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粟费大师语录序
佛祖之道,待其人而后行,将以光先觉、启后昆,建正摧邪、扶衰拯溺,此不唯其言而已也。二十年来,济宗大盛,踞曲盝床唱无生曲者列刹相望,而溯厥亨衢实自天童老人辟之。老人以坚刚之骨荷担斯道,重以德业纯备,故龙象阗骈得人为最。出其门者,纵横展演,各不相袭,各自建立法幢,而金粟费大师尤为烜赫。大师说法利生十有余年,每垂片语,皆足为人解粘释缚,今学者汇之成集,冀遍覆大千,俾来际不泯。余受而读之,大都刊华就实,觌面全提,机关秪在临时运用,毫无拟议,是以孤光绝响久而益新,衣被禅林、振耀寰寓,自非顶门眼正,何繇肘后符灵,倘仅求诸语言文字中,是舍鱼兔而问筌蹄也。且大师昔年遍历诸方,博通教理,今观其提唱,未尝辄援契经只字,况于外典!盖纯拈向上、流自胸襟,决不肯以一滴恶水涂污学人,即有时钳鎚所被,如奔流度刃、电激雷訇,凛乎可畏,而其会下朝參暮聚,倍加亲附,依法而住,不忍远离,以故英灵辈出,激扬酬唱,崛起未艾,所谓师窟无异兽、旃林无杂树,俄顷之化,其陶铸神也。呜呼!天童往矣,得大师而益著,人能弘道,讵不信夫?学者而无意滹沱之传则已,如其有意读斯录者,幸毋交臂而失之也。
崇祯癸未春仲乌程唐世济顿首譔
费隐禅师语录目次
- 卷一
- 上堂
- 卷二
- 上堂
- 卷三
- 上堂
- 卷四
- 上堂
- 卷五
- 上堂
- 卷六
- 上堂
- 卷七
- 上堂
- 卷八
- 上堂
- 卷九
- 上堂
- 卷十
- 小參
- 入室
- 卷十一
- 法语
- 偈
- 书问
- 卷十二
- 问答机缘
- 拈古
- 卷十三
- 颂古
- 判古
- 赞
- 卷十四
- 杂著
- 小佛事
- 卷十五
- 纪年录
费隐禅师语录卷第一
上堂一
崇祯六年四月初七日,绅衿林朝龙、薛秉铉、林正立、夏春晖、龚士龙,请师住福建福州府福清县黄檗山万福禅寺,于十月初五日入院,至山门云:「尽大地是个解脱门,且道从何处入?」良久云:「从脚跟下入。」便进。佛殿,云:「过去已过去,未来犹未来,现在作么生坐断?主人公向何处出气?容上座到者里,即得大展三拜。」伽蓝堂,拈香云:「丛林藩篱,佛法金汤,自受灵山付嘱,直至而今不忘,且道以何为验?看烧者一瓣香。」
祖师堂,云:「西天四七,东土二三,尽在者里,日午打三更。」乃举香云:「今日不肖儿孙到来,一时捉败。」便烧。
方丈,云:「释迦在者里掩室,维摩在者里默然,古今天下老和尚在者里横说竖说,容上座在者里作么生施设?一棒一条痕,一掌一握血。」遂据坐。
当日,众请上堂,师至座前拈山门疏云:「披历佛祖肝胆,提掇衲僧性命,尽在个里,山僧不敢囊藏被盖,特向人前拈出,仰烦维那对众宣读。」维那宣疏毕,师指法座云:「宝华王座为众兄弟显本分事了也,既若眼见耳闻,便可休机罢钓;设或未然,容上座锦上铺华去也。」遂陞,拈香云:「者一瓣香,如天普盖、似地普擎,𦶟向炉中,端为祝延今上皇帝圣寿,万岁!万岁!万万岁!恭愿皇图绵巩固之休、峻命衍綦隆之运。者一瓣香,包罗今古,统御人寰,𦶟向炉中,奉为满朝文武、天下官僚,并及福清县主、诸位高官,恭愿福禄同沧海,寿筭等乔松。者一瓣香,最初到处寻觅不得到手,一旦到手,便乃当阳披露,不可指目末后,遇著个没眼睛老和尚伸手一捏,直得脱白无光。𦶟向炉中,专为现住浙江宁波府鄞县天童禅寺传曹溪正脉三十四世本师密云悟老和尚,用酬法乳之恩。」遂敛衣就坐。僧问:「昔从黄檗去,今向黄檗来,作么生道个无来去底事。」师便喝。进云:「砂盆虽破,家风犹在。」师云:「与阇黎无干。」问:「未离马峰,遍界风光腾瑞彩,才跨猊座,眉间剑气烁锋铓。黄檗门庭即不问,祝圣报恩事若何?」师云:「天长地久。」进云:「恁么则一句了然超百亿。」便礼拜,师嘘一嘘。问:「一线阳春曲,繇来和者稀,如何是阳春曲?」