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道集说(卷之四)

上蔡曰学佛者欲免轮囘是利心私而已矣此心有止而太虚无尽必为轮囘推之于始何所付受其终何时间断且天下人物各有数矣(上蔡——谢良佐)

屏山曰佛说轮囘爱为根本有爱我者亦爱湼槃不知爱者真生死故何利心之有彼圆觉性非作非止非任非灭无始无终无能无所岂有间断哉故众生本来成佛生死湼槃犹如昨梦梦中人物岂有数乎上蔡梦中之人犹作梦语终不识圆觉认为太虚悲夫

上蔡曰目视耳听 见于作用者心也自孔子没天下学者向外驰求不识自家宝藏被他佛氏窥见一班半点遂将擎拳竖拂底事把持在手敢自尊大轻视中国学士太夫而世人莫敢与争又从而信向归依之使圣学有传岂至此乎

屏山曰诸子知目视耳听为心尔亢仓子耳视而目听其知之乎阿那律无目而见难陀无耳而听摩诃迦叶久灭意根圆明了知不因心念必不知也而况佛说身心皆为幻垢正如孔子之废心而用形迳造四绝之妙颜子屡空而未达子贡多学而不识者上蔡果得其传乎中国学士大夫不谈此事者千五百年矣今日颇有所见岂非王氏父子苏氏兄弟之力欤自家宝藏自家不识为隣翁指似憎而诟之痴儿亦不忍为也

上蔡曰仁者人也活者为仁不知痛痒为不仁学佛者知此谓之见性遂以为了终归妄诞圣门见此消息必加功焉

屏山曰佛者有言无为虽真趣之则道果难证有为虽偽弃之则功行不成故三贤将满加行初圆八地以前无功未至理则顿悟无刹那间事则渐除有僧祇刼谢氏为伊川所传不敢謦欬死于语言矣果知痛痒否乎

上蔡曰人之气禀不同颜子似弱孟子似强孟子壁立万仞非恁地手脚撑住此事不去虽然犹有大底气像未能消磨尽所以见他未至圣人之地位不然藐大人等语不说出来

屏山曰此伊川语也他人之唾其可食乎正孟子所谓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剑去远矣尔方刻舟孟子之所以为孟子者其可见耶为出于气禀蔽于诐而陷于邪

上蔡曰诸子百家人人自生出一般见解欺诳众生圣门得天理故敢以天自处佛氏却不敢恁地做大明道尝曰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拈出来

屏山曰禅者有言尽法界是沙门一双眼更须瞑却有何见解众生与诸佛一口吞尽唤甚作天理天理圆无尽矣可惜明道拈弄出来止有天理二字而已呜呼

上蔡曰世上说仁只管著爱上怎生见得仁只如力行近乎仁关爱甚事吕晋伯因悟曰公说仁字正与尊宿说禅字一般

屏山曰仁固非爱爱岂非仁仁者自生分別去禅远矣

上蔡曰老子见得错了只如失道而后忘等语那裡有许多分別

屏山曰此数字者未有老子时正自不同岂是渠分別耶

上蔡曰吾曾问庄周与佛何如伊川曰周安得比他佛佛说直有高妙处庄周气象大故浅近如人睡初觉时不见上下东西指天说地怎消得恁地他只是家常茶饭逞个甚么

屏山曰程子之法梦魇几死嗔人惊觉岂知家常饭味乎

上蔡曰吾尝历擧佛说与吾儒同处问伊川伊川曰恁地同处多只是本领不是一齐差却为不穷天理只将拈匙把筋日用底便承当做大事小事任意纵横作用便是差处私处为问何故是私曰把来做弄便是做两般看了将此事横在肚皮裡一如子路冉子相似便被他曾点冷眼看破只管对春风吟咏浑没些能解岂不快活

