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曹溪禅之开展

第一节 曹溪流派

慧能在韶州行化四十多年予禅宗以极深远的影响当时僻处岭南的弟子虽传下法海志道等名字但事迹不详他们的贡献是《坛经》的集成与传出及有关慧能事迹的传说發展曹溪顿教而成为大宗的属于中原及江南的弟子

中原的荷泽宗

荷泽宗以神会住在洛阳荷泽寺而得名慧能去世以来的五十年(七一三——七六二)是神会北上努力于發扬南宗顿教确定慧能为六祖的时代神会的一生已在上一章说过了神会的门下在京洛一带的竟没有卓越的禅师在这政治中心地带与北宗尖锐的对立「相见如仇」结果是谁也沾不了便宜仅留下「坛经传宗」等口实少数行化到江南的恰好洪州石头牛头禅盛行也难有卓越的表现惟磁州法如一系传入成都后来有圭峰宗密(七八〇——八四一)为荷泽宗的殿军大师但宗密「教禅一致」荷泽宗与华严教合一失去了南宗顿教——简易的特色

江南的洪州宗与石头宗

青原行思与南岳怀让所传出的法系到十世纪被认为曹溪禅门的正统行思(或作「行司」)的传记附见于《宋僧传》卷九〈义福传〉下(大正五〇七六〇下)《传灯录》卷五(大正五一二四〇上——下)行思是吉州(今江西吉安县就是庐陵)人开元二十八年(七四〇)去世在曹溪会下行思被称为「上座」是一位年龄较长的弟子慧能生前行思早已离开曹溪住在故乡的青原山静居寺传说「四方禅客繁拥其堂」而现在能知道名字的仅石头希迁一人而已希迁的传记见《宋僧传》卷九〈希迁传〉(大正五〇七六三下——七六四上)《传灯录》卷一四(大正五一三〇九中——下)希迁卒于贞元六年(七九〇)年九十一岁应生于久视元年(七〇〇)希迁是岭南高要(今广东高要县)人起初在曹溪会下做沙弥慧能去世(七一三)希迁只有十四岁他曾「上下罗浮往来三峡」到处去參访开元十六年(七二八)受具足戒然后到青原山来依止行思终于成为一代的大禅师天宝初年(七四二)希迁到南岳来在一石台上结庵所以人称「石头和尚」——石头宗由此得名广德二年(七六四)曾到梁端(今湖南长沙县)住了一个时期从七四二到七九〇希迁弘禅的时间长达半个世纪门下的法嗣《传灯录》列二十一人如荆州的天皇道悟(八〇七卒)澧洲的药山惟俨(八二八卒)潮州的西山大颠(八二四卒)都是有名的禅师云门宗法眼宗曹洞宗传说都是从石头系统出来的

慧能的另一弟子怀让传记见张正甫(八一五)所作的〈衡州般若寺观音大师碑铭并序〉(《全唐文》卷六一九)《宋僧传》卷九〈怀让传〉(大正五〇七六一上——中)《传灯录》卷五(大正五一二四〇下——二四一上)怀让于天宝二年(七四四)去世世寿六十八应生于仪凤二年(六七七)怀让是金州安康(今陕西安康县)人起初从荆州恒景律师出家与同学坦然參访嵩山老安二十三岁(六九九)时来曹溪參慧能在曹溪门下十二年(或说「十五年」)景云二年(七一一)辞去先天二年(七一三)怀让到南岳来住般若寺怀让的弟子《宋僧传》举道峻道一——二人《传灯录》列九人其中严峻就是道峻后来住杨州大明寺神照住广东潮州的西山药山惟俨潮州大颠百丈怀海都是从神照(或作「慧照」)出家的怀让的弟子中留有事迹的也只有洪州道一道一的传记有权德舆(约七九一)所作的〈唐故洪州开元寺石门道一禅师碑铭并序〉(《全唐文》卷五〇一)《宋僧传》卷一〇〈道一传〉(大正五〇七六六上——下)《传灯录》卷六(大正五一二四五下——二四六下)道一卒于贞元四年(七八八)年八十岁是生于景龙三年(七〇九)的道一是汉州(今四川广汉县)人俗姓马被尊称为「马大师」后世又称之为「马祖」(其实「马祖」是牛头下鹤林玄素——「马素」的俗称)宪宗谥为大寂禅师所以或称之为「大寂」道一本为成都净众寺金和尚无相的弟子后到南岳来从怀让修学天宝初年(七四二)道一住建阳(今福建建阳县)的佛迹岭开始聚徒教化不久迁到临川(今江西临川县)的西山南康(今江西南康县)的龚公山大历年间(七六六——七六九)移住洪州(今江西南昌县)开元寺所以人称之为「洪州宗」道一的门下盛极了称「八十八位善知识」如南泉普愿(八三四卒)西堂智藏(八一四卒)而百丈怀海(八一四卒)最有名怀海下出了溈山灵祐(八五三卒)黄蘗希运(八五六顷卒)为溈仰与临济二宗的根元

行思与怀让当时只是与少数学人度著禅的生活没有公开的开法传禅如《圆觉经大疏钞》说「让和上是六祖弟子本不开法但山居修道」(续一四二七九(卍新续九五三四中))神会在滑台大会上说「能禅师门徒道俗近有数(百)余人无有一人敢滥开禅门」(《神会集》二八三)到了希迁与道一禅风才大盛起来《宋僧传希迁传》引刘轲碑(八二〇顷作)说「自江西主大寂湖南主石头往来憧憧不见二大士为无知矣」这可以想见当时的盛况然在会昌法难(八四五)以前石头一系的兴盛是比不上荷泽与洪州的石头一系的思想也没有被认为曹溪的正宗这可以举当时的文记为证

韦处厚(八二八卒)所作〈兴福寺内供奉大德大义禅师碑铭〉(《全唐文》卷七一五)

「自脉散丝分或遁秦或居洛或之吴或在楚」

大义是道一的门下死于八一八年韦处厚作碑说到禅的分散是代表洪州宗当时的意见碑中所说的「秦者曰秀」是北宗「洛者曰会」是荷泽宗「吴者曰融」是牛头宗「楚者曰道一」是洪州宗叙述当时的禅分四大支却没有提到石头碑文虽不满神会门下的「坛经传宗」而称神会为「得总持之印独曜莹珠」大有曹溪门下第一人的意思那时的洪州门下对神会还是表示尊敬的

贾𫗧(八二五)所作〈杨州华林寺大悲禅师碑铭并序〉(《全唐文》卷七三一)

「菩提达磨始来中土代袭为祖派別为宗故第六祖曹溪慧能始与荆州神秀分南北之号曹溪既没其嗣法者神会怀让又析为二宗」

大悲禅师是神会的弟子灵坦(死于八一六年)碑文承认了怀让为曹溪门下荷泽与洪州——二宗并立也没有说到石头

白居易(八四七卒)所作〈西京兴善寺传法堂碑并序〉(《全唐文》卷六七八)

「自四祖以降虽嗣法有冢嫡而支派犹大宗小宗焉以世族譬之既师(指兴善惟宽)与西堂藏甘泉贤勒潭海百岩晖俱父事大寂(道一)若兄弟然章敬澄若从兄弟径山钦从祖兄弟鹤林素华严寂若伯叔然(武)当山忠东京会若伯叔祖嵩山秀牛头融若曾伯叔祖」

〈传法堂碑〉是为道一的弟子兴善惟宽(卒于八一七)作的所叙的谱系有点杂乱然代表了洪州门下当时的意见碑中说到了洪州大寂牛头法融嵩山(神)秀东京神会所叙述的都属当时四大宗并没有提到石头一系

《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列举七家「拂尘看净方便通经」是北宗「三句用心为戒定慧」是净众宗「教行不拘而灭识」是保唐宗「触类是道而任心」是洪州宗「本无事而忘情」是牛头宗「借传香而存佛」是宣什宗「寂知指体无念为宗」是荷泽宗(续一四二七七(卍新续九五三四下)——二八〇(卍新续九五三五上))叙述当时的七家(除去四川方面的净众保唐宣什也还是四大宗)却没有石头的地位

宗密的又一著作《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上之二(大正四八四〇〇下)

「宗义別者犹将十家(原误作「室」)谓江西荷泽北秀南侁牛头石头保唐宣什及稠那天台等」

宗密列举十家连(不属达摩系统的)稠那天台都在内才提到了石头统摄诸家的禅为三宗其中「泯绝无寄宗石头牛头下至径山皆示此理」(大正四八四〇二下)洪州与荷泽同属「直显心性宗」而石头却与牛头相同这意味著石头宗的不彻底不足以代表曹溪的正统

上述的五项文证都是会昌法难以前的实录到会昌法难止荷泽与洪州互相承认为曹溪门下的二大流石头宗的早期意义应好好的加以研究

剑南的保唐宗

保唐宗的成立者是成都保唐寺无住《传灯录》卷四有无住的机缘语句得法于净众寺的无相(大正五一二三四中——二三五上)宗密也把他看作五祖下的一支如《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续一四二七八(卍新续九五三四上))

「其先亦五祖下分出即老安和上也有一俗弟子陈楚章时号陈七哥有一僧名无住遇陈开示领悟亦志行孤劲后游蜀中遇金和上开禅亦预其会更咨问见非改前悟将欲传之于未闻意以禀承俗人恐非宜便遂认金和上为师」

老安是嵩山慧安金和上是净众寺无相为智诜的再传弟子老安与智诜都是弘忍门下所以说保唐是五祖下的一系然现存属于保唐宗的《历代法宝记》所说并不如此(大正五一一八六上——下)

「和上法号无住遇白衣居士陈楚璋说顿教法和上当遇之日密契相知默传心法」

「天宝年间忽闻范阳到次山有明和上东京有神会和上太原府有自在和上并是第六祖师弟子说顿教法和上当日之时亦未出家遂往太原礼拜自在和上自在和上说净中无净相即是真净佛性和上闻法已心意快然欲辞前途老和上共诸师大德苦留不放此真法栋梁便与削发披衣天宝八载受具戒」

「乾元二年正月到成都府净众(原误作「泉」)寺初到之时逢安乾师引见金和上和上见非常欢喜其时正是受缘之日当夜随众受缘经三日三夜」

依《历代法宝记》无住还没有出家时从老安弟子陈楚璋得法天宝八年(七四九)前从六祖弟子(并州)自在受法出家乾元二年(七五九)在成都金和上处也随众「受缘」三日夜依此明确的记载无住初与老安门下有关而出家是慧能的再传弟子与净众寺的金和尚无相仅有极短暂的形式上的关系《历代法宝记》肯定的以慧能为六祖受到神会所传的顿教的影响无住并以传衣为据自以为直承慧能的顿法这应该是(至少是依附)曹溪门下的一流无住住成都的保唐寺受相国杜鸿渐的尊信传禅的时代并不长从永泰二年(七六六)到大历九年(七七四)只有九个年头时代与道一希迁相当

第二节 禅风的对立

曹溪门下以「南宗顿教」为名而弘传的不在少数前面所说的只是形成大宗的四家现在来看看这四家与曹溪禅有什么关联有什么进一步的發展说到曹溪禅现在只能以《坛经》为代表以《坛经》来观察各家但这在研究上是并不太容易的因为《坛经》是弟子所集记而现存最古的炖煌本已经过了「坛经传宗」「南方宗旨」的多少杂糅——这是《坛经》自身的问题《坛经》为慧能晚年的一项开法记录起初是流传在少数人手中的秘本神会怀让他们都不一定见到过《坛经》即使见到了曹溪门下是禅者禅者是以自己体验的那个事实为主的应时应机来接引学人决不是奉《坛经》为范本而照本宣扬的——这是有关《坛经》与曹溪门下间的问题以《坛经》来观察各家只能说《坛经》的主要部分与门下所弘传的南宗有著一定程度的关系罢了曹溪门下的禅书如与荷泽有关的《神会语录》《坛语》与保唐有关的《历代法宝记》都能提贡在当时的实际情形而青原行思南岳怀让等某些机缘语句都经过长期传说而后集录出来如漫无简別的引用为会昌以前的南岳青原下的早期禅学也不容易精确所以这裡只能从大体上理解各家的趋向与特色而曹溪禅成为一般人心目中的禅宗留到下章去论究