师云:「眉毛八尺长。」僧礼拜,师云:「何不再进后语?」僧归位,问:「黄檗祖庭久寂寥,蹉跎虚度几春秋,今日蒙师呈此令,临济家风事若何。」师便打,进云:「恁么则昔日临济、今朝和尚。」师云:「汝增我不得。」乃云:「全机展演,一道提持,盖古覆今,超声越色,突出报化佛头,拽脱娘生鼻孔,向此辨的得去,便可施大机、發大用,与铜头铁额敲枷打锁,超宗异目碎骨取髓,天上人间解粘去缚,佛祖场中抽钉拔楔,所以道:『纵横无碍,杀活自繇,我为法王,于法自在。』正当恁么时,安家定业一句作么生道?」拈拄杖按膝,云:「横按莫邪全正令,太平寰宇斩痴顽。」
复举:世尊初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目顾四方,周行七步,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后来云门文偃禅师云:「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却贵图天下太平。」师云:「世尊衍铁牛机,云门明格外句,虽则各露风规,要且未合本据。且道如何是本据底意?天上有星皆拱北,人间无水不朝东。」以拄杖卓一卓。上首复白槌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下座。(谢词不录)
开炉结制,上堂云:「红炉猛燄,当前不可凑泊,钳鎚运动,贵乎直下翻身,透出威音那畔,尝在闹市门前,间著劈头便棒,彻底更无廉纤,因甚致得金烹大冶,玉出蓝田。」复云:「九十日中间,结住布袋口,日用卓卓然,从新自抖擞,拶透顶门关,能为狮子吼,大地悉平沉,百兽都奔走,堪入临济门,白棒劈脊搂。如何是狮子吼?」乃喝一喝云:「荐取搀先一著子,發机不落诸人后。」下座。
上堂:「十五日已前,回首俱陈迹,十五日已后,未来望莫及,正当十五日,头头呈露,物物披真,衲僧门下,一一现成,九年面壁,未解作活,六载雪山,徒受苦辛,争似明州憨布袋,逢人无事笑吟吟。」拈拄杖下座。
上堂,僧问:「高步毘卢顶,截断威音喉,婢视释迦,奴呼弥勒,此人面目如何?」师云:「半边鼻孔。」进云:「若然,即今来也,请和尚答话。」师便打。进云:「忽若道个须弥山,又作么生?」师云:「推倒了也。」问:「如何是夺人不夺境?」师云:「打教髑髅穿。」「如何是夺境不夺人?」师云:「掀翻坐具地。」「如何是人境两俱夺?」师云:「一并收下。」「如何是人境俱不夺?」师云:「任汝𨁝跳。」乃云:「声前荐取,斩钉截铁,未免犹有者个在,周遮不省,多诸饶舌,不知何劫出头时。若是灵根夙种底汉,那边不管、者头不拘,高高地立,不与诸缘作对,不与万法为侣,然亦者边人,未明向上事。若明向上事,不慕诸圣、不重己灵,百亿部洲走马,三十三天著跌,此又无窠臼立窠臼,无得失成得失。」蓦拈拄杖云:「不若向者里承当,信得及、见得彻,得失一时打破、窠臼顿尔铲除,堂堂用无岸畔,历历迥绝阶梯,三世诸佛直得退步,历代祖师未免藏锋,明眼衲僧转身无路,现前大众便合休机,且道正当恁么时,超宗越格一句作么生道?千峰势到岳边止,万派声归海上消。」以拄杖卓一卓,下座。
上堂,僧问:「不要寻思作解,秪要单刀直入,不顾危亡得失,正恁么时,又作么生?」师云:「脚下七华八裂。」问:「如何是宾中主?」师云:「腰有数文钱。」「如何是主中宾?」师云:「得钱随手使。」「如何是宾中宾?」师云:「长年走路程。」「如何是主中主?」师云:「终日不出户。」进云:「宾主已蒙师指示,宾忘主不忘事若何?」师便打。进云:「截断两头去也。」师云:「脚下还有葛藤在。」问:「法座未登,乾坤坐断,轮槌影落,杀活全彰。去此二途,请道一句。」师云:「眉毛插天。」进云:「水归巨海波涛静,云到苍梧气象闲。」师云:「阇黎分上什么交涉。」问:「打著昔年旧痛处,于今犹恨棒头轻,请师末后一顿。」