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之道

近年来由于弘法的因缘每与学佛的同道或留心中国文化的朋友谈到佛法与儒学的同异但我只是专心佛法对儒学并无深切的研究所以虽说到一些一定也难于恰到好处我觉得佛法与儒学在其文化背景学理来源及其要求实现的究极目的显然是不同的但在立身处世的基本观念及修学的历程上可说是大致相近的如现在要说到的「修身之道」——为人以修身为本以修身为关要就是儒佛非常一致的问题

一 儒佛之道大同

修身为本之道

被看作「初学入德之门」的《大学》上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这是说无论是谁想不失却人的本分想为君子希贤希圣或者齐家治国平天下都要从修身做起如孔子说「君子求诸己」孟子说「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所以子路问君子孔子也就告诉他「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

修身就是修己在梵语中「迦耶」译为身是积聚的意思身有广狭的不同含义指皮肤的感觉官能名为「身根」近于触觉神经指眼舌等生理组织名为「根身」与习用的身体一词相近统指身心的综合体就是个人或个己如佛法常说的「我见」其实就是「身见」儒者所说的修身或修己当然指第三义的修治自我说如误解为身体那修身就成为修精炼气的方士道了

依儒者看来希求世界和平社会安宁国家富强家庭和乐这决不但是發展物产或者改革政治或者严密控制人民所能济事的这必须重视自身的修养尤其是从事政治的人修身更觉重要不能以身作则一味要求別人或者觉得都是別人不好那是不对的所以孔子说「子欲善而民善矣」「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孟子也说「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这一观点与佛法完全一致佛法有打牛的譬喻如牛车不动了那应该打牛不应该打车就是说重视自己的身心修治外在的一切问题才能因而得到解决说到自己心是更根本的所以儒者说修身要推求到正心诚意致知的本源而佛法说到人生(众生)的净化世界的净化时也归结到心说「心净则众生净」「心净则国土净」说到心并非离开当前的自己而只是把握自己的最紧要处而已

佛法及儒家同以修身为本从自身而探求到自心以此为进德成业解决问题的关键这不像西方的唯物论者从环境从物质出發而想从物质与经济的制御中去求解决也不像西方的神教者以神为本而想从求神怜愍求神救赎中解决问题唯物论与神意论者都不是直从自己的当下去求解决而引导人心去驰逐那空虚的物质渺茫的神灵修身为本的文化才是尊重人性的真现实者

儒佛一致的修身之道是有修学次第的从平凡的人身向上修学达到高明究竟的地步当然要有次第要遵循渐入的程序《大学》说「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这是怎样的重视次第「登高自卑行远自迩」原是不容躐等的佛法也是一样佛说「佛法如大海渐入渐深」两晋以前印度传来的佛法始终的渐学而渐悟或顿悟宋代的竺道生首唱渐学的大顿悟说以为一悟就究竟成佛到后来有的索性专提顿悟撇开渐学使人一下就走那「蚊虫咬铁壁无有下嘴处」的工夫其实佛法也是重视次第的如唐代的唯识学就有《大乘入道次第章》佛法在西藏有著名的《菩提道次第》也就是证入涅槃的道次证入有渐入的顿入的但从道的修学历程说是不能没有始终先后的现在要说到的修身之道就是依先后的道次来说

大人之学

修身为本的大学朱子说是「大人之学」什么是小人与大人呢孔子每以君子与小人对称如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孟子却有时以大人与小人对称如说「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在古代君子或大人指人君及卿大夫说大人与小人的对称也就是君侯卿大夫与细民——老百姓这一对称一直沿用到清季明明德于天下的大人之学实在是政治哲学儒者理想的政治著重在从政者的自修其身以身作则从自身的德学来化导平民所以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这样小人不一定是坏人只是局限于生活利益而不能本著德学来利益广大人群所以樊迟问稼问圃孔子就不免慨叹说「小人哉樊须也」

大人君子的大学本是执政者的政治学所以被看作「尧周公之道」但孔子以来道学民间化政治不只是贵族的政治布衣卿相也起来了这样没有从政的平民也有学习政治的而有了修身为本的政治学却不一定有从政的机会于是乎从政的君子与大人渐演为修身立德的君子与大人小人也不再等于平民而成为醉心私利者的別名

大学可解说为大人之学那小学也可说是小人之学吗古代原有小学与大学的学制初入小学学习文字(所以称文字学为小学)学习洒扫应对也就是对父兄宾客的礼节与日常家庭生活的学习等到进入大学近于孔子的六艺教育也就是德化为本的政治学小学与大学原是始终一贯的但学者不免有偏颇的趋势孔子对子夏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这是分儒学为二小人的与君子的子游批评子夏说「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大抵子夏是重文学的他的门人也都是重文学与礼仪的孔子警告他子游批评他想必他的学风犯了忽略自修其身的大学精神而专在文学礼仪上著力子夏自辩说「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也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別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终者其唯圣人乎」子夏的意思是这是一般的根性如此也许有停滞于初小而不能终进于大道的但这是没法的事如草木有大小一样能一贯的有始有终那是圣人的事了我怎么做得到呢这种重文学重礼仪的学风风行于三晋其后荀子韩非子李斯都从这一学风中出来从重礼仪而發展到重法治甚至离弃了修身为本的儒学这应该是小人儒学君子儒学的差別所在不过子夏的话也极有道理有始有终原是不容易的始小而不能终归于大结果会背弃儒学而偏重尊德性的离小说大如理学的演化到空疏媕陋也不一定是君子儒的真面目吧

与此有同样意义的就是佛法的小乘与大乘了大学是大人之学大乘也就是大人之乘龙树《十二门论》说「诸佛大人乘是乘故故名为大又观世音得大势文殊师利弥勒菩萨等是诸大士之所乘故名为大佛法本是平等一味的无所谓小乘与大乘为了人的根性不同方便适应不能没有大乘与小乘的差別所以说「一地所生一雨所滋三草两木各自生长」在佛的本怀这是一贯的「始则为实施权乃开权显实」一切同归大乘的实道也就是有始有终其唯圣人了可是由于根性不同学风的好尚不同佛教也就有滞小而不知归大的小乘大乘与小乘的主要差別是小乘是重律的律与儒家的礼相近偏重的学派流行于锡兰缅甸等国都是偏重制度拘泥形大乘是重法的重于义理的钻研法性的体证小乘是著重己利的大乘是著重自利利他的所以佛教的大乘学与儒家修身为本的大学是比较接近的不过在大乘佛教的流传中也有些忽略三乘共学(小乘)不能始终条理成为偏重心性冥证的空疏学派与佛的大乘本义也就多少出入了

大道之二阶与二类

修身为本的大道可以略分为二阶我们的身心是不清净的思想有错误行为多有不妥当由于自己的身心不净所作都成为生死边事烦恼与不净业招感了种种苦果所以学佛应先将自己的身心转变过来使成为清净的超过一般的这叫自利也叫「般若道」因为凡夫都是情识冲动的缺乏正智以致一切是颠倒杂染这非要有般若(智慧)才能转化身心这是第一阶利他为第二阶也叫「方便道」自己学习成就才可以利人如自己还堕在水裡不会浮水这怎么能救別人呢至少要学会游泳的本领才得依大乘的真义来说菩萨是应该先利人的也就是利他为先从利他中去完成自利所以说「自未得度先度他菩萨以是初發心」可见成就自利的般若道决非专顾自己而是在力量未充分时随缘利他而著重自利等到真得自利那就专重利他了佛法依此自利利他的先后程序分为二阶儒家的大学过程也是一样修身为本这要从致知诚意正心中去完成就是完成自己的初阶虽然「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时刻不忘仁民爱物而修学过程非先完成修身不可能修身然后能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第二阶这样为学以修身为本要成贤成圣必先从修己做起佛大致相合佛法是完成自利的可以广度众生庄严国土儒者说修其身而后能齐家治国明明德于天下

大道平等不二但在人修学起来就有不同的风格依佛法说众生的根性千差万別所以应机说法也就有不同有的一心一意先要修治己身急急的成就己利做到身心清净自由自在这是以修身为本的专重修身的依儒学说当然是大人之学了但佛法称他是小乘即使他终归于大乘而现阶段到底还不能与佛的本怀相契合另一类为了利益众生而發心自利利他这称为大乘大乘也有二类智增上的虽念念不忘众生却著重于智慧的体证悲增上的著重于慈悲益物这二类都是發心学佛以自利利他为宗只是初学时著重不同而已

大乘学的自利利他可说是穷深极广说修身要把从我见而来的生死彻底掀翻了生死得解脱儒家的修身意趣相近而深度不够至于大乘的利他论对象不只是人类而遍为一切众生论时间不但是现在而尽未来际论空间遍为一切世界不舍弃一个众生而儒家呢著重于人类拘限于现在局促于这个小天地儒者不大注意到这种深度与广度的差別反而以小乘的专重修身为佛法这是不对的如儒学不能以小人儒来代表那佛法也当然要以大乘学为正宗了或者见到大乘的智增上者就评为自私不肯为人不知道在修学的过程中自修其身是必要的如儒者侭管「欲明明德于天下」「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到底非先从修身做起不可而且在行不通的时候也只能退到「独善其身」的立场像孔子那样的热心政治努力教育以天下为己任但在「道不行」的时候也会想到「乘桴浮于海」「欲居九夷」这可见或是个性不同或是环境所限佛法与儒家都有此暂且著重于自修其身的人佛法应机设教所以老实揭示这先自利与先利他的二类儒者渊源于大人君子的政治学所以自始就以利天下为先以人事为本但事实并不能尽如理想那也只能独善其身或明哲保身再说总之佛法与儒学以修身为本是大致相近的如过分热中于政治不自修身而只是开口闭口为人(这是儒者所感慨的「今之学者」)反以佛门的自修其身为自私是错误的在利他以前彻底的修身一番仅是修学阶段如人到六七岁时就进学校去读书从小学中学而大学在这专心修学阶段岂可批评学生为自私为无益于社会难道要像共产党那样驱迫学生去劳动生产才算不自私吗利他必以修身为本真的要彻底的修身克己一番应有这自利的阶段

二 道之宗要及其次第

学道之要在知

修身之道是有宗要与次第的如《大学》之三纲领与八条目无论是纲宗或是次第都以知为必要《大学》明明的说「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下手工夫是止于至善这先要「知止(于至善)而后(才)能得」又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是那样的重要

「修身以道」不外乎道的学习道是不曾离开我们的如经说「一切法不出于如」《中庸》也说「可离非道也」道虽不曾离我们而我们却没有与道相应不曾能明道而体现出来这当然有了障道的东西障道的是什么可能说得不一定相同但不能不修身以明道不能没有修道之谓教到底是大体一致的

道是无所不在的但却是不可思议——不是概念的知识语言文字所能表达得了的《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又说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佛法称为「超越根量」)而只可强名为道儒者不大深说他但也有「无声无臭」等说其实这不但佛法道家儒家世间侭多有这样的宗教与哲学向这裡摸索由于修验者的个性不同承受的文化熏习不同所以见仁见智见浅见深或偏或圆有似有真有的夹杂了天帝神鬼的幻影不免愈说愈迷正确的是道不离一切不离我们自己所以可从现实的身心世界深入而体悟他所以不在乎描写那道是怎样的从当下的身心去修学从什么处下手经什么样的修学历程才是主要问题这便是不能不知道的宗要与次第的真义所在如不知宗要不知次第侭他说得玄之又玄都无非是卜度拟议如画鬼的一样人人说好其实是毫不相干

儒者以修身为本而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末以致知也就是知止于至善为先以平天下——明明德于天下为后「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在佛法修治身心为本这是不消多说的《阿含经》以正见为先大乘以般若(慧)为导正见或般若都说明了知为进入佛道的要门

