。」毁谤十二缘起裡面这七种的,叫做谤果。「识」,就是六识。「名色」,五蕴当中的色,就是「色」;受、想、行、识就叫做「名」。「六处」,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触」,就是六根触对境界的时候引起的认识,是一种触心所。「受」,就是苦、乐这一类的受。「生」,佛法裡面讲的,和我们中国人平常讲的不同。拿我们人来讲,中国人讲母亲怀胎十月,十月满足了,孩子生出来了,这叫做「生」。佛法不是这样讲,佛法讲在十月之前,父亲、母亲交合,男精女血一结合,一个新生命的开始,这叫「生」。所以假使拿这个来算的话,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生命的开始,我们人都要大几个月了。如此,问题就很多了。比方现在我们讲堕胎,把胎堕下来,其实等于杀了个生喔!虽然还没生出来,说不定裡面眼睛、耳朵、鼻子也还看不出来,叫「胎」,可是他已经是个生命了。宗教大概都是这种观念,天主教也都这样,并不是生出来才是一个新生命的生。以佛法来讲,新的生命是从父母交合、三事和合那个时候开始,这叫「结生」。这个「生」,是这样的生。「老死」,什么叫老?这句话很难讲。到底几岁叫做老?也不是这样说的。一个人生出来以后,慢慢慢慢不断地变化,老的样子就愈来愈显出来了。普通人都是生长發育,到了少壮以后,开始慢慢慢慢地,什么地方都渐渐退化了。外面的头发白了,眼睛有问题了,耳朵听不清了,那都是表现出来的样子,其实就是身心退化了。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讲,生理上、心理上开始退化了,就是「老」。那么老到最后,像以我们人来讲的话,最后一念,呼吸断了,热气没有了,心理活动全部都停止了,那个时候就叫「死」。这七种都是果,就是烦恼、业所生的果。换一句话,如果是不相信三世因果,不相信十二因缘,就叫做谤因,就叫谤果。
不过,谤因、谤果,还有另一个意思。「或复谤无善行、恶行,名为谤因;谤无善行、恶行果报,名为谤果。」或者单单以业、果来讲,不相信善行、恶行,毁谤我们的行为没有什么善的、恶的,也没有什么道德、不道德,这一种谤没有善行、恶行,就是谤因。否认善行、恶行的果报,毁谤没有善行、恶行的果报,这就叫谤果。所以,谤因、谤果有两种解说意义。
「谤无此世他世、无父无母、无化生众生,此谤为谤作用」。这裡面分成几类:「此世他世」,就是前生、后世;「父、母」;「化生众生」,就是佛教裡讲的中阴身,这个地方就叫「化生」。为什么叫「谤作用」呢?「谓从此世往他世作用」,众生虽然没有我、我所,可是有从前生到后世这个作用,假使说不相信有前生、后世,那就是毁谤这一个作用。「种子任持作用」,实际上,普通人都很少毁谤这个的。为什么呢?人是父母和合所生的,没有父没有母,怎么能够生我呢?我那裡来呢?不过,古代有的比较愚蠢的人,他不瞭解的话,他说人要生自然会生的。甚至于有的也许是糊里糊涂,不晓得父亲是什么人,只晓得母亲,他无所谓父亲不父亲,不承认有什么父亲不父亲,古代就有这种情形的。像这一种,叫毁谤「种子任持作用」。因为人从烦恼、业而感这个果报,就是要有父母的交合,而且母亲要怀胎,我们的生命才能够存在,才可以延续下来。父母的精血就是「种子」。「任持」就是父母和合、母亲的怀胎,保持这个生命延续下来。假使说无父无母的话,那就是毁谤种子任持作用。「结生相续作用等」,没有化生众生,那就是没有中阴身了。约空间讲,比方我们在这个地方死了,生到美国去。在这个地方死,在美国生出来,中间怎么连起来呢?有中阴身的话,我们死了,中间就有一个叫中阴身的化生起来,相续到那裡去。约时间也可以这样说,比方某年某月死了,过了十天、八天,或者是二十天、三十天,在一个什么地方出生,这个当中,时间上又连不起来了。有化生众生中阴身的话,前后就延续下来了。父母和合,一个新生命的开始,就是「结生」,那怎么会从「死」而能够去结生呢?如果没有中阴身这个化生众生,这个连续不能成立,那就是毁谤「结生相续作用」。
第三种是谤无善事,就是「谤无世间阿罗汉等,为坏善事」。有的人就拿自己来想,人就是人,怎么样都是个人,怎么样还是这个样子的。想想,不太相信有圣人,不相信有究竟了生死的人——阿罗汉。佛也是阿罗汉,究竟了生死的,就叫阿罗汉。有很多的人认为人就是个人,他不信有什么了生死的圣人,完全以自己的这一种境界,以为一切都是这样的,怎么会成佛、有出世圣人呢?否定这一种真正修善所得到的出世善事的果报,这叫「坏善事」。
所以,谤因果、谤作用、谤善事,这才是我们现在讲的邪见。在佛教裡面,其实是不会真正起这种邪见的,这大概都是属于不信宗教的人。
「断善根为业;不善根坚固所依为业;又生不善、不生善为业。」这一种邪见,有「断善根」的作用。我们人即使现在烦恼,去做坏事,他裡面善的根(我们中国人说「良心」)还在的。假使像这种邪知邪见的人,他可以达到完全没有善根的阶段,所以说「断善根为业」。「不善根坚固所依为业」,上面讲三善根就是无贪、无嗔、无痴,贪、嗔、痴就是三种不善根,不善根更坚强,不容易破坏,都是由邪见而来的。有了邪见,能够断善根,这个不善根的力量更强。「又生不善、不生善为业」,坏的事情、坏的业、烦恼之类的,一切依此而生,好的事情不会生。断了善根,没有善根了,不会起善业了,那还会生善呢?这就是邪见的作用。
普通,萨迦耶见为根本而执断、执常,但最坏的是邪见。我时常讲迷信比不信的好。迷信虽然也是错的,可是,迷信的人他还可以生善、向上做好事,就是这种邪见的,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善、恶。甚至有叫怀疑论的,道德,他也不太信、破坏了;前生、后世,也不承认;好的、坏的,也不承认;只要我想这么做,合我的意也就是对的。那就不得了了,这世界大乱了,所以邪见是最坏的。但是,都是有了萨迦耶见,就可能会發生这种邪见,不信的时候就是邪见。现在这个时代,邪见的人很多很多,特別是知识界,愈有知识的,很多人不信,所以这个世间愈来愈混乱。
云何见取?谓于三见及所依蕴,随计为最、为上、为胜、为极,染慧为性。三见者,谓萨迦耶、边执、邪见。所依蕴者,即彼诸见所依之蕴。业如邪见说。
第四种,这个很好懂,「见取」就是依三种见及见所依的蕴,随计执著为最好最好的。三种见,就是上面讲的三种——萨迦耶见、边执见、邪见。「所依蕴」,佛法说一切见都是依五蕴而生的,离开了蕴,没有地方讲的,所以有「执蕴是我」、「异蕴是我」、断见、常见这许多见。「计」就是执著的意思,对于上面这三种见及见所依的蕴,随意起一种执著,执著这个是最好的。「为最、为上、为胜、为极」,都是形容词,意义都差不多的,执著这个道理是顶好顶好、顶高顶高、顶伟大顶伟大的。这一套的观念,就叫做「见取」。所以,印度当时各种宗教外道互相争论,说「这个是对的,你那个是错的」,佛法叫「此是实,余者妄语」——这个才是真实的,其他都是虚妄的,讲的都不对。争得来、争得去,吵得来、吵得去,拿现在来讲,这叫思想问题。古代都是以宗教方面来讲,执著我们的身心是常、是断,执著有我,或者毁谤真理。
所以,佛法向来说,世间上争来争去地争,有两个重要问题。一个叫「爱」,因为贪爱,就要争了。一个人想要这个,另一个人也要,那就好了,争不停了,争名、争利;国家的话,争地盘。争来争去地争,都是贪——我要、都要。第二种争,叫「见」。「我这个主张最对」,「我这个见解是最彻底」,「你这许多都错了」,这都是思想的问题。像我们现在这个世界到了这样子混乱,以后不知道过什么日子,我们这样糊里糊涂的在那裡过!问题在那裡?就是思想问题。政治上的,每一个都说「只有我这个才能救世界」,「我这个才有办法」,假使只有他这一个,也好了。不,你有一个,他也有一个,他还有一个,没可想了。在政治上,政治也争不完;在宗教上,宗教裡面争不完;执著自己的见解,以为我这个见解是最好最好的,最究竟最究竟的,別人的都不对,生气了,这个叫「见取」。像这一种争,佛法裡有名的例子,如这个世界是常住的?世界是无常的?有边的?无边的?人死后去?死后不去?亦去亦不去?非去非不去?我们这个生命和我们的身体是一?生命和身体是异?像这种问题,释迦牟尼佛叫「无记」,不加以答覆。这一种无知,愈讲只有愈吵、愈闹,是永不解决的问题。
佛法所讲的,只说切身现实、人人可能的,对一切人都有利益的。一方面不障碍別人,使人人能得到好处;一方面使自己身心清净,慢慢得到解脱。佛只说这个,所以我们才觉得佛是伟大的、是好的。假使佛法也是一天到晚「你这个好、我这个好」,和人家争来争去的话,佛法本身根本就包含了一种执著。没有执著,何必争呢?释迦牟尼佛不与人争的,原始佛教裡叫无诤法门——不诤。不诤,并不是没有是非,是非用行动表现出来,人家自然会信仰你或不信仰你。并不是你争了,人家就信你了,你这个道理就行得通了;而是你做了,人家看,瞭解这是有好处的,这是对的。所以,当时很多向来学外道的,见到释迦牟尼佛的时候,释迦牟尼佛很简单的开示,他们一反省,咦!有好处,对自己的身心的的确确有好处的,他们自然地就信佛了。
见取,就是对于上面这三种见执著,认为只有这个顶好顶好,排斥其他的一切。比方像基督教就是这个样子,不信的人要堕地狱,信了的人可以升天堂。你这个人好不好,他不管你的,你再好,你不信他,还是要堕地狱的。佛法不这样讲,你不信佛法,你这个人做得好,还是个好人啊!不信佛法的人也有好人啊!佛法是这样讲的,这就宽容、合理了。共产党也是这样,你不听我的话,那就非要清算你不可的。西方这一种更加多了,这种见取深得不得了。从前的天主教,你违反他的思想的话,不管你是思想家,不管你是什么科学家,都拿起火来烧的。自以为我这个是对的,你不能够说我有一点点不对,你非跟著我来不可,听我这个话才对的。这个世界,不得了!佛反对这个见取,不赞成这个见取,所以用在否定的地方,就用沉默来答覆人家,并不是没有是非。这裡面,并不是大家都错的,有的时候也多少有一点好处的,可是你说非这样不可,那就糟糕了,就是在这个地方变坏了,这就是「见取」。
「染慧为性」,这也是不清净的、错误的、迷妄的一种知识、智慧,不是佛法裡真正的智慧。「三见」,就是萨迦耶见、边执见、邪见。「所依蕴」就是诸见所依的蕴。「业如邪见说」,上面讲的,邪见的作用能够断诸善法,断善根,使不好的生起来。见取也是这样,好的事情,只有破坏,使人的善心、善行愈来愈差;坏的心、恶的业,愈来愈增长。如同共产党讲斗争,一天到晚斗,你斗我、我斗你的,慢慢慢慢地,造成了人的思想一天到晚都是在对付人的。这样的一套脑筋,你说可怕不可怕!
云何戒禁取?谓于戒、禁及所依蕴,随计为清净、为解脱、为出离,染慧为性。戒者,谓以恶见为先,离七种恶。禁者,谓牛、狗等禁,及自拔发、执三支杖、僧佉定慧等,此非解脱之因;又计大自在或计世主,及入水、火等,此非生天之因;如是等,彼计为因。所依蕴者,谓即戒、禁所依之蕴。清净者,谓即说此无间方便以为清净;解脱者,谓即以此解脱烦恼;出离者,谓即以此出离生死;是如此义。能与无果唐劳、疲苦所依为业。无果唐劳者,谓此不能获出苦义。
第五种「戒禁取」,就是对于「戒」、「禁」及「所依蕴」这三种,随便执著那一种是清净、是解脱、是出离的。「戒禁取」裡面的「戒」,「谓以恶见为先,离七种恶」。佛教裡讲戒,主要就是身、语七种善行。在这当中,前面的身是不杀、不盗、不淫,后面是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四种。佛法裡这七种是这样,外道裡面也有很多看起来持戒持得好得很的,也有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的,但是,他的出發点和目的与佛法不同。他们是以恶见为先,从一种错误的见(邪见、颠倒的见)出發的;他因为要达成他的理想——达成错误的目的,所以要这样子持戒去做。
如果要持守戒,行为好不是单单看表面,要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动机何在?假使动机错误的话,那就不对了。比方说一个人做好事情,就要问问:「你为什么?」「生意不好。」生意不好,想这样子做能够發财,那他这是邪见,这又不对了。本来离七种恶是好事情,可是他是以错误颠倒的见解、邪知邪见为出發来持戒。
「禁者,谓牛、狗等禁,及自拔发、执三支杖、僧佉定慧等。」这些都是外道的怪名堂,其实我们普通也叫「戒」,叫持牛戒、持狗戒。持牛戒、持狗戒的,不吃牛肉、不吃狗肉,还不睡觉。有的人还要学牛的样子、学狗的样子,以为这样子可以生天。印度就有这一种事情,中国好像还没有这许多。「自拔发」、「执三支杖」,也都是外道。「自拔发」,自己把头发拔得乾乾净净的、血淋淋的。或者手裡拿著「三支杖」——一支杖上面有三个牙叉,这是他们的规矩。我们出家人也有的,从前有的出家人拿方便铲,目的就是在路上看到死了什么东西,就把它就近埋了;有石头,就把它拨拨开,路好通行,这种都是带点好意的。他们拿著三支杖,这是他们外道的规矩,出去要拿这个杖,不知道有什么好处,他们讲起来总有很多好处。「僧佉定慧等」,僧佉,是一种外道,我们普通翻做「数论」。佛法之中,印度外道有一种叫胜论,一种叫数论。这一种数论外道他们也修定,他们也讲他们的智慧,像这一类的,这是外道的定、慧。其实,印度外道这种禁还很多,也有人每天到恒河裡洗三次澡,以为这样子三业就清净了。佛法经论裡面,讲到许多外道怪模怪样的行为。从前在我们中国,还有一个外道,他每天要到粪缸裡去洗个澡,不晓得有什么好处?这许多怪模怪样的事情,总是要升天啊、成仙的。说迷信,这比迷信还怪,他觉得好得很。有的人不吃烟火食,煮了、烧过的东西不吃,要吃生的。这都是怪事,佛法裡没有这许多事情。印度外道有的不穿衣裳,耆那教裡有不穿衣裳的一派,他觉得应该这样子,我们生下来就没有穿,他死了也不用穿,这样子他叫做合理。这些都是外道各式各样古怪的制度,都包括在「禁」裡面。
这个「戒」,虽然是由不正当的知见所形成,还算比较合理的行为,表面看起来也是好事情。这个「禁」,就包括许多古里古怪的事情在裡面。像我们中国有很多的忌讳,到什么时候不准做什么,许多各式各样古怪的事情,其实这些都包括在这裡面。这种戒、这种禁,不能够得解脱的,不是解脱的因,可是他觉得这个是解脱的因,以为这样子才能得到解脱。
还有执著「大自在」天,或者执著「世主」,或者「入水」、入「火等,此非生天之因」,可是他以为这个是生天之因。大自在,印度外道所信仰的一个最高的神,叫摩醯首罗,有的翻做「湿婆」,翻译不同,一样的,就是这个大自在天。信仰大自在天,印度现在还是很兴盛,裡面有一派叫遍行外道,他们搞男女问题,以为从男男女女的和合裡面也可以生天得清净解脱。有的人到过印度的,恐怕还不懂,假使在印度的公园或什么地方,看到有一根不高、柱子一样的一个东西竖在那裡,就跑过去当凳子坐,那就错了,闹笑话了。这个是大自在天的象征,象征生殖器的,在他们看来,这个神圣得不得了。印度的外道很怪很怪,有很多的怪事情。佛教后来慢慢有点变了,变得跟他们一个样子。涉水的,就是方才讲的,一天洗三次澡,那叫涉水。还有涉火的,到火裡去烧死,以为烧死就解脱了、生天了。
我们中国从前佛教裡面也有许多怪事情,很不合理的事情。如普陀山有一个地方叫潮音洞,从前观音菩萨在这裡面示现,看得到观音菩萨。后来到普陀山烧香的人,都会到那边看看,希望看到观音菩萨。有很多人到这个地方跳下去,就死了,这一个高山的崖谷,他们叫「舍身崖」。这样子,不晓得是要生天还是了生死?这是什么想法,我也不懂得。后来旁边立个「禁止舍身」的牌子在那裡,不准舍身。佛教徒有许多也是迷迷糊糊的,不懂起来也是弄成这个样子。也有用火来烧自己火化的,如同这个地方的入火(自杀)。他这样子就了生死了吗?宗教裡,不但普通很多相信灵感、相信什么神神秘秘的,也有像印度这许多怪模怪样的,这一类的宗教行为,佛教都叫它做「禁」,这都不是生天之因。「如是等,彼计为因」,这许多,他可是执著为因的。「所依蕴者」,就是戒、禁所依的这个五蕴身。
戒禁取,上面说「随计为清净」,「取」就是他自以为这一种事能够得到清净。所以,「清净者,谓即说此无间方便以为清净」。「无间」,当中没有空掉的,在时间上,我们说「马上」、「立刻」。就是说这样子去做,以这一种无间的方便,马上就可以得到清净了。「解脱者,谓即以此解脱烦恼」,就是说以这一种的方法,也可以解脱烦恼。「出离者,谓即以此出离生死;是如此义」,就是因这种戒、禁,可以出离生死。这一种的,佛法叫戒禁取。
