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坛经之成立及其演变

第一节 坛经的主体部

《坛经》为慧能大师所说弟子法海所集记这是《坛经》自身所表明的过去以明藏本《坛经》为唯一的《坛经》到了近代炖煌写本(斯坦因五四七五号编入《大正藏》四八册)發见了日本的兴圣寺本大乘寺本等出版了《坛经》的研究进入了一新的阶段一般以炖煌本为现存各本中最古的本子《坛经》(以炖煌本来说)是否慧能所说呢胡适(民国十九年一九三〇)出版《神会和尚遗集》以炖煌本为最古本主要为神会(少部分为门下)所作宇井伯寿(一九三五)《第二禅宗史研究》立场比较传统除去《坛经》中的一部分其余为慧能所说关口真大(一九六四)《禅宗思想史》对宇井伯寿那种办法不表同意另从传说中的《金刚经口诀》去研究慧能的思想而以《坛经》为代表神会的思想柳田圣山(一九六七)《初期禅宗史书之研究》以为「无相戒」「般若三昧」「七佛二十九祖说」是牛头六祖慧忠所说鹤林法海所记的神会晚年把他引入自宗由门下完成约成立于《曹溪別传》及《宝林传》之间(七八一——八〇一)《坛经》到底是否慧能所说法海所集所记还是神会(及门下)所造或部分是牛头六祖所说呢我不想逐一批评而愿直率的表示自己研究的结论

东山门下的开法传禅

禅宗到了唐初忽然隆盛起来禅法的普遍传授确是使达摩禅进入新阶段的重要因素禅法传授的重大演变如杜朏《传法宝纪》说

「慧可僧璨(脱一字)理得真行无辙动无彰记法匠潜运学徒默修至夫道信虽择地开居营宇立(原误作「玄」)象存没有旌榜有闻而犹平生授受者堪闻大法抑而不传及忍大通之世则法门大根机不择齐速念佛名令净心密来自呈当理与法」

据《传法宝纪》所说弘忍以下禅法开始为公开的普遍的传授(这含有开宗立派的意思)这种公开的传授当时称之为「开法」「开禅」或称为「开缘」在早期的禅学文献中留下了明确的记录属于北宗的如《唐中岳沙门释法如禅师行状》(《金石续编》卷六)

「忍传如垂拱二年四海标领僧众集少林精舍请开禅法谦退三让久乃许焉」

垂拱二年(六八六)离弘忍的去世(六七四或说六七五)约十年法如为弘忍弟子是临终时侍奉在身边的一位法如在嵩山少林寺开法《传法宝纪》也说「垂拱中都城名德惠端禅师等人咸就少林累请开法辞不获免学侣日广千里向会」但法如开法不久永昌元年(六八九)就去世了

法如去世后在荆州玉泉度门兰若的神秀就起来开法接众如《传法宝纪》说

(神秀)「然十余年间尚未传法自(法)如禅师灭后学徒不远万里归我法坛遂开善诱随机弘济天下志学莫不望会」

神秀开法传禅的盛况也如〈大通禅师碑〉(《全唐文》卷二三一)

「云从龙风从虎大道出贤人睹岐阳之地就者成都华阴之山学来如市未云多也升堂七十味道三千不是过也尔其开法大略则专念以息想极力以摄心持奉楞伽递为心要」

神秀在玉泉开法的盛况极为明确《宋僧传》(卷九)〈义福传〉说「神秀禅门之杰虽有禅行得帝王重之无以加者而未尝聚徒开法也」(大正五〇七六〇中)《宋僧传》说神秀没有聚徒开法是与事实不符的这大概是曹溪门下的传说

与神秀同时而多少迟一些的有安州玄赜玄赜也是弘忍门下是弘忍临终时侍奉在侧为弘忍建塔的弟子玄赜的开法如《楞伽师资记序》(大正八五一二八三上)

「(安州寿山大和尚讳赜)大唐中宗孝和皇帝景龙二年勅召入西京便于东都广开禅法净觉当众归依一心承事两京来往參觐向(经十)有余年」

玄赜在景龙二年(七〇八)受则天的礼请净觉就在那时归依从參觐十有余年来说大概七二〇年前后玄赜还在两京开法净觉是《楞伽师资记》的作者为玄赜的入室弟子净觉继承了玄赜也在两京开法如净觉在开元十五年(七二七)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李知非所作〈经序〉中说

「净觉禅师比在两京广开禅法王公道俗归依者无数」

神秀门下《楞伽师资记》列举了普寂敬贤义福惠福——四位禅师其中普寂(开元二七年卒——七三九)为神秀门下最杰出的禅师《南宗定是非论》说「普寂禅师开法来数十余年」(《神会集》二九〇)《宋僧传》(卷九)〈义福传〉也说「普寂始于都城传教二十余载人皆仰之」(大正五〇七六〇中)从法如到普寂(六八六——七三九)北宗禅在两京开法的盛况可说到了极点

弘忍门下还有智诜也曾受到则天帝的礼敬住资州德纯寺长安二年(七〇二)去世智诜的再传弟子无相人称「金和上」(宝应元年——七六二去世)住成都净众寺如《历代法宝记》(大正五一一八四下——一八五上)

「无相禅师俗姓金后章仇大夫请开禅法居净泉(众)寺化道(导)众生」

「金和上每年十二月正月与四众百千万人受缘严设道场处高座说法」

这是东山下净众寺一流《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也说到「无住游蜀中遇金和上开禅亦预其会」并说这种开禅的法会名为「开缘」(续一四二七八(卍新续九五三四上))

被称为「南宗」的慧能门下在京洛大开禅法的是神会如《南宗定是非论》(《神会集》二八三)

「能禅师是的的相传付嘱人已下门徒道俗近有数(应脱落「十」或「百」字)余人无有一人敢滥开禅门纵有一人得付嘱者至今未说」

「一人得付嘱者至今未说」就是神会自己在开元二十年(七三二)左右神会还没有开法神会是天宝四年(七四五)因兵部侍郎宋鼎的礼请而到东京(洛阳)的天宝八年(七四九)神会在洛州荷泽寺定宗旨但法难就来了如《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续一四二七七(卍新续九五三二下))

「因洛阳诘北宗传衣之由及滑台演两宗真偽与崇远等持(原误作「诗」)论一会便有难起开法不得」

神会在被贬逐(七五三)以前还不曾开法直到安禄山作乱郭子仪收复两京(七五七)神会才以六祖付嘱人的资格大开禅门如《历代法宝记》(大正五一一八五中)所说

「东京荷泽寺神会和上每月作檀场为人说法破清净禅立如来禅」

坛经的原始部分

弘忍以来有公开的开法传禅传授的方便彼此都有所不同但有一共同的形式那就是戒禅合一第二章指出道信法门的特色之一是菩萨戒与禅法的结合第四章中曾列举南宗北宗净众宗宣什宗——东山门下的开法情形南宗与北宗明显的达到了戒(佛性本源清净)与禅的合一这是历史的事实一代的禅风了解一般开法的特性就知道《坛经》也有这一部分——大梵寺说法这一部分现有的《坛经》不同本子在次第上文句上虽有些出入然分析其组成部分是大体相同的炖煌本的次第是

「善知识净心念摩诃般若波罗蜜法」

「善知识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

「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上已来顿渐皆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

「善知识总须自体与受无相戒一时逐慧能口道令善知识见自三身佛」

「今既归依自三身佛已与善知识發四弘大愿」

「既發四弘誓愿讫与善知识无相忏悔三世罪障」

「今既忏悔已与善知识受无相三归依戒」

「今既自归依三宝总各各至心与善知识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

大梵寺说法部分不是一般的说法是公开的开法传禅是与归戒忏悔發愿等相结合的明藏本说「于城中大梵寺讲堂为众开缘说法」(大正四八三四七下)「开缘」正是开法传禅的別名

宣什与净众宗的开法没有详细的记录流传下来(《历代法宝记》有金和上开示三句的大意)神秀有《大乘无生方便门》神会有《坛语》慧能有《坛经》的大梵寺说法部分开法是不止一次的无论是神秀慧能神会或其他禅师每次开法特別是开示法门部分不可能每次都是一样的如每次同样那就成为宣读仪轨失去了开法的意义《大乘无生方便门》(现有炖煌出土的四种大同而又多少增减的本子就是不同一次的开法不同记录的例子)《坛语》都不是神秀与神会的著作而是一次一次的开法由弟子忆持其共通部分而记录下来的慧能的开缘说法想来也不止一次现存的是以大梵寺开法为主(这应该是当时最盛大的一次)由门人忆持记录而成

