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蘗无念禅师醒昏录原序
从上祖师种种垂慈,如三玄要、四料拣、五位、九十七圆相、拈椎竖拂、行棒行喝、辊毬打鼓、烧畬斩蛇、野狐猫儿、须弥山麻三斤等话,直下似崩崖怒涛,猛风迅雷,闻者头破,目之眦裂,真是奇特西影却笑它这一泒不唧溜汉,说平实禅,老婆禅赚他儿孙卧冷地,忍俊不禁,向渠徒众鼓粥饭气,牙齿敲磕,其徒不隐家丑,脱入纸墨。举似居士、居士,谩读一过,灼然奇特,遂使从上诸祖伎俩尽失结舌。有分时有傍不肯的向予道:居士!居士莫谤他古人好。古人垂语,如荆棘刺,难下足故如铁钉饭;难下口故,西影拖泥带水。有甚奇特,堪超佛祖。余曰:子且莫草,草子第知。诸祖语如刺如铁,而不知西影语泥里有刺,米中有铁,使你冬瓜瓠子不知不觉,伤足伤齿,不尤胜古人耶?虽然古人今人都是一期方便,随疴设剂,宁有胜劣?你若作古人解,今人解谁胜解谁劣解?岂惟辜负西影?抑且埋没诸祖。其人茫然而退。
公安无修居士袁宗道书
黄蘗无念禅师复问上帙目录
- 原序(顾起元)
- 第一卷(复问)
- 复邓太史(二篇)
- 复梅司马(三篇)
- 复尼澹然(三篇)
- 复刘太史(三篇)
- 复王宪副(五篇)
- 复方督学(三篇)
- 复袁考功(四篇)
- 复袁太史(一篇)
- 复陶太史(二篇)
- 复焦太史(二篇)
- 复傅考功(一篇)
- 复李孝廉(一篇)
- 第二卷(复问)
- 复邹司寇(一篇)
- 复刘金吾(二篇)
- 复岳司马(一篇)
- 复左督院(一篇)
- 复董太史(一篇)
- 复汪司马(一篇)
- 复黄司马(一篇)
- 复蒋文选(二篇)
- 复李太守(一篇)
- 复陈稽勋(一篇)
- 复瞿太守(一篇)
- 复丘參将(二篇)
- 复顾孝廉(一篇)
- 复苏兵宪(一篇)
- 复孙比部(一篇)
- 复陈少卿(二篇)
- 复胡侍御(一篇)
- 复李司徒(四篇)
- 第三卷(复问)
- 复梅司马(四篇)
- 复王司空(二篇)
- 复潘兵部(二篇)
- 复喻文学(一篇)
- 复中海师(一篇)
- 复毛文学(一篇)
- 复李文学(一篇)
- 复邓文学(一篇)
- 复王文学(一篇)
- 复樊居士(四篇)
- 复高丽僧(一篇)
- 复天倪师(一篇)
- 复岳司马(一篇)
- 原序(袁宗道)
- 第四卷(醒昏录)
- 法语(二十六则)
- 酬问(三十则)
- 偈(六首)
- 牧牛图颂(十首)
- 第五卷(附录)
- 小传 南皋邹元标
- 赠无念上人序 复所杨起元
- 书龙湖图赠无念上人 卓吾李 贽
- 无念上人诞辰 卓吾李 贽
- 赠別无念禅师 定宇邓以赞
- 送无念禅师赴豫章请 衡湘梅国桢
- 送无念禅师还楚 定宇赵用贤
- 赠无念禅师偈 五台陆光祖
- 因无念禅师示客偈 讱庵方 沆
- 读龙湖集寄怀念禅师 如真李 登
- 禅那歌 荆父胡怀玉
- 赠无念禅师偈 澹园焦 竑
- 论禅 石公袁宏道
- 再晤无念禅师纪事 石公袁宏道