这种戒禁取能够「与无果唐劳、疲苦所依为业」。「唐劳」这个「唐」字,是文言文,现在很少用了,就是「空」的意思。「唐劳」,就是徒然的、毫无意义的一种疲劳。弄得辛辛苦苦,自己苦痛得很,仍是没有结果的。唐劳、疲苦,都依戒禁取引起的。所以,「无果唐劳者,谓此不能获出苦义」,这是没有结果的,因为这不能够得清净、不能得解脱、不能得出离,徒然的。你跑到印度去看,印度教徒一天到晚虔诚得不得了,比我们中国的佛教徒不知虔诚多少,他以为这样子能够得到解脱。
广义的讲,上面这五种都是不正确的邪知邪见。修行第一关得到初果须陀洹果,要断三种见——萨迦耶见、疑、戒禁取。换一句话,证初果圣果,决定要离萨迦耶见,决定要离戒禁取,没有疑惑。断萨迦耶见,就是从此离了我见,再不会执著我见。断戒禁取,就是从此不会再无知、愚痴、迷信地跟著人家去做这些戒禁取的事情。
现在佛教裡面,也有很多一般人看了以为修行好得不得了,实际上是属于戒禁取所生的方法。真正纯正的佛教,不应该这么做的,这一种是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清净、出离的。我从前在普陀佛顶山上的藏经阁看藏经,后山有一个人,也是佛顶山上的子孙,后来他不住在寺庙裡,住在外面的一个山洞。他说:「释迦牟尼佛修六年苦行,我也要修六年苦行!」可是他不懂释迦牟尼佛并不是靠六年修苦行而成佛的,是舍了苦行才成佛的。他怎么修苦行呢?他就走到后山去,住在一个山洞裡面,也不到常住裡头吃饭了,随便吃草地上的草也好。后来,旁边有种田的乡下农夫看到了,就给他一点萝卜啊菜啊什么的,他不煮就吃。不得了了,泻肚子泻得一塌糊涂,脸孔發青,瘦得像鬼一样。过了三个多月,慢慢慢慢好起来了,后来身体还是满健康。不过,这有什么稀奇的?只是我们的身体一下子不适应。其实,从前没有發明火之前,我们的老祖宗都是吃生的。吃生的有什么关系?吃生的有什么稀奇?牛还不是吃生的!羊还不是吃生的!有很多事情,想想,怪得很。这样子苦行用功,不懂!真正的佛法那有这许多。世界上很多很多怪事情,印度到处都有这许多迷惘的行为,中国也有。这就代表愚痴,都是一种不清净的聪明、智慧——染慧,希望达成他错误的目的,慢慢慢慢产生这许多古里古怪的事情。一个地方一个样子,不一定的。
六 疑
云何疑?谓于谛、宝等为有为无,犹预为性。不生善法所依为业。
疑是根本烦恼中的第六个,这个地方有定义的。比方远远望去,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什么东西,这种疑惑,没有关系,这对生死了不了没有关系。佛法裡讲的「疑」,与上面讲信仰的心理——「信」有关系的。信,就要对业、果、谛、宝起信心,信业、信圣人有圣果、信四谛、信三宝,疑它恰恰相反。比方说讲善、讲业果,有道德的怀疑论者,他就疑善、恶到底有没有?做了善事真的能够得到好的果报吗?他也不一定是反对,他有一点不晓得到底有还是没有,但这可不得了,问题大了。四谛,四谛的理究竟是对或不对呢?他疑疑惑惑的。讲佛、法、僧三宝,他就疑三宝到底是不是究竟、清净?是不是真正的功德呢?所以,平常我们的知识不清楚,不懂的很多,我们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没有弄清楚,许多这一类的疑疑惑惑,这个都没有关系。现在讲的这个疑,是「谓于谛、宝等为有为无」的疑惑。
证初果的圣者要断三种见,疑就是其中之一。如果对四谛的真理、三宝的功德等决定有信心,没有疑惑,佛法叫「四正信」——于佛无疑、于法无疑、于僧无疑、对戒无疑,这个程度就是要证初果了。假使还有这一类的疑,决定不能了生死。
「犹预为性」,是有吗?是无吗?疑疑惑惑的,叫「犹预」。「不生善法所依为业」,这个样子,善法就没有办法生长了。要起信心了以后,决定向清净的路上前进。修种种善行,修戒、修定、修慧,都要以这个没有疑惑起信心才能前进。有了疑,信心就没有办法生起,所以就障碍善法生长。
七 小结(俱生、分別起)
诸烦恼中,后三见及疑唯分別起,余通俱生及分別起。
下面是将上述的烦恼分成两类。「诸烦恼中」,就是前面这六种根本烦恼,也就是十种烦恼中。后面的邪见、见取、戒禁取三种见及疑,「唯分別起」,都是从分別所起的。也就是因为我们人聪明,慢慢的研究,东想西想、东说西说,所分別出来才有的。「余通俱生及分別起」,其他的贪、嗔、痴、慢、萨迦耶见、边执见,有的是与生俱来就有的,有的是从分別所起的。分成两类,这个是唯识宗的思想。
下面的「随烦恼」,就是依根本烦恼而起的,也可以叫做小烦恼。不要看它叫小烦恼,问题很大。随烦恼又分成三类,现在讲最小的,有十种。
戊 十小随烦恼心所
一 忿
云何忿?谓依现前不饶益事,心愤为性。能与暴恶、执持鞭杖所依为业。
这种烦恼叫「忿」,其实都是嗔恨、嗔恚、嗔心而起的。「依现前不饶益事」,比方现在有个事情,別人当面对自己说些好像不太合适、没有什么利益的话。自己心理上就愤發了,就气不过了,当下脸孔就变色、鼓起来了,当面就生气了,这一种叫做「忿」。
「能与暴恶、执持鞭杖所依为业」,能够引起暴恶,向对方施加暴行、暴力。「执持鞭杖」,以现在的话就是用刀、用枪,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要打、要杀,什么都可以引起来。
这个「忿」是冲动的,一句话或者一件事情,当面有一点不合自己的意,使自己好像不饶益,对自己没有好处,心理上就愤發起来,立刻行暴,打啦、杀啦。现在这个时代怪,有许多太保、流氓,你向他看一眼,他马上就:「看我!」这种都是忿。忿看得出来的,脸孔都变了,弄得不好,就对付。两个吵一架还是顶好顶好的,弄得不好就动手打架,这叫忿。
二 恨
云何恨?谓忿为先,结怨不舍为性。能与不忍所依为业。
我们普通讲「忿恨」,「忿」、「恨」好像差不多,其实心理作用不同。恨,「谓忿为先」,先是忿,因为当面有个什么事情引起心裡忿,心裡先气了。以忿为先之后,有人劝「好啦,好啦,过去了。」可是,过去是过去了,「结怨不舍为性」,心裡上结了一个怨一样,永久不舍掉,没有放弃。永久记著过去那个事情,永久记著某人对我这样,永远放在心裡,这一种叫「恨」,怀恨在心。有很多人虽然是吵一架,过了就忘了。下次见到,「嘿,你来了。」还是很好啊!这种直心人,还好。最怕的是心裡稍微有一点不舒服的话,永久记住你,这种人最麻烦。这种小烦恼最严重不过,很多很多的反应都是这样来的。
恨,能够「与不忍所依为业」。你从前那一次对我不住,心裡忿不过,恨了以后,好像是这口气忍不下来了,不能忍耐。下次碰到机会的话,马上就拿出来,就要报复你、对付你了,这种叫做「与不忍所依为业」。
三 覆
云何覆?谓于过失隐藏为性。谓藏隐罪故,他正教诲时,不能發露,是痴之分。能与追悔、不安隐住所依为业。
这个「覆」,在我们佛法裡讲,很坏。为什么?我们佛法讲受戒、持戒,但是一个持戒的人,能够一生一点都没有错的吗?不容易做到。当然,根本的戒是不能犯的,普通其他各式各样的错误都免不了的。换一句话说,轻的戒都免不了犯的,犯了戒,或者轻一点,或者重一点。佛法的制度,真正重的,那当然赶出去了,其他或轻或重的,要自己简择,承认自己不对了、做错了。我犯了,犯了就要去忏悔。现在的人忏悔的办法,是到菩萨面前拜,到佛面前去磕头,佛法裡讲的不是这样。是我对不住某人了,我就要向这个某人去承认错误;我对这件事情做错了,对三宝对不住了,就要在大众面前说出来忏悔。
怎么叫忏悔呢?要说!把自己的错处说出来,我怎么不对了,我承认错误了。拿现在的话叫「坦白」,佛法的名字叫「發露」。这个,我们现在中国人都不成,难为情!这多难为情啊!而且犯了戒,有的时候说出来不太好听的话,那简直见不得人啊!佛就说:你犯戒的时候都不会难为情,怎么叫你忏悔,你反而会难为情呢?可是,我们现在中国人没有这种忏悔制度,都是难为情!难为情就怎么样?放在心裡,这就叫「覆」。那糟糕了,这个罪是永不清净。比方你有一只夜壶,晚上小便、大便,疴得臭臭的。你把这个夜壶覆起来,或者没有覆起来,而是从上面把它蒙起来。过了一个月、两个月,打开来的话,不得了了,更臭了。那么,顶好的办法是什么呢?把秽物倒掉,把夜壶仰天,太阳晒晒,空气流通,过几天气息就没有了。我们犯了错以后,就是要说,所以佛法裡的老规矩,要说。忏悔的「悔」字,梵文原意就是「说」。「忏」的意思就是「请你原谅,我错了,请你原谅。」怎么原谅?那么要说啊!这个就叫「不覆」——没有覆藏心。你放在心裡,这个心叫「覆」。
覆是很不好的心理,愈搞愈坏,罪恶就会愈来愈深。所以,「谓于过失隐藏为性」,自己犯了过失以后,隐藏起来,不要使人家知道。怕人知道,留在心裡又不舒服,就到佛菩萨面前去叩几个头,这种办法其实是没有用的。因为凡是这种人,他隐藏了罪,为的是不要给別人知道的,但是你说真正能不知道吗?天下没有这个事喔!有很多都是自己以为天衣无缝,什么人都不晓得,结果人家还是知道了。等到人家知道了,佛教的规矩那就要出来说你的;在大众的面前:「某人,我要举你的罪哦!」「举」,就是把你的罪说出来。你不能说:「我的事不要你管!」那这个简直是违反出家人的规矩了。应该说:「请大德慈悲,我不知道,由得你说。」那么,他就要说了:你怎么怎么……。假使这个人是隐覆的,这个时候他心裡是又难过又气。可恶!你非要把我说出来不可吗?所以是「他正教诲时,不能發露」。別人真正要教诲、教导,使他忏悔得清净的时候,他不肯發露、不承认。「我没有,我不知道。」那这种人有什么办法,在佛法的戒律裡来讲,这个人他没有救的。轻的罪,埋了,永远是愈来愈重。
所以,佛法这个道理,和现在我们中国佛教的想法完全不同,有了错误,应该说出来求忏悔。在求忏悔了,佛法说「有罪当忏悔,忏悔即清净」,有了罪就要忏悔,忏悔就清净了,以后人家就不准说了。不能「哎哟!你从前怎么样怎么样……。」谁说了这个话,谁就犯戒了,出家人的规矩是这样子。他有错误,既然已经经过忏悔了,过去了,他已经清净了,不能再说的。那一个算陈年老帐,翻旧帐的话,这个人很坏的,不可以。这是佛教的制度,这许多是戒律的问题,否则这戒律做什么?怎么能够用呢?这才能用啊!不覆藏,忏悔清净了多好啊!要是把罪闷在那裡,怕人知道,愈来愈搞愈坏,你说笨不笨?愚痴透了。他就是要面子,怕人知道。这个覆是一种「痴之分」,属于愚痴的一分,是一种愚痴相。
「能与追悔、不安隐住所依为业。」我们中国人向来有一句话,叫「良心不安」。有的人做了很坏的坏事以后,晚上睡觉睡到半夜,有的时候会感觉到不好过,生起对不住什么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这种心,我们中国人叫良心不安,佛法的名字叫做「追悔」。当初我为什么要这样子做呢?追悔自己这个错误不能忏悔,永久这个罪业积在内心。我们这个心是这样的,忏悔,好像把我们的心洗乾净了;不發露、不忏悔,这个罪永久在心裡,有时候想起来,懊悔了。生起懊悔心,叫良心不安,叫「不安隐住」,苦苦恼恼的,心裡极难过。
有很多人做了一件错误的事以后,这事一生都时常在心裡。当然,一个小的错的事情,轻微的罪,过了他就自己也忘记了。重要的事情、重的罪放在心裡的话,就会良心不安,以后会引起追悔,「哎,错了!」这个「悔」,不是忏悔的悔,是懊悔。即使自己心裡一直「哎!哎!哎!」有什么用呢?没有用的。弄得苦苦恼恼的,不安稳住,这个就是从覆引起来的作用。
四 恼
第四个,恼心所,是「忿、恨为先,心起损害」。或者现在起了忿怒,或者过去有了一种怨恨,以这个忿、恨为先,引起一种要损害对方的心理。这一种心理,表现在外面的是「谓發暴恶言,陵犯为性」。「發暴恶言」,發起一种很粗暴的、很不好听的、很坏的话,我们普通讲就是骂人啊这些。「暴恶言」,「谓切害、麁犷」两类。「切害」,话说出来像刀一样的刺,很凶、很多狠毒的话。不管说什么话,都是很伤人的话,我们平常也有说这话像刀一样的刺人,使你的心理上难过。各方面的话,都是说不好的话,伤害对方,这一种话叫做「切害」。一种是「麁犷」,麁犷就是一种漫骂,毫无理性的大吵大闹的,比如很粗恶、很暴恶的话。「陵犯为性」,等于侵犯他、侵陵他,损害对方。这一种的心理作用,叫做「恼」。如果是单单放在心裡生生气,还是「忿」;假使过了,永久不忘,就是「恨」;当下就發出脾气、骂人等,这个心理更强化了,叫「恼」。
恼的作用,「能与忧苦、不安隐住所依为业」。以恼引發说这个话,使对方心理上忧苦,心理上不得安稳,「隐」就是「稳」字。其实,自己也可能因为说很暴恶、麁犷的话损害对方以后,引起自己心理上很不舒服、很难过的。有的人也是这样,一下子冲动,骂也骂了,坏话说也说了,后来想想觉得还是不对。这一种,很不是滋味的,一方面使人忧苦、不安稳,一方面使自己忧苦、不安稳,都是依「恼」而引起的。这个「恼」还有很多问题,「又能發生非福为业」,或者还可以發生一种非福。「非福」,就是罪恶的、有罪的。因为恼,他可以采取行动,或者是身体上行为的行动,或者单单是语言方面,發生一种罪行。比方恶口骂人的话,这是一种不好的话,这也有罪恶,是非法的行为。我们现在国家法律也是这样,你如果无缘无故骂人的话,他可以控告你的。事实上这是伤人的,是不应该的事情。可以「起恶名称为业」,还可以引起恶名称这一种不好的结果。人家知道了,听到了,都怕。「哎呀!某人,这个人坏得很,嘴巴也坏,脾气坏透了。」慢慢慢慢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这就是「恶名称」。这种「恼」的心理可以起这三种的业。其实这种很容易懂的,我们平日时常也多半可以看到,我们自己有时不留心,也会有这一种不良的心理活动,造成种种不好的行为。
五 嫉
云何嫉?谓于他盛事,心妒为性。为名利故,于他盛事不堪忍耐,妒忌心生。自住忧苦所依为业。
第五种叫「嫉」,就是嫉妒。人的脾气很怪!人家好,我们应该生快乐、随喜心;他有钱,我们也生随喜心;他现在生意做得不错,他有名誉,我们也应该生随喜心;他学问好,我们也应该生个随喜心;他修行修得好,我们都应该生随喜心。人家有好的事情,我们应该生好的心,可是我们人不是这样。见到人家發财有钱的时候,心理上就嫉妒;假使这个人有名了,就嫉妒他;假使说这个人学问好,自己心裡生起嫉妒。自己做得更好就好了嘛,可是他不这样想,就好像这么一来的话,別人在自己上面了,就放不下了。无论是名、利、钱,做事的,不管是那一界,政界乃至学界,这个社会上这种情形都非常的普遍,甚至做好事都这样。比方別人办个慈善事业,自己也办个慈善事业,別人慈善事业办得好,自己心裡就难过了。怪得很啊,众生颠倒是这样的!所以,「谓于他盛事」,对于他盛的事情,这个盛事包括很多的,或者财产很丰裕,或者名誉很高,或者官做得很大,或者他家裡的儿孙好,各式各样。总之,对于別人的好事情——盛事,心裡嫉妒,这个就是叫做「嫉」。
那么为什么要嫉呢?无非是为名、为利,所以对于別人盛的时候,「不堪忍耐,妒忌心生」,心理上忍不下来,妒忌心就生起来。我们普通有一句话叫做「不耐他荣」,人家荣华,人家好,自己心理上受不了,这个妒忌心是这样子来的。我们应该要说:「好,顶好我比他更好!」这也是合理的。可是,要更好,要有一个更好的正当办法,如果不想正当的办法,就是讨厌別人,这是一种很坏的心理作用。
这个嫉心有什么作用呢?「自住忧苦所依为业」,结果自己心理上在那裡苦,妒忌人家,实际上自己心裡起种种的忧苦。为什么?不及人嘛!不耐他荣,心理上引起很重的忧苦,都是依妒嫉心而生的。这许多,实际上都是普通一般人很容易看得到的事情。
六 悭
云何悭?谓施相违,心吝为性。谓于财等生吝惜故,不能惠施,如是为悭。心偏执著利养众具,是贪之分。与无厌足所依为业。无厌足者,由悭吝故,非所用物,犹恒积聚。
布施,自己有的东西可以给人。自己有了,舍不得给人,舍不得布施,所以叫「施相违」,与布施恰恰相违反。「于财等」,就是对于金钱种种,因为心理上「生吝惜」,所以不能够布施,这个就叫做「悭」。
「心偏执著利养众具,是贪之分」,他心理上偏在执著利养以及利养的工具。什么叫利养呢?我们普通佛法有一个名字,叫「名闻利养」,利,是经济方面的。经济方面的东西可以养我们身体的,穿的、吃的、用的种种,可以滋养我们,能维持我们生活,维持我们生命的,叫做「利养」。要得到利养,也要有种种的工具。比方说我们吃东西,我们吃了这个东西才真正利了、养了。吃东西,食物要用东西煮,要用东西放,各式各样的器具,就是「众具」——利养的众具。比方住的、穿的、吃的、往来,关于衣食行住这许多方面的事情,简单的说就是经济,通俗的话就是钱;当然,实际上不一定是钱,总之是经济方面的。舍不得,对于这些经济工具舍不得,所以是「贪之分」,是属于贪的一分。