师打云:「旧疮瘢上著艾。」进云:「恁么则彻骨彻髓去也。」师云:「如何是彻底意?」僧一喝,师云:「喝后𫆏?」进云:「时清休唱太平歌。」师云:「秪引一半。」乃云:「物中作主,高超物表,机下开眼,照在机先,然后發一机而千机万机通透,乘一境而千境万境齐彰,有炤有用,有权有实,有宾有主,有放有收,如天普盖、似地普擎,万象该罗、千差一贯,四方自在、八面受敌,直得尽阎浮提所有草木,一一草木具无量舌相,一一舌相兴无量辨难,不能挫其当锋;遍虚空界所有胜身,具无量神通,一一神通显无量妙用,亦不能动其元本。所以尘说刹说炽然说,神用妙用恒沙用,都来在衲僧分上皆用不著。且道,衲僧有什么长处?莫怪从前多意气,他家曾谒圣明君。」下座。
居士夏春晖、龚士龙等请上堂。僧问:「身居学海,意出云霄,花无恋影之心,境不留人之迹,正恁么时是何境界?」师云:「独步大方。」进云:「如何是黄檗境?」师云:「十二峰高。」「如何是境中人?」师云:「顶天立地。」「如何是人中意?」师云:「自家荐取。」进云:「人境已蒙师指示,人亡境寂事如何?」师云:「顶门霹雳。」乃云:「眉横锦绣披一念,于古今目机铢两,融古今于一念,非彼非此、非远非近,即廛离廛、居世出世,游历宗家举扬佛事,道骨參天仁风洽尔,人天赞之有分、缁白诵固无穷,然而更要信得当人自己分上有一段描不成画不就底奇特事,佛祖穷之不到、人天赞犹莫及,坐断要津、不通阶级。所以發明奇特事须是恁么人,要是恁么人方明奇特事。既若發明得去,则与山僧拄杖子同条合命。且拄杖子初无多少奇特,秪是风标独立、斩钉截铁,唤作山僧拄杖子,却是现前众居士,唤作现前众居士,却是山僧拄杖子,无二无二分,无別无断故。正恁么时,归根复本一句作么生道?万物尽资和气力,灵苗岂借四时推。」以拄杖卓一卓,下座。
上堂,蓦拈拄杖云:「觌面提持个一著,当人要在亲领略,转身移步若能行,荆棘林中活卓卓。」遂举台山婆子话毕,师云:「据者婆子,一手用锥、一手用钩,虽则光利一时,究竟劳而无功。者僧不著草鞋,赤脚行路固自快便,不识泥中有刺。赵州因水和面,背地揉个鬼面,致人生疑,难免明眼者笑。后来又有玄觉征云:『前来僧也恁么道,赵州去也恁么道,什么处是勘破婆子处?』」师云:「不妨是贼识贼,据者四个不唧浏汉,若到山僧门下,都与三十棒。何以如此?要见赏罚分明。」便下座。
圣节上堂,拈香云:「者一瓣香,最尊无比、最高无上,𦶟向炉中,端为奉祝今上皇帝今日御诞,万福骈臻,伏愿圣寿与天地同久,圣明共日月齐光。」问:「香𦶟金炉诚一瓣,祝圣一句作么生?」师云:「尝将日月为天眼。」进云:「山河大地同秋月,法性凝然湛海清。」师云:「好把须弥作寿山。」进云:「人人行化日,个个阐宗风。」师云:「好个消息。」进云:「却被和尚道著。」师云:「却不恁么。」僧一喝,归位,师乃云:「大哉!圣君今日降宸,多方休庆,万海康宁,步步优昙生,面面祥云应,演无为之化,行不言之令,若贵若贱,均蒙陶铸,或隐或显,咸叨福荫,佛法赖以纲持,人心得以归正,所谓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覆载之恩不易酬,炤临之德忠难尽,僧众丹心报我皇,寿岳穹窿千万仞。」下座。
上堂,问:「今日居士请陞堂,毕竟说什超方底句。」师云:「抛出栗棘蓬。」进云:「说底既蒙师指示,龙吟雾起事如何?」师云:「今日念七。」乃云:「祖师门下不形露布,据令行持惟敲毒鼓,若是伶俐衲僧,三千里外闻恁么道,便乃腾跃而去,不妨庆快;倘乎进前,要人鼓两片皮、掉三寸舌,者也周繇,分明断送穷命。然而如何得活?放旷尝如痴兀人,他家自有通人爱。」便下座。