《坛经》现存各本的内容含有其他部分而不限于大梵寺说法的然《坛经》的主体部分即《坛经》之所以被称为《坛经》的正是大梵寺说法部分如炖煌本《坛经》(大正四八三三七上)

「慧能大师于大梵寺讲堂中升高座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刺史遂令门人僧法海集记流行后代说此坛经」

宋代禅者的意见也正是这样如宋道原于景德元年——一〇〇四年上进的《传灯录》卷五(大正五一二三五下)

「韶州刺史韦据请于大梵寺转妙法轮并受无相心地戒门人纪录目为坛经盛行于世」

《传法正宗记》是契嵩的名著嘉祐六年(一〇六一)上呈卷六(大正五一七四七中——下)也说

「韶之刺史韦据命居其州之大梵寺说法其徒即集其说目曰坛经」

契嵩曾写了一篇〈坛经赞〉是至和元年(至和三年的前二年——一〇五四)所作编入《镡津文集》卷三赞的《坛经》内容「定慧为本」「一行三昧」「无相为体」「无念为宗」「无住为本」「无相戒」「四弘愿」「无相忏」「三归戒」「说摩诃般若」「我法为上上根人说」「从来默传分付」「不解此法而辄谤毁」(大正五二六六三上——下)契嵩所赞的《坛经》内容就是大梵寺说法部分次第完全与炖煌本相同这是炖煌本《坛经》为现存各本《坛经》中最古本的明证古人心目中的《坛经》是以大梵寺说法部分为主体的所以现存的《坛经》应分別为二部分(原始的)《坛经》——「坛经主体」是大梵寺开法的记录「坛经附录」是六祖平时与弟子的问答临终付嘱以及临终及身后的情形二者的性质不同集录也有先后的差別在《坛经》的研究上这是应该分別处理的

《坛经》尊称为「经」当然是出于后学者的推崇为什么称为「坛」——大梵寺说法部分被称为「坛经」呢这是由于开法传禅的「坛场」而来如《传法宝纪》说「自(法)如禅师灭后学徒不远万里归我法坛」《历代法宝记》说「荷泽寺神会和上每月作檀场为人说法」(大正五一一八五中)《坛语》也说「已来登此坛场学修般若波罗蜜」(《神会集》二三二)当时的开法不是一般的说法是与忏悔發愿归依受戒等相结合的传授这是称为「法坛」与「坛场」(坛古代或通写为檀)的理由也就是被称为《坛经》《坛语》的原因

有「戒坛」「密坛」「忏坛」「(施)法坛」戒坛是出家人受具足戒的坛场慧能神会的时代「戒坛」早已成立开元中又有「密坛」的建立这是传授密法修持密法的道场礼忏有「忏坛」如隋智𫖮所说灌顶所记的《方等三昧行法》(大正四六九四五上)

「道场应作圆坛纵广一丈六尺作五色圆盖悬于坛上」

「道场」是行道——忏悔坐禅等处所「坛」是道场的主要部分是陈设佛像经书庄严供养的依天台家所传忏悔也与归依受戒坐禅等相结合神会的《坛语》说到「道场」又说到「坛场」这是忏悔礼拜發愿受戒传授禅法的地方凡忏悔受戒传授密法都有「坛场」唐代禅者的开法也在坛内进行授戒传禅这就是「法坛」或「施法坛」了

上来的引述主要为了证明东山门下的禅法取公开的普遍的传授方式与忏悔归戒等相结合所以仿照「戒坛」(或「忏坛」)而称之为「法坛」「施法坛」慧能在大梵寺「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授无相戒」弟子们记录下来就称为《坛经》或《施法坛经》这就是《坛经》的主体《坛经》的原始部分

第二节 炖煌本坛经的成立

慧能在大梵寺「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授无相戒」传说由弟子法海记录为《坛经》的主体部分这在慧能生前应该已经成立了等到慧能入灭于是慧能平日接引弟子的机缘临终前后的情形有弟子集录出来附编于被称为《坛经》的大梵寺说法部分之后也就泛称为《坛经》这才完成了《坛经》的原型可称为「曹溪原本」

以现存《坛经》本来说炖煌本最古但炖煌本已不是《坛经》原型而有过补充修改这是古人所曾经明白说到的

荷泽门下的坛经传宗

《坛经》是先后集成的并有过修改与补充但《坛经》代表了慧能南宗的顿禅一向是大家(禅者)所同意的到近代才有神会或神会门下造《坛经》的见解其中一项文证是韦处厚(死于八二八年)所作〈兴福寺内供奉大德大义禅师碑铭〉(《全唐文》卷七一五)所说

「秦者曰秀以方便显」

「洛者曰会得总持之印独曜莹珠习徒迷真橘枳变体竟成坛经传宗优劣详矣」

「吴者曰融以牛头闻径山其裔也」

「楚者曰道一以大乘摄(大义)大师其党也」

韦处厚叙述当时的禅宗四大派说到在洛阳的是神会神会的习徒「竟成坛经传宗」这确实说到了《坛经》与神会门下的关系但「竟成坛经传宗」是什么意义应有充分的理解才不会因误解而想入非非这句话在《坛经》的炖煌本中發见了明确的解说如说

「刺史遂令门人僧法海集记流行后代与学道者承此宗旨递相传授有所依(原作「于」)约以为禀承说此坛经」(大正四八三三七上)

「若论宗旨传授坛经以此为依(原作「衣」)约若不得坛经即无禀受须知法处年月日姓(原作「性」)名递(原作「遍」)相付嘱无坛经禀承非南宗弟(原作「定」)子也未得禀承者虽说顿教法未知根本终(原作「修」)不免诤」(大正四八三四二上)

「大师言十弟子已后传法递(原作「迎」)相教授一卷坛经不失本宗禀受(原作「授」)坛经非我宗旨如今得了递(原作「迎」)代流行得遇坛经者如见吾亲授」(大正四八三四三下)

「大师言今日已后递(原作「迎」)相传授须有依约莫失宗旨」(大正四八三四四下)

「此坛经悟真在岭南曹溪山法兴寺见今传受此法如付此(原作「山」)法持此经以为依(原作「衣」)承于今不绝不得妄付坛经」(大正四八三四五中)

炖煌本《坛经》如上所引述的一再明确的说到「若不得坛经即无禀受」「不禀受坛经非我宗旨」在传法同时要传一卷《坛经》《坛经》不只代表慧能的宗旨又是作为师弟间授受的「依约」(依据信约)凭《坛经》的传授以证明为「南宗弟子」的《坛经》是被「传」被「付」的是传授南宗宗旨的「依约」这就是「坛经传宗」

圭峰《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上)「荷泽洪州參商之隙」(大正四八四〇一中)洪州——道一门下荷泽——神会门下当时是有些嫌隙的韦处厚为大义禅师作碑铭大义是道一弟子所有对神会门下的批评正代表道一门下的意见照韦处厚的碑文所说神会「得总持之印独曜莹珠」对神会是存有崇高敬意的即使神会不是独得慧能的正传也是能得大法的一人(那时的洪州门下还不敢轻毁神会)但神会的「习徒迷真」向俗如「橘逾淮而变枳」一般看起来还是弘传神会所传的南宗顿禅而实质上是变了「竟」然变「成」用「坛经」来作为「传宗」的依约失去传法——密传心印的实质而换来传授《坛经》的形式所以神会是「优」越的神会的习徒是低「劣」的优劣是非常明白了这是当时道一门下对神会门下的责难因而造成嫌神会门下未必专重传授《坛经》的形式然以传授《坛经》为付法的依约从炖煌本《坛经》看来是确实如此的神会门下应用《坛经》为付法的依约所以在当时手写秘本的《坛经》上加上些禀承依约的文句依大义禅师碑铭说神会门下对《坛经》有什么改变那只能证明是「坛经传宗」这部分