- 本住法颂寿念师八十(有序并书) 憨山释德清
- 开黄蘗山记 石公袁宏道
- 法眼寺记 石公袁宏道
- 护塔文 长公梅之焕
- 第六卷(附录)
- 行由 侍者怀淑录
黄蘗无念禅师下帙目录(终)
黄蘗无念禅师复问卷之一
复邓太史定宇
僧数十年,涉水登山,只为这件事未得,余习净尽,所以终日挨拶寻个铁石心肠,无情汉子撩起就行,竟不可得。古云:佛道非遥远,久长难得。人虽有一二相知,不免聪明领略。或遇境逢缘,触發知觉,认得个光影坐此窠臼,如铁橛相似。及乎问著本分事,不是说些义理,弄出许多机关,便作默然良久。若与他同侣反招累坠,世情利害,作丧杀人,不透此关,难出阴魔之手,只能入净,不能入秽,入佛入不得魔入,顺入不得逆,便有人境之分,限量之隔。何故?是他见识不忘,气质未化,被人一折,便生嗔恨。若不一刀两段,大有事在。
又
屡承师友锥劄,又恐见谛不实,难逃顺逆二境奔驰南北,借是非场,假利害剑,磨炼习态,方得疑情顿脱,见惑销融,外无他求,内无所守,才见达磨直指之道,不费丝毫气力。僧已年暮,精神渐减,难奉人情,只好归山放阔空怀渴饮饥餐,闲游倦眠,只待瓜熟蒂落,大寂光中作个满散矣。
复梅司马衡湘
台下灵州之役,其作用妙处,与卓老谈之久矣。嗣后闻拂衣之说,岂有他哉?盖谓生死难明,欲于风波中求出头耳。夫道本无方,迷于执方;丈夫事业,无妨道也。不曰不离法场而证菩提乎?然未可谓功业真无妨道也,不有舍净饭之位而入雪山者乎?要之,隐现无所不可,惟不办生死之心,徒尔效颦,则真不可耳,令爱真灵照复出不知若翁果庞居士否,居士沉金帛于水矣,若翁独不能沉功业于水乎?
又
接手书,感承远教所云世缘素轻近益脱,然独疾痛一关,不能打透,明知四大假合有身为患。僧谓人之至亲者,身至难者患苦必先打透,此关有个出身之路,然后便好逢缘作戏。借境炼心纵患苦,临身亦脱然无累,盖身是苦本,亦云极乐。若离苦求乐,譬如舍矿求金。若即苦是乐,又是认矿作金。古人到此舌折辞穷切,不可退惰,只要猛省,返身一掷何如?
又
数年在江西,每闻邓老道及公经济之才,并见诗疏稿当今真难得此人也。又云:国家幸有此长城之寄,更复何虑我辈林下人得以安心学道真大快事?及某回来,又闻公以出世自任,山僧甚不然,岂可将世间第一等便宜都要占尽了也?留下此一著与山林野人过日罢,何得搀行夺市?昔庞老亦是楚人公,岂庞老复出乎他一家洞明大法,来去自由,今果有此大手段大力量否?幸以所得处见教一二,何吝法之甚,令爱大法已明公信得及否?若信得及,不妨与之商量,彼决不负乃翁也。
复尼大士澹然(即衡湘公女也)
来书言言,真切可惜,精神向见解上去了。孔子三千徒众,个个聪明博达,善学愚者,止颜子一人。近时学道者,譬如猜谜,或于公案,或于话头上,猜著欢喜,也当悟了一番,纵把三藏十二部、一千七百,则都明白了也。只是播弄精魂,不如收摄真神向,那黑漫漫处要晓不能晓,要说不能说,眼睁睁地,如机关木人相似。到此更加逼拶,豁然㘞地一声,头破脑裂,如梦忽醒,方知从前见解都是梦言。尊翁聪明豪侠,真不可及,不免被伶俐所使,忽日老苦临身不能治也。不若劝渠趁此强健时,向那神筭不到处,计较难测处,见闻不及处,讨个分晓,纵有神机妙用,能所是非,一齐休歇,惟有饥食倦眠而已,只待报缘一尽,符到奉行。