上堂:「冬至一阳生,君子道长、小人道消,衲僧分上,须向无阴阳地上拶一句,将来盖天、盖地、盖阴、盖阳、盖寒、盖暑、盖人、盖物,觌面全提,不露龟纹,略开爪缝便道:『天是天,地是地,阴是阴,阳是阳,寒是寒,暑是暑,人是人,物是物。』秪要人回光返炤究本寻源,眼不自见,耳不自闻,鼻不自嗅,舌不自尝,身不自触,意不自觉,便知天不是天,地不是地,阴不是阴,阳不是阳,寒不是寒,暑不是暑,人不是人,物不是物,全体豁然独露、见闻阒尔无寄,然后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以丈六金身作一茎草,掷大千于方外,纳须弥于芥子,不是神通妙用,亦非法尔如然,要且不从別处传来,秪在当人无阴阳地上流出。且无阴阳地上一句作么生道?」抛拄杖云:「扑落非他物,纵横不是尘。」复举:「僧问古德云:『如何是冬来意?』古德云:『京中出大黄。』山僧有一偈略为表扬:有问冬来意,京中出大黄,头头浑坐断,独露句超方。今日忽有人问山僧,如何是冬来意?山僧便答道:朔风凛凛。且道与古人相去多少?」便下座。
上堂,两僧并出拟问,师云:「一得一失。」僧罔措,师便打。问:「雪岭六年,埋没本来眼,悟星子夜,钝置天下人,释迦老子捉败了也,和尚如何出气?」师云:「想汝也跳不出。」僧一喝,师便打,乃云:「腊八午夜,一天星刺破瞿昙眼里睛,透漏顶门关上窍,方知满目是真人,故云:『奇哉!大地众生皆具有如来智慧德相,良繇妄想执著而不证得。』却又拗直作曲,未免话作两橛,致人真与妄相持、执与证相背,生情取舍,依旧轮回。今日昙域上座设斋,山僧因斋庆赞,不唯拗曲作直,亦是据款结案。」蓦拈拄杖云:「人人万仞壁立,个个眼横鼻直,都教如此承当,參学无事不毕。」卓拄杖,下座。
元旦上堂,拈香祝圣毕,问答不录,师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君王得一以治天下平,今日正是君王得一天下平底时节,故无论域中海外四方八表,莫不朝拱无为,草木丛林山川溪谷悉皆拥抱瑞气,遍界含灵共沐恩光,野外衲僧均蒙至化,直是尧风永扇、舜日高明,到处村歌社舞,随方礼乐文明,户户纳庆迎祥,人人欢颜悦色,固无敢昧赤忠,咸皆知恩有地。秪如报恩祝圣一句作么道?瑞瓣檀烧金鼎上,仰祝皇躬亿万年。」下座。
春日上堂,僧问:「物有荣枯,岁有新旧,如何是不变迁境界?」师云:「八八六十四。」问:「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如何是春?」师云:「百草头上见端倪。」乃云:「溪河解冻,草木初醒,四野烧痕渐绿,满园麦色逐青,路上佳人作舞,林间好鸟弄音,拂拂和风袭面,融融旭日铺金,会则途中受用,不会世谛传新。如何是途中受用底意?」蓦竖拳,云:「不知是什么。」便下座。
解制,居士叶进晟、进昱请上堂。问:「满堂香烟馥郁,四海衲子奇逢,今日法筵之中,如何是解制之谭?」师云:「山门八字开。」进云:「不解不结一句又作么生?」师云:「鼻孔仍旧。」乃云:「有解有结,特地乖张;非结非解,无绳自缚;有既不拘,无亦不管,亦是堕坑落堑。直须离四句、绝百非,拨得一线路去,始知当阳一著,个个圆成向上,全机人人具足,便可卸其枷杻、罢却干戈,天下横行、大方独步,处处为祥为瑞、在在显奇显特,永使正宗流传,堪报佛祖恩德。秪如今日功圆行满一句作么生道?有水皆含月,无山不带云。」卓拄杖,下座。
上堂:「一种平怀,还他无事禅客,多般施设,须是通方作者,把住时水泄不通,放行也八面玲珑。且道从上曾有恁么人么?试举看。」遂举女子出定话毕,师判云:「世尊敲锁钥,女子动关捩,文殊与罔明遭他岐路,使人多不会,所以说道理者多,明端的者少。聊为颂出:牢关把住击难开,略放绳头任你来,堪笑婆娘关捩子,等闲做处惹人猜。」
上堂,问:「融日昭明,独曜人天正眼,和风淡荡,直扇佛祖肝肠,正当恁么时,几个知音者?」师云:「卷帘当白昼。」进云:「四海浪平龙睡稳,九天云静鹤飞高。」师云:「移榻对青山。」乃云:「衲僧分上无字可吐,蓦露一机见闻莫睹,雪峰辊毬、玄沙看虎、睦州担板、禾山打鼓、鲁祖面壁、云门道普,看来一队老古锥,五五分明二十五,若道是向上,未免如粪土,若道属露布,咬嚼辞难吐。毕竟意旨如何?试玉须经火,求珠不离泥。」卓拄杖,下座。