神会门下为什么要用《坛经》来作「传宗」的依约迹象看来当时神会门下在禅法的传授上有一重大的困扰起初神会责难北宗门下确定慧能为六祖当时最有力的一著就是传衣如《南宗定是非论》(《神会集》二八一——二八二二八四——二八五)

「经今六代内传法契以印证心外传袈裟以定宗旨从上相传一一皆与达摩袈裟为信其袈裟今见在韶州更不与人余物相传者即是谬言」

「法虽不在衣上表代代相承以传衣为信令弘法者得有禀承学道者得知宗旨不错谬故」

神会以弘忍传衣给慧能证明慧能为六祖袈裟是「信衣」是证明「得有禀承」「定其宗旨」的然而神会自己慧能并没有传衣给他神会没有传衣为禀承那怎能证明是代代相传的正宗在神会责难神秀门下的时候应该已多少感觉到了所以在定宗旨的大会上不能明说自己得慧能的传授只能隐约的说「能禅师已后传授者是谁(会)和上答已后应自知」「纵有一人得付嘱者至今未说」(《神会集》二八六二八三)四川的净众保唐门下看透了这一问题因而提出意见神会没有传承慧能的正宗如《历代法宝记》(大正五一一八五中——下)

「会和上云若更有一人说会终不敢说也为会和上不得信袈裟」

「远法师问(神会)禅师上代袈裟传不会答若不传时法有断绝又问禅师得不不在会处」

「有西国人迦叶贤者安树提等二十余人向会和上说法处上代信袈裟和上得不不在会处」

神会在动乱中成功(天宝战乱以前神会还没有开法)没几年又在动乱中去世到了神会门下没有信袈裟那与北宗禅师们有什么差別而四川的保唐门下正传说衣在无住处证明慧能的法统在四川这应该是神会门下最感困扰的事了在这种情形下發生了「坛经传宗」的事实当时《坛经》是手写秘本在传法付嘱时附传「一卷坛经」「以此为依约」对外宣称慧能说衣不再传了以后传授一卷《坛经》以定宗旨《坛经》代替了信袈裟负起「得有禀承」「定其宗旨」的作用这就是「坛经传宗」的意义也就是道一门下责难荷泽门下的问题所在神会死于七六二年德宗贞元十二年(七九六)敕定神会为七祖《历代法宝记》约作于七七五年大义禅师死于八一八年所以神会门下修改《坛经》以《坛经》为传宗的依约大抵在七八〇——八〇〇年间

与「坛经传宗」有关的炖煌本还有一大段文(大正四八三四四中——下)

「此顿教法传受从上已来至今几代六祖言初传受七佛释迦牟尼佛第七大迦叶第八阿难第九南天竺国王子第三子菩提达摩第三十五唐国僧慧可第三十六慧能自身当今受法第四十」(原误作「十四」)

「大师言今日以后递相传受须有依约莫失宗旨」

说到传法的统系经律旧有各种不同的传承与禅宗传法统系相关的有三佛陀跋陀罗——觉贤三藏来中国传禅在庐山译出《达摩多罗禅经》(约四一一译出)慧观作序(见《出三藏记集》卷九《禅经》(及经序)叙述禅法的传承说到大迦叶阿难末田地舍那婆斯优波崛(五师)婆须蜜僧伽罗叉达摩多罗不若蜜多罗后魏吉迦夜等(约四七二顷)传出的《付法藏传》六卷也是从大迦叶等五师起到师子尊者止共二十四人梁僧祐(五一八卒)撰《出三藏记集》(卷十二)有〈萨婆多部记目录〉中有两种大同小异的传说1.「旧记」所传从大迦叶到达磨多罗(后五师都是〈禅经序〉所说的)共五十三世2.〈长安城内齐公寺萨婆多部佛大跋陀罗师宗相承略传〉从阿难第一起到僧伽佛澄共五十四世比「旧记」所说在达摩多罗后又增出四人僧祐是律师所以看作律的传承其实与佛陀跋陀罗所传有关是參照《付法藏因缘传》而补充集成的这三种(四说)法统谱系为后代禅者的主要依据

自道信弘忍以来禅风大盛达摩以来的传承也就自然的传说出来统论禅宗法统说的發展略有三个时期第一弘忍门下的早期传说(六八〇——)中国方面从菩提达摩僧可僧璨道信弘忍到神秀或说慧能天竺方面引《达摩多罗禅经》以说明远承天竺代表北宗的是这样如《唐中岳沙门释法如行状》《传法宝纪》代表南宗的神会也是这样如《南宗定是非论》(《神会集》二九四——二九五)

「和上答菩提达摩西国承僧伽罗叉僧伽罗叉承须婆蜜须婆蜜承优波崛优波崛承舍那婆斯舍那婆斯承末田地末田地承阿难阿难承迦叶迦叶承如来付唐国以菩提达摩而为首西国以菩提达摩为第八代西国有般若蜜多罗承菩提达摩后唐国有慧可禅师承菩提达摩后自如来付西国与唐国总经有一十三代」

神会的东西十三代说只是将菩提达摩以来的六代与《禅经》说相结合《禅经》说「尊者达摩多罗乃至不如蜜多罗」神会说「西国有般若(与「不如」音相近)蜜多罗承菩提达摩后唐国有慧可禅师承菩提达摩后」这可见神会是以达摩多罗为菩提达摩的禅者都注重修持对精思密察的法相翔正确实的历史是他们所忽略的禅者的传法统系(古代的)虽引用古说但没有经过严密的考订而是在充满热心的传说中逐渐發展而来的西国的传承引用〈禅经序〉中国的传承菩提达摩以来已有六代这是当时禅者的一般意见神会也只是采用当时的传说而已神会依〈禅经序〉以达摩多罗为菩提达摩可说错得有点意义如《出三藏记集》卷九〈修行地不净观经序〉(慧观所作)(大正五五六六下——六七上)

「昙摩多罗菩萨与佛陀斯那俱共咨得高胜宣行法本」

「昙摩(多)罗从天竺来」

《达摩多罗禅经序》(慧远所作)(大正一五三〇一中)

「达摩多罗与佛大先其人西域之俊禅训之宗」

「达摩多罗阖众篇于同道开一色为恒沙其为观也明起不以生灭不以尽虽往复无际而未始出于如故曰色不离如如不离色色则是如如则是色佛大先以为澄源引流固宜有渐」

佛陀跋陀罗(觉贤)的禅学含有两个系统罽宾(北方)的渐禅是佛大先(即佛陀斯那)所传的天竺(南方)来的顿禅是达摩多罗所传的「色不离如如不离色」是直观一切法皆如的达摩多罗是菩萨是天竺而不是罽宾是顿禅而不是渐禅这是引起禅者以达摩多罗为菩提达摩的原因吧

第二西天二十八祖说形成时期(约七三〇——)初期禅者的粗略传说——西国七代说略加注意就会發觉到一千多年而只有七代决定是不妥当的于是二十八代(或二十九世)说兴起二十八世与二十九世原则是一样的都是《付法藏传》与〈禅经序〉的结合(梁僧祐《出三藏记集》所出的二说用意相同)在《付法藏传》的基础上加上〈禅经序〉的(除去迦叶阿难末田地——三师因为是重复的)舍那婆斯优波崛婆须蜜僧伽罗叉及达摩多罗(或作菩提达摩菩提达摩多罗)——五师从(《付法藏传》的)迦叶到师子尊者——二十四世加(〈禅经序〉的)舍那婆斯等五世成二十九世说如李华所作〈左溪大师碑〉(左溪玄朗卒于七五四)说「佛以心法付大迦叶此后相承凡二十九世至梁魏间有菩萨僧菩提达摩禅师」(《全唐文》卷三二〇)《历代法宝记》也用二十九世说为成都保唐宗的传说约作于七七五顷二十八世说是流行于京洛的神会门下所说的或不取末田地或没有弥遮迦所以为二十八世如荷泽门下別派(七八一)所作的《曹溪大师別传》立二十八祖《坛经》炖煌本从七佛到慧能共四十世如除去七佛中国的慧可到慧能那么从迦叶第八到菩提达摩第三十五也正是二十八世荷泽神会门下为了「传宗」而对《坛经》有所添糅二十八世是合于荷泽门下所说的这一二十八世说一直为荷泽宗所采用圭峰(八二三)造《圆觉经大疏钞》也还是采用这一说当时虽有二十九及二十八世说但「二十八」数渐为后代的禅者所公认