直说与巧说

《坛经》的主体是当时开法传禅的记录是继承东山弘忍以来的公开的普遍的开法《坛经》附编中的弟子机缘部分是个別的当机接引炖煌本仅附录智诚法达智常神会——四人的问答《传灯录》共录十九人的机缘多数为《坛经》至元本所采录慧能当时的问答机缘也还是重在说明——「直说」的然传说中的神会玄觉等机缘已有反诘的启發的甚或用棒打的让学人自己去领悟(北宗也是有这种作略的)的特色这姑且称之为「巧说」从这接引学人的方便去观察那神会的「每月作坛场」也是一般的开法如《坛语》(《神会集》二五一)

「我于此门都不如是多人少人并皆普说过去诸佛说法皆对八部众说不私说不偷说上中下众各自领解」

神会重于普说他批评「偷说」「私说」显然是继承黄梅家风的对人(或少数弟子)的问答被集于《南阳和上问答杂征义》的也是重在说明的保唐无住与神会的态度相近如《历代法宝记》(大正五一一八五下)

「保唐寺无住和上每为学道四众百千万人及一人无有时节有疑任问处座说法直至见性」

无住的说法是不定期的普说或应机说法也主要是直说的这是上承弘忍以来的不择根机普为大众的开法方式青原行思与南岳怀让当时都没有开法也就没有开法的直说道一石头以下在记录中所见到的是「开堂」「上堂」当时有「法堂」的建立所以改称「开法」为「开(开是创开)堂」「上堂」这虽取普说的形式却以僧众为主道一与石头门下著重于僧众的陶冶也就更重视个別的启發传录下来的以机缘问答为多「多是随问反质旋立旋破」并以行动来表示师弟子间同參道友间的问答多数是悟入的机缘与禅心深入的表示洪州石头门下显然是在固有的普说形式上倾向于个別摄受方便巧说

随相与破相

东山门下已有破相的倾向曹溪门下更具体的表现出来自道信以来法门是戒禅合一念佛与成佛合一慧能不用「齐念佛名令净心」的一般方便而采用「净心念摩诃般若波罗蜜」渊源于黄梅的直捷的法门从此曹溪门下的传法不再念佛了(唐末以来的禅师又与念佛相结合那是他力的念佛与黄梅的念佛方便不同)至于戒法神会的《坛语》还是有戒有禅而且说「若求无上菩提要先护持斋戒乃可得入」(《神会集》二二九)保存了东山门下的传统但是一般的斋戒不仅不是《坛经》的「受无相戒」也没有北宗以「佛性为菩萨戒」的意义神会的斋戒是适应一般的

慧能是一位承先启后的大师《坛经》「受无相戒」说到见佛忏悔發愿归戒而这都销归自性结归于「戒本源自性清净」与「还得本心」的不二这是有「受无相戒」的名目而并无一般禅外授(菩萨)戒的特殊内容所以虽依佛教常例说戒说定说慧而其实是(大正四八三四二下)

「得悟自性亦不立戒定慧自性无非无乱无痴念念般若观照当离法相有何可立」

继承这一精神而發展起来保唐石头洪州门下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再提戒法的传授了保唐无住是最偏激的他对于戒律(依出家的戒律说)的看法如《历代法宝记》(大正五一一九四中)

「律是调伏之义戒是非青黄赤白非色非心是戒体戒是众生本(性)众生本来圆满本来清净妄念生时即背觉合尘即是戒律不满足念不生时即是决定毘尼念不生时即是究竟毘尼念不生时即是破坏一切心识若见持戒即大破戒戒非戒二是一相能知此者即是大道(疑是「导」或「律」)师」

「今时律师说触说净说持说犯作相(原作「想」)受戒作相威仪及以饭食皆作相假使作相即与外道五通等」

无住的「教行不拘」达到了否定一般(出家)戒律的边缘《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一说他「释门事相一切不行礼忏转读画佛写经一切毁之皆是妄想所住之院不置佛事」(续一四二七八(卍新续九五三四上))这是曹溪门下破相(源于黄梅)的最极端者洪州石头门下对出家受戒念诵大体随顺一般的习例少数人的任性行为也在所难免石头门下有几则特出的例子如《传灯录》卷一四

天然「师以盆盛水净头于和尚前胡跪石头见而笑之便与剃发又为说戒法师乃掩耳而出」(大正五一三一〇下)

「药(山)云生死事大何不受戒去(高沙弥)师曰知是遮般事唤什么作戒」(大正五一三一五下)

药山「纳戒于衡岳希操律师乃曰大丈夫当离法自净岂能屑屑事细行于布巾耶」(大正五一三一一中)

据石头门下的几则事例来看有的出家而不受戒有的受戒而不要学戒作为僧伽制度的出家律仪在禅者(特別是石头门下)是名存实亡了然而大众共聚不能没有法制于是乎洪州门下制立丛林清规不是小乘不是大乘的自成家风裡只约破相与随相而说裡面还有別的问题

尊教与慢教

尊教与慢教就是立言说与不立言说教禅一致或教禅別行这原是老问题达摩以四卷《楞伽》授慧可是《续僧传》所说的道信依《楞伽经》及《文殊说般若经》制「入道安心要方便」神秀「方便通经」广引大乘经论来成立自宗都表示了禅是不离教的然《唐中岳沙门释法如行状》说「天竺相承本无文字入此门者唯意相传」并引〈禅经序〉说「斯人不可以名部分別有宗明矣」张说的〈荆州玉泉寺大通禅师碑〉杜朏的《传法宝纪》都说到不立文字唯意相传(心传)表示了离教而別有宗的立场对于这个问题曹溪门下又怎样呢

荷泽神会是教禅一致的如《坛语》说

「若求无上菩提须信佛语依佛教佛道没语经云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神会集》二二八)

「知识若学般若波罗蜜须广读大乘经典明镜可以鉴容大乘经可以正心第一莫疑依佛语当净三业方能入得大乘此顿门一依如来说修行必不相悮」(《神会集》二五二)

神会在传授禅法时要人「依佛语信佛教」要人「广读大乘经典」认为顿悟的最上乘「一依如来说」在教导学人的方法上神会是应用经教对大乘的了义经是肯定的决非离大乘经义而別有顿教最上乘的神会说达摩宗旨「我六代大师一一皆言单刀直入直了见性不言阶渐」(《神会集》二八七)达摩所传的顿悟见性就是如来禅如来禅是《楞伽经》所说的他引用《大般涅槃经》的「南无纯陀南无纯陀身同凡夫心同佛心」(《神会集》二七九)及引《法华经》的龙女成佛等(《神会集》一三〇——一三三)以证明顿悟不但引经来证明而劝人广读大乘经大乘经的听闻读诵神会认为对于顿悟的见性成佛有重要的意义如〈与拓跋开府书〉(《神会集》一〇一——一〇二)

「于生死海中得与诸佛菩萨一念相应即于一念相应处修行即是知道者即是见道者即是得道者」

「侍郎云今是凡夫为官若为学得咨侍郎今日许侍郎学解未得修行但得知解以知解久熏习故一切攀缘妄想所有重者自渐轻微神会见经文所说光明王月光王顶生王转轮圣王帝释梵王等具五欲乐甚于百千万亿诸王等于般若波罗蜜唯则()学解将解心呈问佛佛即领受印可得佛印可即可舍五欲乐心便证正位地菩萨」

在这神会提出了一个「解」字解是知解从听闻而来了解而深信不疑这虽还不是见不是证但久久熏习对于顿悟见性是有用处的所以神会主张「要借有作戒有作慧显无作慧」(《神会集》二二九)有作慧就是信解的「知解」对无作慧(真无漏般若)有助發的作用知与见的差別神会也说得明白(《神会集》二四六)

「如此处各各思量家中住宅衣服卧具及一切等物具知有更不生疑此名为知不名为见若行到宅中见如上所说之物即名为见不名为知今所学者具(疑是「且」字)依他说知身中有佛性未能了了见」

从闻说而引起决定信的知解固然是不彻底的没有见没有证但在顿悟入道中是有重要意义的如《坛语》(《神会集》二四八——二四九)

「知识常须作如是解上根上智人见说般若波罗蜜便能领受如说修行如中根人虽未得若劝(勤)咨问亦得入下根人但至信不退当来亦能入大乘十信位中」

神会所说的知解约教义说是(大乘了义)「闻所成慧」天台家称之为「开圆解」神会是以知解为方便的洪州门下讥神会为「知解宗徒」是正确的但在神会的观点来说这是没有什么不对的离教说宗才是错误呢神会以「知解」为悟入的方便所以不破言说如《历代法宝记》(大正五一一八五中)

「神会和上每月作坛场为人说法破清净禅立如来禅立知见立言说为戒定慧不破言说正说之时即是戒正说之时即是定正说之时即是慧说无念法立见性」

神会的不破言说是什么意义呢言说的当下就是戒定慧「妄心不起名为戒无妄心名为定知心无妄名为慧是名三学等」(《神会集》二二九)戒定慧等只是摩诃般若无住之知摩诃般若(或名无住之知)是不必离于言说的所以说「经云当如法说口说菩提心无住处口说涅槃心唯寂灭口说解脱心无系缚」(《神会集》二四七)如法说是不取于相的与无念见性都是不相碍的无住无念都不妨言说这才是语默动静都是禅呢禅的方便也好禅的悟证也好神会是奠定了「教禅一致」的宗风神会禅的特色与《坛经》是有密切关系的如《坛经》(大正四八册)

「见一客读金刚经慧能一闻心迷便悟见(忍)大师劝道俗但持金刚经一卷即得见性直了成佛」(大正四八三三七上)

「五祖夜至三更唤慧能堂内说金刚经慧能一闻言下便悟」(大正四八三三八上)

「若大乘(根)者闻说金刚经心开悟解」(大正四八三四〇中)

慧能与《金刚经》的关系石头与洪州门下如(《宝林传》)《祖堂集》《景德传灯录》都是承认的持经诵偈而能引發「心开悟解」可以「见性」应该是神会以知解为顿悟方便的主要根据神会造了一部《顿悟最上乘论》广赞受持《金刚经》的功德就是《坛经》中「持金刚经」的發挥与引证

曹溪门下神会虽「不破言说」然「不立言说」的倾向也普遍的發展起来保唐宗无住就是破言说的如《历代法宝记》(大正五一一九二下)

「和上所引诸经了义直指心地法门并破言说和上所说说不可说今愿同学但依义修行莫著言说若著言说即自失修行分」

无住是相当推重神会的引用神会的《南宗定是非论》〈师资血脉传〉也说无念无住「寻常教戒诸学道者恐著言说」所以与法师律师论师们的问答都是依经论所说而破斥言说引归「无念」著重在破言说所以说「达摩祖师宗徒禅法不将一字教来默传心印」成为离教传禅的一派他「直指心地法门并破言说」所以「不教人读经」认为「转经礼拜皆是起心起心即是生死不起即是见佛」保唐宗风不重教与离教的倾向大致与洪州石头下相近

「教外別传」与「不立言说」有关裴休《黄蘗希运禅师传心法要》(《传灯录》本为正《大正藏》四八的別行本已有所增附)曾这样(大正五一二七〇中)

「有大禅师号希运独佩最上乘离文字之印唯传一心更无別法证之者无新旧无浅深说之者不立义解不立宗主不开户牖直下便是动念则乖然后为本佛」

裴休对荷泽下的宗密是相当钦佩的极力护持的也是能深切了解荷泽宗意的宗密去世(八四一)后裴休又亲近道一下的黄蘗(时为会昌二年——八四二及大中二年——八四八)裴休所记的黄蘗法要是比对著荷泽宗的「不立义解」就是不立知解不像荷泽宗的依知解为方便荷泽宗立「无念为宗」「无住为本见即是主」黄蘗是「不立宗主」「不开户牖」是没有指一个门路让学者从这个门路去悟入这就是「不将一法与人」因为南方禅师们的经验「从门入者非宝」「从缘悟入」才能「永无退失」这与荷泽的立「无住之知」为悟入的门户显然不同黄蘗的「不立」「不开」都从「不立言说」而来所以也明确的表示了达磨的別传教外如《黄蘗希运禅师传心法要》(大正五一二七三上)