四月八日上堂:「最初一句明揭正眼,现在一机直示根繇,黄金殿上作主,红尘堆里出头,要人觌面领略,更莫向外別求,所以指天指地,人天标格;唯我独尊,全体自由。如是,则个个丰姿潇洒,人人彻底风流,取新罗国与占波斗,额拽南赡部作北俱卢洲,固是当人之常分,更不假借于他筹。云门小厮儿谩云打杀诸方老冻侬徒用锥钩,者个风头极是孤硬,一队蝇子何处钻偷。」遂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上堂,良久云:「声前一句子,欲要大家知。」便下座。
生日制法衣,送请上堂,僧问:「大廋岭头提不起,和尚如何得此衣?」师云:「信受奉持。」进云:「昔日灵山付嘱,今朝黄檗重拈,未审分付阿谁?」师云:「阇黎证明。」乃云:「灵山会上迦叶亲承,少室峰前神光面禀,所以师师授受,祖祖相传,以至天下老和尚莫不以此为个表信,且信又作么生表?」提袈裟角示云:「若向者里信得及去,点红缀紫显成格外风光,铺花织锦正是太平春象。若圣若凡都在者领袈裟,地上信手拈来,千丈卢舍那身披之不短,丈六老比丘僧搭亦非长,虽然长短无殊,要且离言思想。山僧如此举扬,一任人天瞻仰。」复提袈裟角。示云:「还会么?荐取当人元本物,至真寿量自延长。」下座。
上堂,「万安城里善女人,黄檗山中请陞座,不说分明违所请,说则特地成话堕,争似自家达本源,亘古历今秪者个,秪者个透本来宗,师姑原是女人做。」复举:「昔有僧智通,在归宗会下,忽一夜,连叫曰:『我大悟也。』众骇之。明日,宗上堂曰:『昨夜大悟底僧出来。』智通出曰:『某甲。』宗曰:『汝见甚么道理,便言大悟?试说看。』通曰:『师姑原是女人做。』宗异之。」师云:「者僧悟得自己,不从他觅,黜生死流,裂爱见网,不妨气概惊群,风光凛冽。山僧恁么批判,汝诸人分上还甘么?若也甘去,三条椽下七尺单前一任无事;若也不甘,毕竟意旨如何?试道看。」一僧拍掌,又一僧云:「道过了也。」师皆不诺,下座。
秋日上堂,一僧拂坐具,云:「一叶落也天下秋,如何是今日为人句?」师云:「蟋蟀鸣幽砌。」进云:「觌面历然今古焕。」师云:「悠然见远山。」乃云:「秋风起,秋云飞,他乡客思故归,思到故家田地稳,面门独耀示全机。既尔,则此界他生,无越初念得失,去来不隔条线。所以道:一尘起,大地收,一叶落,天下秋。契入者个行户,始信古人谓:若论佛法,自有时节因缘,时节若至,如忘忽忆,如迷忽悟,觌体绝承当,当阳无背向,历落栗棘蓬,抛拾金刚圈,直得须弥岌崿、大海波腾、露柱攒眉、灯笼起舞。」喝一喝,云:「若不喝住,几乎打葛藤无有了时也。且忽忆忽悟一句作么生道?眼空宇宙浑无物,大座当轩孰敢窥。」下座。
迎薰薛居士请上堂,僧问:「如何是道不尽底句?」师云:「面前大案山。」僧喝,师云:「脚跟未点地。」乃云:「现成三昧,书案头十分显露;本有风光,枕席边百匝千重。及乎越户庭出福州入黄檗,分明彼此心眼相炤,各证据而已,更命山僧登于此座,说个什么即得,未免借古人鼻孔为薛居士出气。释迦老子云:『未离兜率已降王宫,未出母胎度人已毕。』释迦大似布袋盛锥,固自藏锋不得。又雪峰祖师云:『望州亭与汝相见了也,乌石岭与汝相见了也,僧堂前与汝相见了也。』然三处既皆相见,秪如雪峰未出世时又作么生体悉?若向者里透脱得去,则知山僧与薛居士空劫之前早已眉毛厮结,威音那畔亦曾握手共行。且道有何凭准?」良久云:「识得旧时真面貌,相逢相见总无偏。」卓拄杖,下座。