道的宗要与次第怎样才能知呢这就是闻也就是学了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佛在《法句》中说「若人生百岁不闻生灭法不如生一日而得见闻之」道的内容浅深可能不完全一致但从闻道的重要来说完全同一口吻闻是入道的必备条件所以佛说四预(入圣人)流支首先就是「亲近善友(明师)多闻正法」圣龙树说「从三处闻从佛闻从佛弟子闻从经典闻」闻就是从师长及经典去学习的意思孔子也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吾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也」「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不如丘之好学焉」总之好学虽不是专在考据训诂中作活计但修身或修道是不能不学不能不闻的中庸举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五项佛法说闻修三阶虽开合不同而修身为本的道都认为必须从学——闻中得来

古圣先贤依著自己的学历经验为了诱诲后学虽然道是不可思议的而不得不以语文来诠表他由于个性及文化承习不同教诲的对象不同说得或深或浅甚至可能有是有非但这终究不失为修学的指导庄子以为表现于文字章句的早成为道的糟粕这是「离文字而说解脱」的我们虽然不可以尽信书拘泥固执但应从前人的宝贵经验中咀嚼精英化臭腐为神奇有些空谈心性儒者不重视六经学佛而不究三藏自以为直探本源而不知容易流于邪僻古圣先贤的遗文为悠久广大的学者所应用正像走成了大路一样(佛法每比喻为「如大王路」)虽不一定只此一路或者这还是落在半路或者渐入歧途在修学过程中不妨修正得直捷些平坦宽广些但到底是值得重视的道路那些一开始就想「出不由户」抱著路是人走出来的意见横冲直闯即使他没有走上绝路没有堕落深坑悬崖历尽千辛万苦居然辟成新路也不一定就超胜旧路因为唯有认识旧路才能辟成更好的新路从前子路说「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孔子说「是故恶夫佞者」子路是重于实行的为政而何必读书与近人所说的社会大学革命第一读书第二同一想法这是似是而非的所以受到孔子的讥嫌不但从政如此那些说心说性而认为何必读书的也一样是孔子与释迦的罪人

道要与道次之略说

儒者的大学之道有三纲领(宗要)「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三要可以作多种解说但应特別注意那三个「在」字指出大学的宗要所在更一层层的推究到下手处在明明德就是下文的明明德于天下大学是政治学这是大学的最高理想所在但怎样才能明明德于天下这就在乎亲民了亲民就是「安人」「安百姓」「亲亲而仁民」「以亲九族平章百姓协和万邦」怎样才能亲民呢这就不能不归到自己在乎知道止于至善了止是安住不移「于止知其所止」就是安住于应住的境地这个应止的至善分別来说是仁智等总相的说是良知所以止于至善就是致知心住于善使善心扩充而到达究极就是致知功夫致知的本义应该是住心于道德意识的自觉而引使扩充这到下面再说

朱著重了人人以修身为本的大学所以撇开政治理想以明明德为显發己心的明德然后推己及人叫新民而后自明与新他达到至善的地步这也许是可以这样解说的以明明德为先止于至善为后(这是受了禅宗影响的新说)但探求大学的本义必须注意「在」字一定要著落到知止于至善为下手处才能与下文相呼应

说到八条目就是修学的次第大学的下手功夫「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能得」所以大学的进修历程「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对于这一学次想说到几点八条目实是七因果系格物为因致知为果致知为因诚意为果治国为因平天下为果因七果七合起来是八项这如佛说的十二缘起支实在是十一因果系一样因果的定义是有果一定从有因而来如说「欲明明德于天下先治其国」但有因可能有果而不一定有果的如家齐而后国治但齐家的并不一定就能治国要在齐家的基础上加上其他治国的因素才能治国佛法说因果最明白彻了因缘是无限众多的说某因得某果大都约主因说这还只是可能性而不是决定性更有助缘和合才能成果这所以如固执为致知的一定能诚意齐家的一定能治国那就不免大错特错了致知为先修身为本依大学初章可略分二段第一略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为什么要止于至善因为「知止而后能得」点出致知为先这才结说「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第二广说先从「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推论到「致知在格物」然后反过来说「物格而后知至而后天下平」这正如十二缘起支的逆观顺观一样这才总结到「修身为本」以修身为本来说是己利的至德功夫是利他的盛业古人每读为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不免忽略了修身为本的关要性相依相摄修道次第不可作机械的隔別看法如知至而后能意诚致知为诚意所依诚意是不离致知的所以诚意也就含摄得致知但这是诚意相应的知比前阶段的知更殊胜又如意诚而后心正正心是依于诚意更远依于致知的这样的正心就含摄得致知与诚意当然正心相应的知又殊胜多了这样修身完成也就是致知诚意正心的完成这一相依相摄的道理极为重要

大乘与大学相近也有三纲领称为三金刚句如《大般若经》说「一切智智(大菩提的別名)相应作意大悲为上首无所得为方便」圣龙树的《宝鬘论》也说「不动菩提心坚固如山王遍际大悲心不著二边慧」这三者就是菩提愿大悲心无我(空)慧以此三心而修一切都是大乘法如离了这三者那所学所行的不是小乘就是世间法了菩提是无上菩提(佛果)以佛为模范發愿希欲成就佛一样的菩提广度一切众生名为發菩提心也叫愿菩提心这与自立立人欲明明德于天下的愿欲相近大悲心是利他拔苦的恻隐心成佛要从大悲心行中来所以在修身历程中不但要自心清净也要利益众生使众生的身心清净这近于大学的亲民了约政治说是亲民是促进人民进步和平安乐约德化说是新民就是使人心向上向光明人格健全身心净化无我慧就是体达性空的般若想自利利人本是人人共有的德性但人人有我见不离自私一切从自我中心出發有了我见不但扩展私欲易于作恶就是行善也不彻底一般的善心善行都不是至善唯有无我慧才会彻明真理能彻底的利他无我慧是佛法特有的至善为一切出世法的根源

此三心是大乘学纲也是次第我曾依圣龙树的五菩提而略明学程首先發起大菩提愿誓愿上成佛道下化众生然后广修十善行积集十王大业为大悲心行末了慧从定發彻证不生灭的空无我性就是体达了无漏的至善以上是般若道这一无漏至善的现证在向上的方便道中也名为菩提心——胜义菩提依此体证的菩提心来说《华严经十地品》等譬说为菩提心宝众生心是性本清净的也是本性光明的發菩提心就是使自心的本净与本明显發出来经中比喻说众生的菩提心宝(如来藏佛性)在生死烦恼中好像宝珠落在粪泥裡發心修行就像取出宝珠洗净磨光恢复晶莹的宝性一样这与理学家的明明德说相近这是承受佛化的新儒学依于胜义菩提心的自证然后大悲广度众生如说「成就众生庄严国土」等到一切圆满名为成佛也就是绝对善的圆满显發称为「最清净法界」佛法的进修次第有此二阶一分圆顿的佛教如禅宗等大抵忽视前阶而想直入胜义菩提心这一学风影响儒学而成为理学然在完整的道次中始终条理是不能忽视先后的

佛法遍为一切众生所以如广说修学次第是非常复杂的最大概的分別为三五乘共的人天乘三乘共的二乘大乘不共的佛乘如儒家的大学一般说来是人乘(通于天乘)的善法佛出世的时代人类的厌离心很深所以依于人乘的善法而趋入无漏至善的圣法以后才回小入大依佛法来说本著良知良能(「生得善」)扩而充之救人救世是伟大的但是容易的(五乘共法)如独善其身专心修证达到身心净化的无漏至善如小乘那样彻底根治世间的迷根当然是不容易的但也还不是最难的著重人世间事或著重出世都不算太难如在身心净化中同时利人利世在利人利世中同时体达至善无漏那就被称为「火裡莲花」难中之难的菩萨了佛陀出世本意在以人来为阶梯通入大乘的究竟道(如依大学三纲领而深化为大乘三句就直通无碍)但由于时机的厌世心深所以方便开示了偏重出世的小乘这虽然回小向大也还是悲心薄成佛的进度很慢如依人乘而直入大乘才是佛法的真宗这就是太虚大师所说的人生佛教

三 格物以致其知(信成就)

约儒学说

修身为本的大学在乎「先致其知」致是得到的意思儒者所致的知依《大学》(孟子中庸)看来虽含得理智成分但著重在善是性善的良知如《大学》开宗明义初说「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接著就说「知止而后能得」次广明说「先致其知」其后解说止为「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不远处就说「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至就是致所以知止于至善(仁等)就是知止学习到得而勿失就名为致知古本《大学》中文义一贯极为明白致知的知是至善的良知初学者要安住(止)他进而得到他试引《中庸》及《孟子》来说明

《中庸》说「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说「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佛法说「思择」「抉择」都是知(慧)的作用择善就是知善思择善「固执」「勿失」就是知止于善虑而后得的致知起初此虽是一善一端的善但能固执勿失就能充类至尽而广大起来如《中庸》说「其次致曲」致曲即致一端的善能致曲就能「有诚能化」了

孟子说性善说良知良心把致知作致良知解是儒者的一般见地依孟子说「人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这是约孝弟说(「孝弟为仁之本」)举出爱亲敬兄的善德以例明性自有之的良知又二次说到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一作恭敬)是非之心是人人所固有的孟子所说性善的良知实在是道德意识每人都是会或多或少流露出来的只是平日「蔽于物」而「陷溺其心」这才使良心「放」而丧失梏亡了愈来愈少有的竟似乎没有善性一样所以孟子举牛山濯濯的比喻来说明这良知的消失依佛法说善心是可能在一期间丧失而不现起的称为「断善根」这只是一期的不起如受到苦难的逼切或善友的激發又会倏的善心现前称为「续善根」断善根的是绝少数在一般人善心都是或多或少现起的所以致良知不是得到什么高深的悟境不在乎良知——善心的生起而是怎样使良知念念相续展转增长如源泉的浑浑而来流成长江大河像星星的火使他旺盛而不息只此一念良知孟子说「求则得之」「思则得之」重在一个得字得是「勿失」「知至」约佛法的术语说是「成就」「不退」

良知是人人固有的但要「致知」或者说「得之」「勿失」这可要一番修持功夫孟子提出了「求」与「思」《中庸》说「拳拳服膺」「固执」《大学》说「在格物」而格物致知要经止得——六个过程现在以格物为主来说明他什么叫格物儒者的异说极多有的是越说越远了如郑注以为「格犹来也物犹事也其知于善深则来善物其知于恶深则来恶物言事缘人所好来也」《大学》明明说「物格而后知至」「致知在格物」格物为因致知为果而郑注却颠倒的说成知至而后格物了这些也不用一一料简

良知的所以丧失是蔽于物而陷溺其心的关系对于这孟子有一段重要文字如说「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孟子分官能为二「耳目之官」是眼身五根是色法——物从五根而發生的五识是不能思择善恶与义理的(佛法中的一切有系也这样说)如眼等根识作主就会蔽于物而丧失良知「心之官」就是意根从意根引發的意识孟子是看作本性善的如意识作主能思择依于义理就会离恶而向善从物质官能引起的根识触对外境名「物交物」外境如约「法假」说是色及五尘落谢影子的法尘等约「取假」说是复合物即外而山河大地草木丛林内而身家国天下的一切事物触对这些事物时如纯依生理官能的活动没有良知的思择就会为物所引转起贪起嗔起痴起慢了这便是「物交物则引之」的「蔽于物」不能为善去恶而陷溺其心了从意根而起的意识是能思择的在意识观察事物时思择善恶就能为善去恶渐得良知而勿失孟子将习成的恶心归源于物质的官能性善的良知属于能思择的心这种心物善恶二分法实在笼统之极但为物所转蔽于物而习于恶能思择才能致良知到底不失为修持的方法