严格上讲,这个悭吝心实际上就是贪心,这种悭吝心一發展起来,「无厌足所依为业」。好像没有满足的,愈多愈好,永久不够。平常我们人没有钱的时候,心量很小,拿我们现在比方来讲,假使有个三十万块、五十万块,就够了。等到真正有了三十万、五十万,心又变了,希望有一百万了。有了这个心的话,实际上没有标准的,愈来愈多、愈来愈多,还是不够,永久是不够的。所以我们普通叫做「欲望无穷」,也就是这个意思。这「无厌足」,就是心没有满足的,「够了、够了」,「不要了、不要了」,他没有这个心的,愈多愈好。假使说真正要用的,当然少了是不成的。已经太多太多、没有用处的,他还是不够,所以讲「无厌足者,由悭吝故,非所用物,犹恒积聚」。用不到的东西,他还是永远保持在那裡,也是愈积愈多、愈积愈多,东西愈多愈好。做什么用呢?事实上没有用!没有用,还是这样,愈多愈好。
这种故事很多很多。有一个人有很多黄金,放在坛子埋在墙边地下。外面看不到,可是他总是每天经过看一下,每天跑过去看一下,天天跑到那裡看。后来被人家發现了,怀疑这个人怪啊!每天到这裡看一看,什么道理啊?有人把它一挖,哦!就挖了拿走了。第二天他来,看到了,不得了了,这个过不了了。有个人就问他:「你这些东西用不用啊?」「不用,用不到。钱还多得很,这个是永久用不到的东西。」「我就帮你想个办法,你还是用这缸,放些砖头在裡面,还是埋在那裡,你就当它是黄金就好了。」这是笑话,人是这样子的!还有,我们有时在报纸上会看到的,中国人也有,外国人也有。一位美国的老太太,平常从来好像是乞丐一样,她到死了以后,搜出多少万美金出来。这样子,那平常何必要那样呢?舍不得!有这个悭吝,实际上讲就是没有福报。自己也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给家裡的人吃,不但不肯做好事,连自己都是很悭吝,这种人,积聚愈多愈好。你慢慢去看,将来会碰得到这种人的。假使真正为了需要吃、需要什么东西而舍不得,这个也很普通。给了別人,自己明天没得吃了,普通人都舍不得。但悭吝成性的人,他内心是愈多愈好,舍不得的。
七 诳
云何诳?谓矫妄于他,诈现不实功德为性,是贪之分。能与邪命所依为业。
这一个叫「诳」心所,「诳」这个字大家注意了,和我们平常用的不同。我们平常用的诳,是「欺诳」——骗骗。这一种诳,骗当然也是骗,可它这个骗不太同,「矫妄于他」,换一句话,就是对于別人矫妄。什么叫「矫妄」呢?「妄」是不实在的,虚妄的。「矫」是装腔作势,做出一个假样子出来。「诈现不实功德为性」,故意表现出不实在的功德,他本来没有功德的,做出一个有功德的样子出来。
这种大多是指出家人讲的,这种心理出家人最多了。当然,在家人也可以有这一种,他表现得不同一点,没有学问的装成有学问的样子,没有钱的装出一个有钱的阔佬的样子,诸如此类的,都是「诳」。出家人则是根本没有修行,他要装出个老修行的样子来。没有持戒,可以像很持戒的样子。根本没有修定,没有得定,装得好像使人家瞭解说这个人的定力好深,功夫好高。不开悟的,使人家觉得好像他是开悟的。他也没有说我开悟了、我得的定很深,他也不这么说,他做出一种表现出来,使人家觉得他是这样的人,所以说这个骗,骗得很高明,换一句话,都是装腔作势的。
一个出家人为什么这样做呢?说破了,无非为了一点名,为了一点利。人家要称赞他:喔!某人了不得啊!老修行啊!定力好啊!开悟啊!知道前生啊!知道后世啊!不得了!这样,不但有名,供养就来了,那么就有利了。目的无非这一套,不是这样,何必如此。这一种,对出家人来讲,是最坏的、极重极重的烦恼。
所以说「诈现不实功德为性」,虚诈表现,没有功德表现好像有功德,这叫做「诳」,也是贪的一分。「能与邪命所依为业」,当然是「邪命」。「邪命」这个「命」,在佛法当中就是经济生活,「邪命」就是不正当的经济生活。
穿的、吃的、住的之类的东西,我们现在都要讲钱,其实是东西。这些,来要来得合法,用要用得正当,那就是「正命」;用不正当的方法弄得来,那就是叫「邪命」。像现在这种经济犯罪,就是叫「邪命」。有的人,要骗钱的时候修房子;人家看看,「有办法,他生意做得很好。」实际上他不是这回事情,也是矫,也是诳。诳的一类,社会上多得很。出家人之所以要表现,不是功德,那为了邪命啊!也是为了得到利养,让別人多供养一点,不正当的来路,这种也是很普通的。邪命很多都是从「诳」来的,矫诈、虚妄表现出一种使人家觉得是如此的样子,他还不一定向人家说。
八 谄
云何谄?谓矫设方便,隐己过恶,心曲为性。谓于名利有所计著,是贪、痴分。障正教诲为业。复由有罪,不自如实發露归忏,不任教授。
这个「谄」和上面的「覆」很有一点关系。一个人犯了过失以后,隐藏在心裡面,就是「覆」。「谄」是一个人犯了错误以后,「矫设方便,隐己过恶,心曲为性」。另外弄出一个方法出来,表现出来,把自己的过失隐埋起来,这个心就是歪曲了,不是正直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本来是犯就犯,不犯就不犯。犯了,依法忏悔就解决,但他不能这样,他犯了以后,一定要另外掩饰,我们普通说掩饰,就是矫设。「矫设方便」,就是掩饰自己,怕人知道,怕別人说,表现得好像没有犯错,自己好好的,这样子把犯的错误隐藏在裡面,这一种心是歪曲不直的。佛法讲质直,这个样子一来,在佛法之中,没有办法的。经上说比喻,好像要从树林裡把一根树木拖出来一样,直的话,一拖就出来了;弯弯曲曲的话,到处都挂住了,就不容易出来。真正要修行、要解脱,这种谄曲的心很不容易的,这是一种重的烦恼。
为什么要这样子呢?「谓于名利有所计著」。假使把自己的错误、过失说出来,使人家發现、知道了以后,名也没有了,利也失掉了。为了执著名利,所以就谄曲,掩饰自己的过失,这种心理叫做「谄」,所以说「是贪、痴分」。一方面他有贪心,贪这个名利;一方面是愚痴,用正当的方法可以解决的,他不。这样子,过失愈来愈重,所以「障正教诲为业」。有了谄心,对于佛法之中正当的教导、教诲,就障碍了。这个教诲是什么呢?一个人有了错误,別人说:「某人!你这个事情不可以啊,要忏悔。」或者觉得你还没有一定犯什么大错,「这个不得了,你这样下去,不对的喔!」人家好好的教导你、开示你,这种谄的心不受教诲,不但不承认,还用个方法来掩饰,好像做得很好一样。不受教诲,和上面的覆一样,不肯忏悔。覆,纯粹是对自己;谄,是对外的。
「复由有罪,不自如实發露归忏,不任教授。」另外,因为他有了罪,不肯老老实实的發露、归依忏悔,所以不任教授。这一种人成了一种不能教化的人,就用不著教了。其实,这和上面的「覆」非常之相关的。
这许多,很多都是在宗教方面讲的,说佛法裡面出家人在修行上要怎样怎样。其实,瞭解这个原则,就是一般在家人,还是很多很多这种同样的东西,都是不好的心理。
九 憍
云何憍?谓于盛事染著、倨傲,能尽为性。盛事者,谓有漏盛事。染著、倨傲者,谓于染爱悦豫、矜持,是贪之分。能尽者,谓此能尽诸善根故。
前面曾经讲过,我们普通「憍」和「慢」合起来讲「憍慢」,但是佛法之中,「慢」和「憍」分开来讲,是两种不同的心理活动。「憍」是「谓于盛事」,对于一种好的事情,比方说身体健康,或者学问好,或者在政府做事情职位很高,或者比方说生得很漂亮,什么都可以。盛年年纪轻,身体健康,样子生得好看,只要自己有一种长处,他就针对自己这个好的事情,生起一种染著、倨傲,这就叫做「憍」。「慢」是和人家比较之下才發生的,「憍」不用和別人家比,自然而然就对自己好的事情产生的。佛法裡讲到「族性憍」,像印度,生在婆罗门阶级,他就憍了。「我是婆罗门,你是贱族。」等于他是贵族,他就会憍了。
「盛事者,谓有漏盛事。」有漏的盛事,就是我们世间法裡面这些好的事情。有名、有利,有福、有禄、有寿,诸如此类的,都是一种盛事。
「染著、倨傲者,谓于染爱悦豫、矜持,是贪之分。」对于自己这一点有漏的盛事,自己生起一种贪念,觉得很好。换一句话,对自己这个好事情,自己很欣赏自己,就是「矜持」,也就是「倨傲」的意思,生起骄傲的心。「悦豫」,就是对这个事情,心理上很舒服,很欢喜的一种境界。所以这是属于贪的一分,还是一种贪。
上面说「能尽为性」,憍能够使自己的种种善根、种种功德,慢慢慢慢消失。因为有了憍,慢慢慢慢的不容易再向上了,只有慢慢向下。所以说「能尽诸善根故」,善根就是无贪、无嗔、无痴三种善根。
十 害
云何害?谓于众生损恼为性,是嗔之分。损恼者,谓加鞭杖等。即此所依为业。
这个「害」,和上面的「恼」表面看起来差不多。「恼」表现在语言方面的多,骂、吵、暴躁之类的;「害」严重一点,要损害众生,使对方苦恼,这是属于一种嗔心。上面讲到一个「不害」心所,非暴力的,叫不害;那么这个「害」就是一种暴力。暴力,用手也好,用刀、用枪,用什么也好,都是采取一种损害众生的行动,所以叫损恼。「损恼者,谓加鞭杖等。」古代没有枪、炸弹,用鞭、杖打人,这一类的,拿现在来讲就是一种暴力,都是从「害」来的。「即此所依为业」,这个「加鞭杖等」,就是依害心而起的作用。
这十个,不是根本烦恼,在我们的烦恼当中,佛法的名字叫小随烦恼。这十个,有了其中一个,差不多就没有第二个,是各別起行的。在我们欲界这个世界来讲,普通坏的就是这个小随烦恼,可是却说是「小」的。因为佛法的观念是这样,真正严重的,都是很潜伏的,看起来好像很微细的,但却是一种根本的;表现出来很大很大的,反而是枝末的。所以,这样子就知道,其实普通犯罪做恶的,就是这许多叫「小随烦恼」的。不要说小随烦恼好像是小的,就以为没有什么关系,那就错了,做种种坏事情,犯很多重罪的,差不多都是这些小烦恼。所以,修行要断烦恼,要离烦恼,就先要离这种小烦恼。千万不要看它叫小随烦恼,是「小」的,好像很轻微的,不是的,伤害起来很严重,發生的问题更大更大。当然,我们一个人的事情还小,如果是慢慢的發展成团体对团体、国家对国家的时候,很多不得了的惨绝人寰的事情,都是这些心所产生出来的。我们不要轻视小随烦恼,以为「小」字就没有什么不安心,其实这是最裡面最裡面的。我们中国人向来有一句笑话:「阎王好见,小鬼难当」。换一句话,比方说政府的话,真正上面的大官、总统,很好办;愈到下面,愈下层愈小的,其实问题是最严重的,这是一样的道理。我们欲界世界众生这许多烦恼,色界天差不多都不太有的。不过,色界众生仍然是生死众生,还是有烦恼的,这许多烦恼就是根本烦恼。
己 二中随烦恼心所(无惭、无愧)
云何无惭?谓所作罪不自羞耻为性。一切烦恼及随烦恼助伴为业。
云何无愧?谓所作罪不羞他为性。业如无惭说。
下面两个,叫做「中随烦恼」,一个是「无惭」,一个是「无愧」。上面讲的善心所之中,有一个叫「惭」心所,一个叫「愧」心所,我们说这个人很有惭愧,有惭愧心是很好的。这一种惭愧心就是有羞耻心,对不好的事情,觉得不可以做,不好意思的,难为情的,做不得的。羞耻心有两方面的,由自增上、法增上生起来的羞耻心,就叫做惭;由他增上引起来的,叫做愧。现在这个无惭、无愧,也是一样。
「谓所作罪不自羞耻为性」,他不知道尊重自己,不知道尊重真理,不知道尊重道德,没有羞耻心,这个叫做「无惭」。下面说「不羞他为性」,就是不管社会上批评,不管人家背后指指点点的,说你的不对,都不管,不顾外面的舆论,不生羞耻心,这就叫做「无愧」。无惭、无愧,就是对于罪恶不生羞耻心,不知道羞耻。以佛法来讲,人与畜生,就是惭愧心这一点不同。人知道惭愧、羞耻、难为情、不好意思,懂得这个道理;畜生不懂的,畜生不晓得这个观念。所以,我们人慢慢的觉得,我这行动这个样子,不好意思,人家要批评的,或者觉得这样子不对的。他自己裡面生起一种知道羞耻、知道不好、做不得的心。这在我们佛法来讲,是人与畜生的差別所在。如果没有羞耻心,人与禽兽一样,因为禽兽都是没有羞耻心的。
两个都是「一切烦恼及随烦恼助伴为业」,一切烦恼、随烦恼起来的时候,它都是帮助的,换一句话,都搭档的,都有它的份。一切不好的心理活动,都有无惭、无愧在那裡;有惭、有愧,这个人就不会了。所以起各式各样的烦恼及随烦恼,这个无惭、无愧都在裡面,同时而有的,好像朋友一样的,搭档一样的。
庚 八大随烦恼心所
一 昏沈
云何昏沈?谓心不调畅,无所堪任,蒙昧为性,是痴之分。与一切烦恼及随烦恼所依为业。
下面有八个,在我们普通看起来很浅,没有什么,不一定生什么大问题,好像不太严重,但是,在烦恼来讲,叫大随烦恼。比较微细的反而大了,就这个道理。
第一个是「昏沈」,比方我们一个人的身体太疲倦了,晚上没有睡好,这个人就会昏沈;或者很想睡的时候,就有一种昏沈相。特別在修行的时候,修定也好,修慧也好,念佛也好,如果昏沈相来的话,都不成,都不能修,修不好。所以说是「心不调畅」,因为这个心好像没有调理得好,它「无所堪任」,就没有担当,没有能力了。「蒙昧为性」,我们叫迷迷糊糊的,不太清楚、恍恍惚惚、迷迷糊糊的一种心理状态,就叫昏沈。
我们平常想要睡觉的时候,或者太辛苦、很疲倦了,有一点昏沈,这情形很多,并没有什么坏的。但是,有了昏沈以后,定、慧这两种就没有办法;真正有定、有慧的话,决定没有这个昏沈相。所以昏沈是大随烦恼所摄,是痴的一分,有一点愚痴,迷迷糊糊的。「与一切烦恼及随烦恼所依为业」,一切烦恼、一切随烦恼,都依昏沈而引起的。没有真正的定、慧,没有正确的生起知见来的话,那么烦恼、随烦恼都可以在不知不觉中發生。
昏沈有很多,我们要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的,那是谁都晓得的。那个时候,坏事也不会做了,要去睡觉了。另外有一种很轻的昏沈,有的人不晓得,说是得定。在那裡静坐,迷迷糊糊的,一下子两个钟头过去了,有的一下子三个钟头过去了。我们不晓得,都说他定好,一下子两个钟头、三个钟头,其实,他在很轻的昏沈裡面。我们中国的禅宗称沈滞叫无记心,其实真正佛法的名字,不叫无记心,是一种轻微的昏沈。在静坐当中,他不明了,迷迷糊糊的,一下子两个钟头过去了,以为是很好,不晓得是在轻微的昏沈当中。真正的定,是明白的,很清楚的。从前,台北有一位居士,他时常静坐修定。后来他發现搭公车的时候,坐著也好,手裡拿书也好,等到發现都已经过了站。这是什么道理?不要以为他定功好得不得了,是昏沈相。昏沈起了,你真正要做个什么事情,就迷迷糊糊了。
二 掉举
云何掉举?谓随忆念喜乐等事,心不寂静为性。应知忆念先所游戏、欢笑等事,心不寂静,是贪之分。障奢摩他为业。
和昏沈相对的,「掉举」其实是一种向高、向外散的心,真正静坐修定的时候,它就要想到旁边去。修定的心要平等,内心是不高不低平衡的。掉举它向高,昏沈是向下,这两种都是障定的。事实上,昏沈不但障定,也障慧。「举」,高举,心向上举。比方说真正修定的时候,不管修那一种定,心都要在一个地方,系念一处。它高举,向旁边散开来,想到別的上去,这个就是掉举心。所以说这个掉举「随忆念喜乐等事」,它就想不到念现在应该要念的,它反而忆念到欢喜的事情上去,「心不寂静」。
要晓得「忆念先所游戏、欢笑等事」,这是举个例子,不是一定有这个事情。他可以想到什么地方去玩的事情,那个时候玩得很快活的,或者有什么欢喜的事情,这是举个例子。我们人这种觉得很好的、很快活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如果是一个不怎么好的,这个心不会一直掉举起来的,所以都说「先所游戏、欢笑等事」。他的心就不定,静不下来,这也是属于贪的一分。
「障奢摩他为业」,「奢摩他」就是定,我们翻做止观的「止」。分开来讲的话,掉举是障止的,有了掉举,心就不能定下来,修止就障碍了;昏沈是障慧的,迷迷糊糊的话,还有什么智慧呢?实际上讲起来,真正要修定、得定,这两种都是障碍,因为定心也是明白的,如果昏沈重的话,定也不成就。所以,平常的时候,这两种还不一定觉得有什么大坏处。比方像我们现在想一想上次到那裡去游山,那裡风景很好,这么想一想,心当然都散到外面去,但也不一定有什么大坏处。可是,等到真正要修行的时候,要修定、从定發慧,那掉举及昏沈都是障碍。所以,现在讲的不是一般性的,很多都是讲用功修行的许多问题。
三 不信
云何不信?谓信所治;于业、果等不正信顺,心不清净为性。能与懈怠所依为业。