中秋上堂,「中秋时节不寒不热,透体清凉,遍界朗彻,清风明月古犹今,流水高山无间歇,人人合知有,不用多饶舌。」复举:「盘山云:『心月孤圆,光吞万象,光非炤境,境亦非存,光境俱忘,复是何物?』盘山大似吃官酒、卧官街,当地死、当地埋。洞山云:『光境未忘复是何物?也是风头拨剌、梦里惺惺。』大慧云:『白鹭下田千点雪,黄鹂树上一枝花。』纵救得来,未免平地上死人无数。又我本师密云老人云:『孟八郎汉又恁么去也。』点掇即不堪。还有不涉古人前辈旧辙底么?」遂举拳作鹁鸠鸣,云:「谷谷孤。」便下座。
上堂,「言先定夺机不脱洒,句下精通多成管见,慈悲林里驻脚,事涉殊途,纯如界内安身,理非究竟,佛祖禅道故是生冤家,玄妙知解值甚破草鞋。到者里,从前无可宝惜,直下脱体风流。且离功就位一句作么生道?腾身一掷太虚外,鼻孔依然搭上唇。」卓拄杖,下座。
上堂,僧问:「铁牛之机即不问,如何是祖师心印?」师云:「螺蛳吞大象。」进云:「恁么则坐断千差去也。」师便打,僧转身云:「四顾无人。」师云:「颟顸作么?」乃云:「十五日已前,千手挽不来,十五日已后,千眼望莫及,正当十五日,有心没处觅,所以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恁么总不得。」以拄杖卓一卓,云:「向者里转一机通一路,则知十五日已前也如是,十五日已后也如是,正当十五日亦复如如是,所以恁么也得,不恁么也得,恁么与不恁么总得。且道意旨如何?一擘华山分两路,万年流水不知春。」复举:「临济栽松次,黄檗云:『深山里栽许多松作么?』济云:『一与山门作境致,二与后人作标榜。』以䦆头筑地三下,檗云:『虽然如是,子已吃吾三十棒了也。』济又筑地三下,嘘两声,檗云:『吾宗到汝,大兴于世。』」师云:「山僧偶有一颂,说似大众:拶著当头便举伊,分明觌面展全机,饶伊据令如雷急,更拨些儿独步归。」下座。
重阳上堂,「今朝九月初九,衲僧要脱窠臼,眼开不用登高,平步大观宇宙,秪如五台山上云蒸饭,佛殿阶前狗尿天,是什么香臭?者里剖析得出,弹指圆成八万门,门门不必频根究。还会么?山河大地,明暗色空,一一仍旧。」喝一喝,云:「又是从头灸。」下座。
上堂,「向上一著,千差坐断,信手拈来,当阳显焕。」遂举拂子云:「还见么?」又击香几,云:「还闻么?既见则孤明历历,既闻则声声不乱,历复历、乱不乱,大道纵横通一贯,僧俗根源固本如,当人莫作差异看。且作么生说个不差异底意?丈夫立地自堂堂,觌面全真没涯岸。」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上堂,僧举坐具,云:「觌面离披无过者意,当阳杀活不外此机,和尚还见么?」师云:「放下著。」问:「举一不得举二,今朝是一,便请和尚举。」师拈拄杖,云:「会么?」进云:「惯得其便。」师便打,乃云:「今朝初一,好个消息,若还不会,又是明日,所以道举一不得举二,放过一著落在第二。山僧举一了也,是汝诸人如何委悉?」便下座。
开炉,僧玄生请上堂,拈拄杖卓一卓,云:「者里是个炉鞴,还有当炉不避火者么?出来与山僧相见。」问:「灵山拈起一枝花,赵州指出庭前柏,从上传来的的旨,大地山河俱漏泄。正恁么时,连年结制作什么?」师云:「要汝舌头自断。」乃云:「就地开大炉鞴,信手用恶钳鎚,任是超佛越祖,顶门更与一锥。所以若圣若凡、若智若愚,都向者个炉鎚上煆炼净尽,无复遗余。试问匠首,者个炉鎚从什么处得来?」遂举拳,云:「还会么?」复云:「虚玄大道无生即生,腾腾任运、任运腾腾,伸脚踏倒当年圣僧,释迦没处出气,达磨又往西天。」喝一喝云:「猛火著油煎。」下座。
上堂,问:「一句迥然开祖胄,三玄戈甲振丛林,埋兵掉斗即不问,单刀直入是如何?」师便打,进云:「狼烟扫尽乾坤静,壮士长征奏凯归。」师云:「未是猛汉。」乃云:「今朝十月十五,日轮正是当午,孤明烁破太虚,更无丝云点污,顶门普历光辉,从本不涉迷悟。」喝一喝,下座。