有人释格物为「格物欲」以格为格拒的格物为物欲似乎训诂有问题《大学》说「物有本末」《中庸》说「不诚无物」物是身天下的具体事物并不是格除的对象而且儒者只是「欲不可纵」「养心莫善于寡欲」如儒门心传的「人心惟危」也还是「允执厥中」并没有弃绝人心(欲)大概宋儒在佛法的熏习中习闻佛法的「离欲」说又不曾深究「离欲」的真正意义这才会有「格物欲」的解说而宣传「人欲净尽天理流行」的新儒学

阳明释格物的格为「正」从《论语》的「有耻且格」《孟子》的「惟大人能格君心之非」来说训诂是对的但阳明说「物乃意之用格物乃格意之不正而归于正」不免偏于心理的解说其实《大学》的「物有本末」《孟子》的「物交物」「蔽于物」都就是格物的物物是一切事物——身天下等在根境触对而生识时能思择(佛法名「明相应触」)不起贪嗔等而引發恶业就能不为物所引不为物所蔽能得其正止于善这就是格物于事物而能正(格物)不起染心善念现前能保存良知而渐渐的长养成就儒学在平常日用间用力触境生情能中节待人接物能守正随时格物常止于仁爱亲敬兄亲亲长长不失仁修身之道就从这样的格物知止入门平常踏实这便是人人能学人人应该学的大学

知止格物的入门功夫是人人所能学的但要圆满成就就不大容易修身圆成才是致知的圆成这与佛学的「慧」一样是首先的也是贯彻始终究竟圆成的从初学到究竟成就《大学》历举「止定静安虑得」这与《孟子》所说都包含了止与观的修法止与观佛法中有印度教等都有这与佛法有什么差別呢这就从所止所观的不同而分別所以应注意止在那裡观个什么如从博学到笃行可说是从求知到实践的方法但所学所问不同所行的也就不同决不因学行的方法历程相同而所学所行也成为一样因此如但见止观的学程相同就把儒佛搅成一团弄得儒不成儒佛不像佛那真不免被讥为望见生须的就认为是老父了然而世间却侭多这样的附会圆融的大家

大学的止是属于止的是属于观的佛教说修止不外乎「九住心」——住心的九个过程这与止虽开合不同而大致一样今先依佛法说明住心的历程再来说明《大学》与《孟子》九住心是「内住」我们的心经常是向外驰散的被称为「心猿意马」跳跃腾踔瞬息不住开始修止时必须收摄此散心系念到裡面来——止于要止的境地依儒学说止于仁止于仁义止于仁义礼智止于仁敬孝慈信但可总名为仁即性善的良知「等住」修习稍久动心渐息心也清净多了能前后相续的等流下去(还不是长久的)如止于仁就一直住于仁心「安住」以前有时会失念而散乱到別处等到發觉已散动久了现在偶尔失念心向外散能立刻摄回还住于要住(止)的境地「近住」心愈来愈安定了不但不会散乱太久就是偶尔散乱几乎是一动就摄住到此住心已达相当安定的境界这四住相当于「知止而后能定」《孟子》称此为「求放心」一般人总是逐外物而流动散乱鸡犬的放失到处乱跑不知道归家一样人心也是如此所以称为「放心」《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又说「求则得之」求放心就是摄乱心使心不散而住于良知住于良知而摄持不失也就是孔子的「操则存」如能安住净善的良心因定力渐深而愈明愈净展转增长就是长养

再修习下去「调伏」美色妙声等一向是因而散乱动失的现在心被调伏了对于这些境相不再散乱而起贪嗔等了「寂静」障定的欲贪等静中最易现起的不正寻思都渐能不起不因之而流散「最极寂静」(这不是涅槃的寂静千切不可误会)如偶尔失念瞥然现起贪欲及恶寻思能立刻息灭到这障定的烦恼不起了如中夜的寂无声息一样心地是清明平静极了从调伏寂静到最极寂静《大学》总称为静所以说「定而后能静」静的过程姑以譬喻来说如人乘船在波翻浪转中动乱不停船停了如「止」人上了岸不再有动摇的感觉如「定」但是心有余悸或者气喘汗流休息过后心平气和如「静」

再修习下去「专注一趣」心住所止的境地进到没有缺失没有间断安定的相续下去但还要用力去控制「等持」不必再加功用(这叫「不勉而中」)自然而然心地平正而相续到那时不但心地安定而且特別明净功候成熟会發生「轻安」身心获得从来没有的愉悦(这也许就是孔颜乐处)而且充满了力量《大学》的「静而后能安」就是这样的轻安轻安發生才算修止成就这种修止过程佛法与世间学都是一样的

止于明净的善心(仁)经定静而引發轻安这就可以进而修观了这不是说以前完全没有审思观察反而在修习的过程中止的安住观的明察一向是互相交替推进的不过在止没有修习成就思虑就只是散心的分別如风中的烛光一样所以止后修观是修止成就才能修观成就的意思《大学》说虑是止后起观《中庸》说择《孟子》说思都是通于散心的什么是观梵语毘钵舍那经上说「能正思择最极思择周遍寻思周遍伺察若忍若乐若慧若见若观是名毘钵舍那」

儒者止于至善良知怎样的思虑观察呢简单说是譬类推度的思察我们知道儒者以「修身为本」从「反求诸己」(身)做起所以是从切近的自己充类至尽的推而大之《论语》说「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矣」近取譬就是「近取诸身」以自己为譬而类推到別人这是儒者为仁的一贯方法又说「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近思也就是近取譬的类思孔子多为门人说如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施于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此之谓絜矩之道」这也就是「一以贯之」的忠恕以己度人想他人与自己一样是恕尽己的心是忠以自度他使自心的仁做到充类至尽就是忠恕这在佛法中称为「以己度他情」的「自通之法」这是人乘善法如深化起来就是修菩提心

《孟子》也彻底使用这类推的思虑但多为政治领袖们说或名为充如说「凡有(仁义礼智)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人能充无欲害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又称为推如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无论是扩充自己的良知或是以己推人的仁心都不外乎类推甚至说齐王好乐好货好色都不妨只要推此心「而与百姓同之」就得了但要推而充之先要从类推的思虑中求得这推己及人的良知这是以众人推自己如说「人人有贵于我者勿思耳」(思则得之)以圣人推自己如说「圣人与我同类者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以己身推己心如说「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也」以物推己如说「岂爱身不若桐梓者弗思甚也」类推的思虑法孟子是继承了近思的方法而扩大了些再扩大就是「类万物之情而通神明之德」了

安住于明净的善心——良知作以己推人的审思类推而扩充到一切名「安而后能虑」等到止观相应观心成就就是「不违仁」孔子说「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这可能是「夫子自道」而「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应该是颜渊向孔子的修验报告要知道良知是德性的端绪经一番修持功夫——止还不能仁心普洽必须再经「近思」功夫也就是「忠恕」「彊恕」的力行达到不违仁「虑而后能得」才是致知的圆满成就上来说明《大学》的「知止」到「能得」是格物致知的圆满学程

上面说格物是在对境时心得其正正于物是适宜于解说修止的因为摄持乱心——求放心无非是止于至善不为物所引不因贪欲寻思而散动然在修观时格物就应解说为「类推于物」格可解说为「度量」如平常说的「格量」儒者称以己度他的类推法名「絜矩之道」絜是度是量长短的矩是三角尺是用来画方形的要使物长短适宜方正不偏要用絜矩来格量对于人——长幼上下都要以己心去推度他人心是同样的只要以己度他就能恰恰好——正推度审思的絜矩就是自己的良知所以叫近思格也可解说为譬类(以此譬彼以此类彼还不是絜矩一样)两晋时佛法有「格义」派以儒道的义理来比配佛法宋初慧琳撰道生诔说「征名责实惑于虚诞求心应事芒昧格言」格言就是喻说所以格有比类的意思也就是推度的意思譬类的推度是格以己度人(家国天下)就是格物这样的格物能使良知成就而不失所以说「物格而后知至」

关于格物致知说得多了这与佛法的「无量等至」大致相近(这与孟子的养气等留到正心段去解说)不外乎世间的人天善法但在古代汉学家在训诂中过活似乎不知道孔孟的修持法明的理学家在佛法的熏染中意识到了可是心中先存著一种「禅思彻悟」的境地所以虽自以为「反求诸六经而得之」其实得到的是糅禅于儒不儒不禅的理学不消说了朱也不能例外朱不知格物致知的意义反以为《大学》有了缺文这才照著自己的意思(混禅于儒的新见解)补上一段如说「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即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裡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一旦豁然贯通」宛然是禅者口吻依儒学说「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而对于「大学始教」入门下手功夫朱子就要人去做到「众物之表裡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真是好大口气格物致知为修道的下手功夫而理学家却说得那么高妙这真是「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了

约佛法说

儒者以致知入门学佛的以正见为首见就是知是深彻的知儒者重于道德的良知佛法虽也是道德的但更富于理智的成分这所以佛法从道德的确认而进入「如所有性」「尽所有性」的事理正觉至善的知见不仅是仁心而要能契合于事理的真实因此佛法的修得正见不只是儒者那样的格物而要从无限时空一切众生中如实正观死生的历程心识的性相染净的枢纽等得到如实的正见也就是真正的良知的体认

先约共世间的正见来说可略分四句知善知恶依心识而展开的身语活动都是有善有恶的知道有也就确信是有这是道德的确认而使自己的身语意业有所遵循——去恶行善阳明说「知善知恶是良知」佛法的正见也确是以知善知恶为出發的但人类的道德意识知善知恶不一定是正确的我们无始以来受烦恼恶业所迷乱今生又为环境习俗所熏染每每习非成是不能自觉如理学者口口声声不离天理良心而目对缠足等恶习女子未嫁而殉节等谁也不觉得背理所以知善知恶而离恶向善要从尊重自己尊重真理尊重世间不断学习去渐渐完成知业知报知道善与恶要行善去恶这不但是应该如此而认为是事实的确如此因为行善或作恶时当下就引發或善或恶的能力——潜在的业力善恶的业力一定会招到安乐或苦痛的果报为了自己的福乐而行善附有功利的动机不能说是最高的善不过只要是行善不论是为了自己的福乐而行善或是觉得应该行善而行善终究是有福乐果报的(作恶的一定有苦报)善恶业一定有果报应该去恶应该行善的努力这才有了著落而确信为非如此不可知前生知后世善恶的业力会影响別人家庭社会但重要的还是自己自己的行善或作恶对影响自己来说就等于自己在准备向上或向下向光明或向黑暗有的自己现生受报有的来生受报——上升或者堕落人的生命不是唯物论式的死了完了而是一生一生的相续所以业力是决不落空的说到这儒者就不同了虽信得自己现生受报或报在儿孙却不说有来生受报所以如没有儿孙的或行善而受苦的多数会动摇道德的信念不是说「天道无知」就会慨叹为尧舜与盗跖到头来都是一样落入怀疑论知凡夫知圣人凡夫是一般平常的人(众生)行善或作恶受福或受苦一生又一生的常在上升或下堕的轮回中活像世局的治乱无常家庭的贫而又富富而又贫一样所以平常的生命就使是非常安乐如上生天国也不是究竟的还是要堕落的如能除去那轮回的症结达到彻底解决永恒自在那就是圣人(与儒者的圣人含义有点不同)如能确知确信有超越庸常的向上净化就能策导自己迈向高明的境地