又
山中兀坐不闻动息,未知近来见地何如?学道须趁初心猛利,就要讨个分晓,日用对境逢缘,才得出脱。不然,日久月深,渐忘精进,依旧流于世情耳。近时学道人只图口舌便利,见识聪明,及乎病苦,临身一些也用不著,又不恨自己念头不切立志差错,反说先圣,也只如此,且莫错会好。古圣一言半句,如吹毛剑铁钉饭木扎羹涂毒鼓,无你侧耳处,无你下口处,无你著意处,无你近傍处,狭路相逢,贬眼错过。到这里,情消想绝,思尽神穷,寒暑两忘,寝食俱废,正于无可捉摸处,蓦忽猛省,驰求顿歇,再不随声逐色。到此地位,但是聪明解会,能巧神通,脱手让与他人,终日如痴如讷,空腹闲心,世人亦不识鬼神,觑不见阎老子无处著眼,才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又
昨见尊翁以楞严晦昧为空相,示此问,正为自己细惑未尽,见识不化,生出许多见解,不知总是缘境晦昧,明被明昧,晓被晓昧觉被觉昧,总之,不识真空所在故也。自性真空,触物而应,临机而变,你向何处知晓他?譬如睡著无梦无觉时,你知在何处?忽然响声惊觉,知从何来?要省响声未至,知未生时,是何境象?切莫作睡醒会好,尊翁胆略,聪明可遵,唯这著子,不敢奉承。何也?见识太广,机巧太多,被伎俩气魄參合,难得净尽,岂不闻为学日增,为道日减减到自不知处。虽有六根,置于无用之地,又有何虚空,大地晦昧名相耶?
复刘太史云峤
接来教,感谢奉行,从此外学愚讷,内非虚闲,不负高明之望也。愿公深根固蒂,莫被境风摇动。要信尊显成坏。乃是前因。非今生人力为也。若信得过,识得破脚跟稳当。趁此境风大进是非里煆炼出世英雄,岂俗士可知?僧奔驰人境,非求名誉,只恐今生错过,万劫难逢。伶俐汉脚跟须点地脊梁,硬似铁游戏人间幻视万缘,脱去知解。及至作用,不落窠臼,才是观自在也。
又
闻公时刻不暇,常有不如意事。人生世间都在事物中安身。大智慧人自有出身之路,不被事扰,先识得自己,所以脱洒自由。道眼未开时。被事所转。常有如意不如意的在心。总之不识本命元辰也。公气魄豪侠不凡,只恨不在己分中打点。若趁早回头讨个分晓,便好游戏三界就事安身。不然。我是我事是事纵做得勋业,格天功名。盖世源头上不清彻。才力气魄只在名利窠里。临命终时,依旧黑漫漫地。不如放下门外事,向那理会不及处。猛著精彩,著力打点,著力查考。忽然英雄愤發,爆地一声,脱胎换骨。不求无事,分明绝矣。
又
前日未了公案,只今何如。予见公性勇猛,恐无入处,生退堕心,权露光影,令暂歇脚耳。切莫以此便休。古宿有三种接人:下根人来,除境不除,法中根人来境法俱夺;上根人来,全体作用,不立崖岸。除是金刚牢强,铜头铁额汉,到这里便有通变的手眼。今夏入山,大家多买柴炭,锻炼一番,阴气销尽,倘一日洗面摸著鼻孔,大有得力处在。
复王宪副丰舆