第三西天二十八祖改定时期二十八世或二十九世说流行于八世纪然如注意到内容就会發现含有重大的谬误原来《付法藏传》的商那和修与优波掘多与〈禅经序〉的舍那婆斯及优波崛只是译语不同而并非別人所以旧有的二十八祖说以商那和修优波掘多为第三第四舍那婆斯优波崛为第二十四二十五看作不同时代的禅师那不能不说是错误了贞元十年(八〇一)金陵沙门慧炬(或作智炬法炬)作《宝林传》十卷沿用了二十八代的成说而加以内容的改定对《禅经》的舍那婆斯与优波崛因重复而删去了婆须蜜參照僧祐的传说而提前为第七祖僧伽罗叉被解说为旁支而从二十八世中除去《宝林传》改写的后四祖为

  • 第二十五祖婆舍斯多

  • 第二十六祖不如蜜多

  • 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罗

  • 第二十八祖菩提达磨

婆舍斯多据说梵名婆罗多那可能是影取〈禅经序〉的婆罗陀而实为舍那婆斯的改写不如蜜多与般若多罗就是〈禅经序〉中的富若密罗富若罗从富若罗受法的昙摩多罗一向就是看作菩提达摩的所以《宝林传》的后三祖还是采用《禅经》二十五祖婆舍斯多就不免有信手创作的感觉

《宝林传》作者慧炬无疑为一位文学的禅者八世纪以来江东一带以诗文著名的僧人不少如为《宝林传》作序的灵彻就是一位著名的诗僧《宝林传》继承炖煌本《坛经》七佛以来的法统而加以改定《宝林传》有二十八祖传法偈(现存本缺初品七佛偈大概是有的)有从来没有听见过的更多故事据说是依支疆梁楼《续法记》吉迦烟《五明集》等但这都是说说而已据近人的研究《宝林传》作者属于洪州门下(如《初期禅宗史书之研究》(五一)自《宝林传》问世西天二十八祖的传统渐成为(禅家的)定论此后如唐华岳玄伟于八九八——九〇〇间作《玄门圣胄集》五卷南唐静筠二禅德于九五二年作《祖堂集》二十卷宋道原于一〇〇四年上呈《景德传灯录》三十卷宋契嵩于一〇六一年奏上《传法正宗记》及《传法正宗定祖图》共十卷这都是以《宝林传》的(七佛)二十八祖传法偈及事迹为基础的《宝林传》不失为伟大的创作

炖煌本《坛经》有关七佛到慧能——四十代的相承(明藏本《坛经》依《宝林传》改正)是荷泽门下所传与「坛经传宗」有关所以接著说「今日已后递相传受须有依约莫失宗旨」荷泽门下的「坛经传宗」不只是「教授一卷坛经」而且是「须知法处年月日姓名递相付嘱无坛经禀承者非南宗弟子也」「坛经传宗」实与后代传法的「法卷」意义相同禅宗有传法典礼一直流传到现在传法的仪式是法师——传法者登高座法子——受法者礼拜长跪合掌传法者宣读「法卷」然后将「法卷」交与受法者「法卷」的内容是先叙列七佛次从西天初祖大迦叶到二十八祖菩提达摩就是东土初祖再叙列到六祖大鉴慧能(列祖的付法偈有全录的有略录的)如传授者属于临济宗那就从南岳怀让到「临济正宗第一世临济义玄禅师」这样的二世三世一直到当前的传法者——「临济正宗四十╳世╳╳╳╳禅师」付法与某人并说一付法偈然后记著「民国╳╳年岁次╳╳╳月╳日」这就是传授所用的「法卷」内容炖煌本《坛经》不但列举了六代的付法偈七佛到第四十世慧能的传承还说「若不得坛经即无禀受须知法处年月日姓名递相付嘱」「坛经传宗」的实际意义岂不是与传法所用的「法卷」一样吗洪州门下责难荷泽门下的「坛经传宗」然而从上已来师资授受的法统次第还是不能不有的到后来还是模仿「坛经传宗」改为「法卷」而一直流传下来「坛经传宗」为荷泽门下法门授受的特有制度《坛经》中有关「坛经传宗」部分当然是荷泽门下所补充的了

南方宗旨

在八世纪末神会门下的「坛经传宗」以前南阳忠国师已说到《坛经》被添改了这就是「南方宗旨」南阳慧忠的事见《宋僧传》卷九〈慧忠传〉(大正五〇七六二中——七六三中)《传灯录》卷五(大正五一二四四上——二四五上)《传灯录》卷二八附有「南阳慧忠国师语」(大正五一四三七下——四三九中)慧忠是越州诸暨(今浙江诸暨县)人上元二年(七六一)正月神会去世的前一年应肃宗的礼请入京到大历十年(七七五)才去世在没有入京以前开元年间(七一三——七四一)起住在南阳龙兴寺这是神会住过的道场他曾住南阳(今河南南阳县)白崖党子谷四十多年曾历游名山——「五岭罗浮四明天目白崖」等地方《宋僧传》作「武当山慧忠」湖北武当山是他住过的地方总之这是一位年龄极高(可能超过一百岁)游历极广的禅师慧忠的师承传说不一1.〈慧忠传〉说「少而好学法受双峰」双峰是道信(通于弘忍)的道场所以有人据此而推论为弘忍的弟子2.《祖堂集》《传灯录》都说是慧能的弟子3.是行思的弟子如《泉州千佛新著诸祖师颂》作「国师惠忠和尚(法嗣司和尚)」(大正八五一三二二中)「司」是青原行思(该书作「行司」)4.是神会的弟子如《宋僧传》卷一〇〈灵坦传〉说「此人(灵坦)是贫道同门俱神会弟子勅赐号曰大悲」(大正五〇七六七中)灵坦曾来见慧忠如贾𫗧〈杨州华林寺大悲禅师碑铭并序〉(《全唐文》卷七三一)

灵坦「以为非博通不足以圆证故阅大藏于庐江浮槎寺非广闻不足以具足故參了义于上都忠国师繇是名称高远天下瞻企将弘吾道因请出关天子降锡名之诏以显其德时大历八年」

贾𫗧碑撰于宝历元年(八二五)没有「贫道同门」的话「參了义于上都忠国师」(僧传作「礼觐之」)也不像同门相见的模样白居易作〈西京兴善寺传法堂碑铭(并序)〉以武「当山忠东京会」为同辈慧忠在当时(肃宗代宗时)是很有影响力的禅师传说灵坦的赐号「大悲」是慧忠代奏的径山法钦(七六八——七七〇在京)的赐号「国一」是得到忠国师赞同的慧忠的传承不大明白所以谁也想使他属于自己一系说慧忠与灵坦同门「俱神会弟子」是神会系灵坦门下的传说说慧忠「法嗣司和尚」是青原系千佛省僜的传说说是慧能弟子当然是曹溪门下了(慧忠曾游五岭罗浮可能參礼过慧能)从传说的慧忠语句而论慧忠有独立的禅风出入于东山及牛头南宗与北宗之间《宋僧传》说慧忠「论顿也不留朕迹语渐也返常合道」在当时(神会)南顿与北渐的对抗中慧忠与神会不同是顿渐并举的他说「即心是佛」与东山门下相合而在答常州(今江苏武进)僧灵觉时又明「无心可用」「本来无心」与牛头宗相同他立「无情有性」「无情说法」与牛头宗相同而与神会(百丈)怀海慧海说不同听人传说马大师说「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这才「笑曰犹较些子」这都可见慧忠的思想与曹溪有关而又近于当时牛头宗学的