如上所说的正见从知善知恶而来由浅及深由近及远不但知有善恶祸福更知生命相续绝对永恒打开了出世法的大门约佛法的共世间正见来说就有些是儒者所不知的了

出世(三乘法)的正见是以上说的正见为基础而为更深广的悟入身心的行为——善恶业报的延续这一切是「缘起」的依因缘而存在依因缘而现起自与他身与心众生(人)与国土现在与将来彼此间有著密切的因果关系儒者不大深究这些只是以自心量度別人知道人心是同样的从此而获得明德进业的正知但佛法要深观这些知道一切是缘起的一法如此法法如此自己如此一切众生也如此侭管众生的根性好乐不同「异见异忍异欲」侭管世间的因果无限差別但一切是缘起的存在那是最普遍的轨律——法(法的定义是轨持意思是不变失的轨律)从此而获得进修解脱的正见

从自己而观察到众生从众生而观察到自己發现一切众生都在依于因缘的轮回中——生而老老而死死而生知道这缘起因果是以心为主为导的以心的倾向而转移的众生的心无始以来就惑乱了不能契合于缘起法(不合真理)叫做「无明」依无明而有烦恼依烦恼而造业依惑业的轻重造成了升沈轮回的苦乐果报發现众生的生死以无明为本而有「无明缘行生缘老死」的十二缘起或简化为「依惑造业随业受报」这生死的必然律叫做「缘起支性」这是一切众生所同的佛只是發现他而不是造作他这样如心能契合缘起得正知见不再迷惑颠倒就能破除生死的症结而得解脱了圣者的解脱都是遵循这正见(般若明)为本而起修「正见正定」的八圣道或简化为「依戒得定因定發慧」这解脱的必然律叫做「圣道支性」这是一切圣者所共同的「古仙人道」佛也只是發现他而已

向迷的缘起支性转悟的圣道支性都依于心为主导的缘起而得正见一切是依因待缘的存在深刻的观察起来到达一切缘起法——身心自他国土等——的底裡(缘起寂灭性)体现得万化的平等一如称为「空性」「真如」等空性不是没有而是缘起法的本性——普遍的永恒的绝待真实由于一切法性的本空本寂本如所以显现为前后的推移没有常恒性称为「诸行无常」现为彼此的关涉没有独存性称为「诸法无我」虽现为时空中的万化生灭而「终归于空」称为「涅槃寂静」这就是缘起「三法印」——三大真理其实绝待的真理那裡会有二有三这不过从现象去把握他从不同的角度去体认他而作不同的说明如从法法本性说只是「一切法空性」——「一实相印」观缘起——广观一切法中(不广不略)观身心要略观自心——法性而得这样的深见才是出世法的正见

知善恶因果知业报相续是五乘共的正见依此而知缘起缘起的空寂性是三乘共的正见大乘正见也还是这个只是更深彻的更切要的确知确信而已从更深彻来说善恶身心依正——这一切都是缘起的存在称为「假名有」假名是有特性有形相有作用有因果关系的假名的意义是依于因缘而存在(「施设而有」)不是永有的自有的实有的存在这样称为假名的缘起有当体就是空寂空是无实自性的意思所以一切法是假有也就是一切法空——空有无碍这一即有即空的深见使共三乘正见中或者离有说空离生死说涅槃离差別说平等的可能误会一扫而尽开显了圆满的中道正见就因为这样即空即有的缘起——身心自他依正等都不是永恒孤立的存在而是无碍的相融相即一法依于一切法一切法依于一法所以不但空有无碍「身心」「依正」「自他」「迷悟」「心境」「众生与佛」一切都融通无碍从空有无碍中这样的「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开显了圆满的中道正见

从更切要来说缘起法是依心而为转移的心为一切法的枢纽依心而得正见最为切要心也是缘起的也就是假名有的本性空的——即空即有佛处处说空寂但有的误解了引起诽毁所以佛又处处说净(如「法性本净」「心性本净」)净实在就是空的別名所以深见心性是心本空寂的心本清净的心清净性心光明性就是众生心的至善德性约真说是心的真实约善说是心的至善众生无始流来的至善明心就是具无量功德相的如来藏性——佛性成佛就是究竟圆满了究竟清净(离垢清净)了心性学佛就是怎样的显發了怎样的体见了心性这切要的心性正见在大乘修学中称为發菩提心也叫做起大乘信心所以说「菩提心者谓如实知自心」

大乘正见从知善知恶始经重重的深入而到光明清净心性如单说知善知恶与自心清净(菩提心大乘信心)好像与儒者的良知相近我国的先哲也欢喜说他一致其实是浅深不同的如佛法成立于三世业果的缘起而儒者却不然如儒者的良知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是人与禽兽所差別的而佛法的本心净性却是一切众生所共同的如儒者的良知举人人知道敬兄孝亲等来说是人人所现起过的而佛法的心本净性却要脱落习成的分別才能显發所以儒者的致良知如保持草木根芽而使他长养而大乘正见——菩提心却如污秽中的摩尼珠矿藏中的宝性地下的水源要经过极大的功力才能掘發出来的因此儒者的致良知无论功夫如何总不过是有漏现量心有漏无分別(没有「随念分別」「计度分別」)善心的等流相续而佛法中胜义菩提心的显發却是脱落尘习无漏现量的觉性现前

古人以致良知来比拟心性的彻悟——胜义菩提心现前是不适合的但与初修世俗菩提心却大有相同处(无上)菩提是佛所圆满了的究竟清净了的极真至善的大觉这虽可说一切众生本来如此但在无明蒙惑下却从来没有体现过如以此为究极理想修慈悲心闻思(本空本净空有无碍的正见)慧以确立成佛的大信愿就是世俗菩提心这与致良知一样都要经思择——观慧才能得能成儒者的修法是格物以自心而类思他心重在类推如上面已说到了而菩提心——大乘知见的修习古来有「推」「换」二法什么是推首先深念慈母的恩德而起报恩心(这与儒者以孝为德本的精神极为符合)在三世因果的观察中知道一切众生在过去世中都是我的慈母所以从现在的慈母推及与我有恩的再推及与我无恩无怨的再扩大而推及与我有怨的都曾是慈母而生起恳切的报恩心想到这恩怨一切众生有苦难而想拔济他想到众生的没有福乐而想给予他见到众生的得到福乐而生欢喜心于一切众生起平等心总之观一切众生为母而起慈舍心但这必须通达一切法空性圆满菩提才能完成利济众生的大愿由此慈悲心闻思的空性慧而引發菩提心达到成就什么是换设身处地自他互换也就是将別人想成自己这样別人的苦痛就是自己的苦痛別人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这种看一切众生如自己的思择一定能引發恳切的慈(与乐)悲(拔苦)心而为引發菩提心的方便这样的修习成就名为「菩提心相应」也叫「一心常念菩提」就是不违菩提心了所以佛法的成就正见或起大乘信心發菩提心都是从自己——自心而类推到究竟深广的如儒者的致良知如局在现在此地人类那只是人乘善法如由此而推及一切众生尽未来际而知有究竟的圣果可得那就通入菩提心由人乘而入佛乘了

四 诚意(戒成就)

儒者的修学次第是致知而后意诚依佛法由于正见——正信引起戒行的修学意是意欲——意向的愿欲诚是真诚无妄由于格物而致良知引發出真诚的意欲止恶行善在平常实践中表达出来如果说心说理头头是道而所行的却不是这样或者想为善而毫无力量这说明了那是仅有空虚的知识不曾化为自己的见地不曾成为自己的信仰内心空虚无力就是不诚不诚就会自欺说应该行善吧却不肯行等待明天将来或者原谅自己不能做说应该止恶吧却不能止恶而总是把自己的过失推向外面——別人不好环境太坏这种自欺由于缺乏真诚的意欲没有诚意也就没有「至诚无息」的不断向上努力了

佛法依正见而起的学次也是一样如佛说的八正道中正见以后就有正思惟(或译正欲)就是审思决定而要求实践这依内心的思欲而表现出来八正道中是正语正业正命正语是语言文字的如法正业是身体行动的如法正命是合法的经济生活这表现于外的戒行由内心的正精进来策动精进是止恶行善的努力依经论的分析精进是没有生起的恶心要不使他生起已生起的恶心要断除他勿使他继续下去没有生起的善心要使他生起来已生起的善心要使他不失使他增长这种止恶行善的精进由正见正思而引發出来强而有力正像《大学》说的「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精进的止恶行善时时警策自己(约不自欺说名不放逸)使为善止恶的意欲大有不得不止不能不行的情况所以经上说见小罪而生大怖畏见微善而生大欢喜修学到心行如此才可说诚意或说精进不放逸了

依《大学》所说的诚意应该有止恶行善的表现止恶行善本可说人人都有过此心的却大家都不能完满的实行儒者说致知的才能诚意说明还嫌简略如应用佛说的心理分析这有「信为欲依欲为勤依」的次第也就是诚意的心理过程有正见而成立信心的(致知)那一定会引起实现的欲求唯有内心的坚强信愿才能策發自己去努力实行为善止恶的力量来源要从这裡面去發掘出来

诚意的学习《大学》揭出了慎独功夫理论是你在无人处做了不善以为没有人知道总想掩饰起来可是大家看得清楚不过怎么也掩饰不了所以说「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因此不但不可彰明的作恶连闲居独处也还是放逸不得丝毫不可不善做到表裡如一才得能这样的慎独就能诚意了这种功夫或称为居敬(时时警策不放逸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戒慎恐惧的功夫)存诚非常有意义儒者应该有功夫做得很好的但佛法的理论与方法更有效率为什么不可「闲居为不善」呢《大学》说因为是瞒不了人的人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但事实上侭多的非法逃过了法律的处罚也避过了舆论的制裁古人有诗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使当时身便死一生忠佞有谁知」人心难知甚至有「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的慨叹一般人总觉得有些是可以掩藏起来的所以但凭瞒不了人的理由来做慎独诚意功夫不但力量不强而只能为少数人说法依佛法说我们的一举一动一善一恶当下就留下业力的熏习可说是录下了录心带(通俗的说有俱生神一一的记录在薄子上)善恶一定有报无可躲避无可掩饰什么都可欺还能欺自己吗(其实无意识的错误都有某些不良影响)所以佛弟子止恶的诚意不是怕人知道而是自己知道了就感到忧悔所以不敢覆藏(隐瞒)立刻要忏悔这样的随犯随忏时时保持清净精进行善心地就自然纯净起来这有心理学的根据在宗教信仰中强而有力而且是多数人可以因此而止恶行善的

儒者说別人会知道这是局于人伦道德的立场若在宗教的领域内那就是列祖列宗会知道天神知道地祇知道佛与菩萨知道杨震说「天知地知汝知我知何谓无知」这就是有了天神地祇的信仰而能够不欺暗室西人相信上帝知道耶稣知道也有同一作用依佛法说十方诸佛与大地菩萨悉知悉见什么都知道自己的起心行事什么都显露在佛菩萨前怎么可以无惭无愧的作恶呢不善心起了怎么可以覆藏不赶快忏悔呢但佛法与神教不同忏悔不敢行恶不是怕佛菩萨来刑罚我而是确信不善心行的生起不忏悔一定要受因果律的决定堕落受苦没有人能代替得了在清净庄严的佛菩萨前越發感到惭愧见贤思齐而增一番力量使自己力求清净慎独诚意佛法的戒行清净是从身语的如法推究到起心动意的清净在三宝加被佛菩萨护持下谨严戒行忏悔清净这应该比上帝知道更为合理比起別人知道更为有力

五 正心(定成就)

依诚意所成恶止善行的戒学进一步修定原是顺理成章容易成就的因为心地善净虽是散乱也如池水的微波荡漾很快的就会安定下来没有诚意的思想不正动机不纯行为邪僻内心动乱得波翻浪涌一样如想修禅定那就难怪不易成就有的反而会颠倒错乱失心入魔所以戒为定学基础如经所说「戒则不悔不悔则心乐心乐则得定」