別后不闻一音,未知今日又作么生?想大进不待问矣。公既省得自己反观万缘,犹如梦幻。古人到此,意尽言穷。若是义解之流,饶他识量冲天,聪明盖世,到这里无插足处。方知前头工夫易得。后步工夫最微,十地菩萨量等三千大千世界说法不可思议,见性如隔罗縠。等觉菩萨,了色即空,悟空即色,法量未灭,智识有限,饶他说法,如雨如云。总是度量智是量边事,终非究竟僧。数十年只为这件事,不避寒暑,穷參力究,困苦劳形,逼得身心,无逃奔处。一日掇盒送柜,不觉失手,柜盖倒来,打头作痛,豁然猛觉,踢破无明,掀翻识浪,数十年愁苦一旦休息。外缘既寂,内识不停,鼓作精神,滔滔变化,遇境逢缘,六根不歇。后阅古宿公案,遇著个没意味句,尽力不能吞吐,当下失身丧命,直得无事可守,无本可据,不免依原托缽度日以待岁尽而已。
又
纯夫对卓老言会公于福州时,将淆讹诘问他,渠说都是哄人的公说,只此一言,毫发尽同也。卓老笑云:观公之言,不必问学可知矣。不唯辜负古人,亦乃自欺瞒耳。不知先圣怜悯众生,沈没苦海,无可奈何。设此淆讹公案,智识不能解,利,口不能言。若是宿有灵根,遇此公案,如箭入心,结滞胸中,欲透不能,欲罢不能怀下圣胎年深日久,喷地折,嚗地断,生死利害才奈何。我不得,方好与人解粘去缚,抽钉拔楔。若果到此六根休歇,心腹空闲,决不作此注解矣。令郎信根大利,切不可把识见染污他,逼拶到不通气处,忽然猛省,方晓香严一击忘所知那一句子,才不负他灵根聪明处耳。
又
蜀楚间关数千里,何时得一觌面也?世上业缘足以累人,不是有力量汉,诚难担荷。公向此热闹门庭,佛事炽然,真是不坏世相而入实相也。虽到此地,未称究竟,此时色力充实,强自支持,腊月三十日到来,又作么生?抵敌公平生全力在于性命,命根不断,是非锋起。我此昭昭灵灵,乃自生后入此壳漏子,被现前种种业力驱使,如今三界二十五有,莫不依此为凭仗。以此当主人公屡闻辩论奇特,乃是依此發出来的支节,恐无始习气未得勦绝,于应缘处则不相应矣。功名富贵,真是令人可爱。大慧斥云:做得官,大的无明大,做得官小的无明小。这老汉两句淡话,令人思之。有味学道人,真如大火聚,一切大小名相俱不依倚,世上梦幻,无有穷极,要得大醒,在于何劫?倘便道一谈,幸幸!
又
一別十余年矣,不得日侍左右,饫领教言,徒怀恋慕耳。宗社寂寥,无如今日,单传一路,荆棘丛生。海内參学者虽众,各执己见,不肯知非,欲得个返本归源,光扬祖室者,其在公乎!此段事决非小根浅识者所能担荷,若非铜头铁额、汉子浑身是胆,未敢撒手悬崖。若肯直下赤手空拳一肩担荷,何惜余光照临穷谷耶?不审日用事作么生迎接?僚属时,政务冗杂时还生忻厌否?逆境逼迫时,心安寓否?事不称意,时心一如否?六根对物时,人境两空否?形骸分散时,来去自由否。望一一明示。
又