又如子路有做好事底心颜子參彼已孔子便不然更不作用

屏山曰谢子所问于程氏者是渠室中事也其所见处甚高正中拙禅和弄精魂之病虽然释迦既死天下太平达磨未来此方已有本色宗师寻常语话佛之一字尚不喜闻如有妙解直须吐却透云门之二关出曹山之三堕随波逐浪已是廉纤戴角披毛又成渗漏著衣吃饭之日用担柴运水之神通元无伎俩谁敢承当鬼神尚不能窥见王老师天魔亦寻伺不著金刚脐丛林如海夫岂无人程子冷眼看他不破即吾夫子饭食日用中庸之妙洒扫应对君子之传也程子果得之乎

上蔡曰佛说直下便是动念即乖此是乍见孺子已前底事乍见孺子底吾儒唤做心地便唤做前尘妄想见得本高吾儒要就上面体认做工夫他却一切扫除说大乘顿教一闻便悟须是颜冉已上底姿质始得乍见孺子底心是自然底天理怎生扫除得

屏山曰陋哉谢子之言也观音以大悲为名弥勒以慈氏为首岂以乍见孺子者为妄想乎所谓动念即乖正恐谢子如此分別尔大乘菩萨念念度阿僧祇众生不见一众生得度者正当乍见孺子时也儒者果体认得此心直下便是岂太高耶不做工夫更无扫荡虽非颜闵一听此说将有径悟者乎

上蔡曰佛大概私心学佛者欲离生死要度一切众生亦是为自己發愿那一个不拈香礼佛儒者直是放得下更无多事

屏山曰佛者无心亦无生死无众生可度亦无發菩提心者拈香礼佛无所不可谢子放下此心却成多事矣

上蔡曰人死时气尽也予尝问明道有鬼神否明道曰道无儞怎生信道有但去寻讨看横渠云这个是天地间妙用这裡有妙理于若有若无之间须断直得去不是鹘突自家要有便有要无便无始得鬼神在虚空中辟塞满触目皆是为他是天地间妙用祖考精神便是自家精神

屏山曰明道之说出于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横渠之说出于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上蔡之说出于盛哉鬼神之德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三子各得圣人之一偏耳竟堕于或有或无若有若无之间不免鹘突子观圣人之言各有所主大抵有生有死或异或同无生无死非同非异人即有形之鬼鬼即无形之人心有即有心无即无耳圣人复生不易吾言矣

上蔡曰吕与叔常患思虑纷扰程夫子答以心主于敬则自然不纷扰矣

屏山曰仆欲易伊川一字心主于镜则自然不纷扰矣

上蔡曰血气之属有阴阳牝牡之性而释氏绝之何也

屏山曰饮食男女正血气耳性何与焉故饥则思饱饱则厌壮则喜老则倦性无变易岂有此耶血气方刚人能戒之人不能戒其去禽兽无几矣世有辟谷而斋居者岂遂丧其性乎以女子为难养故孔子三世而出孟子恶败而去妻瞿昙氏去其嫔嫱而有革囊之喻蜜刃之说犹世俗有烝通之奸亡国丧家以杀其身者踵相接也仁人君子忍为此言乎

上蔡曰释氏以性为日以念为云去念见性犹去云见日释氏之所去正吾儒之所当事者释氏不穷理以去念为宗

屏山曰佛以妄念翳其真心故有此喻真心發光为正念名佛出世谁能去之故《维摩经》以贪爱为母无明为父若去无明与贪爱者名为杀佛父母《首楞严》亦谓令汝速登解脱即汝六根更非他物此吾儒之所当事者但恐未见真心耳非穷理者不知也

上蔡曰吾儒以名利关为难透释氏以声色关为难透

屏山曰释氏以生死关为难透名利声色其犹肤垢耳

上蔡曰释氏指性喻天故蠢动含灵与我同性明道谓吾儒虽若与释氏无异然而不同

屏山曰凡有血气之属其心识不相远也上古神圣之人知之吾儒与释氏之道本同其教不同耳以其不同是以同也程子亦以性为天天其有异乎

上蔡曰登徒子不好色而有滛行色出于心滛出于气

屏山曰既有不好色而[泳-永+(瑶-王)]是气血也非心也明矣

上蔡曰伊川曾问某近日事何如某对曰天下何思何虑伊川曰是则是有此理贤者却發得太早当见得这个事经时无他念终有不透脱处若不得他一句救援便入禅家去矣闻此语后二十年不敢道「何思何虑」