诚意而后能正心正心就是定先从字义来说梵语「三昧」(三摩提)意义为「等持」也译为「正定」正就是等正定是平等持心不浮不沈不昏不散又梵语「质多」义译为「心」可泛称一切心理现象重在心理的统一性心的特殊的意义就是定如三增上学的定学名为「增上心学」心是「定有七名」的一名修心与修定的意义相同这样说「正心」就是平等持心的定决非附会的解说

再从内容来说心不正就是心不定什么叫心不正《大学》举出了「身(心)有所忿懥」「有所恐惧」「有所好乐」「有所忧患」心就不能得其正这只是重要的举例佛法说得更详明些佛说心要离五盖——贪欲嗔恚惛沈睡眠掉举恶作才能得定一般的心识活动佛法称之为「欲界心」他的特性是嗔恚与爱乐五欲的贪欲离了这才能得定——得正心名为得「色界善」可见《大学》的好乐是对于色声货利的爱著忿懥当然就是嗔恚了我们的情绪经上分为五受——苦如能得正定那就一定没有忧与苦忧受苦受及五盖中的恶作——悔(悔必有忧苦热恼或恐怖)就是《大学》所说的恐惧与忧患了必须离去这些心才能正能定这是《大学》所说与佛说的定学相合的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这是正心——定的描写我们的心除了熟睡闷绝等而外意识在不断的活动意识是常与眼舌等五识相应成为见色闻声等作用修定是摄心而不使他向外驰散学习到心能安住时纯意识的内在活动代替了与五识相应的意识约世俗的道理说这是由于自心的暗示自己使自己的视听等神经末稍减退或暂停作用也就是心依意根心缘内境而不向外不在眼耳等五根上转这叫「心不在焉」那时心于内住明彻宁静就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定相现前说到修定有「依坐修」「历缘对境修」二类但修习的不免偏重重于坐中修的会得到更深的定定心深起来连呼吸脉搏心脏等活动都会停止十天半月中(可以更久些)不动不起不食不便利那怕雷轰山崩也不会感觉如在行住起卧语默动静中修叫「历缘对境修」六祖以下的禅者都著重于此修习到在一切生活中随著大众起身吃饭搬柴挑水来去出入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管只是心念成片蓦直的这么一念万年去旁人看来「兀兀腾腾」(现在叫「呆瞪瞪」)而内心却净念不动这不是不视不听只是无关心的瞥然过去不加分別实在说来这是五俱意识的一味相续还不是不见色不闻声的「定中意识」呢古代禅者在彻悟以前都曾经历过这样的定相(定前)由于偏重的不同中国禅宗行者定心不及印度禅师的深切但活泼泼的禅风不会陷入枯寂的禅行儒者的正心也是属于动中用功的一类

孟子有一番「养气」功夫「至大至刚塞于天地之间」这是定的一种境界也许汉儒失传了宋儒又专在语录禅悟中求消息缺乏定的经验也就不能充分明了这回事「养气」「守气」与不动心有关不动心是心志坚定不会因思想纷杂情绪冲激得失存亡而疑惑忧悔变异孟子称此不动心为勇是可从不同的方法来达到而内容的浅深不一如孟子所举的北宫黝他是不管对方是谁王公诸侯在他的心目中也是「你是什么东西」以轻视鄙视一切的方法养成一往无前的勇气孟施舍的方法不同他是「视不胜犹胜也」最后胜利终归于我不问成败总之是「能为无惧而已矣」曾子的勇就不像那种武侠气派如自己不对就谦退柔和如确认为合法合理那就「虽千万人我往矣」勇气从理直气壮中存养得来形形式式的不动心(宗教徒的临终心念不乱不怖不畏等也是)都是心志坚定坦然无畏而这不动心的修得孟子与告子就都与气有关孟施舍的勇孟子也称他为「守气」这可见不动心与养气有关

养成坚定的勇气方法不同浅深不同迟速也不同北宫黝孟施舍是武侠派如日本的武士道在切腹时有的要能做到在腹破肠流血尽力竭时保持心不惊怖身不动乱神智清明到死去儒家与佛弟子的不动心当然是不会以此为理想的但也能做到而且更高的境地说到迟速这与个性及身心有关学习同一方法而求心意专一不乱有的一天二天有的十天半月就能成就有的三年五年还没有上路呢大抵意性怯弱的「痴行人」(什么都没有决心什么都鼓不起劲)思想纷乱的「寻思行人」(大都患有神经衰弱症)学习就困难得多告子的修成不动心比孟子早些儒者就推论出一番道理以为是方法问题实在并无根据与修习的实际经验不合

孟子说性善荀子说性恶告子也说性但说性无善不善孟子说仁义告子也说仁义但说仁内义外孟子得不动心知言养气告子也得不动心也说言说气可见告子与孟子是相近的不同学派以不动心来说重要的不同原因是告子的「仁内义外」说孟子以为「仁人心也人路也」「仁人之安宅也人之正路也」仁义都是「根于心」的「我固有之」所以说在内但告子以为仁爱是「以我为悦」的是适合自己的自然情感而产生的如敬亲爱兄弟可以说在内义是适合社会关系而决定的行为轨范如敬长等所以是在外的

由于仁内义外说的不同所以告子修得不动心的方法也与孟子不同告子的方法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是舆论学说以为应该这样那样的对于这些——言告子以为不能凭主观去判断而应从外在关系中去审定他是否合宜怎样才是合宜——义在没有获得确定——「不得于言」时就不可探索引發(求)内心而作出主观的决定对于这孟子完全反对他说「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因为孟子是主张义内的所以言的是否合宜如不能辩论明白侭可反求其理于心本著主观的道德标准行为轨范去审决他反求于心就可知义与非义怎么可说「勿求于心」呢告子以为心(志)是心理决定的主动倾向气是见于行为的动力如内心还不能决定就是理不得心不安这是不可轻率的探索引發(求)行为的动作所以说「不得于心勿求于气」这点孟子以为还可以依上来的解说告子是多探讨外在的是否这样应该怎样要有客观义理的强力支持加深信仰才决心去实行告子是不会轻率的动心动气使心与气常能保持安定如依客观义理推动心去实行那就心到气到全力以赴绝无变悔犹疑的余地告子也是依于理直气壮但著重义外依此修习而成不动心告子所说的话「不得勿求上下语法完全一样可是古人的解说却上下相反如朱子说「告子谓于言有所不达则当舍置其言而不必反求其理于心于心有所不安则当力制其心而不必更求助于气」所以批评告子为「殆亦冥然无觉悍然不顾云尔」但这是上下矛盾的解说因为如「不得于言」被解说为「当舍置其言」那「不得于心」就应该解说为「则当放舍其心」既解说「不得于心」为「则当力制其心而不求助于气」那么「不得于言」为什么不解说为「则当力推其理而不求理于心」上下文的语法一致而解说得上下相反这是难于使人同意的而且告子是「义外」的如不得于言就舍置其言那怎么能构成行为的标准怎么知道合于义而决心去行动不疑不悔而不动心呢近见徐佛观先生新说也是将语法一致的上下文作完全不同的相反解说大概是告子的本意所在儒者并无解了的兴趣只是将当时盛行的禅宗拿来比附一番而已至于孟子是一位唯心论者对言与气都是从心本的立场去处理的所以说「我知言我善养我浩然之气」孟子是义内的所以不一定要探求言的时代性社会关系的决定性侭可照著内心自觉的义理标准来作主观的判断先有了义理的标准在心裡对于那些言真好像是非分明一目了然的这是本著自心的义理去「知言」的所以认为如不得于言那就反求于心好了孟子的养气也是本著自心的性善去「养气」似乎修习得比告子要高深得多(这只是想像因为告子对于气的修养并没有说明传下来)

孟子说到「守气」「养气」「平旦之气」「夜气」气在后代的儒学中是说得不大分明的所以先来介绍一些佛法的说明来帮助这一问题的了解佛典中称为「风」风是什么是一切成为活动的因素在人身上呼吸是不消说了就是血液循环便利排洩筋肉活动新陈代谢或「上行」或「下行」或「旁行」都是风而最根本的是物质存在的特性最特出的是呼吸也叫做「息」呼吸由口鼻出入是肺的作用但呼吸的根源在脐下(中国人称为丹田)这是古今中外的修验事实关于风的说明从特性的分析来说风——轻动为物质存在的特性之一在人身中系属于根身(生理的)但非常微妙可说是介于身心间的如呼吸依身而活动也依心而活动由身体而引心如外来刺激而起根身反应促成心理活动由心而动身如依意思的决定而引發身语的行为生理影响心理心理影响生理风便是处于中介的地位又如健康的身体就有健康的呼吸如呼吸存养合宜风力增强身体也会强起来道家的吐纳胎息等都不外遵循这一原则对心来说呼吸粗浮心也就粗动呼吸安和心也就安和反之心动乱呼吸也粗动心安定呼吸也就细长安和心与息有不同的特性却有密切的相互关系由于风——息为身心相关的要点所以修风(即修息)为定学的重要项目但也有不同的修法有的不注重呼吸(不是完全不问调息是修定的先决条件)著重系心观想心如安住了呼吸自然会调柔有的从呼吸下手如「安那般那」但如息细长安和心也会跟著定下来有的以心调息以息安心而修从相关的内在来说差別的现象界有著无碍相通的内在性如说「六大(地识)无碍常瑜伽」(瑜伽是相应的意思)心与息(风)是相应的所以有的说心动时有动息心静时有静息心怒时有怒息心欢喜时有喜息心善时有善息心不善时有不善息心与息是相应的简直是同一内容的不同显现由此修心或修息终归一致从心息相依到心息不二如向于善纯善的心就有纯善的息身也成为善净的了

还是来说孟子的养气吧孟子的养气当然与佛道等不尽同但不能说没有共通的部分一般外向的老是向外驰求当然不知道如重视德性身心的修养有安静的思择达到心志专一那就不问古今中外都会体察到气息的胜妙「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孟子所说的也不外乎从修验中發见出来首先孟子说「气体之充也」口鼻等气息出入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但专心致志的真的能住心不散一旦「风道开通」就会觉到一呼一吸间「息遍于身」气息氤氲无处不到孟子那个时代学者都有类似的修习如老子的「专气致柔」庄子的「真人之息以踵」更说出了气达全身贯彻足跟的事实有了这种经验才知道气充全体而为身体行动的力量来源

孟子的不动心从养气得来方法是「持其志无暴其气」是「心之所至」孟子说「必有事焉」心一定要有系著处如止于仁止于浩然之气持心于此而不散与佛法的「系心」「勿令驰散」一样气呢孟子说要「无暴」这是呼吸的安和调匀(身体的自然安和)依孟子说虽然「志帅焉气次也」心志居于领导的地位但不能单是专心致志偏于养心还要养气因为「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动是引發的意思不但心志专一能引發气心到气到气息如能专一也是能引心的心与息有相互关系所以不但是养心而且要从养气中来成就养心得不动心这与佛法所说相同以息修心本是修持经验所充分证实了的至于说「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于心」不过举一显见的事例证明气能动心以说明持志以外还有养气的必要

孟子是心息相应论者如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是无馁也」气是与义理相契应的心是固有仁义的气也与道义相应本是至大至刚而无馁的在这点上孟子与告子完全不同孟子是义内的所以与道义相对应的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袭取是从外在的事物得出合宜的义这样的义是外铄的依此而發为行动即使认为是合理的也由于义在心气以外不能成为唯义所在的大勇佛法说「心」是「积集滋长」(集起)的意思所以孟子的「集义」可解说为滋长于心而生的义由此固有仁义的知引發与道义相契应的气所以能至大至刚没有丝毫的虚馁而表现出最高的勇气如或基于亲族爱而作的战或仅因严格的军令而作战那种勇气的程度是完全不相同的所以孟子批评「告子未尝知义」而不能赞同他那种不动心的修养法