「方便说三乘乘有大小得有深浅皆非本法故云唯此一乘道余二即非真然(法华)终未能显一心法故召迦叶同法座坐別付一心离言说法此一枝法今別行若能契悟者便至佛地」

黄蘗的「不立义解不立宗主不开户牖」「別付一心离言说法」是从不立言说而到达离教法而別有宗法的顶与《法如行状》的「天竺相承本无文字入此门者唯意相传」说相同本来实际是言说所不及的那是经论的常谈小乘也不例外神会那会不知道呢如神会立「无念为宗」而无念是(《神会集》一一五)

「问未审无念法有无无念法不言有不言无言其有者即同世有言其无者即同世无是以无念不同有无唤作是物(是物即什么)不唤作是物作勿生(即怎么样)是亦不作勿生是以无念不可说今言说者为对问故」

又如佛性的问答中(《神会集》一四〇)

「问此似是没物(是没即什么甚么)不似个物既不似个物何故唤作佛性不似物唤作佛性若似物即不唤作佛性」

不似个物就是「说似一物即不中」这有什么可说可立呢然在接引学人假名是不无作用的所以还是「立知见」「立言说」名为「无念」唤作「佛性」洪州石头门下倾向于「不立言说」(不立文字)不是说不可以立只怕你不能言下悟入而所说所立引起副作用反增执见百丈就对灵祐说「不辞与汝道久后丧吾儿孙」(大正五一二四九下)这样的發展起来就超佛进一步越祖从教意(佛法大意)到祖意(祖师西来意)进而连祖意也不立专在日常生活当前事物一般语言用反诘暗示警觉去诱發学人的自悟终于形成別有一格的禅语禅偈这是倾向于「不立言说」而逐渐形成并非起初就是那样的如《传灯录》卷六道一的开示(大正五一二四六上)

「汝等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达磨大师从南天竺国来躬至中华传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开悟又引楞伽经文以印众生心地恐汝颠倒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故楞伽经云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

道一去世(七八八)比神会去世(七六二)迟了二十多年道一的开示还不妨说「宗」说「门」与道一同时的石头希迁(大正五一三〇九中)也说

「吾之法门先佛传授不论禅定精进唯达佛之知见即心即佛心佛众生菩提烦恼名异体一汝等当知自己心灵体离断常性非垢净湛然圆满凡圣齐同应用无方汝能知之无所不备」

道一与石头的宗要与神会所说的「唯指佛心即心是佛」显然是一致的是曹溪门下所共的也与《坛经》所说的一样(大正四八三四〇中——下三三九上)

「不悟即是佛是众生一念若悟即众生是佛故知一切万法尽在自身心中何不从于自心顿现真如本性识心见性自成佛道」

「善知识见自性自净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

「见性成佛」「即心是佛」「即心即佛」为慧能及门下一致的南宗的核心问题由于洪州石头门下倾向于「不立言说」(其实是离不了言说而只是不用经论固有的言说)这才在接引学人的方便上有了形式上的不同试以道一应用的语句为例来说明第一例道一是以「即心即佛」为宗的(上引的开示也如此)如(此下并见《传灯录》《大正藏》五一册)说

南泉普愿「江西马祖说即心即佛王老师不恁么道」(大正五一二五七下)

汾阳无业「常闻禅门即心是佛实未能了马祖曰只未了底心即是更无別物」(大正五一二五七上)

东寺如会「自大寂(即道一)去世师常患门徒以即心即佛之谭诵忆不已」(大正五一二五五中)

第二例道一晚年又说「非心非佛」(弟子们也有这一倾向)如说

大梅法常「僧云马师近日佛法又別师云作么生別僧云近日又道非心非佛师云遮老汉惑乱人未有了日任汝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大正五一二五四下)

李翱「僧云马大师或说即心即佛或说非心非佛」(大正五一二五二中)

第三例道一主要为道一门下进而说第三句如说

伏牛自在「马大师以何示徒对曰即心即佛此外更有什么言教师曰非心非佛或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大正五一二五三上)

伏牛自在「即心即佛是无病求病句非心非佛是药病对治句僧问如何是脱洒底句师曰伏牛山下古今传」(大正五一二五三中)

盘山宝积「若言即心即佛今时未入玄微若言非心非佛犹是指踪之极则向上一路千圣不传能如是心心无知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无异始为道矣」(大正五一二五三中)

道一的教说无疑的以「即心即佛」为宗也就是「佛语心为宗」后来又向于「非心非佛」末后更超脱而入第三句主要是弟子的时代道一弟子百丈怀海对语句的说「是」说「不是」有灵活的应用他依经为三句语如《古尊宿语录》卷一引「广录」(续一一八八四(卍新续六八七中——八上))

「说道修行得佛有修有证是心是佛即心即佛是佛说是不了义教语是凡夫前语(第一)不许修行得佛无修无证非心非佛佛亦是佛说是了义教语是地位人前语(第二)但有语句尽属不了义教了义不了义教尽不许(第三)」

「如今鉴觉是自己佛是初善不守住如今鉴觉是中善亦不作不守住知解是后善」

要透脱三句语才得这么说那么说「祇是说破两头句一切有无境法但莫贪染及解缚之事无別语句教人」「但割断两头句量数管不著但不著文字隔渠两头捉汝不得」这是任何句语(一句都演为三句)都不作实法会不作一定说这就是没有一法与人就是「不著文字」原则是不妨安立的而到底重于活句重于「不立言说」洪州门下如此石头下也如此石头说「即心即佛」而石头下的丹霞竟说「佛之一字我不喜闻」「立言说」与「不立言说」为曹溪门下二大流

「不立言说」「不立义解」当然是不重经教洪州与石头门下也有看经的如汾州无业在彻悟以后「阅大藏周八稔而毕」(大正五一二五七上)道一对西堂智藏说「子何不看经师云经岂异耶祖曰然虽如此汝向后为人也须得」(大正五一二五二上——中)禅师们發悟以后也有不读经的但早期的禅师为了化他的需要也还要读经但这是彻悟以后的事对于来參学的如临济座下「经又不看禅又不学」(大正四七五〇三下)药山「和尚寻常不许人看经」(大正五一三一二中)《古尊宿语录》卷一引《百丈广录》说得很分明(续一一八八五(卍新续六八九上)——八六(卍新续六八九中))

「读经看教求一切知解不是一向不许解得三乘教觅佛即不得」

「读经看教若不解他生死语决定透他义句不过莫读最第一所以教学玄旨人不遣读文字」

「于生死中广学知解求福求智于理无益」

总之洪州石头门下对一般參学者是不许读经看教不许求觅知解的与荷泽门下恰好对立

慧能是禅者不是从事学问的然从慧能所说的《坛经》来看却是尊教的慧能劝人持《金刚经》一再说到勿「谤经法」《坛经》所用的术语都还是经论所固有的《坛经》曾批评「不用文字」的禅者说(大正四八三四三下)

「谤法直言不用文字既言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言语言语即是文字」

「不用文字」也就该不用语言这是人所不可能的以「知解」为方便的荷泽禅与慧能的禅风是契合的然洪州石头保唐门下成为「不立言说」的禅这是历史上的事实这怎么会呢佛为众生说法流传结集成为文字的经教经教的闻思者大抵作为高深的义理实施的方法如不引归自己应用于自己身心那与世间学问一样只是一套空虚的知识对学佛来说没有多大效果的慧能所传的特色要人向自己身心中求一切是自性——自性本来具足的所以学法求佛不是著相的向外求觅而是让自己本性显现出来就是「见性成佛」在这一根本意趣中《坛经》(大正四八册)对于经教以为

「吾心正定即是持经」(大正四八三四二下)

「努力依法修行即是转经」(大正四八三四三上)

「十二部经皆(原作「云」)在人性中本自具有」(大正四八三四〇下)

「一切经书及文字小大二乘十二部经皆因人置一切经书因人说有」(大正四八三四〇中)

经法是自性本有的经上所说都只是自己本有的那个事实所以说「心修此行即与般若波罗蜜经本无差別」慧能称之为自性法性本性自心本心真如或法身等称之为什么都不外「因人说有」这当然会引向「不依言说」的立场然在《坛经》中依经教与不依文字应该是贯通无碍的这可以「善知识」为例如《坛经》(大正四八三四〇下)

「不能自(原有「姓」字删)悟须得善知识示道见性若自悟者不假外善知识若取外求善知识望得解脱无有是处识自心内善知识即得解(脱)若自心邪迷妄念颠倒外善知识即有教授(不得自悟)汝若不得自悟当起般若观照刹那间妄念自灭即是真正善知识一悟即如佛也」

一般的说学佛要依善知识及经法善知识与经法有相同的意义《坛经》分善知识为外内二类经法也有经书及本有十二部经二类因为不悟要依外善知识自悟就不假外善知识这如迷妄不悟要依经法如自悟那就「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观照不假文字」取外求善知识是不可能解脱的要识自心内善知识才能得解脱这如取外求文字经教不可能解脱要识自性本有经典才能解脱如迷妄要外善知识教授然后自己观照悟即内善知识这如迷妄要依外经法知解然后自己观照悟即自性本有般若(经)外与内相成善知识与经法意义是完全一致的外善知识在禅者始终是不可少的那外经法为什么不也这样呢神会说「须广读大乘经」「大乘经可以正心」「若求无上菩提须信佛语依佛教」神会也说「说通宗亦通」(炖煌本作「说通及心通」)正是内外相成导迷启悟的一贯之道然一般禅者倾向于内证不免于轻教發展到「不立言说」「教外別传」(另有理由如下说)

重定与轻定

学者外求善知识的教授不离教说内为身心的修证就是禅悟关于经教曹溪门下有「立言说」「不立言说」——二流对于禅悟《坛经》是主张「定慧等学」的进修的方法一般是「因定發慧」也就是先定而后慧定——禅定的修习一般以坐为主所以有「坐禅」一词对于这《坛经》表示的见解是(大正四八册)

「此法门中坐禅元不看(原作「著」)心亦不看净亦不言(不)动」(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迷人著法相执一行三昧直言(原作「真心」)坐不动除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大正四八三三八中)

「此法门中一切无碍外于一切境界上念不起(原作「去」)为坐见本性不乱为禅何名为禅定外离相曰禅内不乱曰定」(大正四八三三九上)

「一行三昧者于一切时中——行住坐卧常直(原作「真真」)心是」(大正四八三三八中)

「如吾在日一种一时端坐但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但能(原作「然」)寂静即是大道」(大正四八三四五上)

前二则是对看心看净不动长坐——东山门下所传的一般禅法加以批评认为是障碍悟门的「坐禅」或「禅定」慧能是不偏于坐(「直坐不动」)的不偏于静(「除妄不起心」)的只要「于一切法上无有执著」活泼泼的「一切无碍」行住坐卧都是禅这一原则曹溪门下可说是一致的特別是批评以坐为「坐禅」的偏执明藏本《坛经》(大正四八三五八中)

「住心观净(原作「静」)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听吾偈曰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

洪州与石头门下对以坐为坐禅都是同一意见如《传灯录》(大正五一册)

南岳怀让「道一住传法院常日坐禅师知是法器往问曰大德坐禅图什么一曰图作佛师乃取一塼于彼庵前石上磨一曰师作什么师曰磨作镜一曰磨砖岂得成镜耶师曰坐禅岂得成佛耶一曰如何即是师曰如人驾车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即是一无对师又曰汝学坐禅为学坐佛若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非定相于无住法不应取舍汝若坐佛即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达其理」(大正五一二四〇下)

大寂道一「本有今有不假修道坐禅不修不坐即是如来清净禅」(大正五一四四〇中)

石头希迁「吾之法门先佛传授不论禅定精进」(大正五一三〇九中)

荷泽神会与《坛经》一样批判北宗主要是普寂的「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神会集》)

「若教人凝心入定住心看净起心外照摄心内证者此是障菩提今言坐者念不起为坐今言禅者见本性为禅所以不教人坐身住心入定若指彼教门为是者维摩诘不应诃舍利弗宴坐」(二八七——二八八)

「大乘定者不用心不看心不看净不观空不住心不澄心不远看不近看无十方不降伏无怖畏无分別不沈空不住寂一切妄想不生是大乘禅定」(一五一)

「若有出定入定及一切境界非论善恶皆不离妄心有所得并是有为全不相应」(一三三)