別后不奉,道诲久矣。不审动定如何?近日士大夫以聪明意见,将暂时岐路指为究竟,便抛入无事甲里,道力不能胜,业力浸淫,打入尘劳内,几与饮酒食肉不碍菩提,行盗行婬无妨般若。此等外道同一窠臼,如此岂唯生死大事?不得力即小小利害,已自手脚忙乱了也。如居士根力,道眼迥异,时辈想不蹈此病。古德云:学道如钻火,逢烟且莫休。竿头进步,是所望耳。至于日用行持,尤宜绵密。昔李汉老已明大事,而大慧犹叮咛之曰:日用间当依黄面老子所云违其现业,除其助因。此乃了事汉无修证中真修证也。居士家尊奉五戒,谨护三业,此乃悟与未悟所共之行,如日用饮食,必不可废者,莫将逆行菩萨偶尔示现之迹,便附会入一切无碍见解。自己一人,其毒犹小,展转相传,写乌成马,将来无忌惮之流,殆不忍言。山僧往年见刺不破,虽不敢自抉藩篱,误出示人,亦未免有圆滑托大之弊。今喜宰官中黄慎轩、袁中郎兄弟辈,同时回头,苦心參禅,真实修行,守护戒宝,此乃法门之幸事也。居士是法中有力健儿,但恐休歇太早,智不入微道,不胜习耳。若不回头,此纸,即同腊月扇子也。
复方督学讱庵
时承远教知公,道念愈切,菩提愈亲。逆势趋贫,谁人肯作?古云:世情日短,道路遥长,己见不忘,千生隔越。今既到此,切莫便休,但尽凡情,別无圣解。何为凡情?或遇顺则喜,遇逆则怒,爱则著,憎则离,是则称,非则毁,乃至善恶取舍,种种分別者是。若到凡圣情尽,迷悟见消,又何明之有?只恐觉明未化,见识犹存,境风触动,辩论不绝。古云得意忘言道易亲,若不彻底穷根,终非到家时节。般若如火聚,侭力不能缘,世情如标胶,逢著便粘去。以相似之言,记忆于怀,于四大身中,妄认个不生灭性,末后穷年悔时晚矣。
又
纯夫到得手书闻舟中得悟者三,一路辩论甚妙,觉得从前都不是。此语虽好,总是见解,不如忽然猛醒,披襟一笑,更不道是我非我省多少精神不然,如梦说梦,纵悟得一千遍,与己何干?昔所谓倾囊布施之言,总成寐语矣。若得梦醒,更不复梦做梦。说梦总是自己,岂有一人之身自作?昔是今非之见耶?纯夫道公与王丰舆不相信,非二公不信僧,无可信处,但愿二公自信,不随人脚跟转,就是达磨西来觅个自肯的不可得。纯夫说二公尽被他转动脚跟诘其来由,依旧在门外打之绕。如此学道,不但哄人,亦乃自哄。
又
昨承慈念,感愧难当,愿公愍正法寂寥,拼舍见闻,报佛恩德。苟或參决未透,鉴辨未明,被爱恶情欲缠缚于思惟,测识之中,卒未免于毫厘千里之谬。盖世学者,莫不以识见解会分別能所为知。至于聪见不及处,则以为知有未尽,理有未穷,仍向古人册子上旁求博采,渔猎见闻,见人说得相似,便作道理会去。殊不知本有妙明清净无为之体,已陷于知知识识之中,忽被业风吹向境缘浩浩地,依旧与情意辊作一团,自己分上了无交涉。如此者,唤作辜负己灵,埋没先圣。古云:知之一字,众祸之门,岂虚语哉?近时士大夫学道说,得头彻尾彻,下笔四六尖,新写得攒花簇锦,一逢利害,便自作主不得,不知学道何为?
复袁考功石公
素服公筋骨如铁胆壮,神雄但开口应对,便不本色,不觉被机语气魄瞒过。何也?好奇胜之过耳。令弟聪明才学,出自天然,要紧处毫厘,不肯放过,真不可及。二公乃是公安二圣复出世也,令兄亦肯好学,虽入义路去了,念念不休,若得回头,未可知也。刘太史见地已明,只欠悬崖撒手,在公权巧,曹溪一脉不绝也。寂寥中,看古宿省益人处,录呈数段,请教似同志者,共览何如?