与道义相应的气是固有的所以不是怎样的使他發生而是怎样的使他长养——「养气」依孟子的比喻来说萌蘗也是木森林也是木牛山濯濯不是没有木而是不知道养伤害过甚了只要保养他让他得到合理的生长就会林木茂盛起来因此孟子的本有说不是什么都完成了而是具体而微在生生不息(这是儒者的见地)的机运中存养而使他成长本具仁义的良知是这样浩然之气也是这样但为什么会损害呢因白天的接物应事不能格物而「为物所引」良知梏亡了与道义相应的浩气也消散了这样夜晚的睡息就是休息长养的时机的确一早醒来身体也轻健些心智也清明些呼吸也调和得多初醒时不但身息安和心识也多起五俱意识分別心不强声色货利恩怨是非等杂念也还没有丛集的涌上来有时直望外界好像近在目前连空间的距离也不大明晰这种有漏现量的五俱意识大抵是善性重视身心修养的都会利用这种心境道家或佛法都说从半夜到早上是修持的最好时机孟子也说那是夜气长养而平旦之气还没有大损害的时候在那时修心养气确是比较容易成就的孟子所以提到夜气平旦之气无非是由于养气得来的经验

孟子对于养气有稳妥的方法就是「直养」——顺其自然而得合理的长养他提出了「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的扼要方法这段文句古人有不同的句读有的说勿正心就是勿忘二字的误写这方法的主要条件是「必有事焉」无论是致良知养气都要心有著落止在事上「勿忘」即佛法的不忘念要念兹在念念不离所缘不能忘失而驰散到別处「勿助长」任其自然的长养不可性急矫揉造作如心住一处心会渐渐的安定切勿过于压制息会渐渐细长也不可勉强孟子不像深修禅定的人对于调心调息有种种巧妙的方便而只是一任自然系住一处而已这也许平庸一点但却毫无流弊

孟子不动心的特长胜过告子的就是养气但他不是为了身体健康而养气而是从心——良知的长养去养气(与本著内心的义去知言一样)孟子所养的气赞叹为「难言也」「浩然之气」难言是妙不可说的意思浩然就是「至大至刚」至大是遍一切处至刚是充满了力量什么都不能阻挠他一般人觉得气是微而无力这也如牛山濯濯一样如「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塞是充塞充实无馁无欠孟子从养气中经验到不但气遍全身而且充塞天地间可说与宇宙万物呼吸相通这种浩气的修验与良知格类有关致良知与养浩气是相对应的由于良知的类推扩充达到仁心普洽没有一人一物不在仁心的化育中与此相应的气也就达到充满一切处仁心普洽与浩气充塞为孟子修养生活的一体两面如拿佛法的修持来对比孟子的养良心与养浩气近于「无量等至」(佛法別有风遍处修到遍一切处都是风——气但那是为了炼心自在而修习与孟子的养气不合)佛说的世间定法劝一般在家人多修习的是慈悲喜舍——四无量定特別是慈心定(梵语「三摩钵底」译为等至是定的一类慈悲喜舍无量定称为等至)修习慈心等渐渐的广大广大到于一切世界一切众生而起慈心所以叫无量这与儒者的扩充仁心大致相近但这不是散心的推想而是在定修习如儒者在止定静安(得定)以后再作类推的思虑抉择成就了定自有气息遍身等经验依此再修發慈无量等慈悲等无量息也就无量依此而得不动心的大勇是一点都不会错的得定的得「堪任性」涌出「身精进心精进」的无限力量何况仁慈心相应呢孟子由于这样的养气达成不动心的大勇依佛法说无论是求放心养浩气都不过是世间法但孟子到底有过浩气的修养不像后代儒者止于说性说理而已

六 修身(慧成就)

现在要说到修身了上面说过道学的修习次第儒佛是大致相近的如从致知诚意到正心与佛学的(依正见)成正信修正戒得正定一样现在依正心而进到修身也等于佛法的依正定而修慧到此净化身心的自利工夫才能完成修身与慧学一致这是需要说明的请先从《大学》的修身说起

什么叫修身——修治自己大学从反面说——这样就不能修身「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这是什么意思呢简单的说自己有了积习所成的私见为习见所蔽就不能如实了达一切修身要不受习成的私见僻(辟)执所蒙蔽如实了知一切能如实了知一切才能恰好的处理一切我们面对的一切人中原有可敬畏的可亲爱的可厌恶的可哀矜的如应敬畏的敬畏他应亲爱的亲爱他恰到好处不太过不及这就是修身可说是「發而皆中节谓之和」了可是人都不是那样的如对于敬畏的——自己所敬畏的就被敬畏所拘蔽所亲爱的就被亲爱所拘蔽有了拘蔽如敬畏的过分就会忽视不值得敬畏的地方就是见到了也不敢说或者还要为他文过饰非又如自己的儿女是人人所心爱的就被爱拘蔽了谁也以为自己的儿女好如与邻居的小朋友争吵等做父母的即使知道自己的儿女不好心裡还是在怪別人所以《大学》引俗语说「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这就是不能修身的问题所在都是自我中心的总是以主观去认识一切决定一切处理一切只要是我的——我所敬我所爱我所哀矜的便不能不偏僻固执不能如实了知一切因而判断是非应付人事都不能恰到好处人都是这样的不能修身不能修身而又要治人也就难怪世局如麻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了这裡所说的身不修与上面说的心不正不同有了贪欲嗔恚等(依中庸说是不能中节)心就不能平衡宁定叫心不正有了固蔽僻执心就不能如实了知不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叫身不修

再从《中庸》与《论语》来说《中庸》说「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斋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从这可以知道修身的内心是仁修身的行为是礼但《中庸》又说「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所以修身以道道不但是仁而是以仁为本其实含有知与勇——三达德的这与《论语》对读起来意义就非常明显如《论语》说「克己复礼为仁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克己就是修身修身的方法是复礼能克己复礼就是仁的实践《中庸》与《论语》相同差別在《中庸》说修身而提到仁与礼《论语》说为仁而谈到了克己与复礼

修身的内在是仁表现于外行是礼仁与礼是儒者的大本在古代儒者的见地中仁是人与人(仁就是二人)间的同情礼是人与人间的合适行为虽是因时因地而有损益的但认为是人与人的适合的关系方式为社会所应共同遵守有轨范人心而使人类——家国天下达到和乐与治平的同时人是有亲疏有爱恶有喜怒的也唯有礼才能轨范人情而使他适中的所以《论语》说「礼之用和为贵」不外是喜乐的中节君臣父子间的各尽其分所以在儒学中礼是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人的一生——生丧葬以及在家的孝亲友兄弟在乡的敬长在国的事君有关政治军事祭祀可说一举一动都被纳入礼法的范围如做到视听言动一切合于礼制那就是孔子所说的克己——修身了为什么说「复礼」在孔子看来当时社会通行的礼仪从王室诸侯到士大夫都是乱七八糟的不是太过的僭越如季氏的「八佾舞于庭」就是不足如短丧有些更是失去了孔子景仰于西周的文明不满春秋时代的礼制崩溃所以以古礼为教(有的说他托古改制)他还说「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礼失而求诸野」要人的视听言动依西周古朴的礼法而行就是复礼

礼为维持社会关系于合理的节制人类情感于适中的制度礼虽由国家(天子)制定却不像刑与政以权力来强制执行而只是化民成俗无论是私人生活公共关系都造成一种社会的共同意识觉得那是人人应该奉行而成非此不可的社会制裁力量如不依礼俗就会受到社会大众的评击依儒者看来善良的礼俗使人做到人类和乐情感适中比起刑政的统治成功要高明得多但礼制一经流行便形式化教条化不是守旧而拘泥不通就是虚应故事繁文缛节奢侈浪费成为社会的陋习不知道善良的礼制是要本于人的仁心而表现为人情中节人类和乐的方式如只是奉行故事而没有人类和乐人情中节的内容那有什么意义呢这点孔子说得明切如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人而不仁如礼何」「为礼不敬居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儒者的学本是「仁」从立志起修学历程始终重于德性的存养(与此相应的政治也是情胜于法的)一方面是充此人同此心的仁德做到常与仁相应的「不违仁」一方面是视听言动居家治国一切合于古圣的礼制依于仁复于礼才能达成修身的自利修有修正修治的意思所以修身就是克己克也就是克制克治虽被孟子看作性本善的(孔子说「性相近」)但实际是人心的内在活动到表现于身语的行为从来都是不完善的如不问一切率直的照著自己的性情做去那无论是从个人德性或从社会的和乐著想都是要不得的所以不妨说「率性之谓道」而又不能不说「修道之谓教」虽应该遵循本有的善德去做也不能不修治克制己身的过失应修应克的是一切不道德的不能符合人类共同利益的一切儒者统称之为「私欲」多少推究到根本上所以与仁相反的不只是残暴冷酷仇恨等不仁而说是私欲这与佛法是更接近了再回过来看《大学》为什么不能修身只因为「人之其所敬爱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辟是偏僻固蔽依于自己而起私蔽这才不能明达是非好恶而有不仁非礼的行为所以依仁复礼的修身要旨在乎没有偏私固蔽《论语》说「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孔子的绝四正显出了依仁复礼一位完美修身者的心境意是想当然自以为应该如此必是必然自以为一定如此固是固执非如此不可我是自己——自己的意思自己的利益总之自己高于一切一切非依我属我不可如有此四病还能与仁不相违吗还能视听言动合于礼吗自我中心的情见一定是偏僻而不当中道的固蔽而不契真理的如不能绝此自己的私蔽就不能克己——修身当然也就不能居仁复礼这点佛法更深彻的决定宣说除了通达无我离去我见(或译身见)为本的烦恼是不能成就自利的

《论语》有一段文可看出孔子(绝四的)无私的实践如说「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叩其两端而竭也」一般的病根是自己心裡充塞了无边的情见——意不能虚心到「空空如也」孔子绝四(应该是伏灭吧)不存成见不先入为主而以自己的意见为意见所以说「无知也」不要说哲人大学者就是鄙夫来问(问也就是问难)也还是那个态度如佛法所说的「虚心应物」「洪钟待扣」那样然孔子并不曾跟著別人舌头团团转反而是从他所问的种种方面(两端)推究审辨而到达究竟彻底孔子虽说「无知也」而其实这才是大知这与《中庸》所说「舜其大知也欤舜好问而好察迩言(迩言就是鄙近之言)执其两端而用其中」同一意趣肇公说「以中为名者照其实也」中是究竟尽理的真实是无私的大知所能彻了的近于「不落两边善处中道」的慧学后世儒者偏于仁本而重人情这才中庸之道流为模稜两可或折扣主义

从上来的论证大学所说的修身似乎简单却非常扼要修身是要依于仁复于礼的但心要却在无私无蔽孔子叹舜为「大知」是最确当的因为无私无蔽不落两端的中道正是慧学的内容

儒者以仁为本但真要「复礼」「为仁」修身克己的切要工夫却在无私蔽的「大知」佛法以「三菩提」——正觉为宗也就是大智为宗唯有知才能成就修身从成就自利的修身来说要有无私蔽的大智慧这不但佛如此说重仁的儒学也还是如此不过一分小乘学者由于不重视慈悲而流入枯寂的理智生涯一般儒者偏重仁德的存养忽视了甚深法性的悟入结果就老是停滞于世间善行的阶段唯有大乘法依深智而起大悲悲智兼融的大觉才完美的开显了究竟的修身正道

