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来藏说之孕育与完成
第一节 法法平等与事事无碍
如来藏(tathāgata-garbha)说,不是直承「原始佛教」的法流,而是继承「初期大乘」,适应世俗,有了独到的發展——不共大乘。初期的大乘经,可以《般若》、《华严》为二大流。《般若经》与《华严经》,现存的都是大部,这是不断的传出,而再组集为一部的。在發展而次第集出中,《般若》的传出早一些,但彼此都互相影响,而又表现出独特的风格。《般若经》所说的,是菩萨道,菩萨道是以般若(Prajñā)的都无所住为主导,重于「正法」的悟入。在般若的如实观中,一切法——境、行、果,一切人——声闻、辟支佛、菩萨、如来,都如幻如化,本性空寂。代表自证内容的真如(tathatā),法界(dharma-dhātu),实际(bhūtakoṭi),也不离如幻如化,本性空寂。《般若经》是以本性空为门,引导行人,透出名相分別的戏论,也就是超脱了语言与思惟,现证「戏论寂灭」的(不过菩萨忍而不证,以免落入二乘)。在现证中,说作什么也是不相符的。超越了时空性,所以没有先后,没有内外、彼此;没有体的生灭,质的垢净,量的增减可说。没有对立——「二」(也就没有矛盾),也没有变异,充分表显了大乘深观的特性。释尊方便说法,说世间与出世间,有为与无为,生死与涅槃,安立相对的论门(不是相对,就无法可说),使人舍有为而入无为,舍生死而得涅槃。后代的佛弟子,依名相安立,落入相对的有诤论处:世间与出世间的对立,随顺世俗而有碍于胜义的现证。《般若经》以一切性空为门,达到了一切无二、无分別——如,世间与出世间,有为与无为,生死与涅槃,在如、法界、实际(的胜义现证)中,无二、无分別,开展了一切本空,一切皆如,一切平等的理念。
「般若波罗蜜能灭诸邪见烦恼戏论,将至毕竟空中」。《中论》说:「诸法实相者、心行言语断,无生亦无灭,寂灭如涅槃」。戏论寂灭的自证,不能说没有,也不能说有,世俗的「有」、「无」概念,都不能表示戏论寂灭的现证。称之为空(śūnyatā)也只是假名安立,要人无所住著而已。然「般若法门」在开展中,渐演化为不同的二流:一、在现证时,一切戏论、一切幻相都不现前,如清辨(Bhavya)引《般若经》说:「慧眼都无所见」。这是「般若法门」的本义,如瑜伽师不许圆成实性是空,而在根本智证真如——真见道中,也还是一切依他幻相泯灭不现前的。二、西藏传说有二宗,在于现境断绝戏论的「极无所住」(如上所说)外,还有现起与空寂无碍的「理成如幻」。这二宗,在中国佛学中,就是证真空与中道了。在「般若法门」中,这二者是次第發展所成的,可以引为证明的,如鸠摩罗什(Kumārajīva)所译《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二二七中——下)说:
「慧眼菩萨不作是念:有法若有为、若无为,若世间、若出世间,若有漏、若无漏。是慧眼菩萨,亦无法不见,无法不闻,无法不知,无法不识」。
慧眼(prajñā-cakṣus),是现证般若。经上所说的第一节,是不念一切法,下一节是无一法不知。经文用一「亦」字,那是慧眼不见一切而又无所不见,就是中国学者所说的见中道了。玄奘所译,与前《摩诃般若经》相当的,《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二分〉)卷四〇四(大正七.二一下)说:
「菩萨摩诃萨慧眼,不见有法若有为、若无为,若有漏、若无漏,若世间、若出世间,……。是菩萨摩诃萨慧眼,不见有法是可见、是可闻、是可觉、是可识」。