屏山曰列子学于壶丘子也三年心不敢念利害口不敢言是非始得一盻六年心更念利害口更言是非始得一笑九年横心所念更无利害横口所言更无是非始并席而坐至于口如耳耳如目目如鼻即造乘风之妙此入道之阶也奈何以少时无他念为禅乎

上蔡曰释氏与吾儒须认取精微最非同非不同处才有私意便支离

屏山曰精微之理无同无异有支离处即私意耳

上蔡曰释氏有言不怕念起只怕觉迟岂免念起须识念起时

屏山曰此念起时已变灭矣须欲识认其可见乎学者试思之

上蔡曰吾儒下学而上达穷理之至自然见道以我为天也佛氏不从理来故自不信必待人证明然后信吾儒从裡面做岂有不见佛氏只从外见之却不肯入来做不谓佛氏无见处

屏山曰孔子游于方内诉流而上老子游于方外沿流而下至于瞿昙氏则无上无下无内无外无来无去亦无见处大包太虚而有余细入微尘而无间同天同人非天非人以其言大有迳庭故其徒必相订正真偽之襍间不容发果有所得如双鉴然非自信也恐高谈自欺误学者耳

上蔡曰佛之论性如儒之论心佛之论心如儒之论意循天之理但是性不可容些私意才有私意便不能与天为一

屏山曰性如水也心如海也意如沤也此天理之自然者岂不了然初无同异沤生沤灭其如海何儒佛妙处皆无私意

上蔡曰敬是常惶惶法心齐事事放下其理不同

屏山曰见道者敬即是观是慧是照是无上菩提齐则是止是定是寂是大般涅槃了无差別如未见道敬即无明齐即无记正孟子之所谓助长与忘固不同矣

上蔡曰释氏所以不如吾儒无义以方外一节义以方外便是穷理释氏以理为障碍然不可谓释氏无见处但见了不肯就理诸公不须寻见处但且敬以穷理

屏山曰佛以八万四千尘劳烦恼为八万四千清凉解脱法门岂无义以方外一节以谓理为障乎果有所见事事无碍无非理也何所就耶如无所见敬以防心可矣其能穷理乎学者欲有所见不必他求我无所见即无不见矣

上蔡曰古人千言万语许多模样只要一个是字

屏山曰古人千言万语许多模样只没一个是字

上蔡曰邵尧夫问今年雷起甚处伊川曰起处起邵愕然

屏山曰此正滑头禅者之葛藤耳尧夫之易数未可轻也

上蔡曰儒异于禅正在下学矣

屏山曰禅同于儒止在上达处矣其可不知之乎

上蔡曰摠老尝问默而识之是识个甚无入而不自得是得个甚

屏山曰上蔡常记总此语而无所畣(答)其意欲学者自求之也今特表而出之

元城曰孔子佛之言相为终始孔子之言毋意毋必毋必毋固毋我佛之言曰无我无人无众生寿者其言次第若出一人但孔子以三纲五常为道故色色空空之说微开其端令人自得尔孔子之心佛心也假若天下无三纲五常则祸乱又作人无噍类矣岂佛之心乎故儒释道其心皆一门庭施设不同耳如州县官不事事郡县大乱礼佛诵经坐禅以为学佛可乎

屏山曰元城之论固尽善矣惜哉未尝见华严圆教之旨佛先以五戒十善开人天乘后以六度万行行菩萨道三纲五常尽在其中矣故善财五十三叅比丘无数人耳观音三十二应示现宰官居士长者等身岂肯以出世法坏世间法哉