「不信」也是一种心所法,它是有范围的。就是对于「业、果等」,比方善业、恶业,善报、恶报,因果业报的事情;对于果,初果、二果、三果、四果圣者;「等」就是佛、法、僧三宝,四谛、缘起这许多佛法的道理。这个「不信」和上面讲过的「信」完全相反的,一对照就知道了。信,是对于业、果、谛、宝的信。现在这个「不信」,「谓信所治」,信所对治的,有了信,就可以将这个不信压下去。所以,对于业、果等「不正信顺」,不能正确的起信心、起随顺,心裡就「不清净」,这个叫做「不信」。并不是一般讲「我不信你的话」,这不是佛法裡所说的不信。佛法这个「不信」,有范围的,主要是对三宝、四谛这种道理不起信心。他不但不生信心,还要障碍这个信,所以「不正信顺」。如果信的,心就与它相顺,点头了、对,那就是信。心不起信心的话,就不顺了,违反了;不正信顺,那么心裡就不清净了。上面的「信」是「心清净为性」,真正信心生起来的时候,心是清净的,妄想、烦恼都退下去了。不信心起来的时候,当然心就不清净了,其他的烦恼都起来了。
「能与懈怠所依为业。」佛法讲「信为欲依,欲为勤依」,比方相信了三宝、四谛这佛法的道理的话,就会想要去得到它;想要得到它,就要精进去修行、去用功。现在没有信心,没有信心当然不会向善的方面、向修行方面去努力,结果当然自然而然就懈怠了。假使有了「不信」的心,就不会精进努力的行善止恶、努力精进的修行。所以,如果对三宝真正有了信心的话,他一定是發心努力向上、向善修行用功。假使说:「我信了,我信。」信是信,嘴巴上说信,实际上他是懈怠,也不想好好向前去努力,这就表明这个人表面上说信,其实是没有信的。
四 懈怠
云何懈怠?谓精进所治;于诸善品心不勇进为性。能障勤修众善为业。
「精进」是勇于为善,和我们普遍讲的「积极」、「努力」不同,它是专门向上、向善的。「懈怠」就是对于「善品」——种种善的心、善的行为、好的事情,他不想好好去修,心理上没有一种精进勇猛的心。所以,懈怠和精进是相反的,有了精进,就能对治懈怠;有了懈怠,就障碍精进。「能障勤修众善为业」,有了懈怠,障碍精进修行种种善行,这就是懈怠的作用。
这许多心理,你说一定坏吗?一般来说,也没有什么坏,不过是好的事情不想做就是了。可是,在佛法修持上来讲,这种很微细,并不是很严重的罪恶,却是最深细的。有了这许多的烦恼,很不容易向上修学。不信和懈怠不同,不过,这些差不多是有了这个就有那个,同时都有的。如果不信了,自然而然就懈怠了。
五 放逸
云何放逸?谓依贪、嗔、痴、懈怠故,于诸烦恼心不防护,于诸善品不能修习为性。不善增长、善法退失所依为业。
上面的「不放逸」,是无贪、无嗔、无痴、精进四种合起来的,现在这个「放逸」,就是相反了。依贪、嗔、痴、懈怠这四种不正当的心理,对于种种烦恼,他的心随随便便,没有去提防这个是坏的,要留心,不要犯。也不晓得去防护它,不防护,,恶心说不定就起来了。对于像三十七道品这种种善品的修行法,也不能够去修习,也不想去修习。换一句话说,他也不想离恶,也不想行善,随随便便的。恶来了,他也不警觉,就去做恶,也不防止;好的事情,也不想做,这就是一种放逸的相。真正来说,放逸就包括贪、嗔、痴、懈怠综合起来所發生的作用。
所以,有了放逸,那就「不善增长、善法退失」,自然而然不好的心、不善的行为,一天一天增加了。普通来说,一放逸,就慢慢开始做恶了,做种种不好的事情。好的,本来有一点点,慢慢慢慢也就退失了,结果这一点点愈来愈萎缩,愈来愈没有了。我们这个世界上都看得到,一个人本来也不一定都是坏的,总想做好,知道坏的做不得,起初都是这样。后来,慢慢就随随便便,碰到了不好的人,慢慢慢慢的,坏的也做了。坏的愈做愈大,好的事愈来愈不做了,这是一定的道理,这两种是互相消长的。「不善增长、善法退失」,这是依放逸心而来的,这是放逸的作用。
这裡的「不信」、「懈怠」、「放逸」,其实就是上面「信」的反面、「精进」的反面、「不放逸」的反面。
六 失念
云何失念?谓染污念,于诸善法不能明记为性。染污念者,谓烦恼俱。于善不明记者,谓于正教授不能忆持义。能与散乱所依为业。
「失念」,有的时候叫做「忘念」,好像忘记了这个念,其实还是一个念。我们众生的心一直都是有「念」的,只不过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正确的也有不正确的。这个「失念」,它是个「染污念」,就是一个不清净的念,并不是失掉了念、没有念,佛法裡面不是这样讲。不清净的念起来了以后,对于种种善法就忘了,「不能明记为性」,不能够清清楚楚的,这个就叫「失念」。比方修行的人,知道事情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事情做得、什么事情做不得。但是,他如果心理上起一个不清净的念的话,对于应该怎么样做的正确的念就没有了,忘记了,失掉了,这个就叫「失念」。所以,失念就是失去一种正确的善念。比如念佛是清净的念佛,假使念佛的忘记了清净念佛,念到別的事情上去了,清净念失掉了,那就是「失念」了。
「染污念者,谓烦恼俱。于善不明记者,谓于正教授不能忆持义。」染污念,当然是不清净的念。这个念为什么不清净?以佛法来讲,念的本身没有什么清净不清净的;念如果有了烦恼同时起来,这个念就变成一种染污念,如果与清净的善法同时起来,就成了清净念。好像我们人也有这种人,他也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坏人;他和好人在一块,他就是个好人,帮忙做好事了;碰到坏人,他也糊里糊涂就跟著去做坏事一样。这个念也是这样,念的本身可以善、可以恶。「俱」,是「同时」。所以,现在染污心起来了,就是与烦恼俱有了、同时了。与烦恼同时的念,比方念別人对我怎么样坏,或者念这样好、那样好,念种种五欲之乐这些。因为与烦恼俱的关系,与烦恼同时存在,心理上起贪、嗔等烦恼,这个念就是不清净的念、染污的念,就叫「失念」。反过来讲,假使是念佛、念法、念僧,心都在佛法上,这时候是个清净的念。同时有信心、无贪、无嗔、无痴等善心的话,这个心就是清净念,就是善念了。
念的本身是「明记不忘」的意思。过去的,能够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叫念——记念、忆念。失念,「于诸善法不能明记」,「谓于正教授不能忆持义」,就是对佛说的教授、佛说的开示、佛说的法忘了。烦恼心起来的时候,这个念就不能记住这许多事情。比如念佛,也有这个经验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下子心裡就想到今天早上怎么了。心裡想到別的地方,嘴巴还在念,真正心理上这个念就没有念佛的心了,就失掉了,这就叫失念。所以,修行就是一种正念现前,一直保持佛法所开导我们应该如何的这个念,令正念不失。假使一个人到临终的时候,正念现前,这就叫做不失正念。
「能与散乱所依为业。」假使心理上起了一个染污的念,正念没有现前了,那心就散乱了,东想西想,都念到別的地方去了。能与散乱为所依,这是失念的作用。「失念」也是一个念,不过是不清净的念就是了。
七 散乱
云何散乱?谓贪、嗔、痴分,令心、心法流散为性。能障离欲为业。
「散乱」也是一种心所法,能够使我们的心散乱、不归一,实际上也不外乎是贪、嗔、痴的一分。换一句话,不是贪就是嗔,不是嗔就是痴,或者是贪痴、嗔痴等混合起来的一种心。「令心、心法流散为性」,上面的「心」是六识,下面的「心法」就是心所法,使心和心所法不能归一、不能专一,这个叫做散乱心。
这个散乱心,「能障离欲为业」,能够障碍离欲,不能离欲。这个「离欲」的意思,是修定。我们普通说修定,那不过是修,不是真正的定。真正的定,第一个定叫做初禅,得了初禅,接著二禅、三禅、四禅,这是根本的定。要得这个定,就决定是要离欲界的欲,我们欲界是不会离开这一种欲的。初禅属于色界,不离欲界的欲,不能得色界的初禅。所以,修行的人真正修定修到超过了我们欲界的境界,心不在欲界的境界上转的时候,才能够得到初禅。初禅,经裡向来叫「离欲、恶不善法,离生喜乐,得初禅」。离五欲,离种种的不善法,心理上定下来的时候,离生喜乐。初禅叫「离生喜乐」,就是离这个欲界欲,生色界法,得初禅。不过,这个离欲,和我们真正了生死的离欲还是不同,这是定,照道理是把欲压住了,没有断的。真正要断这个欲、离这个欲,那要讲智慧。定,要离欲;慧,也要离欲,这都是要心心归一。心散乱了,就障碍定,不能得定;不能得定,当然就不能离欲了。所以,「障离欲」是散乱心的作用。
八 不正知
云何不正知?谓烦恼相应慧,能起不正身、语、意行为性。违犯律行所依为业。谓于去、来等不正观察故,而不能知应作不应作,致犯律仪。
「不正知」,表面看起来就和「正知」相违反,没有正确的认识。这个又是有范围的,是指对于佛法方面应该要知道的,却不能正知。换一句话,我们自己在做什么自己不晓得,糊里糊涂的,以为很聪明、样样知道一样的,但是真正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自己不晓得,这都是「不正知」。不正知,「谓烦恼相应慧」,它还是一种智慧,不过是不正确的,与烦恼相应的智慧。
原来,「念」是可善可恶的,「慧」也是可善可恶的。现在这个慧,并不一定是指开悟的般若。慧有世间的慧,有出世的慧,甚至有外道的慧,有这许多种种的慧。在印度,这个「慧」字本来就是通用的,是普通的名字。所以,慧如果是与烦恼相结合,那就是染污慧、不清净的慧,就不是佛法所要修的慧。如果是没有烦恼,与清净心相应、与定相应的,那这才是佛法所要修的慧。所以,「不正知」是烦恼相应的慧。烦恼,主要是贪、嗔、痴,慢、疑等种种烦恼。
这个与烦恼相应不相离的不正知,能够生起不正当的身行、语行、意行。身行就是身业,语行就是语业,意行,通常讲就是意业。举个代表,杀、盗、淫就是不正的身行;妄语、两舌、恶口、绮语,就是不正的语行;贪、嗔、邪见,就是不正的意行,像这一类的,就是十种不善业。这是举例,举个重要的,其实我们不好的身、语、意行很多,这是最主要的。这都是由「不正知」而引起的,因为与烦恼相应,当然是这样。
「违犯律行所依为业」,这是约出家人来讲的。佛觉得我们的身、语、意行有种种不合法,所以为我们制一种戒来规范我们的身、语、意。这个身业做不得,这个语业做不得,甚至内心裡某种的念都不要起。佛的律仪,这个地方叫「律行」,佛法普通叫做「律仪」、「律仪行」,或者通俗的讲,叫做「戒」。佛法讲的戒,当然在家有在家的五戒;出家,沙弥有沙弥戒,比丘有比丘戒,比丘尼有比丘尼戒,浅浅深深,很多不同的。但是,真正最根本的,就是十种不善。这种的,就是佛没有制戒,做了还是犯的。佛不过是在当时的时代,对于某种觉得有许多特殊意义的,特別给我们制这个戒律。凡是戒律的,如果犯了,决定都是不出于身、语、意业的不正当。因此,既然是不正知,是与烦恼相应的慧,起了不正当的身、语、意业,当然就是「违犯律行所依为业」。犯戒、犯律,就是依此而有的。
佛法平常都说要正念、正知,经裡有很多地方提到,我们看《杂阿含经》,正念、正知这两句话最多了。换一句话说,就是不要失念,不要不正知。现在讲的不正知,都是讲出家人戒律裡的,其实,在家居士们也可以參考的。
「谓于去、来等不正观察故,而不能知应作不应作,致犯律仪。」不正知,什么不能知呢?经上讲比方我到村庄裡「去」,从村庄回到庙裡「来」——「去、来」。在走路的时候,去的时候,要知道我现在要到村庄裡去,现在正在去。回来就是回到庙裡来,要知道现在是回来了。这就是「去、来等」,经上讲的很多很多了。「去、来」,我们平常叫做行、住、坐、卧,比方说走路的时候,坐下来的时候,住的时候,睡的时候,搭衣的时候,拿钵的时候,经上讲的就是这些事情,你看看,琐碎得不得了。其实,这就表示正知就是要在我们日常生活当中去正知,并不是我现在要用功了,那我要正知了,其他的,什么都忘了。那怎么成?这个功怎么用得好呢?所以,经上时常讲的,搭衣,知道是搭衣;托钵,知道是托钵;去,知道去;来,知道来;走路,知道走路;吃饭,知道吃饭,随时都知道。什么道理呢?你在吃,就知道吃应该要怎么样,否则忘了应该怎么吃(佛教裡面吃饭的规矩满多的)。比方要到村庄裡面去,到村庄裡就要见到人的,见到人应该要怎么样?碰到小孩、碰到其他各式各样的境界,就知道注意,留心!留心!留心!随时知道,就随时警觉。佛在世的时候,真正讲修行就是在这个地方。后来禅宗好像也是讲在日常生活当中用功,但稍微还有点不同。是在日常生活当中,做什么就要知道什么,知道什么是应该怎么做,随随时时招呼到自己,那当然就不会犯了。心永远可以保持一种清净、安定,自然而然一直向上,不会忘记,这个是修行的方法。所以,都是正念、正知,《遗教经》裡讲「守护六根」,也就是在讲正念、正知。不正念正知,不晓得照顾,那怎么能够守护六根呢?等于我眼睛在看,知道我现在在看;看到什么,马上就知道我看到什么。并不是我闭起眼睛什么都不看,不要看,这没有用的。看到什么,就知道是什么,不好的就不起其他的心理,保持自己的内心,这样子在这个地方训练,养成一种修行。
声闻佛教的修行很实际的,日常生活当中都会碰到,所以「去、来等」是这么样的事情。不正知的人,对于去、来,行、住、坐、卧,讲话、穿衣、吃饭,一切一切的事情,他不能够正确的观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不应该那么做,他不晓得,那糟糕了,他当然自然而然犯了。如果随随时时观察,随随时时都知道;随时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这个时候应该怎么样;知道什么时候讲话应该怎么样、走路应该怎么样;知道怎么做不应该、应该怎么做的话,就算烦恼一起,马上就控制了,就不犯了。不正知,就容易犯了。所以,犯戒的,很多都是不正知的人。跑到一个环境裡面去,什么都忘了,连自己是出家人也忘了,那会不犯吗?自己是做什么的都忘了的。我们人总是自己以为样样知道,但最不知道的就是自己。你在做什么?你不信,去坐下来想一想,体验体验,就知道这个话是非常正确的话。假使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的话,那就有办法了,不过这个也是要训练的。
到这个地方为止,上面这八个,叫大随烦恼。表面看起来都是没有什么,不一定是什么很坏的,比如糊里糊涂、不太清楚,诸如此类的。可是,种种的烦恼、恶行,都因此而起来的。
辛 四不定心所
一 恶作
云何恶作?谓心变悔为性。谓恶所作,故名恶作。此恶作体,非即变悔,由先恶所作,后起追悔故。此即以果从因为目,故名恶作;譬如六触处,说为先业。此有二位,谓善、不善;于二位中,复各有二。若善位中,先不作善,后起悔心,彼因是善,悔亦是善;若先作恶,后起悔心,彼因不善,悔即是善。若不善位,先不作恶,后起悔心,彼因不善,悔亦不善;若先作善,后起悔心,彼因是善,悔是不善。
下面有四个,叫做「不定心所」。第一个,「恶作」,这个读「ㄨˋ」。对于自己做了的事,自己厌恶、讨厌它,心想不应该做、做了不对;对于没有做的事,懊悔之前怎么不做,这都叫做恶作。「谓心变悔为性」,起一种变悔心,不像起初一样了,起了一种厌恶心,心裡想的改变了,懊悔了,反悔了。
下面解说,「谓恶所作,故名恶作。此恶作体,非即变悔,由先恶所作,后起追悔故。」什么叫「恶作」呢?就是「恶所作」,这不是说人家,是说自己厌恶自己所做的,觉得自己所做的不对。上面说「心变悔为性」,现在再解说,这个恶作的体并不就是变悔,恶作的时候还不是变悔,是因为恶作了,引起变悔。所以,「由先恶所作」,以后「起追悔」,「哎,不应该这样!」起追悔的心。其实,「恶作」的原意,就是因不满自己所做而生起的一种厌恶,所以说「心变悔为性」。