〈第二分〉所说,与清辨所说相合;〈第三分〉也是这样说。罗什所译的,不见一切而又无法不见的慧眼,明显的与奘译不同。《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初分〉)卷八(大正五.四三中)说:
「诸菩萨摩诃萨得净慧眼,不见有法若有为、若无为,不见有法若有漏、若无漏,……。是菩萨摩诃萨得净慧眼,于一切法非见非不见,非闻非不闻,非觉非不觉,非识非不识」。
〈初分〉的「非见非不见」,意思还是一切不见,只是进一步说:不见也不可得而已。「无所不见,……无所不识」,其实是佛眼(buddha-cakṣus),这是各种译本所共同的。将佛眼的「无所不见」,作为慧眼的德用,《摩诃般若经》如此,古译的《放光般若经》,《光赞般若经》,《大智度论》所依的(二万二千颂)经本也如此。《大智度论》卷三九(大正二五.三四八上——中)说:
「诸佛慧眼,照诸法实性,尽其边底,以是故无法不见,无法不闻,无法不知,无法不识」。
「问曰:佛用佛眼无法不知,非是慧眼,今云何言慧眼无法不知?答曰:慧眼成佛时变名佛眼。……成佛时失其本名,但名佛眼」。
「无法不知」是属于佛眼的,为什么也作为慧眼的内容?《智论》解说为:「慧眼成佛时变名佛眼」,表示慧眼与佛眼,只是名字的差別,浅深的差別,而不是体性的不同。在菩萨通达法性时,佛眼就是慧眼;如究竟明净通达,就称为佛眼。这如《十地经》所说,从初地到十地,都名为一切智智那样。「般若法门」的發展(到后来),慧眼从一切法无所见,到达无所见而无所不见。这一演进的程序,成为中国佛教界真空与中道的思想根源。
另一引起不同意解的,如《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六(大正八.五六一下)说:
「菩萨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为众生说色趣空,说受、想、行、识趣空,一切法皆趣空,不来不去。何以故?色空不来不去,受、想、行、识空不来不去,乃至一切法空不来不去故,一切法趣空,不过是趣。一切法趣无相、趣无作、趣无起、趣无生、趣无所有、趣梦、趣无量、趣无边、趣无我、趣寂灭、趣涅槃、趣不还、趣不趣:一切法不过是趣。」
趣,是究竟归向的意思。求一切法的究竟相,一切法无不是空的,无不是无生、无我的,寂灭涅槃的(末后的「不还」,「不趣」,是总说没有趣与不趣)。这只是一切法终归于空,不出于如;没有比这更甚深的,所以说「不过是趣」,或译为「于如是趣不可超越」。与《般若经》所说的「深法相」、「深奥义」,是完全符合的。与《小品》文段相当的,《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一五(大正八.三三二下——三三三下)说:
「为众生说色趣空,说受、想、行、识趣空,乃至说一切种智趣空。……一切法趣空,是趣不过。何以故?空中趣不趣不可得故」。
「一切法趣无相……趣无作……趣无起……趣无所有、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一切法趣梦……趣幻、趣响、趣影、趣化……」。
「一切法趣无量无边……趣不与不取……趣不举不下……趣不来不去……趣不入不出、不合不散、不著不断……」。
「一切法趣我、众生、寿命、人、起、使起、作、使作、知者、见者……」。
「一切法趣有常……趣乐、净、我……趣无常、苦、不净、无我……」。
「一切法趣欲事……趣嗔事、痴事、见事……」。
「一切法趣如……越法性、实际、不可思议性……趣平等……趣不动相……」。
「一切法趣色……趣受、想、行、识……十二入、十八界……」。
「一切法趣檀波罗蜜……趣尸罗……趣羼提……趣毘梨耶……趣禅那……趣般若波罗蜜……」。
「一切法趣内空……趣外空……趣内外空……乃至一切法趣无法有法空……」。