梁武帝造寺度僧持戒舍身尝为达磨所笑摩尊者谓宋文帝王者学佛不同匹夫省刑罚则民寿薄税敛则国富其为斋戒不亦大乎惜一禽之命辍半日之飡匹夫之齐戒尔此儒者学佛不龟手之药也

元城曰古今大儒著论毁佛法者盖有说也且彼尾重则首轻今为儒佛弟子各主其教犹鼎足也今一足失可乎则鼎必覆矣所谓佛法凡可以言皆有为法有成有败物极则反佛法太盛不独为儒病亦为佛法之太祸也彼世之小儒不知此理见前辈或毁佛法亦从而诋之以谓佛法皆无足取非也士大夫多以禅为戏此事乃佛究竟之法岂可戏而为一咲之资乎此亦宜戒

屏山曰刘子之言深中强项书生之病矣虽然其父报仇其子必却是亦先儒之过也圣人之道无首无尾过虑尾重而首轻吾谓不如首尾之相救也三圣人同出于周固如鼎足然偏重且覆乌可去其一乎韩子之时佛法大振于吾儒初无所损今少林之传将绝而洙泗之道亦如线矣唇亡齿寒之忧可立而待也悲夫

元城曰所谓禅一字于六经中亦有此理佛易其名达磨西来此话大行佛法到今果弊矣只认色相若渠不来佛法之灭久矣又上根聪悟多喜其说故其说流通某之南迁虽平日于吾儒及老先生得力然亦不可谓于此事不得力世间事有大于死生者乎此事独一味理会生死有个见处则贵贱祸福轻矣老先生极通晓但不言耳盖此事总系利害若常论之则人以为平生只谈佛法所谓五经者不能晓生死说矣故为儒者不可谈盖为孔子地也又下根之人谓寂寞枯槁乃是佛法至于三纲五常不肯用意又其下者泥于报应因果之说不修人事政教错乱生灵涂炭其祸盖不可胜言者故其平生何曾言亦本于老先生之戒也

屏山曰元城之说为佛者虑尽矣为儒者虑似未尽也佛书精微幽隐之妙佛者未必尽知皆儒者發之耳今已章章然已或秒而不传其合于吾书者人将谓五经之中初无此理吾圣人真不知有此事其利害亦非细也吾欲尽發其秘使天下后世其知六经之中有禅吾圣人已为佛也其为孔子地不亦大乎彼以寂寞枯槁为佛法以报应因果废人事或至乱天下者正以儒者不读其书为所欺耳今儒者尽發其秘维摩败根之议破落空之偏见般若施身之戒攻着相之愚夫上无萧衍之祸下无王缙之惑矣虽极口而谈著书而辨其亦可也学者其熟思之

元城曰看经者当知其义但寻文逐句即生诽谤如《法华》云念彼观音力刀寻叚叚坏言其性也见《楞严经》故祖师将头迎白刃如剑斩春风耳此理喻人不致谤佛也

屏山曰刘子诚辩矣虽然理中有事性即是相匪测也佛说不可思议思议求之或未尽善

元城曰系词亦有非孔子之言如在传穆姜之言元亨利贞之说是也

屏山曰欧阳子之遗毒也学者其吐之不然或杀人矣穆姜虽有此语孔子删定之即孔子语也

元城曰温公著论诋释氏云其妙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也某问如何是妙无我千经万论只辨一个我字又问如何是诞其言天堂地狱不足信今王法虽至杀戮不能已之恶人苟有不肖之心自弁其命何所不可佛之设此俾人易恶而向善耳且邹衍谓天地之外如神州赤县八九庄子言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凡人耳自所不及安知其无公曰吾欲扶教尔

屏山曰元城与司马君实如父子然故心术之發无有所隐此言固善虽然元城之疑未尽君实之情亦太矫矣吾圣人六经中皆有此意眛者弗知耳必欲扶教此说其可诞乎

元城曰若由中道则无时不正释老之道皆未免入邪

屏山曰苟有意于中正即入于邪矣惟学道者知之


校注

[A1] 妄【CB】忘【补编】
[A2] 但【CB】伹【补编】
[A3] 妻【CB】㛣【补编】
[A4] 但【CB】伹【补编】
[A5] 壶【CB】[壶-士+右]【补编】
[A6] 敛【CB】歛【补编】

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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