下面有两句话,本来好像没有什么关系的,不过这是佛法裡面解说名字的一种体例,所以它举这个譬喻。「此即以果从因为目,故名恶作;譬如六触处,说为先业。」这世界上的名字,有一种我们叫「因中说果」。比方拿了钱上餐馆去吃饭,花了五十块钱,这是拿五十块钱买了饭菜来吃,我们说:「今天吃了五十块钱。」「五十块钱」,怎么吃法?钱不能吃,钞票也不能吃,当然是吃饭、吃菜,并不是吃五十块钱。实际上,这五十块钱是因,因为拿这五十块钱去买饭和菜,吃的是饭和菜,但是说的时候也可以说:「我吃五十块。」像这一种的讲法,就叫「因中说果」,或者这个地方叫「此即以果从因为目」。「目」就是「名」,就是说这个「果」从「因」为名。恶作是因,因恶作引起追悔,实际上裡面要讲的,是变悔为性的这一种变悔心。因恶作而变悔,但是它不说变悔,而是叫做恶作。懊悔的这一种心,从恶作来的,就叫它「恶作」,所以说是「此即以果从因为目」。这种是讲文法、讲文字学了。举个例子,经上这种例子很多,「譬如六触处,说为先业。」什么叫「六触处」?我们有六根,眼、耳、鼻、舌、身、意,也叫六处。依这六处起六触,叫眼相应生起来的眼触,耳相应生起来的耳触……,所以六处也叫六触处——眼触处、耳触处、鼻触处、舌触处、身触处、意触处,实际上主要就跟六根一样。六根是从前生的业报所生的,我们生在人间,有人间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比方生到畜生,一只小虫,它就没得眼睛、没得耳朵、没得鼻子的,可它总还是有根,身体总有的。这六触处是从过去生中的业而有的,换一句话说,是过去先业所感的果报。可是,经上不说这样,经上说「六触处」称之为「先业」,是过去生中的业。如果严格地讲清楚的话,这就不对了,可是经上就是这么讲,这就是「因中说果」。过去的业是因,因这个业感六触处的果,所以就叫六触处为「先业」,等于「吃五十块」的比喻一样。世俗上的文字语言,就有这许多的习惯,就有这种情形。所以,实际上这个地方所讲的是「心变悔为性」,可是它的名字不叫悔,叫做恶作,这叫从因为名。
「此有二位,谓善、不善」,恶作不是烦恼,它可以是烦恼,也可以不是烦恼,有善的,有不善的。「于二位中,复各有二」,善与不善当中,又都各各有二。善的有两类,不善的也有两类。
「若善位中,先不作善,后起悔心,彼因是善,悔亦是善。」比方起初应该要做好的事情,没有做,后来生起悔心,「之前怎么不做?」比方说方才別人来劝去做好事,「当时怎么不去呢?」那么,这一个懊悔的念是好的。方才善的事情、好的事情错过了,没有做,所以起懊悔心,那么这个因是善的,懊悔也是善的。「若先作恶,后起悔心,彼因不善,悔即是善。」假使先做恶事,后来起懊悔心了,「唉!这个事情,我怎么做了呢?」「不应该做的事,我怎么去做了呢?」对不好的事情,生起一个懊悔心。做不好的事情,这个因是不善的,可是生了悔改的心,这个懊悔是善的。所以,不做善而懊悔,是善的;做了恶而懊悔,也是善的。
反过来,这两种都是坏的,都是不善的。「若不善位,先不作恶,后起悔心,彼因不善,悔亦不善;若先作善,后起悔心,彼因是善,悔是不善。」比方「哎!我方才应该是骂他几句,应该要打他两下子,可惜没有做。」起初没有做坏的事,后来生起个悔心,想要做坏事,这个因是不善的,这个懊悔也是不善的。再如有一个很苦的穷人,到你这裡来,你给他一点布施,给他一点东西或给他几个钱,他走了。「几个钱,冤冤枉枉的,这样子丢掉了。」先做了好的事情,因是善;后来又生悔心了,那就糟了,这个心是坏的。所以,善的和不善的,都分成两类。悔心有好、有坏,所以叫「不定」。「恶作」是个不定心所,也可以是善的,也可以是不善的,看你懊悔什么事。做了好的,生悔心,那就是坏的;做了坏事,生悔心,这个悔心是好的。
二 睡眠
云何睡眠?谓不自在转,昧略为性。不自在者,谓令心等不自在转,是痴之分。又此自性不自在故,令心、心法极成昧略,此善、不善及无记性。能与过失所依为业。
这个「睡眠」,不是睡觉,是一种心所法,一种能够使我们睡觉的心理作用,并不是糊糊涂涂睡觉就叫做「睡眠」。「昧」就是不明白,「略」是简略。比方我们普通对事情分得清清楚楚,到了那个时候,迷迷糊糊不清楚了,心慢慢慢慢昧略,慢慢慢慢自然就睡觉了。
「不自在者,谓令心等不自在转,是痴之分。」「心等」,这个「等」是我们的身体,就是能够使我们的心、使我们的身,都不能自在。比方我要看书,坐在那裡却打瞌睡了,就不自在了。你想要这样,身、心都不听招呼了,自己不能做主了,这叫不自在。为什么呢?裡面的睡眠心所發了。当然,在我们平常讲,那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太疲劳了,太倦了,到了那个时候,撑不了,要睡觉了,要休息了。其实,也不一定这样的。有的人身体好得很,精神好得很,他并不一定是身体怎么样的疲倦到动不来。可是,天天这个时候睡觉,到了睡觉的时候,眼睛一闭,这一种睡眠心所渐渐渐渐开始活动了,一活动的话,就愈来愈迷糊,迷糊迷糊就睡著了。他并不一定是疲倦了要睡觉,是到了那个时候,睡觉成了一种习惯一样。其实,如果不睡觉,还不是一样在那裡跑,所以不一定是因为疲倦。当然,或者是疲倦引起的,或者不是疲倦,是一种习惯,到了那个时候去睡了。去睡的时候,眼睛一闭,慢慢慢慢,他不会想得很清楚了,这叫「昧略」。睡眠心所「令心等不自在转」,也是种愚痴的一分。
「又此自性不自在故,令心、心法,极成昧略。」睡眠心所使身心不自在,所以使我们这个心、心所法非常的暗昧、不明瞭,不能细细的去瞭解了,就慢慢慢慢睡了。「此善、不善及无记性」,睡眠心所也有善的,也有不善的,也有无所谓善不善的无记。睡了以后,在睡眠当中,我们心还在活动,就做梦了。梦中如果是还记得念佛,看到佛菩萨,这个就是好的。如果做了梦昏昏沈沈的,在梦裡尽做坏事情,当然就是不善的。其他无所谓善不善的,就是无记,所以睡眠心所通善、不善、无记。
睡眠心所虽然是通善、不善、无记性,可是「能与过失所依为业」。过失可以依此而起的,什么道理呢?睡眠本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但一直睡下去的话,起身起得太迟了,原本每天这个时候起来做功课,结果做功课都忘了,那不就是睡眠引起的过失了?甚至于应该做的事情都忘了,这种种的,所以睡眠也会引起过失。佛时常在很多地方警觉我们睡眠,但也不是叫我们不睡觉,而是要警觉,到了一定的时间,就要醒来。所以,想要睡眠的时候,作光明想,这样子睡著的话,非常之警觉,到了那个时候一定就会醒来了,免得引起种种的过失,耽误了正当的事情。即便不讲佛法的事情,世间上的事情就有因为睡觉出了问题的。比方明天几点钟搭什么车,到那裡去办个什么事情,那边约好了几点钟。好了,一睡睡过头了,不得了,错过了时间,跑到那裡已经来不及了。诸如此类的,引起种种问题,引起过失。当然,佛法上的修行也是一样的。
恶作、睡眠都是「不定心所」,是善或是不善,不一定的,必须看当时的情形。
三 寻
行蕴的心相应行(也就是心所法),剩下最后两个,一个叫「寻」,一个叫「伺」,古代翻成「觉」、「观」,翻译不同。其实「寻」和「伺」两个性质差不多,稍稍有一点差別而已。
寻心所,真正讲起来,并没有一个特殊的自性,它实际上是思心所和慧心所的一种差別,也就是在这两种心所之间稍微不同的心理作用。大体上讲,我们普通去推求、研究,去寻求、瞭解这个事实、事实裡面的意义,这一种的心所法,叫做「寻」。「意言寻求,令心麁相分別为性。」下面就解说「意言者,谓是意识」,这个寻心所与五识不相应,专门在第六意识当中才有的。以阿毘达磨来讲,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就是我们感官直觉的一种认识,当然也是一种分別。这种直观、直觉的分別,到了我们的意识当中,它就有推求、研究的分別了,所以说「意言寻求」。因此,寻心所是一种与意识相应的思惟作用。
上面说「思、慧差別」,下面就说到「是中或依思、或依慧而起」,或者依慧而起的,或者依思而起的。慧,抉择分別,就是我们普通单纯的认识作用一样,去瞭解它是这样、是那样。思,带点意志作用,心裡想要去瞭解它,或者从内心要求要去知道它,或者证得了以后好像很客观的考察、研究、瞭解。上面说「思、慧差別」,就是这个意义,或者是从思引發的,或者是从慧而起的,但是都是透过意识所有的一种「寻求」的心理作用。这个寻求、推求,它是「令心麁相分別」。寻的推求,是一种麁相的分別,所以下面举例,如寻求瓶、衣裳、车、乘这一种的麁相。这一种心所法,就叫寻心所。
因为推求、寻求,「乐触、苦触等所依为业」。依这个寻心所,或起乐触,或起苦触,接下来,起触就要起受了。比方我们去瞭解一件事情的时候,去推究,但就是弄不懂,求不到,推求不出来,心裡就慢慢慢慢生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假使一推究就發现了,瞭解了,推究懂了,心理上就感到很快活,就会起乐触、起乐受。所以说乐触、苦触都是依寻而起的。
四 伺
云何伺?谓思、慧差別,意言伺察,令心细相分別为性。细相者,谓于瓶、衣等分別细相成不成等差別之义。
「伺」和「寻」是差不多的,不同的在寻是瞭解麁相,伺是瞭解细微的相。以心的作用来讲,寻,是一种麁动;伺,是比较微细的一种心理作用。此外,两个都是与意识相应。举个例子来讲,比方「瓶、衣等」,一个是分別瓶、衣的一种麁相,一个是分別瓶、衣的一种微细的相。「分別细相」,是取成不成之义,比方在衣裳上,看到细微的地方做得好不好,什么地方有缺点之类的,这是对衣裳的观察。
平常,我们这两个心所都在活动,对事情的瞭解,或者是一种粗的瞭解,或者是细微的瞭解,都有的。不过,这两个心所和修定特別有关系,约此可分为三个阶段。最初得到的定,叫「有寻有伺」,也有寻求的作用,也有伺察的作用,有这两种心所。这是到了初禅定,有寻有伺。初禅到二禅这个中间,有一个叫「中间禅」,到了这个时候,「无寻有伺」,没有寻了,换一句话,粗动的寻求的思、慧没有了,分別比较细微了,不过还是有这一种「思、慧差別」,一种很细微的推究作用还有。到了二禅,叫「无寻无伺」,寻、伺这两种作用都没有了。所以,我们普通如果只是在平常的事情上去瞭解,这两个心所不过是粗、细的差別;要在修定上,才瞭解得到这个层次的不同。这两个心所,普通不大好分別的,于是古人说了个譬喻,论师裡面好像很多人也举这一个譬喻的。如同猫夜裡跑出来,它只想要捉老鼠。猫一跑出来,眼睛东一望、西一望,东想西想,找啊,这就譬喻好像「寻」。它慢慢地知道了,找到了洞,这只猫就不动了,就坐在洞口,两只眼睛看著洞。做什么?你一出来,我就抓住你。它那个时候不是东张西望到处找了,集中了,这个就譬喻「伺」的心理作用。因为猫看到了洞在那裡,它知道只要守在洞口,眼睛一动不动很安静的看著它,也不要跳,也不要动,也不要东看西看了,就是看住这个洞。这是譬喻,说明我们心理上寻、伺这两种作用的粗、细现象。所以,寻心所比较动,作用比较粗,伺比较细微。
寻和伺这两种作用很重要,没有寻和伺,我们世间上的语言、文字都不能成立的。因为语言、文字都是推想、联想,种种各式各样的心理活动分別来的,我们世间上所有的语言、文字,都是要有寻有伺才有的。如果到了无寻无伺的阶段,就不会發语言了,不会讲话了。另外,寻和伺在修定上是根本重要的,佛在世的时候,都是讲修定时讲的。像我们现在的心很粗动,粗的也有,细的也有,当然是没有得定的。最初得到定的时候,还是有寻和伺这两种心理作用。定慢慢再深一点的时候,粗动的寻没有了,只有伺。再高一点的话,到二禅,寻、伺都不生了。那个时候,有没有分別?知不知道?知道!不过,这个知道等于我们身体上直觉的感觉一样。分別还是分別的,不是说没有分別,这种分別,佛法裡面叫「自性分別」,因为推究的分別没有了。既然是一种心理活动、心理作用,它当然有分別,所以定还是有分別的。但是,这一种分別等于我们的直觉,碰到一下,立刻有个反应,没有什么再思考、研究它是什么的。一碰就知道,立刻有反应,直觉的一种分別,叫自性分別。
寻、伺这两种心所,说是善的吗?不一定。是恶的吗?不一定。有好、有不好,通于善、不善,端看心寻伺的是什么,所以叫不定心所。什么叫善、不善呢?举个例子,佛平常有时候就以这个意义来譬喻的。比方亲里寻、国土寻,这是讲出家人出了家以后,还想到他的家乡,想到他的父母、朋友,想到这许多各式各样的事情,东想西想的,这许多都是不好的寻。这样的寻,东想西想,那怎么修行?怎么能安定下来呢?或者是贪寻、嗔寻、害寻,这是寻的时候与贪同时,或者与嗔恨同时,或者与害同时。这许多心理作用,都是不成的,修行就是要没有这许多寻。那要有什么寻呢?叫出离寻、无嗔寻、不害寻。寻还是要寻啊,我们那能够不寻?总要分別的。分別,要出离这个贪寻,要离爱、离贪欲,要不起嗔恨心的分別,不要起用暴力损害他人的分別,只起好的分別、善的分別。那么,这样子是不是就开悟了?当然不是开悟,但这是基础。连这种分別都没有,尽是许多不善的寻、伺,那怎么能开悟呢?连定都得不到,不要说悟了。所以,经上对寻、伺,每每都是用在这一方面来说明这许多的道理。
第二项 心不相应行
云何心不相应行?谓依色、心等分位假立,谓此与彼不可施设异、不异性。此复云何?谓得、无想定、灭尽定、无想天、命根、众同分、生、老、住、无常、名身、句身、文身、异生性,如是等。
上面讲五蕴,色、受、想、行,这行蕴之中有两类,一类叫「相应行」,一类叫「不相应行」。「相应」,就是同一个时间去做同一个事情的时候,彼此之间好像互相合作、互相帮助,共同一起的。「相应行」,就是心所法。另一种,叫做「不相应行」。同一个时候起来,但是乙所做的事,甲没有帮助他。两个是同时的,可是所做的事不一定相同,只是俱有、同有。举一个例子来说,比方甲要到一个地方买一样东西,找一个人同时一起去,两人同去,同到那个地方,两个人商量商量,买了。买了以后,互相帮忙一起拿回来。这等于「相应」的样子,同时有、同所缘、同做。不相应行呢?比方甲要到一个地方,向也要去那裡买东西的乙说:我也要到那裡去,我们一同去。到了那个地方,乙要买什么东西,乙自己挑。好不好、要不要?乙自己决定。乙买了,乙自己拿回来,甲不帮忙,等于是这样的。同,还是同时的,可是,事情方面不相同,不互相协助的。这是譬喻不相应行,是俱有,不是相应。
相应的心、心所法,叫做相应。其他有很多的法,是同时有,可是不相应。实际上,本来经裡面佛说五蕴的时候,并没有说这个相应行、不相应行。不过,后来论师研究、分析出来,觉得在「行」当中,有这两大类的不同,就分成相应行、不相应行。像现在锡兰,他们就不谈不相应行,北方的说一切有部、经部,以及大乘佛法都是讲不相应行的。
先总说不相应行,「云何心不相应行?谓依色、心等分位假立,谓此与彼不可施设异、不异性。」这是心不相应行的定义。「此复云何?谓得、无想定、灭尽定、无想天、命根、众同分、生、老、住、无常、名身、句身、文身、异生性,如是等。」这是所谓十四种不相应行,这种名字都是经上有的。其实,也不一定只是这十四种,不过经上平常用到这十四种的不相应行。
「依色、心等」,这个「等」是指心所法。「分位」,有约种种方面讲的不同的分位,比方一法生起来、灭下去,「生」和「灭」也是一种分位的差別。以大乘来讲,「不相应行」是假立的,是依色、心、心所法「分位假立」的,但却是「此与彼不可施设异、不异性」。这一种法,你说它是在所依的法之外另立一种法吗?不能说是另外有一种什么法。你说它就是所依的这个法吗?也不能说就是这个法。所以,不可说它是异,也不可说它是不异的。这种话,本来大乘佛法讲缘起性空时,时常要讲这许多话的,现在虽然是以大乘法相方面来讲,它也有这一种的意义。
举个譬喻,比方我们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的人。「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活的?是眼睛是活的?还是耳朵是活的?我们这个人,以物质分开来一分析的话,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那都是各自各的东西。在医学上来讲的话,他们也讲这是消化系统,这是呼吸系统,这是循环系统,各有各的不同的生理器官。这许多一和合起来的话,成为我们这个叫做活的人。活的人,就有一个生命,那么,是离开了我们这许多物质的器官之外,还有一个生命吗?不能这么说!离开了,到那裡去找得到呢?是活的,离开了就找不到。如果说就是,那也不能这么说!为什么呢?比方手,人死的时候,手还在那个地方,可是人就已经不活了,所以不能说手就是活的。诸如此类,不能说就是,也不能说不是,但是是依它而安立的。
比方讲「时间」,时间,大家好像都懂,一天二十四小时。其实,不一定二十四小时,我们古代中国人说十二时辰,也一样。一分析起来,分成一百刻,也是一样的。时间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时间,也是一种不相应行。人也好,外面的东西、太阳、月亮也好,我们直觉上看到一个法的活动(先不论现在科学上是不是这样讲),我们因为它动,發现前后不同。因为前后不同,时间的观念产生了,我们就知道有时间。离开这些东西,这个时间是空裡空脑的,什么叫时间?没有离开这一切法的活动而有另外一个叫做时间的东西。反过来,你说就是吗?也不。这个东西已经都没有了,时间好像还在那裡,它好像还可以叫做时间。所以,像这一类的,就叫做不相应行,依物质、心、心所法的分位差別而假立的,还不可说一、不可说异。