无我的平等大慧为佛法所以超越一般世间学的特色有关于慧的正见如前正见中所说从知善恶起解了到三世因果了达世间的现实相确立人生进善的正道进一步深入到三乘的慧学抉示了我见为生死的根源为世间一切苦难的症结所在如果说私欲这是私欲的根本了依佛法说为什么会有私欲或一切烦恼这都由认识的迷谬——无明黑暗而来因此除了慧光的勘破得到如实的知见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上面说过一切是缘起的存在是存在于前后延续同时依存的因果系列中可是我们的认识却并不能如此在觉到自己觉到与自我相对的一切时先是片段的孤立的静止的感知而后经意识的推比才组成一般的知识这所以虽發现有相关的变动的意义而那种孤立的静止的错乱觉识始终是潜在于一切的知识中间因而我们的一切了知都带有错乱的成分特別是在触对一切时特出于一切的自我意识在直觉中不能觉了自己与相对境界的依存关系就是自己也不能直觉到这是身心的总和而有前后相似相续(无常)自他依存(无我)的因果性甚至在意识的认识中将自己实在化独立化永恒化(这是神教徒说灵说我的认识来源)成为错乱颠倒的我见我见梵语萨迦耶见应译为身见这是执取自身(身心)为实自我的由此而有我的爱染摄取有关的一切——我所而又分別取舍这一自我中心的实在感是世间一般认识一般行为所不能离的也就因此就是世间的善心善事也不离我见的控制不是完善的这唯有正观缘起的大慧通达无我才能超越自我中心——私欲中心才能无私无蔽彻见一切真相成就修身的自利功德

众生无始以来的我见执取身心造成自我中心的特性这是无明——迷蒙的知为一切烦恼不仁私欲的根源佛的正觉就是破除无明的大智说起无私无我世间学者——儒学等也有部分类似的提示如说「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但世学者就是儒学也总是向外观察见到自己与人类万物的依存性或在幻境定境中觉到「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并生」「万物皆备于我」等因而推演出一本的哲理仁慈的道德但都不知道私执的根源——我见却在执取自己身心的实在感不能内观身心的无我所以说仁说博爱不出乎自我中心的扩展(一般叫做大我)这虽然是难得的但是不究竟的从前佛在过去生中是一位外道名善眼大师他修习慈心无量(也以此教人)生在三禅天论地位比创造神还高出多多但没有彻底时移势变终归徒然一般小乘学者是深切理解这点所以集中力量内观缘起的自我身心而通达空无我性这才勘破无明我见体达真如而得身心清净的究竟解脱这是超出世间一般的是正确的但偏重自己身心的内观悟入多数不再去理会身外一切的缘起性所以又不免有忽视慈悲的倾向这还不能彻了佛说无我的究竟深义略于慈悲所以被称为小乘

大乘慧是比三乘共慧更深彻的大乘慧不只内观(自我)身心而通达无我还更广泛的观察外在的一切法内外一如都是缘起的空无我性所以「一切法空」「一切法不生」为大乘慧学的宗本向内执取的「我见」与向外执取的「法见」错乱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自性见」不能明见缘起不能彻了无常无我的空平等性或者叫本清净性所以执取身心为自我的我见在大乘法中虽同样的确认为生死根源但不像小乘学者那样将自己从一切中分离出来专于返照自我的空性大乘是从内外自他身心的一切关涉中观一切为缘起性而通达法界一相的大乘是从无限时空无限人法的缘起幻网中去通达空平等性所以不只是向内为己的而是内外交彻能从甚深智证中涌现同体的大悲心明白了这点世间学出世的声闻学出世而入世的大乘慧学所有浅深差別就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来

  • 世 间——向外观察了解万化同体重于仁爱

  • 声 闻——向内观察通达空无我性重于智证

  • 佛菩萨——内外交彻遍达人法空无我性即智起悲悲智平等

修大乘慧学是依定修慧而到达现证无生成就自利功德这裡不再去详说了

如儒者的克己(修身)一定是内依于仁外复于礼佛菩萨的自利究竟虽是智证法性但也一定是住于慈悲而表现为持律的生活一般以为只是禁戒的其实佛教的律行意义非常深广与儒者的礼相近律是依法(法是真理是智的证境与儒者的礼依于仁不同)而制订的有轨范(出家众的)身心陶冶品德正法住世等大用凡出家受戒集会忏悔奖励惩罚以及日常生活一切都为律所规定律的精义也与礼一样的重在「和」大众共处的僧团(出家众的社会)要怎样才能和呢这要一思想一致名「见和同解」法规的共同遵守名「戒和同行」经济生活的均衡名「利和同均」这思想的制度的经济的和谐都要依律制才能达到有了这样实质上的和表现于自他的关系上就能一和谐的共处成为同一僧团名「身和共住」表现于语言文字能诚实和合名「语和无诤」大家的内心能互相关切友好名「意和同悦」大众的和乐都表现于律行而律是依法而制订的所以凡真能于无我慧而有修证也一定会符合于律行的生活虽然儒者的礼法重在差等重在情感的中和而佛的律行重在平等重在事理的恰当儒者重仁是以情统理的佛法重智是以智化情的世间学与出世法不能说没有实质上的差异但从人以修身为本修身的要内心无私无我外行有良好的私德公德依此才能达成人类的和乐儒佛的确是有著相同的见地

七 成就利他的道次——齐家治国平天下

儒者经过致知诚意正心的学程完成修身的自立自达学佛者经过信定的学程而达成慧证的己利这两者的深度虽不相同而修成无私无我的明智作为利人利世的根本却是一样的说到利他儒者分为齐家治国平天下——三阶家国天下的现代意义是家庭国家与全世界但在孔孟的时代意义却不一定如此天下是当时心目中的国际而天子——王是天下的共主如三代的统一是封建的诸侯如齐鲁等家是家庭但又是大夫家如晋有韩赵三家孟子说「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国与家对举家是属于诸侯或属于天子的贵族有领土与人民有他的政治组织如一个贵族(家)还不能治理自家的封土以内他怎能治国如诸侯而不能治理封疆内的国政他怎能扩展而平定统一天下所以在古代齐家治国平天下确实是有一定次第的但到了布衣卿相平民天子出现的时代封国实际已等于不存在而家更局限于非政治性的家庭依后代及现代的意义对于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次第就会觉得不一定如此如唐太宗不能齐家弄到喋血玄武门而武后韦后以来一直闹著女祸然在安史变乱以前唐代的国威远振特別是唐太宗总不能说他不能治国吧所以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次第在现代看来虽不一定如此而在古代的封建政制却有他一定的程序

儒者的大学始终是政治第一「学而优则仕」所以自修其身只是实现政治理想的应有私德而目的是经齐家治国而达到明明德于天下那些没办法而「穷则独善其身」的也许是不能看作救人救世的学佛者要从自利而能利他虽与儒者的精神一致而利他的方式与次第却与儒者不同这一主要的差別在乎佛法并不是「政治至上」的依佛法来说如發心利他真能透过悲智去做一切一切都是可以利人的利人的事什么工作都有意义不像儒者那样偏以政治为大人之学而以农工商为小人之事这可以举经典来证明《华严经》中的善财童子普遍的參访大乘善知识这些善知识以不同的身分而做著弘法利生的事业除了宗教师——佛教的比丘比丘尼及外道的苦行僧而外有语言学者艺术家精通数学的工程师救济工作者医师国王——有重刑政的也有德化的制香师航海家法官交际女郎家庭主妇等《维摩诘经》的维摩诘长者他是适应不同的场所从事不同的工作他通达世间的学问也修学异教的典籍他做过当地的法官经营农工商业他參加政治活动提倡学术讲演办理教育有时也出入淫坊酒肆他不论从事什么工作在什么场所总是引导人趣向佛法体达人生的真义所以他无往而不是救人救世也就走到那裡受到那裡人的尊敬大乘行者的利他不出于家国天下而工作不偏于王公宰官或者教育从现代的意义来看这样的利人利世是更确当的

儒者重于家本位的德化政治后代又多少拘泥了齐家治国由亲近而疏远的次第所以对利他的不定性尤其是佛教的出家制不能理解同情依佛法来说对于父母兄弟朋友亲的疏的就是不说过去生中的关系现在也每因思想性格等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如对父母的忤逆不孝当然是不对的但对自己父母缺乏深厚的孝心而非常孝敬妻的父母并不一定是不好的因为这可能是由于爱妻过于父母而来但也可能是岳父母的性格更适合于自己或者岳父母更爱护更扶助了自己而自然的生起孝敬心又如不能友爱自己的弟兄依儒者说不可能爱朋友否则就被批评为悖德然而事实上对自己的弟兄不友好而对志同道合的朋友却不妨非常友好这正如老教师不能教好自己的儿女却可能教育了多少好学生我们知道人与人间不仅是血统的自然关系更有种种复杂的关系说恩德也有不同意义的种种恩德何况人与人间过去生中有著或顺或逆非常复杂的因缘呢所以道德的扩展利他的层次是不应该拘泥于亲疏次第的

家国天下的次第是存在的但也是不定的有的著重家庭有的著重国家有的著重人类一切众生人的根性不同思想不一所以志业的著重也不能一致儒者重于家庭特重对家庭的责任把孝父母看作最先与最要的道德家是社会组织的基层虽是非常重要的但过分偏重也就不免有专为荣宗耀祖爱护妻儿著想而漠视国家与全人类的利益如偏重国家利益也往往犯了忽视个人与全人类利益的偏差过分偏重都可能引起副作用但由于志性及思想不齐有特重的倾向也是不能一笔抹煞的如以人类众生的利益为目标而不局限于家庭及国家为了除去家的负担牵累而过出家非家的生活这不但是佛教还有天主教等为哲学科学而献身的也大有人在这焉能以逃避现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儒家思想去责难他学佛也不一定是要出家的出家仅是根性适宜而愿意专心修习佛法弘传佛法的少数人真心出家的正是心胸广大不拘于家庭圈子而愿为一切人类一切众生而奉献身心的人儒者囿于传统的观念不能理解同情是很可遗憾的从前阳明先生在杭州见一位僧人在坐禅问他想念父母吗心裡安不安结果使那僧人还俗回家这在儒者看来阳明先生的问答尽了伦常教化的责任然而如有兵士在前线问他想念父母吗心裡安不安如引起他对父母家庭的忆念开小差回家这又该怎么说呢在现实的国家制度国家利益前面儒者早已修正他的观点如「移孝作忠」「大义灭亲」之类只可惜还不能更进一步移家庭的责任而作为一切人类一切众生而献身心的大业而已

儒者的大学是著重政治的佛法由于释尊的放弃王位出家修行成佛每被误会为学佛是应弃绝政治的但实际并不如此现出家身而修学以宗教师的身分来说法利他只是学佛利他的一种重要方式而不是全部以佛来说吧释迦佛现出家相而佛的真实法身——毘卢遮那却是在家相这意味著在家为佛的正常道而出家(化身)是因时因地的方便道而且有些佛土根本没有出家众天王佛也是在家的身分所以佛法决不以出家制而轻视在家漠视政治在大乘修学的过程中《华严经》与《维摩经》已明白表示了菩萨的政治生活依大乘经说不但不轻视政治大乘行者——菩萨多居于政治领导者的地位这就是著名的「十王大业」在政治活动中王——领袖是更有推动政治的作用一般人看作权力而發生争夺儒者看作淑世利民的大道而毅然以治平为理想(由于儒者以卿相自居所以不敢作帝王想而只想致君于尧舜)佛法却看作福慧熏习的殊胜因果王——政治领袖在古代是世袭的这虽然有的昏庸淫乱祸国殃民但也有他的福报生在王家不求而自然得来如从臣宰而进登王位或从平民而登帝位如刘邦等或者经民众选举出来的总之要有政治的智慧毅力组织力感召力知人善任才能成功这一切不仅是现生的学识经验也是往昔生中的福慧熏习所以在菩萨的学程中常常出任国家的元首经上说初發大心修十善行的菩萨起初是得「粟散王」——小王的果报功德增胜了得铁轮王报这是以武力而统一南洲的大王十住菩萨得铜轮王报十行菩萨得银轮王报十回向菩萨得金轮王报统一四大洲本著慈悲心来修菩萨行利人的功德越大福报所得的王权也越来越大因为菩萨修行一定要以「布施」「爱语」「利行」「同事」——四摄法来摄导众生也就必然与群众结缘受到群众的信任与拥戴这样修身成就后从事治国平天下的大任佛法岂不是与儒家完全相合只是佛法以为不一定要从政才能利益人群而已