曹溪门下所传的是般若相应的禅定慧不二的禅无所取著的禅以此为「禅」的定义(曹溪门下自己下的定义)所以对入定出定内照外照住心看净等采取否定的立场神会是最极端的如《坛语》(《神会集》二二九)

「要借有作戒有作慧显无作(胡适校本补「戒无作」三字是误解了)慧定则不然若修有作定即是人天因果不与无上菩提相应」

佛法只是戒慧学曹溪门下重「三学等」也就是般若所摄的三无漏学——无作戒无作定无作慧有漏的有为的名有作戒有作定有作慧神会以为有作戒是必要的对无上菩提是有用的如《坛语》(《神会集》二二九)

「若求无上菩提要先护持斋戒乃可得入若不持斋戒疥癞野干之身尚自不得岂获如来功德法身知识学无上菩提不净三业不持斋戒言其得者无有是处」

有作慧是有漏有为的闻思慧神会对「众生本有无漏智性」「无住之知」「即心是佛」等有作慧是许可的所以要「学解」要「读大乘经」神会「立言说」「立知见」是以有作慧为无作慧方便的但说到有作定——有为有漏的定却采取彻底否定的态度认为「不与无上菩提相应」承认有作戒有作慧对无作慧的方便助成而不许有作定在教理上是不容否认的错误他在《坛语》引经来说明(《神会集》二四〇)

「涅槃经云佛告琉璃光菩萨善男子汝莫入甚深(空定)何以故令大众钝故若入定一切诸般若波罗蜜不知故」

《涅槃经》劝人莫入甚深空定依《般若经》说是灭尽定并非一切定因为学者的悲愿不足如入灭尽定会堕入小乘的(《楞伽经》称为「醉三昧酒」)依一般说「无漏大王不居边地」入非想非非想定(世俗最深的定)是不能引發无作慧的但不是下七地定神会重斋戒重知解而不取一切有作定不免偏失神会自己应有深切的禅慧体悟但只以戒(有作)慧接引学人怕学人难以深入吧荷泽下的宗密在《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上之一(大正四八四〇一中)

「有禅师问曰净名已呵宴坐荷泽每斥凝心曹溪(六祖)见人结跏曾自将杖打起今闻汝(宗密)每因教诫即劝坐禅禅庵罗列遍于岩壑乖宗越祖吾窃疑焉」

宗密与神会相距不过七十年虽自认为荷泽宗旨而「劝坐禅」与「禅庵罗列」与荷泽禅风早已不同了(虽然宗密自有一番解说)这可说受北宗的影响也可说是事实的需要如不能注心于一思虑纷纭怎么能「一念相应」「顿息攀缘」呢

曹溪门下的保唐宗如《历代法宝记》(大正五一一八七上一九一下)

「山中无住禅师不行礼忏念诵空闲坐」

「山中常秘密夜即坐禅不使人知」

「于一切时中自在勿逐勿转不浮不沈不流不注不动不摇不来不去活鱍鱍行坐总是禅」

无住没有出山以前一切不为只是「空闲坐」(別人看他是这样的)出山领众后常夜晚率众坐禅禅不只是坐的一切时中总是禅(与《坛经》说相合)但并不否定坐禅

洪州与石头门下重于本性如此(本地风光不重功勋)也就是重在「知见」的体会对「戒定慧学」也很少论列甚至如药山答李翱说「贫道遮里无此闲家具」(大正五一三一二中)从教义来说禅原是不必拘于跏趺坐的有住有著顺于世俗的用心是不能契会法性的但「非禅不智」思虑纷纭又怎么能契入呢这非念念于无所住著无所依倚不可这虽还是有为的有作的却是顺于胜义的这一「十二时中不依倚一物」(黄蘗答南泉语)念念如此正是(经论所说)禅定的特性怎么可以没有禅定呢侭管说「不论禅定精进」「无此闲家具」而还是「禅宗」「禅师」「禅院」「禅窟」实际是禅定的一流洪州与石头门下坐禅入定的记录不少在诸大师的开示中明显的表示出来如说

百丈怀海「一切诸法莫记忆莫缘念放舍身心令其自在心如木石无所辩別兀兀如愚如聋相似稍有亲分若能一生心如木石相似不为阴界五欲八风之所漂溺」(大正五一二五〇上——中)

黄蘗希运「学禅道者皆著一切声色何不与我心心同虚空去如枯木石头去如寒灰死火去方有少分相应」(大正四八三八三中)

「若无歧路心一切取舍心心如木石始有学道分」(大正四八三八五中)

「但一切时中行住坐卧但学无心亦无分別亦无依倚亦无住著终日任运腾腾如痴人相似心如顽石头都无缝罅一切法透汝心不入兀然无著如此始有少分相应」(大正四八三八六下)

仰山慧寂「若是祖宗门下上根上智一闻千悟得大总持此根人难得其有根微智劣所以古德(越州大珠)道若不安禅静虑到遮里总须茫然」(大正五一二八三下)

赵州从「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会道截取老僧头去」(大正五一四四六中)

洞山良价「直须心心不触物步步无处所常无间断始得相应」(大正四七五〇九下)

「心如木石」「兀兀」「腾腾」「如痴」「如聋」「枯木」「死灰」「心心」「常无间断」以佛法固有的意义说这都属于定(或是方便或是正得)的从《坛经》以来斥「因定發慧」的定慧別体与道不相应所以侭量不叫做定其实也还要有「心如木石」「打成一片」「不散乱」「不动摇」才能「一念相应」有所契会的

南岳怀让与青原行思没有开法专心于禅慧的体验门下也重于禅(不一定是坐的)慧能门下都承认上上根的一闻顿入如上仰山所说根微智劣的就不得不以安禅为方便否则是不能契入的

第三节 南宗顿教的中心问题

慧能及门下所传的顿法再从内容来加以分別观察这是南宗顿教的根本问题

坛经(炖煌本)的中心思想

《坛经》所说可以「见性成佛」「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为宗」——两句话来说明

「见性成佛」《坛经》应用的术语「性」与「心」——为主题虽在《坛经》的宣说者记录者不一定有严格的定义但在应用的惯例中加以条理还是可以区別出来的见性的「性」是《坛经》最根本的「性」是什么是「自性」性或与「本」相结合名为「本性」这本性又是「自本性」性又与「法」相结合名为「法性」这法性又是「自法性」性又与「佛」相结合名为「佛性」在大乘经及一般禅师「佛性」是重要的术语但《坛经》仅偶尔提到主要的是

     ┌法性───自性法   性─┼─────自 性     └本性───自本性

又一重要术语在悟见时与「性」有相同意义的是「心」是「自心」心又与「本」相结合名为「本心」这本心又是「自本心」

   心─┬─────自 心     └本心───自本心

在体悟时名为「识心见性」「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或「得本心」「见自性」「见本性」「识心见性」为后来「明心见性」所本「本」是本来如此本来清净表示「性」或「心」的这一意义就称为「本心」「本性」「法」是一切法万法「性含万法」「万法在自性」「一切法尽在自性」表示这一意义就称为「法性」「自法性」「心」与「性」在名义上有什么差別有什么关系呢在一般的教理中每说「性地」「心王」而《坛经》却不同(大正四八三四一中——下)

「心即是地性即是王性在王在性去王无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

「自心地上觉性如来」

从众生来说「性」是每人的生命主体(王主人翁)每人的真正自己(真我)众生位中可说「性」与「身心」是对立的身心的生存与灭坏是以「性」的存在与离去而决定的如约众生「自有本觉性」说「性」就名为「法身」「法身」也是与色身对立的(大正四八三三八下——三三九上)

「若一念断绝法身即是离色身」

「一念断即死(原作「无」)別处受身」

「色身是舍宅不可言归(依)向者(法身等)三身在自法性」

法身是「何名清净法身佛善知识世人性本自净万法在自性一切法自在(应作「在自」)性名为清净法身」众生自性本净一切法在自性所以名为「法身」(身是依止义)众生的法身就是自性「性」与「身心对立」「法身」也与「色身」对立就是「法身」离去了

「性」——「自性」(「法身」)与一切法的关系呢「性」如虚空一样性含万法万法尽在自性万法是自性所变的(大正四八三三九上——中)

「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是变化思惟恶法化为地狱思量善法化为天堂自性变化甚明迷人自不知见」

「世人性本自净万法在自性思量一切(恶)事即行于恶思量一切善事便修于善行知如是一切法尽在自性自性常清净」

「性」是本来清净本来空寂是超越于现象界的善与恶天堂与地狱都是因「思量」而从自性中化现一切法的现起不能离却自性如万物在虚空中一样所以善的恶的苦报乐果都是自性所起不离自性三界六趣离自性是不可得的尽在自性中所以一切本来清净没有什么可取可舍的然而众生迷了一切在自性不离自性而不能明见自性在众生境界中色身是舍宅性(或名法身)是主自性成为生死中的自我(小我)从返迷启悟求成佛道来说自性就是法身自性具足三身佛众生迷而不见向外求佛这是完全错了要向众生身心去求(大正四八三四四下——三四五上)

「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向何处求佛」

「若能身中自有真有真即是成佛因」

「但识众生即能见佛若不识众生觅佛万劫不得见也」

真佛只在众生自己身心中就是「自性」所以说「佛是自性作」就是「法身」(「自性法身」)也名为「真如本性」所以(大正四八三四〇中——下)

「故知不悟即是佛是众生一念若悟即众生(原有「不」字今删)是佛故知一切万法尽在自身心中何不从于自心顿现真如本性」

「自性」「法身」只在众生中迷就是众生悟就是佛可以说「性」——「自性」是万法的本源是众生的当体是成佛的真因(佛性)也就是佛的当体这是《坛经》所提出的主题问题在怎样去体见

与「性」有同样重要意义的是「心」《坛经》在教授十弟子时明确的说到(大正四八三四三中)

「法性起六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六门六尘自性含万法名为含藏识思量即转识生六识出六门(见)六尘是三六十八由自性邪起十八邪含(由)自性(正起)十八正含恶用即众生善用即佛」

「自法性」起一切含一切名为含藏识「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性含万法是大」在这一意义上性就是心是第八藏心「思量即转识」上面曾经引述「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变化思量恶法化为地狱思量善法化为天堂」等「思量」是转识特有的作用迷妄本源起善起恶苦报乐报三界六趣生死都由于思量思量自性就起化了这是第七识加上依六根门缘六尘境的六识共有八识这一心识说大体近于地论宗的南道派——勒那摩提所传阿黎耶是真识阿陀那(或末那)是妄识阿黎耶识就是法性所以「计法性生一切法」「计于真如以为依持」「性」是生命主体万化的本源所以如「王」王所摄属的是「地」性所摄属的是「心」所以名为「心地」约含容一切法说性与(本)心是一样的「本心」是「本性」所有的「本觉性」(约起化说名为「性」)比对《起信论》「性」是「心真如」及「心生灭」中的如来藏性「心」是「心生灭」中依如来藏而有阿黎耶识及依阿黎耶而转起的诸识《坛经》所传的是原始的如来藏说但不用如来藏一词而称之为「性」或「自性」如来藏(「性」)就是众生就是法身法身流转于生死可參读《不增不减经》等

「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为宗」这是《坛经》所传的修行法1.「无相」(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无相于相而离相」

「外离一切相是无相但能离相性体清净是(原衍一「是」字)以无相为体」

众生是于相而取著相的如看心就著于心相看净就著于净相取相著相就障自本性如云雾的障于明净的虚空如离相就顿见性体的本来清净如云散而虚空明净一般所以无相不只是离一切相更是因离相而显性体的清净「自性」是以无相为体的

2.「无住」的意义如《坛经》(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原作「念」)念后念念念相续(原作「读」)无有断绝若一念断绝法身即是离身色念念时中于一切法上无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名系缚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是)以无住为本」