又
別后数载,知所造日益精明、见佳刻、戏笑、怒骂,皆为佛事,真法门梁栋也,不知令兄何如?今居清要之官,兄弟一处,终日共话无生。昔东坡言:世间那有扬州鹤,今观公兄弟受用,岂不胜腰缠骑鹤者万万倍耶?又见令弟与梅杨和书云:学道事甚大,非一面作功,名受富贵,耽声色,料理世情,一面又去学可以了得。又云:古人四十年打成一片,除粥饭二时是杂用心,何等勤苦专一?今才有所得,便以为一切无碍,恣情作业,不知地狱债何时还也?可畏可畏!如令弟所云,诚是未可轻易抹过僧,谓如世间种种事业,做官做人,聪明气魄,诗文草圣,一切从心意识拟得的尽让与公家兄弟,只有聪明拟不得的意识行不得的。这一著子,还让与老僧受用何如?近有一疑无人为我破得僧与邓公相处数十年,承其过爱相信之深真知己也。今一旦舍我而去,虽日夕思念,竟不知在何处。公具慧眼者,必能看得,透毕竟邓公真在何处?若能破我此疑,莫大之恩也。
又
生平求友不了之,怅得一面足下悉为酬尽海内谈心学者,本不具眼,又不遇人,所以尽成辜负去也。焦先生辈奈患聪明太毒,难教净尽受症,在极微细所知愚处,故不能浑融境风,卒来凑泊犹在种地不空,出皆渣滓,举笔开谈,不无根蒂,为人手眼,说法导迷,如将勦贼先破其巢,然后擒如探囊。今时学者不经本色开导,多是鼓唇意度,博一肚皮道理亲师近友,只图拨些胜负,那得半个虚心空腹者哉?这件事若欲求人,正好于圣明之下,大辟𬬻冶,煆炼群雄,闪电光中,摄取得三两个英灵者,佐助宗乘,使佛灯不坠,含识乘恩,功莫大焉。苏云浦有超格之资,筋骨之士,当用钳鎚,不可放过。梅长公到京,谅纳入知己中,此公到是个货,赤历无染,胆壮神雄,正可优任,奈不生鼻孔,无把捉他处,愿宛转慇懃造就得出来,不同弱质无气味者。至嘱至嘱!
又
适逢来教,闻發愤志,断除助因此念既發,定成圣果。承寄汾阳一段因缘,我前在藏里拣出,欲勦绝邓公见解,不觉老僧也被他打失鼻孔,至今痛恨无地,又承寄来,不知是我仇敌。我费尽数十年辛苦,学得禅道零零碎碎,尽被揭掳一空依旧只还得个粥饭僧耳老穷无倚,空守寒崖,闲时栽得些恶辣物事,管待禅客,倘不弃来,我山中也要奉上一碗,辣出一身白汗,到这里全身放下,一步一看,除我一身之外,更有何事?纵有说的明的、修的学的总是剩语,此话非公力量超群断,不敢陈上。
复袁太史石浦
陶公云:足下是真了手汉,不任欣慰。虽然,切不可以此为是。若自认是,终无日新之用。学如大海,渐入渐深,故曰无尽藏。僧入山来,愚讷兀坐全无活计,数十年所学不知向何处去了,依然只是个住山僧耳。山中人无別事,只有几个法亲,常在心中。若得无法可执,无见可逞,吾事毕矣。
复陶太史石篑
闻公学有大进。僧甚庆喜。非夙植德本。焉能如是恳切迩者。学人只图充阔神机。增长见识。与己何益。果有真志。二六时中。切不可放过。逼到有眼如盲有耳如聋。更加逼拶。忽有个省力处。就是得力处。果尔到此庆快平生。方知佛不欺人。故云。未到家乡惟务到。及乎到了也寻常。又有何玄妙能巧向人言哉。又莫作平常会。才道平常便不平常了。公既不被生死罗笼。便好游戏人间。幻视万缘。书中道。某是了手汉。不知即日用应酬了。抑另有了处。若另有了处。如梦说梦。若即事了。何处是了这里分疏得出方具只眼。不然秪自欺耳。
又
自领教来会卓老言渠遨游四方,至南北二都寻求师友,不见有一人实为生死。惟公志气真切,只是路径不同,但向聪慧气魄上著力,不肯退步,知非近时士大夫,秪要会得事事分晓,说得道理,如佛祖相似,不知反成壅塞,我此门中无你分,晓处无用气魄处,只贵息机忘见耳。某无一能,只这著子不肯泛然左挨右拶,直得途穷路绝,觑透渊源,饶他千圣出来,也须吃棒。
