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窦石奇禅师语录卷第八
机缘下
僧石琴參,师云:「你是石琴,作么弹?」僧云:「请和尚弹。」师便打。
僧问:「九旬禁足,犹如㓰地为牢,个中消息请师分付。」师云:「今日风头太冷。」
问:「某甲四大本空、五蕴非有,和尚向什么处行棒?」师云:「还我鼻孔来。」僧拟议,师便打。
僧问:「唤作棒,入地狱如箭,必定唤作什么?」师打云:「唤作什么?」
问:「亡僧迁化,向甚处去了?」师云:「在你脚跟下。」
僧问:「涅槃心易晓,差別智难明,请问和尚如何是差別智?」师云:「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云:「二俱不涉。」师便打。
僧问:「学人欲借一问,得么?」师云:「山僧答汝了也。」僧无语,师便打。
僧问:「一念未生时如何?」师云:「瞎。」云:「生后如何?」师云:「瞎瞎。」
众礼拜次,师云:「今日好大风。」维那云:「是。」师云:「看好殿里佛,莫教吹去。」众无语,师云:「总是泥塑木雕底,也不妨得。」维那转身,众随散,师笑云:「只消一句。」
僧礼拜,以坐具架肩,云:「适才和尚问本分事,某甲坐具答和尚去也。」师云:「恁么则不本分也。」僧拂坐具,云:「大众证明。」师便打。云:「请和尚高著眼。」师直打出。
师举:「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无。』你诸人看赵州答个『无』字是甚么道理?」众下语皆不契,维那云:「某有一转语。」师云:「鹞子过新罗。」
一居士问:「看世间事俱是假底,不如出家,还得么?」师云:「出家亦是假底。」士云:「只苦跳不出。」师云:「既知是假,用跳作么?」
师问僧:「那里来?」云:「云南来。」师云:「远远到者里做什么?」云:「亲近和尚。」师云:「将甚么物来亲近?」云:「一物也无。」师竖拂子,云:「你那里还有者个么?」云:「有。」师打云:「妄语汉,又道一物也无。」
晚參次,师亟唤一僧入,僧应云:「待某甲著了衣服来。」师云:「要脱得乾净始得。」僧入礼拜,师云:「礼拜底是谁?」云:「是某甲。」师云:「还信得及么?」无语,师云:「去。」
晚參,师云:「我今生没色力,讨了许多便宜,来生好做头牛,拖犁拽耙去。」园头云:「我尝于此切。」师云:「又是一头。」云:「和尚来生做牛,今生做个甚么?」师云:「你明日多挑些肥去浇菜。」
晚參,师问园头:「古人道:『钟楼上唱赞,床脚下种菜。』是何意旨?」一僧云:「今日大有人丧身失命。」师云:「在床脚下?钟楼上?」僧无语,师便打。
正侍者趍入,呈偈云:「某甲有个省处。」师云:「你寒热病不曾好。」侍便打师一掌,师云:「你见个什么道理?」侍以脚打地,云:「者里还有个甚么?」师云:「老僧未肯点头在。」拈棒连打。侍向前拍桌,云:「和尚今日瞒不得某甲。」师云:「再去打两日寒热来。」侍云:「且喜平帖帖地。」便出。
师因厨下板响,云:「好个消息。」一僧云:「和尚拖人落水作么?」师云:「争怪得?」
居士參,师问:「路上辛苦么?」士云:「上下四维在脚下,不曾行路见崎岖。」师云:「争免得东抛西掷。」士拟议,师喝。
师问正侍者:「古人道:『寒时寒杀阇黎,热时热杀阇黎。』你试道看。」侍云:「寒时繇他寒,热时繇他热。」
邑侯施清城入山,问师:「某不曾具得大乘根器,乞善知识指示一渐门。」师云:「山僧一条拄杖,问著便打,不晓拗直作曲。」云:「政事边劳心劳形,总晓得猛省,未有了手分。」师云:「猛省个甚么?」云:「钟鸣漏尽底时节不堪著想,向者里做工夫去得么?」师云:「者里唤什么作工夫?」云:「善恶两途摆在面前,如何趍向得恰好?」师竖拂子,云:「但向者里会恰好。」云:「睡梦时,者点光明在那里?」师云:「睡梦且置,即今底在甚么处?」云:「要睡眠时如何消遣?」师云:「睡即消遣。」云:「悟后毕竟作佛,作什么?」师云:「莫妄想。」云:「佛家规矩严肃,不似儒门放逸。」师云:「莫分別好。」
师赴雪窦清城施邑侯邀,师入署中道话次,问云:「达磨初来,还有者般方便么?」师举茶瓯,云:「请茶。」