「一切法趣四念处,乃至八圣道分……」。
「一切法趣佛十力,乃至一切种智……」。
「一切法趣须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阿罗汉道、辟支佛道……趣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一切法趣须陀洹,乃至佛,是趣不过。何以故?须陀洹乃至佛中,趣不趣不可得故」。
《小品般若》所说,只是一切法趣于如梦如幻,本性空寂的涅槃——「最甚深处」。《摩诃般若波罗蜜经》所说,有二大段:从一切法趣空,到一切法趣平等,趣不动,大体与《小品经》相合。以下的一大段:一切法趣色……识,到一切法趣佛,《大智度论》卷七一(大正二五.五六〇下)解说为:
「色等法亦尔,终归于空。诸法究竟相必空故,余者皆虚妄。……我等十六名,皆因五众和合,假有此名无有实法。……如常(乐我净)等四法不可得,以颠倒故。色等诸法亦如是」。
色等蕴、处、界法、六度、十八空、三十七品等行法,须陀洹果等果法,须陀洹、佛等人,一切都无非是假名施设,「终归于空」。所以经说一切法趣色,到趣佛,都以「毕竟不可得故」,说明没有趣与非趣可说。一切法趣一切法,其实是一切法趣一切法性——毕竟不可得(空、如)。不过,一切法趣一切法的经文,可能被意解为:一切法与一切法,无著无碍,与《华严》相涉相入的思想合流。
《华严经》也是宣说菩萨行的,中国佛学所说的修行位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就是依据《华严经》的集成次第,而被公认为菩萨行位次第的。但《般若》著重于菩萨的自行化他,「无所得为方便」的进修,而《华严》是以如来甚深果德为重的。古译的《兜沙经》,是大部《华严》的少分。《三曼陀跋陀罗菩萨经》,说到「般若波罗蜜、兜沙陀比罗经」。兜沙陀比罗(Tathāgata-piṭaka),义译为如来(箧)藏。如来甚深果德的显示,在大部《华严经》中,如「晋译本」的〈世间净眼品〉、〈卢舍那佛品〉,就是「唐译本」的前六品。在大众部(Mahāsāṃghika)中,如来的无漏身,已经是「色身无边际」,「寿量无边际」,「威德无边际」,「一音说一切法」,「一念知一切法」。同时,十方有无量世界,无数佛现在。原则的说,这些都与《华严经》说相同。承受这些信念,在平等寂灭的悟解中,以信仰的、艺术的、神秘的意境,将如来的甚深果德,无尽利生的大用,充分表达出来,成为庄严瑰奇的毘卢遮那佛(Vairocana-buddha)、华藏庄严世界海(Kusuma-tala-garbha-vyūhâlaṃkāra-lokadhātu-samudra)。以此为信解修证的理想,然后明菩萨的行位到成佛。《般若》所显示的无性、空、不生不灭、寂静、无二无別——一切法的平等寂灭,《华严经》是相同的。一般以为《华严经》是妙有说,然与后期大乘,批判一切法空而別说不空,并不相同。法法平等,正如《维摩诘所说经》所说的「如者,不二不异」(无分別、无变异):「一切众生皆如也,一切法亦如也,众圣贤亦如也,至于弥勒亦如也」。法法的胜义平等,如说到事相——凡圣、道果、生死涅槃,一切是世俗施设,所以一切是「唯名唯表唯假施设」。这是「般若法门」,深入胜义而不违世俗的善巧!对于法法平等,如不重视(世俗施设的)一切法,与(胜义现证的)如的不即不离,而直说一切法的无二无別,自然会引出一切法「相即相入」,「法法无碍」的理论。如众生如此,如来也如此,众生与如来无二无別,那就可以意解出:众生不离如来,如来不离众生;众生即如来,如来即众生。大众部说如来「色身无边际」,也就是佛身遍满而无所不在。这是信仰的事实,受到法法平等,相涉相入思想的启發,那就佛与佛相即相入,平等无碍。也可以意解出:如来遍在众生中,(众生遍在如来中),如来与众生,也相即相入而平等无碍。这样,众生身中有如来的如来藏说,在华严的无碍法界中,以象征的、譬喻的形式,渐渐的开展出来。