复焦太史澹园
金陵別后,消息茫然,李卓老化为乌,有以法台视之,不知了手何如?若以为未了,则彼自挂冠以来,精进殆无宁刻,岂以聪明豪杰勤苦数十年而犹未耶?若以为了,则又安所凭据。公素具法眼,且卓老亟称海内知己,惟公一人,故今所疑难,不得不以相质。此段商量,正是出生死关头处,不作比方人物看望明,以示我海内人文零落命脉。如线都中固材薮不知,尚有足任者否?先时个中自不乏人,然或为毁誉所吓,或为疑信所摇,不免改换脚步半途而废,真可惜也。
又
大令郎欲搆静庐置野朽于座右,共商个事,不惟吾宗有托,且残喘得所赖矣。复接手教知遽断世缘。伤哉是造化之妒,贤不俯,就人好事也。人生此世,颠沛坎坷,大数不无,千古英贤不足类,是老翁临此剧痛。何如学问阴毒最隐最微,十地菩萨尚有未尽为道,若不经百万恶煞,照鉴检察不出近世学人不取自悟,多游识迳,攀缘他家糟粕,比合自己根尘一段无味无生底,径截不肯推究,讲太平禅,说脱空话,个个都似毫无错谬,一旦飞灾罹厄,八面冲来,浑无把捉,待事过理融,已鹞过新罗矣。若秪讨论些义味逍遣,闷怀浮沉,世俗乃可要济生死关津,岂能得乎?实务了此大事,须卸却一生装载乾竭,累积珍藏将至玄至妙的能觉能悟的阴结不化的隐隐,在脏腑中作奇作怪的,劫贼阴魔,通身打落,罄教净尽,全无倚托,如灵魂不得附尸相似,倒向平地上,忽转过身来,才有一星见量现前,急须吹毛铲落,无令纤土停针,方许少分相应。
复傅考功泰衡
接蒋考功书,道公吞过栗棘蓬,三个不受人瞒僧特过访,果不虚也。若非夙植德本,累劫薰修,焉能一信至此?虽然切不可认著。何也?若作圣解,迷在中途。所以前步工夫,只图见性后步,须要透出重关,觑破生死。譬如驾船无风浪时,撑篙荡桨之人也都扶得柁,若遇风浪滔天,须是久惯的稍公柁柄在手,随波上下,安稳无忧。到恁么时,便好逢场作戏,随寓安身,出格利生,无处不可。若有毫厘未尽,强作主宰,卒境一至,瞥尔情生。虽有见识聪明,都用不著,实自欺瞒,非先贤之罪也。
复李孝廉
来云:怕死忽到,不知趣向,若真怕死,且看这一怕死的从何而起?查来查去,不论年月,如水湿麻绳,渐渐紧来,逼到无用力处,连那怕死的查考的一齐粉碎。生尚不可得,死从何来?切莫知解过去了。
(直隶苏州府吴县信士丘绍光,法名明嘱室人。殷氏法名明禅男丘隅,法名净孝, 捐赀刻此。无念和尚复问第一卷。九章朱衮对稿:长洲金之凤书, 金陵蒋成荣刻。天启乙丑僧自恣日姑苏兜率园 识)。
校注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0 册 No. B098 黄蘗无念禅师复问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1-11-11
【编辑说明】本资料库由中华电子佛典协会(CBETA)依《嘉兴藏》所编辑
【原始资料】CBETA 人工输入(版本一),CBETA 人工输入(版本二),北京龙泉寺人工智能标点引擎提供新式标点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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