人的「本性」(「性」「自性」)是念念不住的在一生中是从不断绝的「性」本来不住从本来不住的自性起一切法所以《维摩经》说「依无住本立一切法」一切法在自性也是念念不住的(或称为三世迁流)然众生不能明了试引《肇论》的〈物不迁论〉来解说一切法是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的审谛的观察起来「昔物自在昔不从今以至昔今物自在今不从昔于至今」念念相续而实是「法法不相到」的「性各住于一世」的不是葛藤一般的牵连于前后的因为众生不了解「既知往物而不来而谓今物而可往」所以就念念住著了经上说「顾恋过去欣求未来耽著现在」于念念中系缚往来生死如能体悟自性的本来不住一切法在自性也无所住直了现前——「来而不往去而不留」如雁过长空不留痕如见阿閦佛国一见不再见那就是念念不住顿得解脱自在《坛经》以本性的「无住为本」所以反对「直言坐不动除妄不起心」的禅法(大正四八三三八中)

「若如是此法同无情(原作「清」)却是障道因缘道须通流何以却滞心不住(原作「住在」)即通流住即被缚若坐不动是维摩诘不合呵舍利弗宴坐林中」

曹溪的禅在行住坐卧动静语默中著力直下无住见自本性活泼泼的触处都自在解脱这与「住心」一境的定法确是非常不同的

3.「无念」如《坛经》(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于一切境(原作「镜」)上不染名为无念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念生莫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断即死別处受生」

「无者无何事念者何物无者离二相诸尘劳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原作「之」)不染万境而常自在」

「无念」一般总以为是没有念什么心念都不起慧能以为人的本性就是念念不断的如真的什么念都没有那就是死了所以劝人「莫百物不思念尽除却」「空心不思」就是「迷人」那「无念」是什么意义呢「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念生」就是无念念是心心所对的是境(法)一般人在境上起念如境美好于境上起念起贪境相恶就于境上起念起嗔一般人的「念」是依境而起随境而转的这样的念是妄念终日为境相所役使不得自在所以说「迷人于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见一切尘劳妄念从此而生」所以要「无念」——「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念生」也就是不依境起不逐境转「念」是本来自在解脱的念是真如的用真如(「性」)是念的体从「性起念」本来自在只为了心境对立心随境转才被称为妄念只要「于自念上离境」念就是见闻觉知(自性的作用)虽还是能见能听而这样的见闻觉知却不受外境所染不受外境的干扰(性自空寂)而念念解脱自在于「自念上离境」是要下一番功力的对念说境对境说念这样的二相现前念就不能不逐境而转了所以在体见自性(见无念)时没有二相不能不所那时不但没有「于境上有念」的有念连「不于法上念生」的无念也不立不落言说不落对待只是正念——自性的妙用现前「善能分別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神会答简法师的话(《神会集》一四〇——一四一)可以作为「于自念上离境」的解说

「明镜高台能照万像悉现其中古德相传共称为妙今此门中未许此为妙何以故明镜能照万像万像不见(现)其中此将为妙何以故如来以无分別智能分別一切岂将有分別心(即)分別一切」

《坛经》所说一切以「自性」为主无相是性体清净——体无住是本性无缚心无所住——相无念是真如起用不染万境——用从此悟入自性就是「见性成佛」《坛经》说般若说定慧等学都约「自性」而立所以(大正四八册)

「般若常在不离自性悟此法者即是真如性用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见性成佛道」(大正四八三四〇上)

「自性心地以智慧观照内外明(原作「迷」)彻识自本心若识本心即是解脱既得解脱即是般若三昧」(大正四八三四〇下)

「自性无非(戒)无乱(定)无痴(慧)念念般若观照当离法相有何可立」(大正四八三四二中)

荷泽宗所传

神会是为了南宗而竭尽忠忱的弟子从《南宗定是非论》《坛语》《语录》来看不失为继承南宗的大师《坛经》的主体部分是「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授无相戒」神会所传是肯定的说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如《南宗定是非论》(《神会集》二九六)

「问曰禅师修何法行何行和上答修般若波罗蜜法行般若波罗蜜行」

《坛语》也说「登此坛场学修般若波罗蜜」(《神会集》二三二)关于「无相戒」《坛经》约自性说而神会《坛语》所说——敬礼三宝忏悔斋戒都约事相说约「直了见性成佛」说这不免渐诱了

先从「见性成佛」来说「性」「自性」「本性」「自本性」「法性」「自法性」为《坛经》的常用语而「佛性」仅偶尔提及但在有关神会的作品中见性是以「见佛性」为主的「见法性」与「见本性」反而要少些(偶一说到了自性)如《神会集》中说

「顿悟见佛性」(二八七)

「定慧等者明见佛性」(二三八)

「自身中有佛性未能了了见」(二四六)

「一一身具有佛性一切众生本来涅槃无漏智性本自具足要因善知识指授方乃得见」(二三二——二三三)

「见法性本来空寂」(一二一)

「见本性空寂」(一一二)

「见本性清净体不可得」(一一四)

「若人见本性即坐如来地」(一三二)

「本性」与「法性」约众生(法)说重在空寂性「佛性」重在本来涅槃本来具有无漏智性「见佛性」是《大涅槃经》所常说的佛性与如来藏原是一样的《坛经》所说的「性」「自性」如说「性在身心在性去身心坏」「性」是生命的主体又如说「性含万法」「万法在自性」「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是变化」——「性」为万化的根源这都是流转生死变现诸趣的如来藏性说在佛性说中这种思想是不大明显的神会重佛性所以在有关神会的作品中也没有發见这种思想「性」「自性」贯彻于《坛经》炖煌本全部所以说《坛经》是神会或神会门下所作是一项根本的错误这种自性说实为「南方宗旨」的特色

神会在「本心」外又立「佛心」如《神会集》说

「真如之相即是本心」(一三五)

「真如之体以是本心我心本空寂不觉妄念起若觉妄念者觉妄俱自灭此则识心者」(一一八)

「众生本自心净」(一三七)

「众生心是佛心佛心是众生心」(一二四)

神会的「本心」说受有《起信论》的影响「本心」就是「真如」「真如之体」是「心真如」的如实空义「真如之相」是「心真如」的如实不空义「识心见性」的心也就是指这「本心」说的「心若无相即是佛心」(《神会集》二四六)众生心本净所以众生心就是佛心在这一意义上从「见性成佛」说到「唯指佛心即心是佛」如《坛语》(《神会集》二四七)

「马鸣云若有众生观无念者则为佛智故今所说般若波罗蜜从生灭门顿入真如门唯指佛心即心是佛」

宗密传说荷泽宗为「寂知指体无念为宗」比对有关神会的作品这就是「无住为本」「无念为宗」这大体是近于《坛经》的而有了进一步的阐述《坛经》是一切依「自性」说的但神会不用「自性」一词而称为「心」立「无住心」又以大同小异的名称来表达心的意义如《神会集》说

「一切善恶总莫思量无忆念故即是自性空寂心」(二三六——二三七)

「自本清净心不作意取如是用心即寂静涅槃」(二三五)

「若有妄起即觉觉灭即是本性无住心」(二四九)

「心无住处和上言心既无住知心无住不知不知今推到无住处便立知知心空寂即是用处」(二三七——二三八)

在禅的參究中「一切善恶总莫思量」(即「莫作意」)体悟到「心无住处」心没有一毫相可取可住(「无物心」)即是本性空寂空寂不只体性不可得而即空寂体上有能知不可得的知——「知心无住」(依教理说是「自证」)神会引《金刚经》来证明这一意义如《坛语》(《神会集》二三八)

「般若经云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所住者今推知识无住心是而生其心者知心无住是」

神会系的传说(见石井本《神会语录》)慧能是听到《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才顿悟见性的(《坛经》炖煌本缺)这一「无住心」说神会答拓跋开府书也说得非常明白(《神会集》一〇二)

「但莫作意心自无物即无物心自性空寂空寂体上自有本智谓知以为照用故般若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应无所住本寂之体而生其心本智之用」

本寂体上有本智本智能证知本体空寂所以宗密就简称为「寂知指体」《坛经》说「无住为本」是「本性」的念念相续念念不住表示了一切时中的了无系著而且「一切法在自性」一切是「自性变化」「性含万法」的神会对「无住为本」的阐明著重于心体空寂空寂心的自证不住一切法而对「本性」的念念相续念念不住却没有说到

说到「无念为宗」无念为悟入的重要方法神会近于《坛经》的思想而更倾向于否定的说明在有关神会的作品中有一重要术语——作意不作意以「莫作意」来说明无念《坛经》说「大众作意听」又说「学道之人作意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定慧各別」这只是作意不要说定慧各別如作意说定慧不二不正是对了吗而神会却丑化了作意如《神会集》说

「既是作意即是识定」(一一七)

「但不作意心无有起是真无念」(二四六)

「不作意即是无念」(一〇一)

「但莫作意心自无物但莫作意自当悟入」(一〇二)

「为是作意不作意若是不作意即与聋俗无別若言作意即是有所得」(一一八)

「无作意亦无不作意如是者为之相应」(一三三)

作意就是有所得不作意就是无念但进一步(后二则)无作意也不是的没有作意也不是不作意才是真的无念依《坛语》(《神会集》二三四——二三五)

「闻说菩提起心取菩提闻说涅槃起心取涅槃闻说空起心取空闻说净起心取净闻说定起心取定此皆是妄心亦是法缚亦是法见若作此用心不得解脱非本自空寂心」

「闻说菩提不作意取菩提闻说涅槃不作意取涅槃闻说净不作意取净闻说空不作意取空闻说定不作意取定如是用心即寂静涅槃」

从此可见作意就是起心作意取就是起心取不作意不是没有心而是不起心去取著境界也就是「不于事上生念」「莫作意心自无物」「不作意心无有起」是同一意义不过直说作意不作意容易引起误解胡适引杜甫诗「谁谓朝来不作意狂风挽断最长条」而解说作意为「打主意」「存心要什么」(《神会集》三二二)是当时的白话其实「作意」为经论常见的名词如心所中的「作意」是动心而使向于境界的心理作用「如理作意」的作意是思惟修习定慧如「了相作意」等是注意于内心所起的境界一般来说修定——「系心一处」「摄心」「住心」都是要「作意」修的神会评斥一般的作意修定而大大的应用这一名词而以「不作意」为「无念」的同义词

「不作意」为「无念」多少是偏于遣破的但也有进一层的说明如《神会集》说

「若在学地者心若有念起即便觉照起心即灭觉照自亡即是无念」(三〇八——三〇九)

「若有妄起即觉觉灭即是本性无住心」(二四九)

「有无双遣中道亦亡者是无念无念即是一念一念即是一切智一切智者即是甚深般若波罗蜜甚深般若波罗蜜即是如来禅」(一四五)

(一念)「相应义者谓见无念者谓了自性者谓无所得(般若)以无所得即如来禅」(一三一——一三二)

「问无者无何法念者念何法无者无有云然念者唯念真如念者真如之用真如者念之体若见无念者虽具见闻觉知而常空寂」(一二九——一三〇)

「但自知本体寂静空无所有亦无住著等同虚空无处不遍即是诸佛真如身真如是无念之体以是义故立无念为宗若见无念者虽具见闻觉知而常空寂」(二四〇——二四一)

这部分的「无念」达到了妄灭觉亡的境地那时有无双遣中道不立这样的「无念」就是「般若」「一行三昧」「如来禅」的別名说明这悟入「无住心」的「无念」说「念者唯念真如念者真如之用具见闻觉知而常空寂」后二则所说与《坛经》说相近然据《坛经》炖煌本所说与神会所传不免有貌合神离的感觉《坛经》是这样说的(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无者无何事念者何物无者离二相诸尘劳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

「念」是名词「无念」不是没有念没有的是「二相诸尘劳」念是真如的作用是从「性」而起的念是众生「本性」的作用是「念念相续无有断绝」的断绝便是死了「无念为宗」只是本性的人人现成的念——见闻觉知从平常心行中「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生念」就是「念是真如之用」不是圣人才有的不是悟证了才有的念是自性的作用所以《坛经》坚定的反对没有念(大正四八册)

「莫百物不思念尽除却」(大正四八三三八下)

「若百物不思当令念绝即是法缚(原作「传」)即是边见」(大正四八三四〇下)

明藏本《坛经》(大正五〇三五八上——中)有评卧轮偈的传说

「有僧举卧轮禅师偈曰卧轮有伎俩能断百思想对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长师闻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系缚因示一偈曰慧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