《传灯录》卷二八传慧忠有这么一段问答(大正五一四三七下——四三八上)

「南阳慧忠国师问禅客从何方来对曰南方来师曰南方有何知识知识颇多师曰如何示人彼方知识直下示学人即心是佛佛是觉义汝今悉具见闻觉知之性此性善能扬眉瞬目去来运用遍于身中挃头头知挃脚脚知故名正遍知离此之外更无別佛此身即有生灭心性无始以来未曾生灭身生灭者如龙换骨蛇脱皮人出故宅即身是无常其性常也南方所说大约如此」

「师曰若然者与彼先尼外道无有差別彼云我此身中有一神性此性能知痛痒身坏之时神则出去如舍被烧舍主出去舍即无常舍主常矣审如此者邪正莫辨孰为是乎吾比游方多见此色近尤盛矣聚却三五百众目视云汉云是南方宗旨把他坛经改换添糅鄙谭削除圣意惑乱后徒岂成言教苦哉吾宗丧矣若以见闻觉知为佛性者净名不应云法离见闻觉知若行见闻觉知是则见闻觉知非求法也」

《传灯录》中问答的全文很长代表「南方宗旨」——「南宗」的禅客还引用了「法华了义开佛知见」以证明见闻觉知是佛性又引《涅槃经》「离墻壁(瓦砾)无情之物故名佛性」「佛性是常心是无常」以说明身(心)无常佛性(心性)是常南方禅客又说「有知识示学人但自识性了无常(来)时抛却㲉漏子一边著灵台智性逈然而去名为解脱」这种离却身心灵智独存的解脱观也与身心无常(佛心)性是常的见地完全相合这是忠国师所呵责的自称「南方宗旨」的见地「把他坛经改换添糅鄙谭削除圣意」依忠国师的明文所说并非別的正是这「身(心)无常性是常」的南方宗旨这种见地是否外道一般忠国师的呵责是否恰当这是另一问题而忠国师所见的《坛经》已有身无常而(佛)性常的话是当时的事实这种身无常而性常的见地从慧忠时代(七五〇前后)一直到现在都保存在《坛经》炖煌本明白的表示了这种见地如说

「无住者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原误作「念」)念后念念念相续(原误作「读」)无有断绝若一念断绝法身即是离色身」(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莫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断即死(原误作「无」)別处受生」(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色身是舍宅不可言归向者三身在自法性世人尽有为迷不见外觅三如来不见自色身中三身佛」(大正四八三三九上)

「皮肉是色身是舍宅不在归依也」(大正四八三三九中)

「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坏」(大正四八三四一中)

炖煌本《坛经》明白表示了色身与法身(又从法身说三身)的差別皮肉的色身如舍宅一样死就是法身离去了色身这与忠国师所呵责的南方宗旨——色身无常性是常完全一样《坛经》以「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对此要义的开示中也表达了色身无常而性常的意见明藏本所说更为具体

〔炖煌本〕(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明藏本〕(大正四八三五三上——中)
「无者无何事念者何物」
「无者无何事念者念何物」
「无者离二相诸尘劳」
「无者无二相无诸尘劳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
「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
「真如即是念之体念即是真如之用」
「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真如有性所以起念真如若无眼耳色声当时即坏」
「性(原作「姓」)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原作「镜」)而常自在」
「善知识真如自性起念六根虽有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真性常自在」

依《坛经》说「无念」不是什么都不念人的本性就是「念念不住」的(这名为「无住为本」)可说「念」是人的本性是人本性——真如所起的用所以「无念」不是什么都不念不念那就是死了眼耳鼻舌是不能念的六根有见闻觉知实在是自性——真如的用所以只要「不住」(住就是系缚)只要「于一切境上不染」那就是「无念」「解脱自在」见闻觉知不是六根所有的是自性(真如佛性)的用离见闻觉知去来屈申以外裡有佛可得这与忠国师所说的「南方宗旨」大意是相同的充其量说得善巧不善巧而已

色身无常而性是常忠国师所见的《坛经》「自称南方宗旨」在「南方禅客」来问答时更为兴盛了那位禅客是从「南方」来的色身无常而性常是「南方禅客」所传「南方」不是岭南就是长江以南神会宣扬南宗顿教也说「无情无佛性」但身心无常而性是常的对立说在神会的语录中没有明确的文证不能因荷泽门下的「坛经传宗」而说「南方禅客」代表洛阳神会的宗旨忠国师所说的「南方宗旨」洪州门下要接近得多其实这是东山所传的禅门隐义是南宗北宗所共有的不过南方特別發扬而已

「坛经传宗」的添改为洛阳神会门下约为七八〇——八〇〇年间「色身无常而性是常」的添改应比「坛经传宗」的添改为早因为炖煌本——「坛经传宗」本是在「南方宗旨」本上增补一些传承依约而成的那么「南方宗旨」本是谁所添改的呢炖煌本《坛经》末有《坛经》传受的记录(大正四八三四五中)

「此坛经法海上座集上座无常传同学道漈道漈无常付门人悟真悟真在岭南曹溪山法兴寺见今传受此法」

这是《坛经》的附记(与后记一样)部分这一早期的传受记录与荷泽神会的传承无关这是应有事实根据的道漈为法海的同学所以悟真是慧能的再传约为慧能去世后三十年代(七四三前后)的实在人物这一附记兴圣寺本作

「泊乎法海上座无常以此经付嘱志道志道付彼岸彼岸付悟真悟真付圆会递代相传付嘱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中现也」

兴圣寺本虽有五传但没有明说是同学或者是门人所可以知道的此炖煌本的悟真又多传付了一人时代应迟一二十年二本的传授(不完全是师与弟子的传承)次第虽小有不合但仍有共同性那就是从法海而传到悟真法海与悟真间炖煌本是法海的同学道漈兴圣寺本为志道与彼岸志道也是慧能弟子——拾弟子的一人《坛经》传到悟真(炖煌本)已有了「南方宗旨」如真像忠国师所说南方宗旨是为人增入的那一定在法海与悟真之间了或就是志道吧《传灯录》卷五(大正五一二三九中)有志道见六祖的问答

「广州志道禅师者南海人也初參六祖学人自出家览涅槃经仅十余载未明大意愿和尚垂诲」

「祖曰汝何处未了对曰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于此疑惑」

「祖曰汝作么生疑对曰一切众生皆有二身谓色身法身也色身无常有生有灭法身有常无知无觉

志道是广州南海人他的「色身无常法身是常」的对立说与慧忠所知的「南方宗旨」《坛经》中「色身无常而性是常」的见解相近《坛经》的色身无常法身是常说如作为志道所传的添改本应该是非常合适的慧能是岭南人在岭南曹溪开法慧能的弟子或早已离去或去世后离去过长江而北还河洛传禅的是神会慧忠本净自在等在长江以南——湖南江西弘传的是怀让行思等以曹溪为中心的岭南禅风并没有息在传说中有法海志道他们南方宗旨推定为六祖的晚年(或再传)弟子从曹溪流传出来

坛经的初期流变

炖煌本《坛经》为现存各本中最古的然至少已经过「南方宗旨」「坛经传宗」的改补「坛经传宗」为七八〇——八〇〇年间早在七五〇顷慧忠见到了「南方宗旨」的添改本据此可见慧忠早年曾见过《坛经》原本否则怎么知道有了添改呢《坛经》从成立而到炖煌本阶段再叙述如下

《坛经》有原始部分附编部分《坛经》从大梵寺开法——「法坛」或「施法坛」的开法记录得名是主体部分大梵寺开法到底在什么年代没有明文可考大抵为慧能晚年这一部分的成立是慧能生前附编部分是慧能入灭以后将慧能平日接引弟子的机缘付嘱临终的情形身后安葬等集录而附编于《坛经》也就称为《坛经》了炖煌本所说付嘱十弟子及记录少数弟子的问答那只是集录者就慧能晚年随侍的弟子记录一二并非全部(应更有慧能的事问答机缘传说在众弟子间)这决非如或者所说荷泽门下故意将南岳青原的机缘删去了