甲 得
云何得?谓若获、若成就。此复三种,谓种子成就、自在成就、现起成就,如其所应。
「得」,我们普通或者叫做「获」,获就是得到的意思。「得」也好,「获」也好,「成就」也好,差不多。比方说钱,我做生意的,今天赚到了,就得到了。当时得到,叫「得」。得到了以后,这个钱一直是我的,这在佛法的名字就叫「成就」,其实还是「得」,不过这个得叫做「成就」。所以,最初得到的创得叫做「得」,得到了以后,一直得到在那个地方,这叫「成就」。举个例子来说,比方有个人送你一笔钱,真正交给你的时候,你「得」到了这一个钱。你得到了,放在口袋裡也好,放在银行裡也好,永久是你的了,你永久是得到了,这就叫「成就」了。
为什么要讲这许多呢?本来这种「得」、「成就」,都是从修行的意义来讲的,例如修定得到了什么定,成就了什么定了。讲烦恼也好,讲修行成就也好,都是和修行有关系的。
「成就」和「得」稍稍有点不同,但真正意义是相同的。比方像打拳,打出功夫来了,有功夫了,「得」到了。得到了以后,你还一直在打吗?没有打。没有打,还是得到,功夫一天到晚都在的,要使出来就使出来,这叫「成就」。像我们记得了,什么事情是什么什么样,记住了。记住了以后,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起来,可是一直是这么样的,还是记住,还是记得的。做什么事要用到的时候,一想就想起来,这就「成就」了。
那么,这个「得」、「成就」是什么呢?说一切有部讲:这个「得」是个东西。比方说我们造个善业、造个恶业,这个行为刹那就过去了,可是这个善、恶业都还在。我造的,我有这个善业,我有这个恶业。怎么说是我的呢?因为我好像得到了它,好像有个「得」去得到那个东西。说一切有部把「得」看成一种实在的东西,不过,大乘佛法裡并不是这样讲。「得」,是依你得到这个法来安立的,但是,依它就是它吗?不相同。等于我说「记得了」,记得,但是我现在并没有想它;没有想它,我还是记得。如同我得到了一笔钱,这钱是我的,说不定我都忘了丢在抽屉裡,都忘了很久了,但是还是我的,还是得到了。所以说,得到了和拿在手裡是不同的,它可以不现前,但还是我的。所以我们造了业以后,得到了这个业,成就了这个业,虽然我们看也看不到,这个善、恶业还是你的,成就了。
讲定也是这个样子,修行修到了,得到了定了,等于打拳的打出了功夫一样,得到了。得到了,然后出定起来做事。那个时候的心,虽然稍稍不同一点,不过当然不是定心,还是同普通的心,还是做事管做事,讲话归讲话。要入定了,心一静,定就马上现前。这是修得顶好顶好的,超作意位,这起初可不容易。很多人就是得到了以后,坐下去都还要经过一个时间定才现前,但是总是得到了、成就了。慢慢慢慢熟练之后,熟到一坐下去,定就马上现起了。「得」,就是依我们人能够得到定的关系而建立的,并不是另有一个东西。所以,也不能够离这一个法,但也不就是这个法。
「此复三种」,有三类,一类叫「种子成就」,一类叫「自在成就」,一类叫「现起成就」。「如其所应」,照著它不同的内容,应该怎么讲就怎么讲。什么叫「种子成就」呢?唯识宗讲种子的,比方说学佛的人發心往后一直一直向解脱用功,来达到解脱的阶段,这就是解脱的善根成就了。已经解脱了吗?还没有解脱,是解脱的根成就了,这是「种子成就」。比方我们讲记忆,记得了,其实也就是种子成就。我看了,留下一个印象,我们现在人讲脑筋,佛法是讲在阿赖耶识裡面,它这个潜在的能力保存在那裡,这就叫「种子成就」。
什么叫做「自在成就」呢?佛法裡讲转轮圣王,要做转轮圣王的时候,他的功德真正有做转轮圣王的资格,他七宝成就。有七种宝,象宝、马宝、主兵臣宝、女宝、主藏宝、珠宝,顶好的还有轮宝,这叫「自在成就」。他功力到了,自然而然会得到。比方修定的,定的力量得到了,能够發神通,成就通了,这叫「自在成就」。
什么叫「现起成就」?现在得到,当时现起,这一种叫做「现起成就」。说个譬喻,照我们中国的古老方法,比方生下一个男孩子,他一生下来的时候,他的家裡的家产已经是他的了,他有继承权了,这些将来就是他的。可是他怎么晓得?小孩他只晓得吃奶,哭还不太会哭,什么话也不会讲,眼睛还不会睁开来。可是,他已经「得」到了。等到慢慢长大了,父亲真正的把家产交给他了,那这个是「现起」了,属于他了。其实,并不是现在才属于他,实际上早就是他的了,从前等于是「种子成就」一样,现在是「现起成就」,现在得到了。
这种,讲了好像没有什么意义,其实假使要讲得定、修定这种事,就会讲到这许多问题。所以,有「未来得」、「现在得」、「过去得」。得到了以后,过去了,过去还是得到。还没有来,已经得到。现在,现在得到。这许多特別名字,不晓得的,问讲这些得、不得的做什么?假使真正研究佛法,要讲到定、业之类的,才知道有这许多问题。要瞭解这许多,才讲得通,否则这佛学理论通不过去。
乙 无想定
云何无想定?谓离遍净染,未离上染,以出离想作意为先,所有不恒行心、心法灭为性。
这一种,叫做「无想定」。一般其他的定,它是有心的,有心理作用的。初禅、二禅、三禅、四禅,都是以定心来建立的,心裡想得到这种定,内心之中有这一种定的境界,那么当然就得到这种定了。这个「无想定」裡面,没有心理活动,没有想。不但是没有想,像我们普通的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一切都不起了。这一种定,不能说它是身体,也不能说它是心。心,它没有起来;你说身体,眼、耳、鼻、舌、身这种身体的物质,怎么能够成就定呢?因为既不是色,又没有心,所以经上说无想定是一种不相应行,就是这个道理。
无想定的境界,「谓离遍净染,未离上染」。第三禅有三天——少净天、无量净天、遍净天,第三禅最高的叫「遍净天」,「遍净染」属第三禅。凡是得禅定,要离开下面的烦恼,才能够成就上面的禅定。比方要离开了欲界的烦恼,才得到初禅;离开初禅的烦恼,才得到二禅。无想定是属于第四禅,第三禅遍净的染污已经离开了。「未离上染」,三禅以上的,还没有离开,因为它是属于第四禅的。
无想定怎么修行呢?「以出离想作意为先」。修行任何一种定,它都有一个方便。无想定本来是一种外道的定,他觉得众生一切的苦恼,追根究底的毛病,就是我们色、受、想、行、识的这个「想」。他把「想」看成是问题所在,认为修行要求解脱、要了生死,就不要起这个「想」。所以,他这个修行的方法,以出离想的作意为方便,就是作意不要起这个「想」,以离这个「想」做方便。那么,以这个样子修行,慢慢慢慢实现了,达到的时候,「想」不起了。想,是佛法裡的心心所法,是相应行。上面讲受、想、触、作意、思这五种叫遍行心所,有这五种遍行心所,就有心识,如果没有了的话,心识也就没有了。那么,这个想没有了的时候,受、触、作意、思,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一切都不起了。所以,想没有了的话,一切前六识的心、心所都不现前了,到了这种境界,就到了无想定的境界。所以,「以出离想作意为先」。「出离想」就是停止这个想,离开这个想,不起这个想,出离这个想,止息这个想。以这一种的作意,起先注意,思惟我要离这个想、要离这个想,以这一个为先,结果「所有不恒行」的「心、心法灭」。修定修到这个境界,所得到的叫做无想定,是不相应行的一种。
「不恒行心、心法」,就是前六识和与前六识相应的心所法。比方我们看东西的时候,就生起眼识;没有看,眼识就不起来了。我听到声音,耳识就生起来;没有听到声音的时候,耳识就不起来。眼、耳、鼻、舌、身这五识,有时候起来,有时候不起来,不是恒行的,不是一直一直都起来的。我们人睡醒之后,一天到晚意识大概一直都不断的起来。不过,虽然起来的时候非常的多,有时候还是不起来的。如得了无想定的时候,不起来。有的人睡觉睡得顶好顶好的,不做梦的,没有梦的睡眠,前六识都不起。梦心是第六意识,所以假使睡觉时有梦,第六识还是有的。睡到梦都没有的,那前六识就都不会起来。所以,这个前六识,不是恒常有的,叫做「不恒行」。
丙 灭尽定
云何灭尽定?谓已离无所有处染,从第一有更起胜进,暂止息想作意为先。所有不恒行及恒行一分心、心法灭为性。不恒行,谓六转识。恒行,谓摄藏识及染污意。是中六转识品及染污意灭,皆灭尽定。
「灭尽定」,那是不容易修到,很少很少的,在定当中,是最高的定。定可分九种,初禅、二禅、三禅、四禅、空无边处定、识无边处定、无所有处定、非想非非想处定,最上面就是灭尽定,这是定法当中最高的定。
无所有处,是属于无色界的。灭尽定是「已离无所有处染」,无所有处的烦恼染已经离开了。换一句话,还是属于非想非非想定的层次,可是,不是非想非非想定,这裡面有一点不同。「从第一有更起胜进」,「第一有」,就是三界生死当中的最高处,就是非想非非想天。在非想非非想天,这个定「更起胜进」,再起一种精进向上。这个方法,和无想定差不多,但不同一点是「暂止息想作意为先」。无想定是外道定,他以为「想」是生死根本,把一切想停掉了就好了。这是外道的想法,这是错了。灭尽定,或者讲「灭受想定」。修灭尽定的人,虽然也是息这个「想」,灭「受」及「想」,使它不要起来,但是他知道这是暂时的,不是永远的究竟办法,所以他只是「暂止息想作意为先」。他可以达到一个比无想定还要高的境界,「所有不恒行及恒行一分心、心法灭为性」。我们一般众生从来没有断过的,就是染污的第七识;第七识相应的,就是恒行心心所法。不但前六识不恒行的心心所法停了,第七识染污的心心所法也不起了,这就是达到了灭尽定的境界。
无想定是凡夫定,灭尽定是圣人的定,是要得了三果以上的圣者,或者是得了四果阿罗汉果,或者是大菩萨、佛才有的。所以说灭尽定和上面的无想定不同,它的目的是休息一下,等于我们很烦、很累,要休息休息睡一觉一样。三果以上圣人的休息,有一种特殊的休息方法,就是修这个灭尽定。得到了灭尽定的话,一切的心心所法寂然不动,不起了。不晓得的人以为这叫涅槃了,其实不是的,还不是涅槃,但是,那个境界同涅槃非常类似的。入了灭尽定,有的可以经过很久很久的时间。释迦牟尼佛到八十岁那一年,在毘舍离国身体有病了,经裡讲他就是入灭受想定。入了这个无受想定以后,苦痛当然就止息了,他在这裡面休息一段时间,而后才出定。所以,这是三果以上的圣人,为了使身心暂时得到充分的休息,或者是对外面环境的烦扰之类的,得到一种休息,他才修这个定。他明明了了知道这不是究竟的,所以叫「暂止息想」。暂时的,等到出了定的时候,还是恒行、不恒行的心心所法又起来了。这是第七识不清净的染污心也不起了的圣人。
「不恒行,谓六转识。」「转」是生起来的意思,六种生起的识,有的时候起,有的时候不起,就是「不恒行」。「恒行」的是「摄藏识及染污意」。「摄藏识」就是第八阿赖耶识,「染污意」就是第七识,这个也是我们众生一直一直都有的,所以叫「恒行」。灭尽定,是六种转识不起,染污意也灭了,但恒行的阿赖耶识还在那裡活动,所以叫「恒行一分心、心法灭」。
丁 无想天
云何无想天?谓无想定所得之果。生彼天已,所有不恒行心、心法灭为性。
佛教讲的定力,修什么定,不得解脱的,将来就要得什么样的果。证得初禅定,将来要生初禅天;得二禅定,将来就要生二禅天;得了无想定,生无想天,无想天属于四禅天。「所得之果」,这就是报;众生生到无想天,是「无想定」所得的果报。「生彼天已」,生到无想天的,不恒行的心、心所法都不起了,和无想定的境界一样。不过,像我们人修无想定,我们的身体仍在欲界;死了以后生到无想天上去的话,心理上不起六识的境界,和无想定一模一样。
照经上或者论上讲的,生上去的时候,最初心还是有「想」的,一起「想」以后,接下去就是「无想」了。等再一起「想」的时候,就是从无想天退,等于说在无想天上就死了,那么又要随业生到什么地方去受报。无想天因为一切心心所法灭,这种境界本没有心,不能在心上建立,所以说是一种不相应行。
戊 命根
云何命根?谓于众同分,先业所引住时分限为性。
我们中国人时常讲「命根子」,佛法也讲「命根」,从生出来到死,一直有个命根在那裡。比方无想定,心心所法虽然不起,命根还在;生到无所有处天、非想非非想处天,命根也还是在。其实,「命根」并没有一个什么真正的命,是假想的,假立的。
「众同分」,又是佛教一个很特別的名字,下面有解说的。比方我们人和人,是一种同类,样子也差不多。虽然仔细看起来,眼睛、耳朵、鼻子,没有一个人完全一样的,但是大致上看的话,大家都差不多,人和人都有一种共同性,同属一类,叫「众同分」。所以,天和天,就叫「天同分」。人和人,都是人,我们就叫「人类」,人同这一类,「人同分」。比方我们生在人间,人的众同分;生在天上,属于天类,天的众同分。
「于众同分」一生了以后,「先业所引住时分限为性」。从前过去生中的业力,所引起的一种力量,能够安住多少时间,在这个限度之内,我们就假定一个名字,叫做「命根」。假定说人都可以活一百岁,这命根就决定了。一个人前生造了人的业,现在生在这个世间做个人,一生下来的时候,这命根就决定了是一百岁,不会超过的。当然,事实上,或者多少会多几岁,但是,有一个限度。为什么不会超过呢?因为过去的业力所引起的力量,决定在这个限度之内可以维持,可以一直一直活下去,这我们就叫「命根」。当然,当中發生其他的横祸、饮食不当、自己不晓得照顾这一类,慢慢慢慢活不到一百岁,那是另外的问题了。
比方我们修条马路,马路有高级的,有低级的。要修最高级的马路,那它要讲标准的,水泥是什么样的水泥,放水是放多少水,拌水泥是怎么拌,下面地基怎么做。这一条马路舖好,比方说三十年、四十年,它有一个限度,就是没有人走,超过了这个年数,这条路还是要坏的。假使说这条马路本来是可以载十吨重,现在弄个二十吨重的东西,一下子把它压坏了,那是另外的问题了。如果稍稍有一点坏,赶快修补,可以维持久一点。等于我们人一样,有了病,赶快医病;生理上,饮食、冷热,招呼好一点,可以维持,否则不到这个界限就破坏了,它有个限度。什么都有限度的。我们家乡有一种树,叫杨柳树,长得快得很,一长就长得很高、很快。长,它一直长到色界天吗?不会!它长到差不多就不长了,它有一个限度。为什么长到差不多就不长了呢?就是它这个种子只能长到这个程度,不能再长高了。侭管怎么长,到了这个地方它就停止了。等于我们人,不管怎么保养,就是天天吃人參,也没有用的。到达那个时候,还是不成的,因为我们这个生命它就有一种决定。从前业所引的,现在得到我们这个人的身体,就有一种局限性,有一种限制性。等于我们修了一条马路,看是什么马路,高级的、低级的,它有多少年数,都有这种决定在那裡。这个就是比喻我们的命根,命根就是这个样子。
我们因前面过去的业生下来,使我们这个人可以维持多少时间,一百岁、一百二十岁,就在这个时间之内,它不断的,生命可以一直一直维持,不会断的,我们就叫它命根。命根还在,就是生命还在,但这个命根也是假立的。
己 众同分
云何众同分?谓诸群生各各自类相似为性。
「众同分」,就是众生同类的类似。比方,我们人和人是一类,叫「人同分」。天和天同一类,叫「天同分」。畜生和畜生是一类,鸟和鸟是一类,鱼和鱼是一类。不过,平常大多只讲「人同分」、「天同分」。众生业报所感,生到同一趣当中,虽然业报各各不同,可是样子都差不多;如我们人都差不多样子——同分。所以说「谓诸群生」,这个「群生」就是众生,天、人、地狱、畜生、饿鬼都是的,叫做一切众生。「各各自类相似」,一类一类的,彼此之间一种差不多的、类似的特性,这就叫「同分」。因为有各式各样的同分,叫「众同分」。我们人为什么都差不多的?因为有人同分,就是人的一种类性、共同性。唯识家讲这是不相应的假法,是假有的。
庚 生、老、住、无常
云何生?谓于众同分所有诸行本无今有为性。
云何老?谓彼诸行相续变坏为性。
云何住?谓彼诸行相续随转为性。
云何无常?谓彼诸行相续谢灭为性。
这四个,生、老、住、无常,佛法真正讲「无常」,有时是讲「变化」的意思,但这个地方讲的「无常」,差不多就是「死」的意思。我们也有讲「无常到」,后来慢慢变成无常鬼来了,其实无常到就等于是死亡到,死亡的意思一样。所以,生、老、住、无常,就是生、老、住、死。