这一传说也见于《传灯录》卷五(大正五一二四五中)思想是一贯的然神会在遮遣方面无念是「不作意」是「起心即灭」「心无有起」主张「一切善恶总莫思量」(不思善不思恶与此说相当)这与「除妄不起心」的禅法不是有类似的意趣吗「念者真如之用」似乎与《坛经》相近但在神会这是般若一行三昧如来禅诸佛真如身的作用所以以「念」为动词说「念者唯念真如」这样的念是悟见无住心的境地而不是众生本性的作用神会所传的禅法不免有高推圣境重于不起念(不作意)的倾向

神会以「无念为宗」而悟入「无住知见」略如《神会集》所说

「今推到无住处便立知知心空寂即是用处法华经云即同如来知见广大深远心无边际同佛广大心无限量同佛深远更无差別」(二三八)

「但自知本体寂静空无所有亦无住著等同虚空无处不遍即是诸佛真如身真如是无念之体以是义故立无念为宗若见无念者虽具见闻觉知而常空寂即戒定慧一时齐等万行俱备即同如来知见广大深远」(二四〇——二四一)

「灭诸相故一切妄念不生此照体独立神无方所知识当如是用」(二四八)

「神会三十余年所学功夫唯在见字」(《神会集》二七七)「无住知见」被宗密赞誉为「空寂之知是汝真性知之一字众妙之门」(大正四八四〇二下——四〇三上)然与《坛经》炖煌本所说的「无念」念是众生本性现成的自性所起的用不完全相合如不认清《坛经》(炖煌本所依的底本是南方宗旨本)的主题实质见到文义部分与神会说相同就说《坛经》是神会或神会门下所造极为谬误神会的「无住知见」重在空寂的自证作为荷泽派下的宗密早就有异议了如《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续一四二八〇(卍新续九五三五上——中))

「圆通见者必须会前差別取舍等法同一寂知之性举体随缘作种种门方为真见寂知如镜之净明诸缘如能现影像荷泽深意本来如此但为当时渐教大兴顿宗沈废务在对治之说故唯宗无念不立诸缘」

保唐的禅学

保唐无住所传的「大乘顿悟禅门」与《坛经》所说有密切的关系无住自称「修行般若波罗蜜」说「识心见性」「见性成佛道」广说「无念」「无念即戒定慧具足」与神会相近(但没有说「不作意」)他是曾见到《南宗定是非论》〈师资血脉传〉的无住的禅门宗密称之为「教行不拘而灭识」什么是「灭识」《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续一四二七八(卍新续九五三四上))

「意谓生死轮转都为起心起心即妄不论善恶不起即真是以行门无非无是但贵无心而为妙绝故云灭识」

依保唐宗所传的《历代法宝记》(此下引文都出此记见《大正藏》五一册)来看无住所说的法门的确是这样的如说「起心即是生死」「一物在心不出三界」「有念即虚妄」「有念在三界」「念」是被专称虚妄的所以说「无念」重在遮遣边这样的「无念」神会已大大的發展了而《坛经》及神会所说「念是真如之用」的解说在无住所传的言说中完全不见了

破言说的极则当然会一法不立虽说「无念即见性」而「无念」也是假说的如说

「为众生有念假说无念正无念之时无念不自」(大正五一一八九中)

「无念不自」这是一再说到的以此为结论的这是说无念是对有念说的念没有了无念也不可得(不离有念而独存)无住说「无念即见性」而正无念见性时见也不立的如说

「见性正见之时见犹离见见不能及即是佛正见之时见亦不自」(大正五一一九四下)

无住曾受《楞严经》的深切影响他的呵毁多闻与《楞严经》是不无关系的他一再说到要人认识主与客而见性时主客也不立如说

「来去是客不来去是主相念无生即没主客即是见性」(大正五一一九四中)

无住破言说不立一切不像神会那样的「立知见」立「无住之知」而只是泯绝一切在泯绝一切中一切是佛法行住坐卧总是禅无住所传顿悟的境地略引二则如下

「正无念之时一切法皆是佛法无有一法离菩提者」(大正五一一八九下)

「我今意况大好行住坐卧俱了看时无物可看毕竟无言可道但得此中意高床(原作「𧘍」)木枕到晓」(大正五一一九二中——下)

洪州(石头)所传

到慧能而日益盛大的南宗如「以心传心」「顿成佛道」早在东山门下就如此了这本是「一切众生有佛性」「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如来藏说的禅门成佛佛有法身报身化身而以法身为本归依有佛僧——三宝而以如来常住(或无为性)为本众生有五蕴十二处十八界而以心为本这都是人类所本有的人心所本具的(这是印度晚期佛教的一般倾向)而实现成佛的方法(除他力加持不论)以定慧的修持到「等定慧地」明见真如或佛性见性成佛在学者对三宝三身虽意解到是本有的而总觉得「佛」「菩提」「涅槃」「般若」「佛性」「如来藏」——这些名目是理想是目的是高高的远远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修行并不容易所以「是心作佛」「是心即佛」这一类词句虽为一分大乘经的常谈而在佛教界——法师禅师都看作崇高与伟大的理想只能随分修学而已《坛经》所表现的就不然三身也好三宝也好菩提般若也好都在自己身心中直捷了当的指示出来就在日常心行中从此悟入于是佛不再是高远的理想而是直下可以体现的圣人从难思难议的仰信中成为现实人间的平常的圣人(恢复了原始佛教的模像)这是曹溪禅的最卓越处从宗教的仰信而到达宗教的自证然慧能所说不离经说一切文句还是经中固有的「菩提」「般若」「佛」「定慧」「三昧」在学者心目中极容易引起尊贵的不平凡的感觉成为自己所求得的对象(还是心外的)于是继承慧能精神的逐渐(不是突然的)嬗变成为「慢教」一流固有术语侭量的减少或加以轻毁另成「祖师西来意」「本分事」「本来人」「本来身」「本来面目」「无住真人」「这个」「那个」「白牯牛」(五家分宗连祖师也在被轻呵之列)这一类的术语特別是扬眉瞬目擎拳竖拂叉手推倒禅床踢翻净瓶画圆相拨虚空棒打口喝脚蹋以外斩蛇杀猫放火斫手指打落水去——欢喜在象征的暗示的启發的形式下接引学人表达体验的境地语句越来越平常也越来越难解变为自成一套——说不完的公案(后人又在这裡參究说是说非)禅偈与经论不同也与《坛经》不同其实还是如来藏禅所不同的慧能从高远而引向平实后人又从平实而引向深秘从早期的禅语来观察与《坛经》的关系

洪州与石头门下有上堂开示个別问答没有《坛经》那样的一般传授内容可分为二类一为接引初学未悟的使他「得个入处」已悟入而没有究竟的或能入而不能出的得体而不得用的使他更进一步一是作家相见试探对方勘验对方的现在专约诱导悟入的方便说先引《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宗密对洪州门下的认识(续一四二七九(卍新续九五三四中))

「起心动念弹指謦(原作磬)咳扬眉瞬目(原作「扬扇因」)所作所为皆是佛性全体之用更无第二主宰如面作多般饮食一一皆面佛性亦尔全体贪嗔痴造善恶受苦乐故一一皆性意以推求而四大骨肉舌齿眼耳手足并不能自语言见闻动作如一念命(原作「今」)终全身都未变坏即便口不能语眼不能见耳不能闻脚不能行手不能作故知语言作者必是佛性四大骨肉一一细推都不解贪嗔故贪嗔烦恼并是佛性佛性非一切差別种种而能作一切差別种种」

《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上之二(大正四八四〇二下)

「真性无相无为体非一切然即体之用而能造作种种」

「即今能语言动作贪嗔慈忍造善恶受苦乐等即汝佛性即此本来是佛除此无別佛也」

这一见解与《坛经》所说的「性」——「自性」「性在身心在性去身心坏」「色身如舍宅」「一念断绝法身即是离色身」的见地完全一致说到这想起了南阳忠国师所说的「南方宗旨」(如上第六章所说)忠国师所说的南方宗旨「色身无常而性是常」与《坛经》炖煌本洪州与石头门下确是非常近似的形神对立的倾向不过是禅者理会得不够或是说得不够善巧而已《坛经》所说的「性」是一切法为性所化现(变化)的而「性含万法」「一切法在自性」不离自性而又不就是性的所以性是超越的(离一切相性体清净)又是内在的(一切法不异于此)从当前一切而悟入超越的还要不异一切圆悟一切无非性之妙用的这才能入能出有体有用理事一如脚跟落地在现实的世界中性是生命的主体宇宙的本源性显现为一切而以心为主的不只是认识的也是行为——运动的知觉与运动直接的表征著性——自性真性佛性的作用「见性成佛」要向自己身心去体认决非向色身去体悟如从色身那为什么不向山河大地这虽可说「即事而真」而到底是心外觅佛所以在说明上不免有二元的倾向(其实如不是二就无可说明)临济义玄所说就充分表显了这一意思如《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大正四七四九七中——下)

「尔四大色身不解说法听法脾胃肝胆不解说法听法虚空不解说法听法是什么解说法听法是尔目前历历底勿一个形段孤明是这个解说法听法心法无形通贯十方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嗅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

福州大安也有同样的说明如《传灯录》卷九(大正五一二六七下)

「汝诸人各有无价大宝从眼门放光照山河大地耳门放光领采一切善恶音响六门昼夜常放光明汝自不识取影在四大身中内外扶持不教倾侧如人负重担从独木桥上过亦不教失脚且是什么物任持便得如是汝若觅毫发即不见」

「师云一切施为是法身用」

临济(八六六卒)与大安(八八三卒)比宗密还迟些而将心性作用与色身作差別的说明可见这是一向传来的见地悟证彻了死生自由也就有离色身而去的说明如《传灯录》(大正五一)

百丈怀海「处于生死其心自在毕竟不与虚幻尘劳蕴界生死诸入和合逈然无寄一切不拘去留无碍往来生死如门开相似」(大正五一二五〇中)

道吾圆智(石头下)「师见云岩不安(病了)乃谓曰离此壳漏子向什么处相见岩云不生不灭处相见」(大正五一三一四中)

南岳玄泰「今年六十五四大将离主」(大正五一三三〇下)

「见性成佛」「性在何处」「佛是什么」洪州门下是以身心活动为性的作用点出这就是性就是佛引人去悟入的传说(最早见于八〇一年撰的《宝林传》)达磨的弟子波罗提为王说法即明说「性在作用」如《传灯录》卷三(大正五一二一八中)

「问曰何者是佛答曰见性是佛王曰性在何处答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波罗提即说偈曰在胎为身处世为人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遍现俱该沙界收摄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

总之从生命现象去诱發学人的自悟体认真正的自己(本心自性真我)是洪州(石头)门下共通的在师弟问答中或约(总相的)人说或约心说或约见闻动作说约人说的如《传灯录》(大正五一)

百丈怀海「问如何是佛师云汝是阿谁」(大正五一二五〇上)

归宗智常「灵训禅师初參归宗如何是佛宗曰即汝便是」(大正五一二八〇下)

约心说的如《传灯录》(大正五一)

洪州道一「汾州无业(问)常闻禅门即心是佛实未能了马祖曰只未了底心即是更无別物」(大正五一二五七上)

福州大安「人问师佛在何处师云不离心」(大正五一二六八上)

约见闻动作说的最多略引几则如《传灯录》(大正五一)

洪州道一「问曰阿那个是慧海自家宝藏祖曰即今问我者是汝宝藏」(大正五一二四六下)

「师召云座主彼即回首师云是什么亦无对师云遮钝根阿师」(大正五一二四六中)

「亮不肯(不以为然)便出将下阶祖召云座主回首豁然大悟」(大正五一二六〇上)

百丈怀海「师有时说法竟大众下堂乃召之大众回首师云是什么」(大正五一二五〇下)

南泉普愿师祖「问如何是(摩尼)珠南泉召云师祖师应诺南泉云汝不会我语师从此信入」(大正五一二七六中)

中邑洪恩「(仰山)问如何得见性师云譬如有屋屋有六内有一猕猴东边唤山山山山应如是六俱唤俱应(大正五一二四九中)

石头希迁「灵默禅师告辞而去至门石头呼之云回顾石头云从生至老只是遮个汉更莫別求师言下大悟」(大正五一二五四中)

薯山慧超「师召(洞山)良价价应诺师曰是什么价无语师曰好个佛只是无光焰」(大正五一二六九上)