上堂,「当头便棒,全行正令,一语酬机,旁通消息,宾主和会处流传的旨,杀活齐彰时佛祖不容,去住风标,独立收放,不拖泥水。且流传的旨一句作么生道?一条拄杖黑如漆,是圣是凡劈脊搂。」复举:「临济祖师将终,示众云:『吾灭后不得灭却吾正法眼藏。』事因叮嘱起。三圣出云:『争敢灭却和尚正法眼藏。』拦头把柁。临济云:『已后有人问汝,作么对他?』钩到不疑之地。三圣便喝。尽大地人亡锋结舌。临济云:『谁知吾正法眼藏,向者瞎驴边灭却。』蛇口佛心。临济寻常,如铁牛踞地,无敢摩其锋角;末后被个不孝之子,直推向万丈深坑,至今翻身不得。还有相扶者么?」举拂云:「芍药花开菩萨面,棕榈叶散夜叉头。」喝一喝,下座。
腊八上堂,「今朝正是释迦老子眼睛突出底时节,然眼睛既突出也,则眼不自见亦不他见,既无自他之见,则无差別之殊,亦无男女相现,如是则个个常光独露,人人脱尘离念。秪如眼端上一句作么生道?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复举:「楞严经云:『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师云:「黄面瞿昙说到者里似乎极头,但犹欠个转身,未免致人失措。且作么生说个转身底意?是处是慈氏,无门无善财。」下座。
岁旦上堂,拈香祝圣毕,按拄杖云:「斩新条、行新令,衲僧不许拶前近,直须如眼处闻声、耳中见色,方与他觌体相称,张公吃酒李公颠,繁兴永处那伽定。」卓拄杖,下座。
天晴上堂,僧问:「细草抽芽,万物發生,当人笑颜不开,和尚作么生道?」师云:「旭日發生铺地锦。」进云:「某甲未梦见在。」师便打云:「婴儿垂发白如丝。」乃云:「廓然天地清如洗,散尽阴云见古台,物物头头全体露,衲僧正眼自应开。」下座。
解制上堂,「豁开户牖,当轩者谁?独超万象,历落诸物。恁么会得,则无制可结,亦无制可解,九十日前全体如是来,九十日中全体如是住,九十日后全体如是去,直得净裸裸、赤洒洒、没可把,称提十分光彩,随用千差截断。且正当恁么时,超方独步一句作么生道?出群须是英灵汉,敌胜还他狮子儿。」下座。
久雨上堂,「淫雨不晴,大地黯黑,衲僧无处抟量,且学维摩一默,直待天官正验来,遍界明明是者贼。咄!」便下座。
结冬开炉请上堂,僧问:「自从铲断葛藤窠,曾向三炉亲煆过,今日纯刚为一块,请师重振旧规模。」师云:「弄泥团汉。」问:「如何是结制本分事?」师云:「点过冷地坐。」僧云:「恁么答话未在。」师云:「汝又作么生?」僧拟开口,师便打,乃云:「黄檗今日结制,不依修证旧例,显發莫大威光,免得诸人钝置。所以道:以大圆觉为我伽蓝,身心安居平等性智,放去则八面玲珑,收来则四稜蹋地,若也不收不放,直下如红炉火聚,将欲如何若何,早已丧身失命。还会么?圆觉伽蓝浑我体,虚空炉鞴自镕中。」下座。
上堂,西堂亘信问:「宝座才登,百匝千围,未出方丈,还有为人也无?」师云:「截断汝舌头。」进云:「恁么则两重公案。」师云:「斩钉又截铁。」进云:「风行草偃一句,作么生道?」师云:「阇黎自领去。」信喝一喝归位,师乃云:「问话且置,直饶问如云兴、答似瓶泻,于当人己躬事殊觉转远,所以言无展事,语不投机,承言者丧,滞句者迷。若要不承言、不滞句,秪要当人略回光相著眼自看。且正当恁么时,契证一句作么生道?从来千圣不相识,造次凡流岂可明。」卓拄杖,下座。
冬至上堂,僧问:「一句不涉阴阳,请师道。」师云:「石头生煖气。」进云:「谢师指示。」师云:「大地冷湫湫。」乃云:「今年此日是冬至,衲子须当明祖意,柏树庭前翠又青,历尽阴阳无变异。」以拂子画十此相,下座。
上堂,师蓦竖拂子云:「三世诸佛总在者里,历代祖师亦在者里,天下老和尚也在者里,乃至四生九有十二髅生都在者里。既都在者里,则者里唤作三世诸佛不得,唤作历代祖师不得,唤作天下老和尚不得。既都唤他不得,则者里堂皇阔略不是边隅,笼罩声色、迥绝见知,眼见则瞎、耳听则聋、鼻嗅则烂、舌尝则缩、身触则背、意觉则迷,从教三世诸佛、历代祖师、天下老和尚,乃至四生九有十二类生,都无影响,毘卢顶上坐卧,须弥脚下翻身,十字纵横不可拦。攩若是出格底汉,闻恁么道,便与山僧一槌粉碎,不妨痛快。若向言中取则、句里寻思,又是堕坑落堑,不能超群越队。正当恁么时,还有出格底汉么?」时,西堂亘信遂走出堂,师云:「未是俊俏。」又云:「还有么?」时,一众俱喝,师云:「山僧失利。」下座。