佛法之中,拿众生来讲,人也好,天也好,地狱、畜生、饿鬼,都是一样的;生,生了以后,老、住,到最后是死。有些分成三种,把「老」和「住」合而为一,现在这裡把它分开,所以分成四相。约众生讲,叫生、老、住、无常;假使是我们这个地球,那不叫生、老、住、无常了,叫成、住、坏、空。成,这个地球慢慢慢慢形成了,成功了;一个长期的安定维持;慢慢慢慢坏了;到最后,地球也毁了,不见了,就是成、住、坏、空。比方一张桌子,现在造成了;用五年,用十年,都是这张桌子——住;慢慢慢慢坏了;到最后垮了,没有桌子了。世间上的一切,都是经过生、老、住、无常这一个过程,一切都是变化的过程。这四个过程,叫四相,一切有为法就是这四种的相。假使将「住」和「老」合而为一,叫三相。有为法有三相,或者说有为法有四相。众生也好,非众生也好,一切有为诸法,从生到灭的过程,有这四个阶段。
现在这个地方的生、老、住、无常,还是以我们众生来讲。「众同分所有诸行」,上面讲人同分、天同分,畜生、饿鬼,都是一类一类的众生,每一类的众生就是「诸行」。这个地方的「诸行」,和上面讲的相应行、不相应行的「行」意思不同。相应行、不相应行的行,是五蕴当中的行蕴。现在这个地方的「行」字,是广义的「行」,一切生灭变化的法,就是叫做「行」。在我们常识当中,所能见到、所能想到的东西,都是在不时变化过程当中的东西,我们叫做「行」。「行」就是流动的、不断变化的东西,这个「行」有四个阶段,叫做生、老、住、无常。我们众生都想有一个「我」,佛说真正讲起来,众生没有別的东西,就只是「行」。我们这个五蕴和合的身心,五蕴都是行,所以说「众同分所有诸行」。「本无今有为性」,「本无今有」叫做「生」。像我们人,起初当然是由父母和合结生,后来生出来。不过这个「生」,和我们中国人讲的「生」不同。我们中国人讲的生是母亲怀胎十月满足了,生产了,叫做生。某个人家生了个孩子,叫做生。佛法的「生」不是这样子的生,而是父母和合、男精女血结合,一个新生命的开始,那个时候叫做「生」。本来没有,而现在有个新生命开始了,这就叫做「生」。本无今有叫做生,这是「生」的定义。比方这桌子本来没有的,拿一点材料拼一拼,工人再敲敲弄弄的,做成一张桌子,本来没有而现在有了。不过,它不是生命,所以,我们不叫它做「生」,叫「成功」了。所以,诸行的开始叫做「生」。
什么叫做「老」呢?「谓彼诸行相续变坏为性」。就是众同分的诸行,像我们这个五蕴相续,前前后后连起来,可是,慢慢慢慢在变化,慢慢慢慢在变坏,这个就叫做「老」。几岁叫老呢?这个话很难讲。其实我们的机能衰退了,我们身体上所有的能力,无论是消化的能力、思想的能力、血液循环、气力,不管那一种力量,慢慢慢慢地衰退了,我们现在叫做退化,这就是「老」。老了,慢慢露出一头白头发,牙齿掉了,耳朵重听,这叫老的相。真正我们生理的衰退,叫做「老」,所以「老」的定义是「诸行变坏」。我们这个父母所生的五蕴,生了以后,不断相续,一天一天一直一直的连下来,它开始就慢慢慢慢变化了,慢慢变坏了,「老」的意思就是这样。
什么叫「住」呢?「谓彼诸行相续随转为性」,还是这个诸行,不断的相续随转。什么叫「随转」呢?今天这样,明天还是这样,后天还是这样;这叫「住」,没有什么变化。其实,不是没有变化,只是我们身体的能力,比方我们眼睛看的能力、耳朵听的能力,或者是气力,没什么大变化,一直一直这样维持下去,这就叫「住」。「住」的意思就是维持,一直能够维持下去,这叫「住」。
这个「无常」,就是死了。所以,「云何无常?谓彼诸行相续谢灭为性。」这个五蕴诸行相续、相续,相续到那一个时候,相续不下去,崩溃了。像花一样的,谢了、掉了,没有了、灭掉了,这个就叫死,叫无常了。因为我们这个人是活的,我们叫活人,有机的,血液循环、思考,眼看、耳听,样样会。到了那一个时候,这许多都没有了。看看还是一个人,其实已经不是人了,已经死掉了。有眼睛不能看,有耳朵不能听,手还在那裡,也不会张、也不会动,什么都不会了,这个就叫「无常」了,已经「无常」了,已经死了。「死」的定义就是这样。
本来这都是世间上的话,很好懂的,佛法只不过把它解说得清楚一点。什么叫生?什么叫老?什么叫住?什么叫无常?这都是我们这个五蕴生了以后,不断变化,一定经过的,谁也逃不了的。生、老、病、死,那一个逃得了的?没有一个可以说我生了以后不老,永远不老,没有这回事情。所以道教徒想长生不老,这是梦想,颠倒梦想。多活几岁是可以的,没有永远不死的,没有这回事情。以佛法来说,一切诸行不断变化,最后归于消灭。这四个过程就是诸行的四种相——生、老、住、无常。
辛 名身、句身、文身
云何名身?谓于诸法自性增语为性,如说眼等。
云何句身?谓于诸法差別增语为性,如说诸行无常等。
云何文身?谓即诸字,此能表了前二性故;亦名显,谓名、句所依,显了义故;亦名字,谓无异转故。前二性者,谓诠自性及以差別。显,谓显了。
这个地方的「名」、「句」、「文」,实际上是印度文字学最基本的,不过我们中国人弄不懂,时常弄错。文,我们中国人的意思是文章的文;文字,我们就说是一个一个的方块字,可是印度不是的。
我们讲话,这是人、众生才有。有情众生,像我们人,發出声音来,表示一种意义;像狗叫、鸟鸣,我们不懂,其实它裡面也表示一种意思的。名、句、文,就是依这种声音而立的,离开了这种声音,就没有名、句、文。外面的风吹,水流——哗哗哗哗,也有声音,但这种声音是没有名、句、文身的。
什么叫「文」呢?就是字母。学过外文的应该就懂了,比如说英文,A、B这一个一个的字母。我们现在讲的是印度的文法,印度的梵文也是一样有字母的,第一个是「阿」,跟A字差不多。一个一个的字母,这叫「文」。什么叫「名」呢?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起来,就成了一个我们现在普通讲的「字」,但印度不叫「字」,叫做「名」。换一句话,就是成一个词,不管是名词、动词、介词……,成一个词,那个词就叫「名」。一个名、一个名、一个名结合起来,表示一种差別的意义的,这叫「句」,成为一句句子。比方「眼睛」、「耳朵」,这个是「名」,眼睛就是眼睛,耳朵就是耳朵,没有其他的意义在那裡。就是说「火」,或者说「冻」、「冷」,不管说什么,一个词、一个词,就是表示这个意义,这就叫做「名」。但是我们把「名」连起来,把名词、动词、介词等结合起来,就变成一句句子,表示了这个法的某种意义,这就叫「句」。
这个地方举个例子,「名」,「如说眼等」,比方眼睛;眼、耳、鼻、舌这些,都叫「名」。佛法裡时常说「诸行无常」,这是一个句子;假使说「诸行」,那就是五蕴了。诸蕴无常,表示诸行是无常的,这成一个句子了,否则不成句子。比方拿中国话来讲,「录音机」、「眼镜」,都还是一个东西,叫做「名字」。假使说「我的眼镜坏了」,这就成句子了。拆开来单单说「坏」、「我」、「眼镜」的话,不管是名词、动词,都只是一个一个的「名」。
现在我们是發明了文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写文章的,一句一句、一大篇一大篇的写。在从前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释迦牟尼佛说法是嘴裡讲的,所以,佛法所讲的名、句、文身,是专门以声音来讲的。后来的《楞严经》云:「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我们这个世界上的教,以什么为体呢?「清净在音闻」,就是以我们听到的声音来建立的。但是,单单的声音,还是个字母,还是没有意义的。要一个一个单音字母结合起来,拼起来成为一个字,这才表示了一个法。一个字一个字结合起来成个句,那就表示意义。
我们讲话、写文章,一分析的话,都不出于名、句、文身。什么叫「名身」?「身」字最后讲,先解说「名」。「于诸法自性增语为性」,就是对于一一法的自体,用一个声音去表示它,但是,这个法实在是没有这个声音的,这就叫「增语」。以现在的话来讲,这是个符号。事实上这个东西并没有这个语言的声音在那裡面,只是用这个语言去表示它,语言文字都不过是一个符号,这叫做「增语」。好像加一个符号上去,来表示这个法的体性,这个就叫「名」。不要以为这个叫「眼睛」的,它一定是叫「眼睛」,那就错了。假使读英文的就知道了,英文裡决定不会叫它「眼睛」的。至于叫它什么,这世界上各说各的,各人讲各人的话,但是,都是用声音来表示,这全世界的人都是一样的。所以,语言是假有的,不是实在的。可是,语言能表示一切法的自体,这个就叫做「名」。所以,真正讲起来,语言的功用是让我们人与人之间彼此互相沟通、互相表示。不晓得的人,好像把它看得实在得很,其实语言不实在的,千变万化。拿一本大字典来翻翻看,一个字不晓得有多少解说,这样解说也可以,那样解说也可以,从古代到现在,这个字一直在变,没有一定的。现在我们又發明了许多特別的名字出来,它都表示一个意义,都是「增语」,实际上那个东西根本没有这个字眼,这些都是符号。凡是增加,依声音去表示一切法的自性的,比如说「眼」、「声音」、「眼镜」,这个都叫做「名」。
对于「诸法」的「差別,增语为性」,对于一一法上所有的各式各样的种种意义,你表示它的话,这个就叫做「句」了。如同我们这个人,笼里笼统的讲「人」,但是人是复杂的,各式各样的。比方说人的眼睛如何,人的语言如何,人的行为如何,这都成了一句句子。当然,不讲其他的,单单讲「眼睛」,那还是说这个法的自性,是「名」。表示一个法上种种差別意义的,叫做「句」。因为佛法讲「诸行无常」,这裡特別把「诸行无常」做个例子。所以,「名」是表示一个法的自体,「句」是表示这一个法的一种意义。
「云何文身?谓即诸字」,就是许多「字」。这个字,我们现在叫字母,如A、B、C、D等。我们中国的文字不同,是一个一个,一笔一画写的象形字。別人讲的语言是拼音的文字,印度也是拼音的文字,这个「字」,就是我们现在称的字母。「此能表了前二性故」,因为能够表示、显了前面「诸法的自性」、「诸法的差別」这两种性,所以叫做「文」。这两种都是要用「文」来做基础的,如果没有字母的话,什么也不能讲了。这个地方的「文」也好,「字」也好,都是字母的意思。
「亦名显,谓名、句所依,显了义故」,这个「文」、「字」——字母,也叫做「显」,因为名、句都是依它才显了出来。如果没有字母,名、句都没有办法表现出来,所以也叫做「显」。「亦名字,谓无异转故」,「无异转」,这是印度人将讲话的声音,分析出基本的音,形成字母。比方说英文,分成二十六个基本的音,就有二十六个字母。文字字母是属于音声的基本,都分析为几大类,A就是A、不是B,B是B、不是A,一个字一个字都是分开的,彼此之间不能通用的,所以叫「无异转故」。上面说「此能表了前二性故」,下面解释「前二性者,谓诠自性及以差別」。「诠」就是「表示」,名是表示自性的,句是表示差別的,所以称之为「显」。显,就是「显了」的意思。
名身、句身、文身,「身」在印度话就是「迦耶」,就是积聚的意思,几种合起来的意思。印度文字学上有这许多分析的,一个字母,叫「文」;两个字母连起来,就是「文身」;还有三个字母连起来的,叫做「多文身」,加个「多」字。这个地方没有讲到「多」,只有文身。「名」,名字也可以连起来的,比方说「米」、「麦」——米麦,这是两个名词连起来。比方动词,「动」、「摇」——动摇。像这类的,叫做「名身」。假使三、四个以上连起来的,就叫「多名身」。「诸行无常」是一句,「诸行无常,是生灭法。」有两句连起来了,这个就叫「句身」。三句、四句的话,那就叫「多句身」。一篇文章,其实是许多句身慢慢慢慢连起来的。当然,写成文章的话,上面还有许多,可以分成一段一段、一节一节、一章一章的,到最后成为一篇。
这个名、句、文身,本来是印度文字学上的,佛法为什么要讲这个呢?因为佛还是用印度话来讲,当然还是说到这个。经上有的讲佛是一种清净的名、句、文身,或者众生的名、句、文身怎么样,所以阿毘达磨也讲名、句、文身。中国字稍稍不同一点,我们是以方块字为基础,一个字、两个字连起来。一句一句,大体上差不多,不同一点,我们是以一个字为基础的,他们是以一个声音为基础。
壬 异生性
云何异生性?谓于圣法不得为性。
我们中国人叫「凡夫」,佛法的名字叫做「异生」。「异生性」,就是对于「圣法不得为性」,他没有得到圣者的法。「圣法」,佛法裡讲一种清净无漏的智慧、无漏的定、无漏的戒。得到了清净无漏的戒、定、慧,就是圣人。成为圣人,照道理也有名字的,叫「圣性」,得了圣者的性,就是得到无漏的法,不过这裡没有讲。我们凡夫因为没有得到圣人法,在我们的生性裡面,一点点圣法都没有,所以就叫做「异生性」。凡夫之所以成为凡夫,就是这个意义。
到此为止,行蕴讲了,行蕴之中的相应行,就是心所法。不相应行,就是得、无想定之类的这许多法,其中或者是以心来说的,或者以色来说的,有的以心、色来说的,都没有特殊体性,所以说没有决定性,都是假立的。
第五节 识蕴
云何识蕴?谓于所缘了別为性。亦名心,能采集故;亦名意,意所摄故。若最胜心,即阿赖耶识,此能采集诸行种子故;又此行相不可分別,前后一类相续转故;又由此识从灭尽定、无想定、无想天起者,了別境界转识复生,待所缘缘差別转故;数数间断,还复生起,又令生死流转回还故。阿赖耶识者,谓能摄藏一切种子,又能摄藏我慢相故,又复缘身为境界故;又此亦名阿陀那识,执持身故。最胜意者,谓缘藏识为境之识,恒与我痴、我见、我慢、我爱相应;前后一类相续随转,除阿罗汉、圣道、灭定现在前位。如是六转识及染污意、阿赖耶识,此八名识蕴。
这不好懂了,真正要详细讲,讲不了,简要说一些。五蕴当中的最后一个,色、受、想、行、识的识蕴。唯识宗讲识,讲八种识,眼、耳、鼻、舌、身、意六识,第七识叫末那识,第八识叫阿赖耶识,都包括在这个「识蕴」裡面。我们中国人笼里笼统的,一个「心」字就讲完了,当然,虽然也还有其他的名字,普通都没有这种详细的分析。「识」字的定义,就是「于所缘了別为性」。「所缘」,就是境界。「了別」,就是明了、区別。佛法之中,讲识蕴的「识」,就是对于所缘了的境界,能够了別它。能够明了、区別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能够去了別它,这就是「识」的作用。佛法讲要认识一个东西,就要区別,如果不能区別,就不认识。比方看到几个人,能够知道是某人、某人,这是怎么认识的呢?决定是因为这几个人一个一个不同才能认识,假使个个完全一样的话,就分不出来,叫不出来了。一模一样,那能知道谁是谁?所以,这个认识作用,就是瞭解差別,知道这样不同、那样不同,也就是区別、明了。
佛法之中有三个名字,叫「心」、「意」、「识」。先以通的意义来讲,凡是我们这个心识,都可以叫「识」,也可以叫「心」。「心」是采集的意义。比方像蜜蜂到花裡东采一点、西采一点,把它带回蜂窝裡去藏起来,这叫「采集」。我们的心怎么采集的?看到这样、看到那样,喔!这个是这样,那个是那样。看了,慢慢慢慢了別了以后,好像去采了藏起来一样,记起来了,慢慢慢慢知道了,这就叫「心」。心,不能拿我们中国字典翻出来,用我们中国话来解说,那是配不起来的。这都是讲印度文字,印度文裡面这个「心」是采集的意思。也可以叫做「意」,意是一种「思量」的意思,这裡说「意所摄故」,就是属于思量所摄的。什么叫思量?量,本来也是一种比喻,像我们拿个尺量一量多少一样,有一种测度的意思。心理上有思惟、度量这一种作用,佛法的名字叫做「意」。凡是有一种思惟、思量的作用,能明了、区別去认识对方的,叫做「识」。能够认识,而能够把它保藏,这叫做「心」。对境界上去认识的时候,有一种思惟、思量的作用,称之为「意」。总而言之来讲,三种的意义有三个名字,这个是从《阿含经》以来就有的,叫「心」、「意」、「识」。现在,以唯识的意思来讲。
第一项 第八识(心)
「若最胜心,即阿赖耶识,此能采集诸行种子故;又此行相不可分別,前后一类相续转故;又由此识从灭尽定、无想定、无想天起者,了別境界转识复生,待所缘缘差別转故;数数间断,还复生起,又令生死流转回还故。」「最胜」,就是特殊的意义。在「心」来讲,八种识都可以叫做心,都有心的意义,但是以特殊的意义上来讲,这个心就是阿赖耶识,就是第八识。阿赖耶识为什么特別叫做「心」呢?「此能采集诸行种子故」,它能够采集一切诸行的种子,藏在阿赖耶识裡面。所以,讲唯识宗,讲阿赖耶识,就要讲种子。种子,也是一个譬喻。比方说豆子也好,米、麦也好,从种子生出来,将来结果;结这个果,又可以生起种子来,种子是这么一回事。这个地方就说,我们在认识境界的时候,比方用眼睛看的时候,青、黄、赤、白,起个眼识,青、黄、赤、白的影像就潜藏在阿赖耶识裡面,成为青、黄、赤、白的种子。眼识起了这个作用,就叫「现行」。现在起来的活动,刹那过去,刹那灭了,就成为眼识的「种子」,将来青、黄、赤、白之类,再从这裡面现起出来。所以,这个种子识,用现在的话来讲,叫做潜能,一种潜在的能力。我们去看了什么东西,它能将看到的一切化为潜在的能力,藏在这个心的裡面,这就叫阿赖耶识。阿赖耶识采集诸行的种子,所以,阿赖耶识就是将来一切法生起的原因,好像种子生出来一样。