僊邑龚台峨广文问:「修行解脱,毕竟是林下无累。」师云:「即今两眼对两眼,累个甚么?」
解居士问摄心工夫,师云:「如何是心?」云:「无处下手。」师云:「无处下手,你又作么摄?」云:「声色之中欲透身。」师即以手拍桌,云:「者是声,你向者里透看。」士拟议,师便喝。士又欲开口,师蓦头打云:「还要妄想?」
僧问:「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是什么人?」师劈面掌,云:「是什么人?」僧拟议,师又掌。
余孔谦居士侍立次,师竖起拳头,士不顾,师云:「如何说?」士云:「没有说。」便礼拜,云:「今日为师称寿也,高唱无彊一曲归。」师云:「与你没交涉。」适一僧出礼拜,师一喝,士云:「免和尚趁出。」便行。
僧參云:「闻和尚久不在家,故来迟。」师云:「即今也不在。」僧无语,师云:「杓卜听虚声。」
耿兵宪玉齐居士叙话次,师云:「居士见得善知识多了,本分一著相应也未?」士云:「要自家亲到。」师云:「如何是亲到底消息?」士云:「正要求和尚指示。」师云:「未举步时就该三十棒。」 次日,居士呈偈,师接云:「只者个还別有。」士礼拜,师阅毕,云:「说底不道不是,秪是未在。」士拟进语,师以手掩其口。
问僧:「那里来?」云:「宁城。」师云:「城中米价若何?」云:「无人酬价。」师云:「你吃底是甚么?」云:「和尚话头也不识。」师打一棒,云:「且道是赏你?罚你?」僧拟议,师以杖拄出。
僧參,师云:「何来?」云:「天童。」师云:「天童和尚好么?」云:「好。」师云:「闻得近日又落了几个牙齿。」云:「一个。」师云:「是那一个?」僧竖起指头,师云:「不是。」僧喝,师云:「你喝那个?」僧云:「喝和尚。」师痛打一顿。
挑土次,一僧扁担脱,师云:「好个消息。」一僧云:「是甚么消息?」师云:「不是知音不与谈。」
师入堂,拈拄杖问公唯书记:「者个唤作甚么?」唯云:「不可更唤作拄杖子。」师云:「毕竟唤作什么?」唯一喝,师云:「者一喝,喝阿谁?」唯云:「和尚自定当。」师打一棒,云:「试道一句看。」唯无语,师打云:「少一棒不得。」
师入堂,垂问次,公唯出礼拜,师打一棒便出堂。唯随入方丈,作礼,师云:「还记得老僧答话么?」唯云:「谢和尚慈悲。」师云:「你道他答个什么?」唯无对,师云:「请归堂。」
晚參次,公唯问:「昨日蒙和尚未开口处答某甲,今日请和尚开口处不答某甲。」师云:「你即今在什么所在,说恁么话?」唯云:「贫恨一身多。」便出,师云:「好与三十棒。」
一日,公唯呈偈颂,师接住,竖起拳,云:「还颂得者个么?」唯云:「道过了。」师云:「者个却是日前的。」唯云:「切忌道著。」
因僧问话次,师问韩仁甫居士:「你底圆光作么生?」士以指画圆相,师云:「不是。」士顿足,师云:「除了顿足竖拳,道一句看。」士拟议,师便打。士礼拜,师云:「昔日二祖三拜得髓,汝皮也不得。」士云:「一总不要。」师云:「礼拜底事又作么生?」士无语,师云:「请去。」
僧睡虎參,师云:「还解哮吼么?」僧云:「老和尚须照顾眉毛。」师云:「死底有什么用处?」僧云:「和尚前不敢造次。」师云:「过去久矣。」僧云:「某甲罪过。」师云:「知过即得。」僧云:「是。」师大笑。
师落堂,公唯出云:「某甲正瞌睡,和尚落堂来作么?」师云:「即今醒也未?」唯竖拳,师云:「不是。」唯拟议,师打云:「还未醒在。」师打知藏一棒,云:「者是赏你?罚你?」藏礼拜,云:「起动和尚。」师又打,云:「毕竟作么生?」藏云:「犹嫌少在。」师连打云:「果然。」问悦众:「你前日一棒作么生?」悦便喝,师云:「再喝喝看。」悦又喝,师打云:「乱喝。」悦又喝,师云:「三喝四喝后,作么生道?」悦云:「千喝万喝,总是者喝。」师云:「你是个没转智底汉。」连棒打退。顾书记云:「你作么生?」记云:「孟冬严寒,请和尚珍重。」师云:「老僧珍重,你毕竟作么生道?」记推倒烛架便去,师云:「乱做。」直打出堂。
僧參,问:「多年摸取一件布衫,特请和尚安领。」师云:「快须脱却。」
徐圣基问:「昔日僧问赵州:『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州云:『我青州做领布衫,重七觔。』意旨如何?」师指手炉,云:「者个二钱半银子买。」