《坛经》是弟子法海所记(附编部分应说是「所集」)是《坛经》自身所表明的炖煌本末了说「和尚本是韶州曲江县人」指集出而传授《坛经》的法海就是《传灯录》「韶州法海禅师者曲江人也」的根据《历代法宝记》说「曹溪僧玄楷智海等问和上已后谁人得法承后」(大正五一一八二下)智海应就是《坛经》的法海法与智传说不一如《宝林传》作者法炬也有传为智炬的

《坛经》延祐(一三一六)本在德异的〈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序〉后有「法海集」的〈略序〉这篇〈略序〉(一二九一)宗宝本属于《坛经》的附录题为〈六祖大师缘起外纪〉明藏本(一四四〇)相同作「门人法海等集」〈略序〉编入《全唐文》卷九一五都是看作法海所作的(〈略序〉所说与《坛经》每每不合决非《坛经》记录者法海所作这是与法才的〈瘗发塔记〉《別传》为同一系的作品)《全唐文》在〈略序〉前编者附记说

「法海字文允俗姓张氏丹阳人一云曲江人出家鹤林寺为六祖弟子天宝中预杨州法慎律师讲席」

鹤林寺法海《宋僧传》(卷六)有〈吴兴法海传〉鹤林法海为鹤林玄素(六六八——七五二)弟子李华撰〈润州鹤林寺故径山大师碑铭〉说到「门人法励法海」(《全唐文》卷三二〇)鹤林法海与昙一(六九二——七七一)灵一(七二八——七六二)參与杨州龙兴寺法慎律师(七四八去世)的讲席与杼山皎然为「忘形之交」颜真卿撰〈湖州乌程县杼山妙喜寺碑铭〉说到大历年间(大历八年到十二年——七七三到七七七颜真卿在湖州)集《韵海镜源》三百六十卷「金陵法海」与皎然都是主持编务的(《全唐文》卷三三九)鹤林法海约卒于七八〇顷在慧能灭后六十多年不可能为曹溪慧能的弟子如在曹溪门下不到二十岁裡有记录《坛经》传授《坛经》的上座资格曲江人法海并非丹阳法海只是《全唐文》编者想从高僧传求得慧能弟子法海的事见到了吴兴的鹤林〈法海传〉以为就是集记《坛经》的法海也就臆说为「出家鹤林寺为六祖弟子」《全唐文》编于嘉庆十九年(一八一四)离慧能入灭一千一百多年了凭什么说鹤林法海是六祖弟子呢这是毫无根据的中国佛教的史传详于江河一带(中原)对于边区一向都资料不足曹溪门下而在岭南弘法的——法海志道悟真他们都传记不备然而不能为了求证而乱指为鹤林法海或否定法海他们在「坛经传宗」以前慧忠所见「南方宗旨」的添糅以前《坛经》原本早已存在为慧能门下所知是谁所记(集)的呢总不能没有人那就是《坛经》所说的曲江法海

法海所记所集的《坛经》原本流传于曹溪可称之为「曹溪原本」炖煌本说到「此坛经付门人悟真悟真在岭南曹溪山法兴寺见今传受此法」可见炖煌本所依的底本是从悟真所传来的悟真为慧能的再传弟子弘法的时代约为七五〇年前后兴圣寺本小有出入叙述到悟真传弟子圆会那是同一本而多传了一代悟真以前有志道思想与「南方宗旨」相近所以推定为悟真所传炖煌本所依的底本是修改过的「南方宗旨」本由于南方宗旨的增润引起忠国师的慨叹——「添糅鄙谭削除圣意」

神会门下为了适应当前的需要维护神会以来的正统说所以补充悟真所传的南方宗旨本成为现存的炖煌本《坛经》在曹溪是手抄秘本在少数人中流传被重视而尊为《坛经》这部手写秘本在曹溪早就有了次第传授的事实如法海付道漈道漈付悟真禅者是不重文记的所以虽知道有这部《坛经》也没有过分的重视等到悟真本传入京洛神会门下利用这次第传授而加强其意义以「禀承坛经」为「南宗弟子」的依约补充付法统系而成为「坛经传宗」本这一偏重文字偏重形式的传授受到洪州门下的抨击然《坛经》也就从此大大的传开了

炖煌本《坛经》是经一再的修改添糅而成的「南方宗旨」与「坛经传宗」的特色可以明确的看出但由于杂糅为一实已无法明确的逐段分离出来回复曹溪原本的初形宇井伯寿作〈坛经考〉(载《第二禅宗史研究》)在铃木大拙区分全部为五十七节的基础上保留了三十七节为原本以其余的为神会门下所增益但他的方法是主观的不容易为人所接受就现存的炖煌本来说曹溪原本为南方宗旨所杂糅不易逐段的分別然对神会来说这是与神会无关的炖煌本特別重视「自性」「自性变化一切」这是神会禅学所没有的法身与色身的对立色身离法身就是死了的见地在有关神会的作品中也没有發见神会专提「不作意」而炖煌本却一再说到「作意」总之神会决非以经过南方宗旨添糅过的《坛经》为依据的神会也不会造这南方宗旨所杂糅了的《坛经》「坛经传宗」是在南方宗旨杂糅了的《坛经》上增入有关法统传承及赞誉神会部分至于其他所说《坛经》与神会所传近似的那只是神会所禀承的与《坛经》所依据的同源于曹溪慧能而已

《坛经》的一再增改或是一段一段的或是插几句进去好在禅师们是不重文字的虽一再的添糅补充却没有注意到文字的统一性所以有文意重复文义不啣接文笔前后不一致的现象凭这些多少可以理解炖煌本一再增补的形迹(经契嵩他们整理过的「明本」就看不出来了)试略举二例从文字的称呼上看出先后形如大梵寺说法部分对于慧能集记者称之为「慧能大师」「能大师」「大师」慧能自称为「慧能」「能」大众称慧能为「和尚」慧能称大众为「善知识」称刺史为「使君」这种称呼是吻合当时实情的偶有二处例外——「六祖言」杂在「释疑」中间那就是后来增补的部分「附录」的弟子机缘部分对于慧能编集者也称之为「大师」「能大师」「慧能大师」学人称慧能为「和尚」慧能自称为「吾」称学人为「汝」「汝等」或直呼名字除三处例外——「六祖言」与当时的实际称呼不合(与志诚问答中编集者偶称慧能为「慧能和尚」也疑为杂入的)临终部分也合于上述的体例而告別部分主要是「坛经传宗」编集者称慧能为「六祖」弟子称慧能为「大师」都与当时的实际称呼不合又如编集者说「上座法海向前言」更可看出是后人增附的了發见了称呼上的差別对于某些是增补的多一层客观的标准

从文字的不统一看出先后的不同梁武帝与达摩问答部分炖煌本一律作「达磨」而有关法统传承部分却写作「达摩」如出于一人手笔前后不应如此的差別考神会门下所记的《南宗定是非论》是写作「达摩多罗」与「菩提达摩」写作「达摩」与神会门下(「坛经传宗」)增补的法统传承相合第一章曾说到称为「菩提达磨」与「达磨多罗」是传说于南方的所以达磨与梁武的问答应该是南方宗旨杂糅本这一传说渊源于曹溪门下所以神会也传说于《南宗定是非论》但是写作菩提达摩的还有自称为「我」或「吾」在炖煌本中是大有区別的「附录」部分是一概自称为「吾」的而大梵寺说法——「坛经主体」大体是自称为「我」的不过也偶尔有几个「吾」字(这可能是为杂糅所乱)从这两大部分自称为「我」或「吾」的不同也可见集出的不同一人了从文字去分別先后这只是聊举一例用备研究者的參考

第三节 坛经的变化

从《坛经》原本到炖煌本至少已有过二次重大的修补此后流传中的《坛经》不断的改编不断的刊行变化是非常多的宇井伯寿所作〈坛经考〉论究得相当完备今直依《坛经》本文不论序历朝崇奉略说大概