在日常行动中直指心要的石头下也传有很好的开示如《传灯录》(大正五一)

天皇道悟「(崇信)问曰某自到来不蒙指示心要悟曰自汝到来吾未尝不指汝心要师曰何处指示悟曰汝擎茶来吾为汝接汝行食来吾为汝受汝和南时吾便低首何处不指示心要师低头良久悟曰见则直下便见拟思即差师当下开解」(大正五一三一三中)

夹山善会「师有小师随侍日久何不早向某甲说师曰汝蒸饭吾著火汝行益吾展钵什么处是孤负汝处小师从此悟入」(大正五一三二四中)

指示学人不但直指「是汝」「是心」或在见回首应诺让学人去体会(临济在黄蘗会下三度被打洪州水老被马祖当胸蹋倒等都是)平时的一举一动也未始不是暗示学人使他由此契入洪州门下重于直指从生命现象(「性在作用」)去指示有的不能体会那就被斥为「钝根」「无佛性」「不肯直下承当」有所契会的(直下便见有一番直觉经验)一般也还有不彻底的依《楞严经》悟得「见」性常在还没有逈脱根尘依唯识学这只是五俱意识的有漏现量没有随念分別计度分別而已正如《圆觉经》所说「犹如眼根晓了前境得无憎爱」所以在禅悟中对这种「六根门头昭昭灵灵」的境地要进一步的加以指导如《传灯录》(大正五一)

百丈怀海「固守动用三世佛怨此外別求即同魔说」(大正五一二五〇上)

长沙景岑「师召曰尚书其人应诺师曰不是尚书本命对曰不可离却即今祇对別有第二主人师曰唤尚书作至尊得么彼云恁么总不祇对时莫是弟子主人否师曰非但祇对与不祇对时无始劫来个生死根本」(大正五一二七四中)

从见闻觉知而契入的真的顿见「本心」原本不是说明的古人开示也只是方便表示而已如《传灯录》(大正五一)

章敬怀晖「自性元非尘境是个微妙大解脱门所有鉴觉不染不碍如是光明未曾休废曩劫至今固无变易犹如日轮远近斯照虽及众色不与一切和合灵烛妙明非假锻炼若能返照无第二人举措施为不亏实相」(大正五一二五二中)

盘山宝积「夫心月孤圆光吞万象光非照境境亦非存光境双亡复是何物」(大正五一二六三中)

黄蘗希运「此本源清净心与众生诸佛世界山河有相无相遍十方界一切平等无彼我相此本源清净心常日圆明遍照世人不悟只认见闻觉知为心为见闻觉知所覆所以不睹精明本体但直下无心本体自现如大日轮升于虚空遍照十方更无障碍然本心不属见闻觉知亦不离见闻觉知但莫于见闻觉知上起见解莫于见闻觉知上动念亦莫离见闻觉知觅心亦莫舍见闻觉知取法不即不离不住不著纵横自在无非道场」(大正五一二七一上——中)

上来的引述只为了说明一点洪州(石头)门下是以「性在作用」为原则的从学人自己自己的心自己的见闻动作也就是从自己的生命现象去悟入的这一禅风从下手处——悟入方便说见闻等作用是不同于四大色身的似有对立的意味等到深入而真的体悟那就「灵光独耀逈脱根尘」「心月孤圆光吞万象」有什么对立可说呢

第四节 曹溪的直指见性

「凡言禅皆本曹溪」这是慧能去世一百年的禅门实况到底曹溪禅凭什么有这样大的力量呢

见性成佛

牛头宗说「道本虚空」「无心合道」东山宗说「即心是佛」「心净成佛」慧能继承了东山法门不但说「心即是佛」而更说「见性成佛」神会说「直了见性」无住说「直指心地法门」黄蘗说「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所以曹溪禅的特色是「直了」「直指」学者是「直入」「顿入」

曹溪门下的四家对于「见性」有从现实的心念中以「无念」而顿入的有从见闻觉知语默动静中去顿入的这就是宗密所说的「直显心性宗」有此二家了这二家的差別可以从《坛经》的组成部分而理解出来《坛经》的主体——大梵寺说法是「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授无相戒」「说摩诃般若波罗蜜」首先揭示了「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于是立「定慧不二」「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为宗」「说摩诃般若波罗蜜顿悟见性」这是依经说的「般若」「定慧」「三昧」等而發明见性的开示本性的「念念不住」修「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念生」的无念法门神会与无住所弘传的重于「无念」虽多少倾向遮遣大体来说是与这部分相应的「授无相戒」部分直示众生身心中自性佛自性三宝自性忏自性自度等佛不在外求的意趣格外明显而答释疑问的功德在法身净土在自心也与此相契合这部分可通于神会而更近于洪州(及石头)的风格这二部分《坛经》(炖煌本)以「自性」为主题而贯彻一切直显自性见性成佛现存的炖煌本是荷泽门下的「坛经传宗」本但只是插入一些与「传宗」有关的部分而对所依据的底本——「南方宗旨」并没有什么修改所以现存的炖煌本保留了「南方宗旨」的特色上面说神会所传的禅法与「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相近但神会说「佛性」「本性」不用「自性」一词在有关神会的作品中没有「自性变化」说也没有「形神对立」说以「自性」为主题来阐明一切是「南方宗旨」神会所传的应近于《坛经》的原始本南岳与青原二系的兴起得力于道一希迁——慧能的再传比神会迟一些道一(与希迁)所传的接近「南方宗旨」慧忠晚年直斥「聚却三五百众目视云汉云是南方宗旨」可能指道一与希迁呢但「南方宗旨」决不是新起的只是强调的表示出来文句有过润饰增补而已

慧能「说摩诃般若波罗蜜」当然是继承道信以来的禅门是「不念佛不看心不看净」的一流慧能在即心是佛(东山传统)的基石上树立起「见性成佛」的禅这是融合了南方盛行的《大般涅槃经》的佛性说《大般涅槃经》在现存北宗的部分著作中也有引述但没有重视《涅槃经》的佛性是如来藏的別名但不是《楞伽经》的「无我如来之藏」而是「我者即是如来藏义」如《大般涅槃经》卷八(大正一二六四八中)

「我者即是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如是我义从本已来常为无量烦恼所覆是故众生不能得见」

「佛性」就是「我」「如来藏」如来藏原是为了「摄引计我诸外道故」而说的形式上与外道的神我(常住不变清净自在周遍离相等)相近所以《楞伽经》要加以抉择说是「无我如来之藏」《涅槃经》解说为「如来藏即是我」当然内容与外道不会完全相同而到底易于混淆了如来藏佛性不但是小乘菩萨也不容易明见如《大般涅槃经》卷八(大正一二六五二下)

「菩萨虽具足行诸波罗蜜乃至十住犹未能见佛性如来既说即便少见」

能究竟圆满明见佛性的是佛也如《大般涅槃经》卷二八(大正一二七九二下)

「诸佛世尊定慧等故明见佛性了了无碍」

惟有佛能了了见佛性明见佛性就是佛所以梁代(天监中卒五〇二——五一九)僧亮(或作法亮)说「见性成佛」(大正三七四九〇下)在这發见了「定慧等」与「见性成佛」的一定关系也就是找到了《坛经》的「定慧不二」「见性成佛」的来源所以达摩的「真性」禅是《楞伽经》的如来藏说道信以《楞伽经》的「佛心」融合于《文殊说般若经》的「念佛心是佛」到了曹溪慧能更融合了盛行南方的《大般涅槃经》的「佛性」——「见性成佛」内涵更广大了而实质还是一脉相传的如来藏说不过曹溪禅融合了「佛性」(即是「我」)更通俗更简易更适合多数人心更富于「真我」的特色

神会所传的「见性成佛」是「见佛性」「见本性」如炖煌本那样的「见自性」是没有的所以以「自性」为主题的推断为「南方宗旨」如《坛经》(大正四八三三九中)

「不思量性即空寂思量即是变化自性变化甚明迷人自不知见」

「自性」本来空寂(本净)而能变化一切为什么会变化由于「思量」思量自性就起变化了「自性」「自性(起)变化」这是禅者本著自心的经验而说还是有所(经说论说)承受呢也许受到「数论」的影响「数论」为印度六大学派中的重要的一派依「数论」说「自性」(罗什译为世性约起用说名为「胜性」约微妙不易知说名为「冥性」)为生起一切的根元「自性」为什么「变异」而起一切「数论」说「我是思」由于我思所以自性就变异而现起一切这与「性即空寂思量即是变化」「自性变化」不是非常类似的吗陈真谛在南方传译的《金七十论》就叙述这「变自性所作故」(大正五四一二四五下)的思想论上还说「如是我者见自性故即得解脱」(大正五四一二五〇中)当然「数论」与「南方宗旨」决不是完全相同的但对因思量而自性变化一切来说不能说没有间接的关系「自性」或译为「冥性」中国佛学者早就指出老子的「杳杳冥冥其中有精恍恍惚惚其中有物」从「道」而生一切与「数论」的「冥性」说相近所以「南方宗旨」的「自性」变化一切说对未来的融「道」于禅的确是从旁打开了方便之门这些是与曹溪本旨无关

直指心传

曹溪的禅风不只是「见性成佛」而且是「直指」「直示」「顿入」「直入」的洪州(石头)门下从见闻觉知动静语默中去悟入神会(无住)门下从现前心念以「无念」而悟入这二大流宗密统称之为「直显心性宗」这一「直显心性」的曹溪禅不是新起的是东山门下所传的教外別有宗——不立文字的顿入法界的以心传心的达摩禅在第二章中已有所说明有关「意传」「不立文字」「顿入法界」再引《法如行状》(《金石续编》卷六)如下

「师(弘忍)默辨先机即授其道开佛密意顿入一乘」

「天竺相承本无文字入此门者唯意相传」

「唯以一法能令圣凡同入决定众皆屈申臂顷便得本心师以一印之法密印于众意世界不现则是法界如空中月影出现应度者心」

法如是慧能同学死于永昌元年(六八九慧能那年五十二岁)行状说到「唯意相传」就是以心传心「密意」与「密印」也就是「一法」与「一印」裡面有三个问题做师长的要善识弟子的根器做弟子的要有入道的可能如弟子确是法器那就授法行状说「一法」「开佛密意」但「一法」与「密意」到底是什么据《传法宝纪》说「密以方便开發顿令其心直入法界」在「密以方便开發」下注说

「其方便开發皆师资密用故无所形言」

这是密用开發是没有语言表示的慧能的另一同学老安以「密作用」开發坦然与怀让密作用就是「目开合」所以「密意」「密用」只是扬眉瞬目转身回头这一类身心的活动这种动作是暗示的称为「意导」「密意」弟子受到师长「密意」的启發机教相应「其心顿入法界」也就是「便得本心」这本为师长自己的悟境一经密用启發弟子心中也就现起同样的悟境《行状》所说「世界不现则是法界如空中月影出现应度者心」就是表示这一事实这可说「以心传心」的张说〈大通禅师碑〉(《全唐文》卷二三一)

「如来有意传妙道力持至德万劫而遥付法印一念而顿授法身」

「意传妙道」就是「心传」在「密意」开發「顿入法界」的过程中有师长的加持力(「力持至德」)好像师长将自己心中的证觉内容投入弟子心中一样这是语言以外的「心传」在原始佛教中称为「转法轮」法是菩提从佛(或师长)的自证心中转入弟子心中称为「得净法眼」这一师资道合而直入法界就是佛法的根本事实

东山门下的禅是有层次的一般是「念佛名令净心」如学者有所领会「密来自呈当理与法」授与的法一般是不知道的也不轻易向人说的这就是「密以方便开發」的「密意」「密印」这在东山门下得到的并不太多神秀所传的「以方便显」(第二开智慧门有深方便)重于念佛看净这所以《传法宝纪》的作者——杜朏要慨叹不已了慧能在曹溪开法不用念佛净心等方便而「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受无相戒」直捷了当的指出「众生本性念念不住」「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要学者直从自己身心去悟入自性——见性这虽还是言说的而到达了言说的边缘(如文殊以无言说来说入不二法门)这是将东山门下的密授公开了(法如也有此作风)慧能是直指直示弟子是直了直入(这与顿渐有关)凭慧能自身的深彻悟入善识根机要学者直下去顿见真如本性禅风是焕然一新到这达摩禅经历二度的發展达摩传来的如来藏禅本是少数人的修学「领宗得意」是不容易多得的道信与弘忍在「一行三昧」的融合下念佛长坐使门庭广大起来引入甚深的法门但东山的「法门大启」不免流于「看心看净不动不起」的方便到慧能将《楞伽》如来藏禅的核心在普遍化的基础上不拘于方便而直捷的简易的弘阐起来这就是《坛经》所说的「大乘顿教」