「又此行相不可分別,前后一类相续转故」。阿赖耶识究竟是什么样子?这可没有办法讲了。因为我们现在所想得到的,所能够瞭解的,就是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这六识。这是我们一般人都能够瞭解的,它是在我们心裡表面上的心理活动,裡面还有一种比较深细的心理作用,现在世界上的心理学家研究起来,有的叫做「下意识」,有的叫做「潜意识」。就是在意识之下的,我们好像不晓得有没有,可是存在的,不能说没有的。用种种研究,用种种理论讨论起来,决定有这一种很微细很微细的精神活动存在,佛法的名字叫它阿赖耶识。阿赖耶识是什么样呢?说不出来,因为「此行相不可分別」。像我们的眼识看到什么东西,耳识听到什么声音,这部分我们可以瞭解,可以分析得出来的。但是,阿赖耶识的「行相」,它对于境界去瞭解,行于境界的相,「不可分別」的。为什么不可分別呢?「前后一类相续转故」。说个譬喻,好像高一点的地方有个瀑布,哗哗哗哗哗,冲下来,到了下面,才看得清楚。在上面,它其实前面的水不是后面的,后面也不是前面的,都在变化的,可是望过去的话,看起来始终就是这样,说不出前面是怎样、后面是怎样,分別不出来。看过去是一片,其实是前面的水都到了下面,后面的又来了,前后是不同的,可是我们看不出来,看起来只看见一片。前后看起来一模一样,可是,刹那刹那不同的;虽然说不同,可是看起来一直一直都是这样。阿赖耶识的行相不可知,所以不可知,它「前后一类相续转故」。所以,大乘经裡叫相续恒转「如瀑流」,不断不断的转,好像瀑流水一直冲下来一样。它不断地变化,可是我们不能瞭解,看起来它好像是完全一模一样的;看起来是一样的,其实是不断地变化。我们这个微细的心识也是这样,前前后后一直不断的相续流转,不断的变化,可是「一类相续转故」,前后是一类,看起来好像还是一模一样的。《成唯识论》裡面讲「不可知执受」,「不可知」,就是这个地方「此行相不可分別」的意思。那么,既然说不可知,怎么晓得呢?仔细研究起来,这个东西非有不可的,都是很微细很微细的潜藏在我们心识裡面。
「又由此识从灭尽定、无想定、无想天起者」,得灭尽定、得无想定、生在无想天的人,六转识都不起了,都没有了。得到了灭尽定的话,连第七末那识都不起了。但是,还是一个活人,他裡面的阿赖耶识还是一样不断不断地相续而流。因此,我们称之为「无想」的,都不过是指六识来讲的。等到从灭尽定起来、从无想定起来、从无想天死了以后再起来,又起这个心的时候,「了別境界转识复生」,就是了別境界的六种转识又生起来了。「待所缘缘差別转故」,所缘的因缘,各式不同,假使有色,眼识起来了;有声音,耳识起来了;有香,鼻识起来了。「转」,是依此而起的意思。眼、耳、鼻、舌、身、意识,叫做了別境界的识,是依阿赖耶识而生起的,所以叫做「转识」。了別境界的转识又生起来了,生那一个识呢?不一定,看所缘的境界差別而转。起来的时候,普通都是意识,接下来,有声音,就听声音;有颜色,就起眼识;这六种识,各各差別。
「数数间断,还复生起」,得了无想定、生了无想天,前六识都不起了,裡面其实阿赖耶识还是一直一模一样的,所以,还是一个活人,到了时候,又起来了。「又令生死流转回还故」,「回还」,就是轮回;生死流转回还,就是我们中国人所讲的轮回。生了又死、死了又生,生了又死、死了又生,这也是依阿赖耶识而建立的。我们普通向来都这样讲,比方说一个人快要死了,普通眼睛都已经看不到了,他的眼识已经没有了。慢慢慢慢的,耳朵也听不到了,耳识也没有了,鼻识也没有了,话也不会讲了。呼吸还在,身上还有热气,活还是活的,那他知道什么吗?有的还有一点知道,有一点感觉。到最后,呼吸断了,热气消了、没有了,这就表示阿赖耶识也不起了,那就死了。最后,阿赖耶识离去了,就死定了。生,是怎么生呢?假使说中阴身的话,在父母和合的时候,中阴身(就是阿赖耶识)最先入胎,在父精母血相结合的时候,一刹那现起,这个新生命现前。所以,〈八识规矩颂〉裡面有一句话,叫「去后来先作主公」。我们死,要离开的时候,它是最后;我们要生的时候,它在最前面。这是什么呢?叫阿赖耶识。「又令生死流转回还故」,我们死了又生、生了又死,死了又生、生了又死,都是依阿赖耶识在那裡流转回还的。到真正解脱生死的时候,阿赖耶识也灭了;这没有说明,但可以表示这个意思。以《成唯识论》来讲,阿赖耶识灭,到最后究竟解脱成佛。阿罗汉的话,也是要灭阿赖耶识的,生死流转这就还灭了。
识蕴,就是心、意、识,这三个名字有共同的意思,但是也有各自特殊的意思,现在以特殊的意义来讲。以特殊的意义来讲,心,就是阿赖耶识,八识当中的第八识。上面已经讲许多阿赖耶识的作用,现在对于阿赖耶识这个名字再加以解说。「阿赖耶识者,谓能摄藏一切种子,又能摄藏我慢相故,又复缘身为境界故;又此亦名阿陀那识,执持身故。」「阿赖耶」是印度话,以中国话翻译,玄奘法师翻做「藏」,所以「阿赖耶识」就是「藏识」。这个「藏」,古代的人翻做「宅」——房子;或者翻做「窟」——洞,就是东西可以藏在裡面的,所以叫做阿赖耶识。
阿赖耶识为什么叫「藏」呢?有三个意义的解释。一、「谓能摄藏一切种子」,一切法是依种子而生起的,一切种子都含藏在阿赖耶识裡面,所以叫阿赖耶识为「藏识」。比方我们平常说造业,业就是业种子,是一种潜在能力,就藏在阿赖耶识裡面。不一定单单讲业,一切法,就像上面讲的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这一法一法都是种子,也都包含在阿赖耶识裡面,所以阿赖耶识又叫「藏识」。
第二个定义,「又能摄藏我慢相故」。众生是执著我的,佛法讲生死的根本就是著我。「我」当中,最后的一种叫「我慢」,是上面讲过的七种慢裡面的一种。我们每个人都是以自己为中心,有生存的意志,人人都要我一直生存下去。这个「慢」是属于一种意志性的,所以,「我慢」就是一种我永远永远存在的要求。其实,并没有「我」,是下面要讲的第七识,把阿赖耶识看错了,把它看成「我」的样子来执著它。所以,最根本的执著我,不是执著別的,就是执著阿赖耶识。阿赖耶识从来没有断的,而且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模一样,好像哗哗哗哗冲下来的瀑布一样,望过去,一片水像是一片布,好像没有动一样,实际上是生灭无常的,全部是变异的。因为阿赖耶识好像是不动的、不变的,好像是一个一样的,所以就执著它是「我」。因为最后的根本执我,就是执著阿赖耶识,所以这裡说「又能摄藏我慢相故」——成为「我慢」所执著处。执著阿赖耶识为我,这个就叫摄藏我慢相。这个「藏」字,带「执著」的意义,但是,并不是阿赖耶识自己执著自己,是別人执著。
「又复缘身为境界故」,这是第三个意思。我们这个身体,是阿赖耶识所缘的。比方身识,身识所能够瞭解的是「触」,不是能够缘这个身根的。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根,这内身的一切,是阿赖耶识所瞭解的,不过它这个瞭解是微细又微细,我们一般人不能瞭解。所以,真正修行的人,到最后的时候,在最微细处,才能够体解出来的。我们不太能瞭解,但是这个身,是为阿赖耶识所缘的,阿赖耶识缘这个身为境界。所以,《解深密经》云:「于身摄受藏隐,同安危义故」。有了我们这个身体,就有阿赖耶识;没有阿赖耶识,就没有我们这个身体。为什么呢?就死了。所以,活的身体与阿赖耶识不分离,阿赖耶识好像在这个身体裡面,和这个身体同存同亡一样,共同安危的。身体好,它也存在;身体坏了,它也不存在。所以,它也有摄藏的意思,也有缘这个身为境界的意思。
「又此亦名阿陀那识,执持身故。」阿赖耶识还有一个名字,叫「阿陀那识」。阿陀那,是印度话,就是「执持」的意思。阿赖耶识「执持身故」,它执著我们这个身体,好像把身体拉拢,使身体成为一个整体的有机的活动。因为有阿赖耶识的作用在裡面执持身,所以给它取个名字叫「阿陀那」,其实「阿陀那」就是「阿赖耶」,这是异名。阿赖耶识有好几个名字,普通都叫「阿赖耶」。到这裡,心讲过了,特殊的心——最胜心。
第二项 第七识(意)
「最胜意者,谓缘藏识为境之识,恒与我痴、我见、我慢、我爱相应;前后一类相续随转,除阿罗汉、圣道、灭定现在前位。」以通泛的意思来讲,六识都叫「意」。以特殊的意义来讲,唯识宗讲这个「意」最特殊的,有「末那」的意义的,叫第七末那识。「末那」就是「意」的意思,就是第七识。
每一个识,都有一个所缘的境界,眼识缘色,耳识缘声,阿赖耶识缘身为境界,末那识是「缘藏识为境之识」,就是缘阿赖耶识。因为阿赖耶识前前后后不断,前前后后看似一模一样,它就执著这个就是「我」。所以,真正执著我的,不是阿赖耶识,阿赖耶识是被执著的。第七识才是能够执著的,执我的是第七识,所以叫「缘藏识为境之识」。
阿赖耶识,在佛法叫做「无覆无记」,它是生死有漏法,但是不能说善说恶的。末那识虽然也不能说善说恶,但它毕竟是与烦恼相应,所以叫「有覆无记」。这个「恒」,是从来不断,一直如此的。它一直都是与我痴、我见、我慢、我爱这四种根本的重要烦恼相应,换一句话,有这个末那识,就有我痴、我见、我慢、我爱。痴、见、慢、爱这四种烦恼,上面都讲过的,这裡特別多加个「我」。我痴,就是对于「我」不瞭解,不瞭解有我无我,以为有我。我见,就是执著有我。我爱,就是爱著这个我。我慢,是依我而起的一种高慢、一种自尊心。生死意志最根本的地方,就是在这裡。所以,真正要了生死、得解脱,就要将末那识裡面的我痴、我见、我慢、我爱彻底解决了,就解脱了。
「前后一类相续随转」,普通凡夫众生,可以说无始生死以来,第七末那识就一直一直跟著阿赖耶识转,相续而来没有间断的。不过,它是可以在三个位子上断的:阿罗汉断,圣道断,灭尽定现在前位断。到了阿罗汉,我痴、我见、我慢、我爱这些烦恼彻底断尽了,第七末那识也就断了,这个断是究竟断。第二个叫圣道,比方修行的人证初果,我们叫开悟。当真正开悟证初果,无漏智慧起来,圣道现前的时候,末那识暂时就不起了。不过,这还没有彻底解决问题,等到出定以后,末那识就又起来了。另外还有一个不起的时候,就是「灭定现在前位」,灭尽定的程度,比初果还要高一点,或者是证了三果不还果的人,他可以生灭尽定。一入灭尽定的时候,末那识就不起了。无想定是六识不起,灭尽定是六识与七识都不起,所以第七识在这三个位子上不起作用。到阿罗汉,就彻底解决,根本断了;其他的,断了还要起来。
第三项 前六识(识)
「如是六转识及染污意、阿赖耶识,此八名识蕴。」「六转识」,我们普通叫「六识」,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六识。「转」是生起来的意思,依阿赖耶识、依末那识而起的,所以叫「六转识」。「染污意」就是第七识末那识,因为这个意与我痴、我见、我慢、我爱相应,叫不清净的染污意。换句话说,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六识,还有一个「染污意」,加个「阿赖耶识」,这八个,就是「识蕴」。
第六节 蕴的意义
这裡,把五蕴的「蕴」字再解说。这个地方是约色来讲,其实,色蕴是如此,受蕴、想蕴、行蕴、识蕴,都一样是这个定义。
「问:蕴为何义?答:积聚是蕴义。」五蕴,从前我们很多古代的人翻做「五阴」,引起很多错误的解释。鸠摩罗什翻做「五众」,意思差不多了。「蕴」,是积聚的意思。种种积聚拢来,合在一块,成为一类,这就叫「蕴」。比方我们吃菜,不管什么菜,各式各样的菜,我们堆成一堆的话,就是「菜蕴」,就是「菜聚」。
色蕴有那些意义的「蕴」呢?「谓世间相续、品类、趣处、差別色等,总略摄故」。相续的色、品类的色、趣处的色、差別的色,各式各样的色,「总略摄故」,总而言之,叫它做「色蕴」。下面引经来解说,「相续」、「品类」、「趣处」、「差別」这些意义,就是在这经上解说。「如世尊说:比丘!所有色,若过去、若未来、若现在,若内、若外,若麁、若细,若胜、若劣,若近、若远,如是总摄为一色蕴。」经上就是这样讲,看了很不好懂。「谓世间相续」,因为世间的有为法是前前后后连起来的,是前后相续的,所以就分成三类——过去、现在、未来。色法也是相续而来的,有现在虽然看不到,但曾经有过的过去色;还没有生,未来要生起来的未来的色;现在正在显现的,叫现在色。将色分成过去、现在、未来这三类,所以说色有过去色、未来色、现在色。
其次叫「若内、若外」,可以做两种解释。比方我们人这个身体,叫内色;山河大地,叫外色。可是也不一定这样讲,也可缩小范围,就在我们这个人身上讲。比方外表我们眼睛看得到的,在我们表面上的,这个是外色;在我们裡面的血液循环、胃液在消化、代谢,裡面这些东西,叫内色。这个内色、外色,就是有内、外这两大类,所以「品类」就是指「若内、若外」。
下面说「若麁、若细,若胜、若劣」,就是上面讲的「趣处」。佛法之中,说我们生死轮回、流转生死,在那裡轮回呢?在三界五趣。五趣,或者在天上的天趣;人间,是人趣;饿鬼,是鬼趣;畜生,是畜生趣,这畜生趣范围很大,天上飞的鸟,鱼、虫等,都包括在内;另外一种是地狱,就是地狱趣。或者有的说是六趣,加个阿修罗。不过,普通唯识法相都是讲五趣。五趣都有色,但这裡面很有差別,有麁的色、有细的色,有殊胜、很好的色,有不太好的劣色。像我们人间的色是很麁的,生在天上的色比较细微,特別是生到色界天上的色,细微得很。经上曾经讲过一件事情,一位佛弟子,从佛听法、修行,后来死了,生到色界天。他想一想,我怎么能够生到色界天来呢?都是因为佛的慈悲,我听佛说法,佛指导我修行,我要去感谢佛。他就从色界天下来,到祇树给孤独园来见佛。来了以后,因为他的身体很微妙很微细,细得站不住,像个影子一样的,佛就叫他现起欲界的色。他一现欲界的色,这才像我们普通人的样子,向佛礼拜。可见色界天的色很微细,我们这个色是很麁的,这是讲「麁」和「细」。一种是「若胜、若劣」,以欲界来说,我们人类的色不太好,但如果在地狱裡,那个色还更坏、更差。假使拿我们人间的色来比欲界天的色,欲界天的色比我们好多了。拿色界天来比的话,初禅天比欲界天好,二禅天比初禅天还要好,一步一步好,所以叫「若胜、若劣」。色法有胜的、有劣的,有麁的、有细的,所以上面讲「趣处」,就是指生在生死五趣当中,这个色有麁、有细,有胜、有劣。
「若近、若远」,远可以说是山河大地,近是靠近身边的事情。但是,也可以以我们这个生命外面的,再说到裡面的。这都是约色有远有近的这种差別,所以就是上面说的「差別」。
在这积聚当中,有约相续来说若过去、若未来、若现在;以品类来说若内、若外;以趣处来说若麁、若细,若胜、若劣;以差別来说若近、若远。所以,佛在经上这样讲,其实是以这个意义解说的。凡是同一类的,范围、总结,有总名称的,叫做「蕴」。所以,佛简单的讲,一切法分成五大类——五蕴。因此,这不一定是讲色,受、想、行、识蕴,这裡虽然没有讲,但都是这样。比方讲受蕴,佛一样也是说:「比丘!所有受,若过去、若未来、若现在,若内、若外,若麁、若细,若胜、若劣,若近、若远,如是总摄为一受蕴。」
这论虽然叫《大乘五蕴论》,但五蕴讲好了,讲十二处、十八界,这在佛教裡面叫「三科」。佛说法,平常总是五蕴、十二处、十八界这样讲。其实,懂得了五蕴以后,十二处、十八界稍微一点不同就是了。
校注
【经文资讯】《印顺法师佛学著作集》第 44 册 No. 42 大乘广五蕴论讲记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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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五蕴」,是佛法之中最基本的一个法相。「佛说五蕴」,这是总标,「谓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五蕴是什么呢?那就是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这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