组织与内容的变化

《坛经》的各种本子从大类上去分別可统摄为四种本子炖煌本古本惠昕本至元本

「炖煌本」为近代从炖煌所發见的写本为神会门下「坛经传宗」的修正本约成立于七八〇——八〇〇年间其内容大体为以后各本所继承炖煌本所说的无相戒形神对立慧能事传承说都与神会的传述不合所以炖煌本所依的底本不是神会一派所作只是神会门下依据悟真所传的本子多少补充而作为「传宗」的依约而已

「惠昕本」铃木大拙出版的兴圣寺本《六祖坛经》有惠昕的序文说

「我六祖大师广为学徒直说见性法门总令自悟成佛目为坛经流传后学古本文繁披览之徒初忻后厌余以太岁丁卯月在蕤宾二十三日辛亥于思迎塔院分为二卷凡十一门贵接后来同见佛性者」

惠昕本分二卷十一门编定的时间考定为宋太祖乾德五年(九六七)五月惠昕本于政和六年(一一一六)再刊传入日本被称为「大乘寺本」绍兴二十三年(一一五三)刊本传入日本被称为「兴圣寺本」大乘寺本与兴圣寺本品目与本文虽有多少修改但分为二卷十一门是相同的都是惠昕的编本兴圣寺本序下一行题「依真小师邕州罗秀山惠进禅院沙门惠昕述」「依真小师」的意义不明「小师」或是「门师」的写讹「邕州」即今广西省的南宁县「惠进禅院」即序文中的「思迎塔院」思迎应为惠进的讹写「惠昕述」其实是改编由于「述」字有人就误解为惠昕所作了如一一五一年顷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就说《六祖坛经》三卷(或作二卷)十六门(应是十一门)惠昕撰惠昕本对炖煌本来说有所增订如增入「唐朝征召」一分传五分法身香慧能得法回来避难等事次第改定的是有关授无相戒的次第

关于「弟子机缘」惠昕本还只是志诚等四人与炖煌本相同「坛经传授」从法海一直传到圆会主要是多传了圆会一代而炖煌本中从二祖到五祖的付法偈六祖所说的二颂及末后「如付此法」等附记惠昕本缺这可以推见惠昕本所依的底本近于炖煌本而是圆会所传本在这个基础上參考古本而改编成的

「至元本」元至元二十七年(一二九〇)德异在吴中刊行《坛经》序文说

「坛经为后人节略太多不见六祖大全之旨德异幼年尝见古本自后遍求三十余载近得通上人寻到古本遂刊于吴中休休禅庵至元二十七年庚寅岁中春月叙」

德异本在日本有元延祐三年(一三一六)刻本称为「元祐本」是经高丽而传入的德异本翻刻本极多憨山大师重刻的曹溪原本也就是这种本子依德异的序文所见的「坛经为后人节略太多」可能指惠昕本而说又说从通上人得到的古本就是三十多年前见过的就把古本刊出来到底是刊行古本还是有所增减呢德异的至元本与惠昕本相比显然是文句增广了凡惠昕本所有的如「传五分法身香」「唐朝征召」等至元本也是有的内容上「弟子机缘」是大大增广了大致与《景德传灯录》相近组织上将说般若波罗蜜法与功德及净土的问答提前而编于「得法传衣」之后

与德异本相近的有宗宝本宗宝的跋文说

「余初入道有感于斯续见(《坛经》)三本不同互有得失其板亦已漫灭因取其本校仇讹者正之略者详之复增入弟子机缘庶几学者得尽曹溪之旨至元辛卯夏南海释宗宝跋」

宗宝自署为「南海释宗宝」传说为「风幡报恩光孝寺」的住持依跋说刊行于至元辛卯夏即一二九一年依三本而校为一本又加入「弟子机缘」明太祖(一三六八——一三九八)成祖(一四〇三——一四二四)刊行大藏经(南藏北藏)将宗宝本编入大藏《大正藏》经的《六祖大师法宝坛经》也是依北藏而编入的从内容看来宗宝本与德异本组织上最为一致对宗宝的后跋至少有三点可疑1.德异本刊于吴中时间是一二九〇年春宗宝本刊于南海时间是一二九一年夏同一组织系统的本子在距离那么远的地区竟同时而先后的刊出不太巧合吗宗宝本能没有依据德异本吗2.即使说宗宝依据的三本有一本就是德异所得的古本那么「弟子机缘」早已有了宗宝怎么说自己加入呢3.德异刊本前有德异序而宗宝本将德异序刻在前面宗宝的跋文刻在后面这只少表示了——宗宝本是依据德异本再加精治「讹者正之略者详之」宗宝本的刊行应该迟多少年跋文说「复加入弟子机缘」「至元辛卯夏」只是为了隐蔽依据德异本的事实故弄玄虚

「古本」在古人记述中知道《坛经》有古本(或称「曹溪古本」)存在如惠昕本惠昕序说

「古本文繁阅览之徒先忻后厌」

惠昕作序为九六七年惠昕因为古本文繁才删略为二卷本的惠昕所见的古本文段繁长至少是九世纪本宋契嵩也曾校定《六祖大师法宝坛经》至和二年(一〇五六)吏部侍郎郎简作序说

「六祖之说余素敬之患其为俗所增损而文字鄙俚繁杂殆不可考会沙门契嵩作坛经赞因谓嵩师曰若能正之当为出财模印以广其传更二载嵩果得曹溪古本校之勒成三卷粲然皆六祖之言不复谬妄乃命工镂板以集其胜事至和元年三月十九日序」

郎简所见的《坛经》「文字鄙俚繁杂」「繁杂」与九十年前惠昕所见的「古本文繁」相同契嵩得到了「曹溪古本」校为三卷大抵是依据古本而作一番文字的修正润饰从三卷来说篇幅不少契嵩曾作〈坛经赞〉所叙述的大梵寺说法部分与炖煌本次第相合也没有「五分法身香」所以契嵩的三卷本可能大梵寺说法部分与炖煌本相同而在其他部分大大的增多与古本相近到契嵩时应有繁杂鄙俚的古本契嵩勒成三卷的曹溪古本

比对惠昕本至元本与炖煌本的不同除次第变动及增「五分法身香」外主要为二大类慧能的事弟子的机缘说到慧能的事炖煌本最为古朴但在八世纪中更有不同的传说如《神会语录》(石井光雄本)《历代法宝记》(及《圆觉经大疏钞》)是荷泽门下所传的对《坛经》的影响不大如法才的〈光孝寺瘗发塔记〉「別叙」即〈六祖缘起外纪〉《曹溪大师別传》这一系的传说也渊源于曹溪成为荷泽门下的別派所传的慧能事迹更多与《坛经》大有出入《別传》的成立对后来禅宗(洪州石头门下)的影响很大《宝林传》修正了《別传》的二十八祖说《宝林传》的六祖传虽佚失而没有發见然从《祖堂集》《传灯录》《传法正宗记》等初祖二祖三祖的事都与《宝林传》相合可推断《传灯录》等所传六祖事都是继承《宝林传》的都是釆录《別传》的传说而多少修改如慧能去曹溪见无尽藏尼等得法回南方避难见印宗而出家等受唐室帝后的礼请请问供养等这些都出于《別传》为惠昕本至元本(或多或少)所釆录传说惠昕嫌繁节略了古本德异嫌简又采取了古本(二本都有次第的改编文字的修正)「文繁」与「繁杂」的古本一定是将《別传》的传说编入《坛经》而成同时慧能与弟子的问答机缘传说在当时的也采录进去成为「繁杂」的古本虽不知编者是谁但属于洪州门下与《宝林传》异曲同工是没有疑问的这虽被称为古本而成立的时代要比炖煌本(七八〇——八〇〇)《別传》(七八一)《宝林传》(八〇一)迟些

名称的变化

一般来说《坛经》是最根本的公认的名称如《坛经》本文南阳慧忠韦处厚惠昕《传灯录》《传法正宗记》都是直称为《坛经》的现存的炖煌本题目很长包含了几个名字(这是模倣经典的)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