儒者重视礼教的德化轻视刑政的法治所以说「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然而在佛法如当政者从慈悲心出發那德化也得刑政也得全依现实社会情况的需要而决定《华严经》中多罗幢城的无厌足王代表了严刑峻法的政治妙光城中的大光王代表仁慈的德化与民同乐相反的措施收到了同样的治平成果都是菩萨的利他方便这可见佛教的政治观是不反对刑政的不独不反对刑政也不废武力如铁轮王就是以武力而统一的轮王治世的必备七宝中除了理财专家的主藏臣宝而外还有军事领袖主兵臣宝而轮宝与近代核子弹相像从千里万里外飞来使敌人立刻低头降伏轮王也称法王是以正法治世的武力的目的不是奴役掠夺而是推行五戒十善——正法的德政经上说菩萨成就己利以后更没有別事只是为了「严净国土成熟众生」而进修严土熟生无疑的含摄了齐家治国平天下在内不但菩萨行如此有的学菩萨而失败了——「败坏菩萨」由于慈悲利物的关系也多得政治领袖的果报不过这不一定贤明有的贤明有的善恶參半有的是骄奢淫乱误入歧途如是恶王这虽然是福业所感对未来说不免是罪业深重了

凡修身成就而能利他的儒与佛都是称之为圣人的中国古代的圣人如尧武等古圣就是贤明的君主后来孔子也被尊为圣人(也被称为素王)而圣与王不必合一这才有「内圣外王」的说法但到底要怎样才称为圣人《中庸》说「圣人亦有所不知亦有所不能」这与一般宗教的全知全能是不同的如说「圣人与人同耳」「圣人人伦之至也」可见儒者的圣人只是扩展人性到达人性的最极完成——完人不曾有飞跃的进化到超人的思想怎样才算是人伦之至呢《中庸》说「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孟子》说「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所以如知止于至善向上进修修习到不用勉力不必作意自然的合于人伦的至道就是圣这如射箭一样不但知道标的瞄准而且功力足够能射达目标百不失一《中庸》虽尽力赞叹圣人说圣人能尽己性尽人性尽物性而可以赞天地之化育但从《孟子》看来圣人也有种种不同还有值得批评的地方如说「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伯夷隘柳下惠不恭」所以修身完成的圣人由于个性(也应该是见解)不同风格是那样的差別不一定是尽美尽善的孟子的圣人说是更合于人中圣者的

佛教所说的圣人比起儒者所说可说是更宽泛的又更高深的更圆满的儒者重于人伦要进修到人性(天性明德)的彻底开發唯善心行的任运现行(天理流行人欲净尽)才是圣人这是不可多得的但依佛法来说这是难得的却是不彻底的因为经过修持使内心纯净杂染的不起现行或者修习到「超作意位」——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这在定力成就而又是「净定」的话就能有此心境如是修习四无量定那与儒家圣者的心境更为一致不过这还不会勘破无明根源定力衰退了还是要生起杂染心行的所以佛法从另一定义作凡夫与圣人的区別我们的心行不问他性善性恶总之是充满烦恼的烦恼的根源是无明以我痴我见我慢我爱为主要的特性有了这就蒙惑而不能契会宇宙人生的真义也就不能无我而有纯善的德行既不能解开生生不已的死结他就无限延续于生死死生的狂流永远是愚痴的凡夫在这生死漩流中不要说人中圣人就是天国的神也还是糊糊涂涂的不自主的生来死去如能依戒定慧修习修习到勘破生死根源彻证无我性才是圣人这不是一般的善净心识的任运现行而是无漏无我慧(也称空慧无相智无分別智等)的显發有了这无漏智证的体验才能截断烦恼的根栽从此一得永得决不退转必然能到达无限的法性海获得永恒的大自在

有了无漏无我慧彻证无我法性就称为圣者不一定有神通还有烦恼现行身语方面也不一定清净比起儒者所说「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从心所欲不踰矩」的心境好像差得多然而却是道地的圣人了这如大树已截断根本虽还有生芽發叶开花的现象比起斫枝摘叶树干光秃秃而毫无生气恰是彻底得多如是著重己利的小乘行者有了这一证悟最低的称为初果充其量也只七番生死而已就是到了四果自利完成但还有习气有的会骂人有的很固执虽有这习惯所成不经意的过失并不妨是圣人了有的慧解脱阿罗汉(四果)没有神通根性暗钝的不会说法所以从表面看来佛教的圣者好像比儒者所说要宽泛些但其实是更深刻的如是利他为重的大乘行者不但彻证无我法性又有广大悲愿为了严净国土成熟众生长劫修行福慧圆满而成佛那不是儒者所可比拟的不再是有所不知有所不能的圣人了

儒者与佛教的圣人本质上虽有不同但约圣者的风格来说也有近似处如小乘是圣之清者菩萨是圣之和者任者大地菩萨到佛位「随机利见」「适化无方」那当然是圣之时者了又信愿增上的近于和智增上的近于清悲增上的近于任由于根机性习不同修学而成圣时风格也不能一致当然圣之时者是最理想的但在自我中心的凡夫对此还是不模倣的好因为是最容易落入模稜两可与投机的死谷总之儒与佛的圣者都建立于修身——自利成就的立场所不同的儒者囿于人格的尽善而佛法有进一步的解开生死死生的死结而到达以无漏慧为本质的圣境所以扼要的说儒者是世间的佛法是出世的(小乘)是出世而又入世世出世间无碍的(大乘)


校注

[A1] 民国四七年讲
[A2] (1)《杂阿含经》卷10「心净故众生净」(CBETA, T02, no. 99, p. 69, c13)(2)《维摩诘所说经》卷1〈3 弟子品〉「心净故众生净」(CBETA, T14, no. 475, p. 541, b19)
[A3] 《维摩诘所说经》卷1〈1 佛国品〉「心净则佛土净」(CBETA, T14, no. 475, p. 538, c5)
[A4] 《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卷1「佛法不尔犹如大海渐深渐入」(CBETA, T40, no. 1804, p. 25, a24-25)
[A5] [-]【CB】乘【印顺】(cf. 《十二门论》卷1(CBETA, T30, no. 1568, p. 159, c16-19))
[A6] 《十二门论》卷1「诸佛大人乘是乘故故名为大又能灭除众生大苦与大利益事故名为大又观世音得大势文殊师利弥勒菩萨等是诸大士之所乘故故名为大」(CBETA, T30, no. 1568, p. 159, c16-19)
[A7] (1)《为霖道霈禅师还山录》卷1「一地所生一雨所润三草二木各得增长」(CBETA, X72, no. 1440, p. 647, a4-5 // Z 2:30, p. 463, c4-5 // R125, p. 926, a4-5)(2)《妙法莲华经》卷3〈5 药草喻品〉「一地所生一雨所润而诸草木各有差別」(CBETA, T09, no. 262, p. 19, b5-6)
[A8] 乃开【CB】则会【印顺】(cf. 《法华经演义》卷4(CBETA, X33, no. 625, p. 176, b7-8 // Z 1:52, p. 153, c14-15 // R52, p. 306, a14-15))
[A9] 显【CB】归【印顺】
[A10] 《法华经演义》卷4(CBETA, X33, no. 625, p. 176, b7-8 // Z 1:52, p. 153, c14-15 // R52, p. 306, a14-15)
[A11] 迹【CB】迹【印顺】
[A12] 《大般涅槃经》卷38〈12 迦叶菩萨品〉「自未得度先度他是故我礼初發心」(CBETA, T12, no. 374, p. 590, a22-23)
[A13]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66「如契经说有四种预流支谓亲近善士听闻正法如理作意法随法行支因」(CBETA, T27, no. 1545, p. 342, a22-23)
[A14] 《大智度论》卷18〈1 序品〉「从佛闻若从弟子闻若于经中闻」(CBETA, T25, no. 1509, p. 196, a14-15)
[A15]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401卷-第600卷)》卷488〈3 善现品〉「菩萨摩诃萨以一切智智相应作意大悲为首自舍一切内外所有亦劝他舍内外诸物持此善根用无所得而为方便与诸有情平等共有回向无上正等菩提是为布施波罗蜜多」(CBETA, T07, no. 220, p. 479, c29-p. 480, a5)
[A16] 《入中论》卷1「本谓菩提心坚固如山王大悲遍十方不依二边慧」
[A17] 《大智度论》卷86〈74 遍学品〉「净佛国土成就众生」(CBETA, T25, no. 1509, p. 660, c25)
[A18] 倏【CB】倐【印顺】
[A19] 鸡【CB】鷄【印顺】
[A20] 《解深密经》卷3〈6 分別瑜伽品〉(CBETA, T16, no. 676, p. 698, a11-13)
[A21]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1(CBETA, T27, no. 1545, p. 3, a11-12)
[A22] 《缘起经》卷1「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处六处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起愁叹苦忧恼是名为纯大苦蕴集」(CBETA, T02, no. 124, p. 547, b18-21)
[A23] 《杂阿含经》卷12(CBETA, T02, no. 99, p. 80, c27)
[A24] 《大乘法苑义林章》卷1「法印有三一诸行无常二涅槃寂静三诸法无我」(CBETA, T45, no. 1861, p. 246, b5-6)
[A25]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卷1(CBETA, T08, no. 255, p. 850, c6)
[A26] 《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卷1〈1 入真言门住心品〉「云何菩提谓如实知自心」(CBETA, T18, no. 848, p. 1, c1-2)
[A27]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般若理趣分述赞》卷1「信为欲依欲为精进依」(CBETA, T33, no. 1695, p. 27, c25)
[A28] 《中阿含经》卷10〈5 习相应品〉「持戒便得不悔因不悔便得欢悦因欢悦便得喜因喜便得止因止便得乐因乐便得定」(CBETA, T01, no. 26, p. 485, b8-10)
[A29] 吃【CB】吃【印顺】
[A30] 斗【CB】鬪【印顺】
[A31] 兹【CB】玆【印顺】
[A32] 兹【CB】玆【印顺】
[A33] 诸【CB】之【印顺】(cf. 《汉书·艺文志》)
[A34] 《汉书艺文志》「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
[A35] 照【CB】尽【印顺】(cf. 《中论》卷1(CBETA, T30, no. 1564, p. 1, a6-7))
[A36] 《中论》卷1(CBETA, T30, no. 1564, p. 1, a6-7)
[A37]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24〈25 十回向品〉「严净一切诸佛国土教化成熟一切众生」(CBETA, T10, no. 279, p. 132, b5-6)熟=就【宋】【元】【明】【宫】
[A38] 《大智度论》卷29〈1 序品〉「败坏菩萨者本發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遇善缘五盖覆心行杂行转身受大富贵或作国王或大鬼神王龙王等以本造身意恶业不清净故不得生诸佛前及天上人中无罪处是名为败坏菩萨」(CBETA, T25, no. 1509, p. 271, a29-b4)

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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