师削草次,适众请陞座,蓦竖䦆,云:「担取去。」绍藏主一喝,师掷下䦆头,绍云:「只好住山。」师云:「未梦见在。」绍云:「和尚不得压良为贱。」师云:「韩卢逐块。」绍云:「放过和尚。」师云:「十二刻。」众礼拜出。
居士參,问:「不是心,不是佛。」语未竟,师便喝,士礼拜,师便打。
师至京口,维扬兵宪杜子濂请相会。人事毕,杜问:「老和尚雪窦真实风光指点一二。」师云:「若论真实风光,老僧无开口处。」杜云:「此间金山与雪窦,是同?是別?」师指云:「请自看。」杜云:「还是雪窦好。」师云:「中流砥柱也少他不得。」杜怡然。师蓦竖扇子,云:「唤作什么?」杜云:「扇子。」师复竖拳,云:「唤作什么?」杜云:「扇子。」师云:「错。」杜云:「老和尚又作么生?」师便喝。临別,杜以赠院僧偈请看,师目之,打云:「居士也须吃三十棒。」杜云:「当得当得。」师笑且行,杜云:「另日还要亲到鹤林。」师云:「不得忘却。」杜唯唯。
杜过访,茶次,问云:「弟子有两种事与老和尚落草,得么?」师云:「有甚事?」杜云:「二六时中作么生管带?」师云:「遇茶吃茶,遇饭吃饭。」杜云:「三十日到又作么生?」师云:「明日是初一。」
又问:「昔维摩有病,十二菩萨俱来问疾。请问老和尚:毕竟是有病?无病?」师举起藕云:「者藕我极喜吃,如今牙齿不济,不喜他了。」杜云:「通身庆快。」
僧參,问:「久向和尚,如何是为人句?」师云:「你什么处闻得?」僧云:「大善知识因甚借学人鼻孔出气?」师云:「从来有些子。」
代语
法幢藏主答径山费和尚五问,呈师,复请师答,师援笔答之。
问:「如水无筋,因甚长流不断?」
师答:「▆为和尚高鉴如此。」
师答:「不妨疑著。」
问:「佛祖公案如空中纸鹞,向什么处收取索头?」
师答:「便与么去。」
问:「望江亭垂机,且道谁是知音?」
师答:「紧峭草鞋。」
问:「大冶飘风,未审作何形色?」
师答:「瞎。」又云:「好与三十棒。」
学人呈五问,请代语。
昔有官人入镇州天王院,睹神像,因问院主:「此是何功德?」曰:「护国天王。」曰:「秪护此国?遍护余国?」曰:「在秦为秦,在楚为楚。」曰:「腊月二十九日,打破镇州城,天王向什么处去?」院主无对。
师代云:「当面不识。」
昔有僧与童子上经了,令持经著函内,童子曰:「某甲念底著向那里?」无对。
师代云:「好个伶俐童子。」
昔有僧到曹溪守衣缽,僧提起衣曰:「此是大庾岭头,提不起底。」曰:「为什么在上座手里?」无对。
师代云:「得来全不费工夫。」
泗洲塔头侍者及时锁门,有人问:「既是三界大师,为什么被弟子锁?」无对。
师代云:「怜儿不觉丑。」
南泉至庄所,庄主预备迎奉,泉曰:「老僧居常出入,不与人知,何得排办如此?」主曰:「昨夜土地报道:『和尚今日来。』」泉曰:「王老师修行无力,被鬼神觑见。」侍者便问:「和尚是善知识,为甚被鬼神觑见?」泉曰:「土地前更著一分斋。」
师別云:「你还见老僧么?」
谢时协居士以十问答语呈师,众禅人请师代答。
问:「天地同根,万物一体,为甚又有性相分別?」
师云:「错。」
问:「人人本来是佛,为甚又有四生六道?」
师云:「一任承当。」
问:「悟后底人又云:『修证即不无,染污即不得。』如何是不染污底?」
师云:「汝是念言语汉。」
问:「天下善知识,觉后牧牛行,不知还有休息也无?」
师云:「不妨再问来。」
问:「儒书道:『智者过之,愚者不及。』如何是智愚不二处?」
师云:「领取者问。」
问:「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如何是中和之处?」
师云:「针锥不入。」
问:「易云:『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不知如何理会?」
师云:「拄杖子在老僧手里。」
问:「道云:『玄牝之门天地根。』不知何者是玄?」
师云:「踏著秤鎚硬似銕。」
问:「古人未出方丈,为甚庄上吃油糍?」
师云:「咬嚼几时来?」
问:「文殊是七佛之师,为甚出女子定不得?」
师云:「好与三十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