六祖慧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一卷

兼受无相        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

这一题目应加以分析《坛经》开端说「慧能大师于大梵寺讲堂中升高座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受无相戒令门人法海集记」依经文「慧能大师于大梵寺说」是说者与说处「摩诃般若波罗蜜法受无相戒」是所说的法门内容「门人法海集记」是记录者据此来考察题目「六祖慧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一卷」裡面「六祖慧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是说者与说处「施法坛经」是一部的主名「人法双举」是经典的常例「摩诃般若波罗蜜法兼受无相戒」是标举法门的内容炖煌本写作「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大正藏》才排成「兼受无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以「兼受无相戒」为法海的学历显然是误解了还有「南宗顿教最上大乘」与经末的「南宗顿教最上大乘坛经法」相合这一名称一般解说为荷泽门下所附加大致是正确的「六祖慧能大师于大梵寺施法坛经」为一部的正名「施法坛经」或简写为「法坛经」(倒写为「坛经法」)《坛经》都说明了是大梵寺的开法传禅

惠昕的节略本惠昕序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兴圣寺本作「六祖坛经」大乘寺本作「韶州曹溪山六祖大师坛经」这可说是从(炖煌本)「六祖慧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的简化而来日僧圆珍来唐取回经像(八五八)所作的目录如《智证大师请来目录》有「曹溪能大师檀经一卷」(大正五五一一〇六上)《福州温州台州求得经律论疏记外书等目录》有「曹溪山第六祖能大师坛经一卷」(大正五五一〇九五上)这一名称都是与炖煌本惠昕本的取意相近的

「古本」与「至元本」郎简作〈六祖大师法宝坛经记序〉说「法宝记盖六祖之说其法也」「法宝记」「法宝坛经记」——以「法宝」为《坛经》的题目是契嵩所改的古本后来自称重刊古本的德异本作「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序」经末题为「六祖禅师法宝坛经」宗宝本也名为「六祖大师法宝坛经」从古本而来的至元本题目有「法宝」二字这是依古本「法宝记」而来的「法宝记」——这一名目也见于日僧的经录圆仁(八四四——八四八)来唐取经所作的《入唐新求圣教目录》有「曹溪山第六祖慧能大师说见性顿教直了无疑决定成佛法宝记坛经一卷」(大正五五一〇八三中)据此推论改「法坛经」「施法坛经」为「法宝坛经记」八四四年前已经存在了古本用此名称可推见在《別传》《宝林传》成立后就已开始更多采录而成繁长的古本了说到「法宝记」在禅书中是有悠久渊源的开元中(七一三——)神秀门下杜胐作《传法宝纪》(一名《传宝纪》)大历中(七七五——)保唐门下作《历代法宝记》这都是代代相承的灯史所以「法宝」是人宝师资相承利益众生《历代法宝记》中诸祖及无住为弟子开示很多有法宝的意义建中中(七八一)洪州门下慧炬作《宝林传》宝林不只是曹溪的宝林寺也是西天东土历祖相承的宝林洪州门下编集的古本《坛经》据郎简序是名为「法宝记」或「法宝坛经记」的「宝」为洪州门下所采用「法宝记」「宝林传」都从古代的《传法宝纪》《历代法宝记》的「法宝」演化而来


校注

[A1] 分【CB】份【印顺】
[A2] [-]【CB】卷【印顺】
[A3] 册【CB】[-]【印顺】
[A4] 迹【CB】迹【印顺】
[A5] 潜【CB】默【印顺】
[A6] 默【CB】潜【印顺】
[A7] 迹【CB】迹【印顺】
[A8] 启【CB】启【印顺】
[A9] 勅【CB】敕【印顺】(cf. 《楞伽师资记》卷1(CBETA, T85, no. 2837, p. 1283, a6-8))
[A10] 众【CB】即【印顺】
[A11] 《楞伽师资记》卷1(CBETA, T85, no. 2837, p. 1283, a6-8)
[A12] (卍新续九五三四上)【CB】[-]【印顺】
[A13] (卍新续九五三二下)【CB】[-]【印顺】
[A14] 赞【CB】賛【印顺】(cf. 《镡津文集》卷3(CBETA, T52, no. 2115, p. 662, c4))
[A15] 赞【CB】賛【印顺】
[A16] 赞【CB】賛【印顺】
[A17] 禀【CB】禀【印顺】(cf.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37, a13-15))
[A18]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37, a13-15)
[A19] 禀【CB】禀【印顺】(cf.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42, a24-27))
[A20] 禀【CB】禀【印顺】
[A21] 禀【CB】禀【印顺】
[A22]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42, a24-27)
[A23] 禀【CB】禀【印顺】(cf.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43, c10-13))
[A24]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43, c10-13)
[A25] 禀【CB】禀【印顺】
[A26] 禀【CB】禀【印顺】
[A27] 隙【CB】𨻶【印顺】(cf. 《禅源诸诠集都序》卷1(CBETA, T48, no. 2015, p. 401, b2))
[A28] 《禅源诸诠集都序》卷1(CBETA, T48, no. 2015, p. 401, b2)
[A29] 隙【CB】𨻶【印顺】
[A30] 隙【CB】𨻶【印顺】
[A31] 禀【CB】禀【印顺】
[A32] 迹【CB】迹【印顺】
[A33] 禀【CB】禀【印顺】
[A34] 禀【CB】禀【印顺】
[A35] 禀【CB】禀【印顺】
[A36] 禀【CB】禀【印顺】
[A37] 大【CB】陀【印顺】(cf. 《出三藏记集》卷12(CBETA, T55, no. 2145, p. 89, c2-3))
[A38] 那么【CB】那末【印顺】
[A39] 蜜【CB】密【印顺】
[A40] 迹【CB】迹【印顺】
[A41] 禀【CB】禀【印顺】(cf.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42, a25-26))
[A42]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卷1(CBETA, T48, no. 2007, p. 342, a25-26)
[A43] 禀【CB】禀【印顺】
[A44] 迹【CB】迹【印顺】
[A45] 惠【CB】慧【印顺】(cf. 《泉州千佛新著诸祖师颂》卷1(CBETA, T85, no. 2861, p. 1322, b22))
[A46] (法嗣司和尚)【CB】(法嗣司和尚)【印顺】
[A47] 《泉州千佛新著诸祖师颂》卷1(CBETA, T85, no. 2861, p. 1322, b22)
[A48] 勅【CB】𠡠【印顺】(cf. 《宋高僧传》卷10(CBETA, T50, no. 2061, p. 767, b3-4))
[A49] 《宋高僧传》卷10(CBETA, T50, no. 2061, p. 767, b3-4)
[A50] 如【CB】加【印顺】
[A51] [-]【CB】善【印顺】(cf. 《景德传灯录》卷28(CBETA, T51, no. 2076, p. 438, b22-24))
[A52] 《景德传灯录》卷28(CBETA, T51, no. 2076, p. 438, b22-24)
[A53] 裡【CB】里【印顺】
[A54] 裡【CB】里【印顺】
[A55] 那么【CB】那末【印顺】
[A56] 迹【CB】迹【印顺】
[A57] 迹【CB】迹【印顺】
[A58] 传【CB】[-]【印顺】(cf. 《宋高僧传》卷6(CBETA, T50, no. 2061, p. 738, c25-26))
[A59] [-]【CB】传【印顺】
[A60] 裡【CB】里【印顺】
[A61] 裡【CB】里【印顺】
[A62] 迹【CB】迹【印顺】
[A63] 强【CB】强【印顺】
[A64] 禀【CB】禀【印顺】
[A65] 禀【CB】禀【印顺】
[A66] 迹【CB】迹【印顺】
[A67] 迹【CB】迹【印顺】
[A68] 迹【CB】迹【印顺】
[A69] 迹【CB】迹【印顺】
[A70] 二九【CB】九二【印顺】
[A71] 那么【CB】那末【印顺】
[A72] 迹【CB】迹【印顺】
[A73] 迹【CB】迹【印顺】
[A74] 迹【CB】迹【印顺】
[A75] 迹【CB】迹【印顺】
[A76] 迹【CB】迹【印顺】
[A77] 裡【CB】里【印顺】

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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