上堂,「年年此日腊月八,尽说释迦悟奇特,黄檗乘时验众人,星前底意瞥不瞥?苟瞥也,一度拈来一度新;若不瞥,一回饮水一回噎。秪如不依倚一句作么生道?风光本有非差別,遍界明明是者贼。」喝一喝,下座。
上堂,「个事人人自现成,无劳肯綮动修因,波咤路上多差互,觌体承当是本人。」卓拄杖,下座。
解制上堂,「打开门户,全体显露,突出声色,迥无遮护,问著当头即打伊,正令全提超佛祖,若将鼻孔被人穿,莫怨山僧不分付。」便下座。
上堂,「个事本来人人具足,秪缘不悟向外驰逐,蓦念返本还元,凡情圣解顿绝,一亘孤光逼太阿,千手大悲难指目。所以当初青原行思禅师往參六祖,问曰:『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祖云:『汝曾作什么来?』原云:『圣谛亦不为。』祖云:『落何阶级?』原云:『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祖深器之。故学道人要在二六时中回光返炤,至于真妄不立、圣凡无寄,脱体了然,不被物转,便与他古人把臂共行,顿繇自在。且正当恁么时,横身宇宙一句作么生道?龙袖拂开全体现,象王行处绝狐踪。」卓拄杖,下座。
上堂,「大道之体,迥然独露,万象平吞,千机顿赴,譬喻雪覆千山,孤峰不异;春回四野,草木匪亏。完全固、无沁漏,透脱八面玲珑,从教倒骑牛兮入佛殿,驱露柱也出山门火,燄里安身,不妨清凉彻骨,虚空中走马,却在平实地上。为复是本来如然?为复是功夫造就?」蓦拈拄杖,云:「棒头点出一毫端,脱体超方不覆藏。」复举:「昔日两僧參法眼禅师。师云:乌龟撞壁。法眼以手指帘,起模画样。两僧遂去卷帘,逐块不少。法眼云:『一得一失。』钩头有饵。再为一颂:拨动当前那一机,蝶飞蜂噪乱香枝,凉风忽阵飘残露,扑面寒生杳不知。」下座。
上堂,问:「一腔风雨落花天,乔木声声唤杜鹃,说法堂中龙象拥,请师一句利人天。」师云:「清风敲翠竹。」进云:「不是官商曲调,亦非教外別传,再请师和。」师云:「明月挂苍松。」进云:「恁么则狮子窟中产俊猊,𬸚𬸦迸出丹山穴。」师云:「正好朝打三千暮打八百。」僧随喝云:「这老汉瞒人不少在。」师云:「且莫杓卜听虚声。」乃云:「佛法多时口懒开,从他日炙与风吹,今朝施主相催逼,又向人前举一回。且作么生?」举遂蓦竖拂子云:「者个若是,则头上安头;者个不是,则斩头觅活。舍此二途又作么委悉?」复以拂子打十字相,云:「太湖三万六千顷,月在波心说向谁。」下座。
辞众上堂,「大道绝中边,不分前后际,至真非内外,谁论去来踪。觅去来踪不得,总十方是个坐具,地求前后际无有,藏大千于一粒粟中,全此全彼、全内全外,来也循途合辙、去犹据本归宗,所以道:去去实不去,途中好善为,来来实不来,路上莫亏危。既知者个端的,时节到来自合开交。且临行一句作么生道?」以拄杖架肩云:「楖栗横担不顾人,直入千峰万峰去。」下座便行。
费隐禅师语录卷第一终
校注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6 册 No. B178 费隐禅师语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2-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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