曹溪慧能不用「念佛」「看心」等方便直示「本有菩提般若之智」以「无念为宗」要人从自己身心去「见性成佛」「无念」的解说为「无者无何事念者念何物」——神会这样说洪州门下的《坛经》也这样说炖煌本肯定自性起用的「念」所以说「念者何物」这是「南方宗旨」《坛经》要人从现前身心中众生本性的念念不住中去见性虽说「性在王在」以「自性」为生命的当体什么是「性」虽似乎呼之欲出但始终没有明白点出「性在作用」洪州门下所传的「性在作用」与南阳慧忠所见的南方禅客相合这是曹溪门下更明白的更直捷的用来接引学人了「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神我)神我与佛性洪州下是看作同一事实的(只是识与不识的差別)的确印度另一大学派「胜论」「以出入息寿命等相故则知有神」(大正三〇一七〇下)「胜论」也是以呼吸视眴(瞬目等)证明是有我的原始的如来藏说从达摩到曹溪门下是这样的公开简易直捷人人有佛性见性成佛也就是人人有我见我得解脱这对一般人来说这实在是简易直捷不过容易为人所接受所体验的这样的简易直捷难怪「凡言禅者皆本曹溪」了


校注

[A1] 迹【CB】迹【印顺】
[A2] 迹【CB】迹【印顺】
[A3] 迹【CB】迹【印顺】
[A4] 迹【CB】迹【印顺】
[A5] 祐【CB】祜【印顺】(cf. 《潭州溈山灵祐禅师语录》卷1(CBETA, T47, no. 1989, p. 577, a3))
[A6] (卍新续九五三四中)【CB】[-]【印顺】
[A7] 冢【CB】冡【印顺】
[A8] (卍新续九五三四下)【CB】[-]【印顺】
[A9] (卍新续九五三五上)【CB】[-]【印顺】
[A10] 剑【CB】劔【印顺】
[A11] (卍新续九五三四上)【CB】[-]【印顺】
[A12] 更【CB】重【印顺】(cf. 《圆觉经大疏释义钞》卷3(CBETA, X09, no. 245, p. 534, a1-9 // Z 1:14, p. 278, c14-d4 // R14, p. 556, a14-b4))
[A13] 禀【CB】禀【印顺】
[A14] 《圆觉经大疏释义钞》卷3(CBETA, X09, no. 245, p. 534, a1-9 // Z 1:14, p. 278, c14-d4 // R14, p. 556, a14-b4)
[A15] 罢【CB】吧【印顺】
[A16] 裡【CB】里【印顺】
[A17] 启【CB】启【印顺】
[A18] 启【CB】启【印顺】
[A19] 启【CB】启【印顺】
[A20] (卍新续九五三四上)【CB】[-]【印顺】
[A21] 裡【CB】里【印顺】
[A22] 裡【CB】里【印顺】
[A23] 裡【CB】里【印顺】
[A24] [-]【CB】卷【印顺】
[A25] 册【CB】[-]【印顺】
[A26] 大正四八【CB】[-]【印顺】
[A27] 大正四八【CB】[-]【印顺】
[A28] 大正四八【CB】[-]【印顺】
[A29] 峰【CB】峰【印顺】
[A30] [-]【CB】卷【印顺】
[A31] 册【CB】[-]【印顺】
[A32] 大正五一【CB】[-]【印顺】
[A33] 大正五一【CB】[-]【印顺】
[A34] 大正五一【CB】[-]【印顺】
[A35] 大正五一【CB】[-]【印顺】
[A36] 大正五一【CB】[-]【印顺】
[A37] 大正五一【CB】[-]【印顺】
[A38] 大正五一【CB】[-]【印顺】
[A39] 大正五一【CB】[-]【印顺】
[A40] (卍新续六八七中八上)【CB】[-]【印顺】
[A41] 义【CB】[-]【印顺】(cf. 《古尊宿语录》卷1(CBETA, X68, no. 1315, p. 7, b15-24 // Z 2:23, p. 84, a14-b5 // R118, p. 167, a14-b5))
[A42] 佛【CB】[-]【印顺】
[A43] 人前【CB】前人【印顺】
[A44] (第三)【CB】[-]【印顺】
[A45] 《古尊宿语录》卷1「说道修行得佛有修有证是心是佛即心即佛是佛说是不了义教语是不遮语是总语是升合担语是拣秽法边语是顺喻语是死语是凡夫前语不许修行得佛无修无证非心非佛佛亦是佛说是了义教语是遮语是別语是百石担语是三乘教外语是逆喻语是拣净法边语是生语是地位人前语从须陁洹向上直至十地但有语句尽属法尘垢但有语句尽属烦恼边收但有语句尽属不了义教了义教是持不了义教是犯佛地无持犯了义不了义教尽不许」(CBETA, X68, no. 1315, p. 7, b15-24 // Z 2:23, p. 84, a14-b5 // R118, p. 167, a14-b5)
[A46] [-]【CB】(第三)【印顺】
[A47] (卍新续六八九上)【CB】[-]【印顺】
[A48] (卍新续六八九中)【CB】[-]【印顺】
[A49] [-]【CB】卷【印顺】
[A50] 册【CB】[-]【印顺】
[A51] 大正四八【CB】[-]【印顺】
[A52] 大正四八【CB】[-]【印顺】
[A53] 大正四八【CB】[-]【印顺】
[A54] 大正四八【CB】[-]【印顺】
[A55] 启【CB】启【印顺】
[A56] [-]【CB】卷【印顺】
[A57] 册【CB】[-]【印顺】
[A58] 大正四八【CB】[-]【印顺】
[A59] 大正四八【CB】[-]【印顺】
[A60] 大正四八【CB】[-]【印顺】
[A61] 大正四八【CB】[-]【印顺】
[A62] 大正四八【CB】[-]【印顺】
[A63] [-]【CB】卷【印顺】
[A64] 册【CB】[-]【印顺】
[A65] 大正五一【CB】[-]【印顺】
[A66] 大正五一【CB】[-]【印顺】
[A67] 大正五一【CB】[-]【印顺】
[A68] 琉【CB】瑠【印顺】
[A69] 谂【CB】稔【印顺】(cf. 《景德传灯录》卷28(CBETA, T51, no. 2076, p. 446, b18-23))
[A70] 启【CB】启【印顺】
[A71] 耽【CB】躭【印顺】
[A72] 迹【CB】迹【印顺】
[A73] [-]【CB】卷【印顺】
[A74] 册【CB】[-]【印顺】
[A75] 大正四八【CB】[-]【印顺】
[A76] 大正四八【CB】[-]【印顺】
[A77] 大正四八【CB】[-]【印顺】
[A78] [-]【CB】卷【印顺】
[A79] 册【CB】[-]【印顺】
[A80] 大正四八【CB】[-]【印顺】
[A81] 大正四八【CB】[-]【印顺】
[A82] (卍新续九五三五上中)【CB】[-]【印顺】
[A83] (卍新续九五三四上)【CB】[-]【印顺】
[A84] [-]【CB】卷【印顺】
[A85] 册【CB】[-]【印顺】
[A86] 大正五一【CB】[-]【印顺】
[A87] 大正五一【CB】[-]【印顺】
[A88] 大正五一【CB】[-]【印顺】
[A89] 大正五一【CB】[-]【印顺】
[A90] 况【CB】况【印顺】(cf. 《历代法宝记》卷1(CBETA, T51, no. 2075, p. 192, b28-c1))
[A91] 况【CB】况【印顺】
[A92] 《历代法宝记》卷1(CBETA, T51, no. 2075, p. 192, b28-c1)
[A93] 大正五一【CB】[-]【印顺】
[A94] 脚【CB】脚【印顺】
[A95] 启【CB】启【印顺】
[A96] 裡【CB】里【印顺】
[A97] (卍新续九五三四中)【CB】[-]【印顺】
[A98] 《圆觉经大疏释义钞》卷3(CBETA, X09, no. 245, p. 534, b7-16 // Z 1:14, p. 279, a8-17 // R14, p. 557, a8-17)
[A99] 裡【CB】里【印顺】
[A100] 脚【CB】脚【印顺】
[A101] 大正五一【CB】[-]【印顺】
[A102] 大正五一【CB】[-]【印顺】
[A103] 大正五一【CB】[-]【印顺】
[A104] 大正五一【CB】[-]【印顺】
[A105] 大正五一【CB】[-]【印顺】
[A106] 大正五一【CB】[-]【印顺】
[A107] 大正五一【CB】[-]【印顺】
[A108] 大正五一【CB】[-]【印顺】
[A109] 回【CB】回【印顺】(cf. 《景德传灯录》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46, b24-26))
[A110] 《景德传灯录》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46, b24-26)
[A111] 大正五一【CB】[-]【印顺】
[A112] 回【CB】回【印顺】(cf. 《景德传灯录》卷8(CBETA, T51, no. 2076, p. 260, a24-25))
[A113] 《景德传灯录》卷8(CBETA, T51, no. 2076, p. 260, a24-25)
[A114] 大正五一【CB】[-]【印顺】
[A115] 回【CB】回【印顺】(cf. 《景德传灯录》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50, c23-24))
[A116] 《景德传灯录》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50, c23-24)
[A117] 大正五一【CB】[-]【印顺】
[A118] 大正五一【CB】[-]【印顺】
[A119] 窓【CB】窻【印顺】(cf. 《景德传灯录》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49, b16-18))
[A120] 窓【CB】窻【印顺】
[A121] 《景德传灯录》卷6(CBETA, T51, no. 2076, p. 249, b16-18)
[A122] 大正五一【CB】[-]【印顺】
[A123] 梨【CB】黎【印顺】(cf. 《景德传灯录》卷7(CBETA, T51, no. 2076, p. 254, b6-12))
[A124] 回【CB】回【印顺】
[A125] 《景德传灯录》卷7「灵默禅师者毘陵人也姓宣氏初谒豫章马大师马接之因披剃受具后谒石头迁和尚先自约曰若一言相契我即住不然便去石头知是法器即垂开示师不领其旨告辞而去至门石头呼之云阇梨师回顾石头云从生至老只是[*]遮个汉更莫別求师言下大悟」(CBETA, T51, no. 2076, p. 254, b6-12)((谒石若))十一字=((初參石头时装腰便上方丈见石头坐次便问))十八字【明】〔我〕-【明】去=發【明】((知是云))二十四字=((据坐师更發去石头随后逐至门外召云))十六字【明】师+(阇梨)【明】顾=首【明】只=秖【明】[*2-9]遮=这【明】*((汉更莫別求))五字=((又回头转脑作什么师))九字【明】师+(于)【明】大悟=忽然有省【明】
[A126] 大正五一【CB】[-]【印顺】
[A127] 大正五一【CB】[-]【印顺】
[A128] 大正五一【CB】[-]【印顺】
[A129] 大正五一【CB】[-]【印顺】
[A130] 大正五一【CB】[-]【印顺】
[A131] 与【CB】[-]【印顺】(cf. 《景德传灯录》卷10(CBETA, T51, no. 2076, p. 274, b11-16))
[A132] 个【CB】个【印顺】
[A133] 《景德传灯录》卷10(CBETA, T51, no. 2076, p. 274, b11-16)
[A134] 大正五一【CB】[-]【印顺】
[A135] 大正五一【CB】[-]【印顺】
[A136] 大正五一【CB】[-]【印顺】
[A137] 大正五一【CB】[-]【印顺】
[A138] 强【CB】强【印顺】
[A139] 裡【CB】里【印顺】
[A140] 裡【CB】里【印顺】
[A141] 一【CB】1.【印顺】
[A142] 二【CB】2.【印顺】
[A143] 启【CB】启【印顺】
[A144] 启【CB】启【印顺】
[A145] 裡【CB】里【印顺】
[A146] 启【CB】启【印顺】

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中国禅宗史(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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