第二节 华严经含蓄的如来藏说
如来藏(tathāgata-garbha)思想,隐约的出现于《华严经》中,以譬喻的、象征的而表示出来。在《华严经》中,主要的就有三处:
一、〈宝王如来性起品〉:晋佛陀跋陀罗(Buddhabhadra)所译,为《华严经》第三二品。晋竺法护(Dharmarakṣa)所译的,名《如来兴显经》。唐实叉难陀(Śikṣānanda)所译《华严》第三七品,名〈如来出现品〉。梵文也是如来兴起、出现的意义。晋译作「如来性起」,「性起」为后代华严学家所重视。《大方广佛华严经》(〈宝王如来性起品〉)卷三五(大正九.六二三下——六二四上)说:
「无有众生,无众生身如来智慧不具足者,但众生颠倒不知如来智;远离颠倒,起一切智、无师智、无碍智。佛子!譬如有一经卷,如一三千大千世界,大千世界一切所有无不记录。……彼三千大千世界等经卷,在一微尘内,一切微尘亦复如是。……佛子!如来智慧、无相智慧、无碍智慧,具足在于众生身中,但愚痴众生颠倒想覆,不知不见,不生信心。尔时,如来以无障碍清净天眼,观察一切众生,观已作如是言:奇哉!奇哉!云何如来具足智慧在于身中而不知见!我当教彼众生,觉悟圣道,悉令永离妄想颠倒垢缚,具见如来智慧在其身内,与佛无异」。
三千大千世界经卷在一微尘内,譬如如来智慧在众生身内;一切微尘都是这样,就是一切众生都有如来智慧。约佛说,佛的智慧,遍入一切众生身中;约众生说,众生具足如来智慧。「众生身」,依《宝性论》所引,原文为 sattva-citta-saṃtāna,应译作「众生心相续」。这一段文,在〈宝王如来性起品〉的「如来应供等正觉心」段中,表示了众生具有如来智慧说,是众生心的本具如来智德。这一经文,被看作如来藏说,为后代如来藏学者所一再引述。《如来藏经》的译者——佛陀跋陀罗译作「如来性起」,又在本品末说:「如是微密法,无量劫难闻,精进智慧者,乃闻如来藏」,明确的说到了「如来藏」。然唐译与此相当的,作:「如是微密甚深法,百千万劫难可闻;精进智慧调伏者,乃得闻此秘奥义」。晋译的如来藏,是秘奥藏,可以从旁证而确定的,如说:
三种不同译本,都称这一法门为「如来秘密藏」,可见晋译本的「如来藏」,是如来秘密藏——秘密处(guhya-sthāna),而不是胎藏的藏(garbha)。〈宝王如来性起品〉传出的时间迟一些,思想与如来藏说相近,但还没有「如来(胎)藏」的名目。
二、〈十地品〉:一般称为《十地经》;竺法护译为《渐备一切智德经》,鸠摩罗什(Kumārajīva)译为《十住经》。在本品中,与如来藏说相近的,有金喻与宝喻。金——炼金喻,《杂阿含经》已说到了。本品的炼金喻,是分散在十地中的,每一地都以金为譬喻,比喻「此诸功德,皆回向萨婆若,转益明显,随意所用」;「一切善根转胜明净」等。以炼金喻说明地上的功德善根,一地一地的展转增胜。菩萨的功德善根,当然以智(菩提)德为主,所以这一法门,名为「渐备一切智德」。大摩尼宝喻,在〈十地品〉末,如《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二七(大正九.五七五中)说:
「譬如大摩尼宝珠,有十事能与众生一切宝物。何等为十?一、出大海;二、巧匠加治;三、转精妙;四、除垢秽;五、以火炼治;六、众宝庄严;七、贯以宝缕;八、置瑠璃高柱;九、光明四照;十、随王意雨众宝物。菩萨發菩提心宝,亦有十事,何等为十?一、初發心布施离悭;……十、诸佛授智职,于一切众生能为佛事,堕在佛数」。
大摩尼宝的从海中得来,经治炼到悬在高柱上,雨一切众宝,如众生發大菩提心,从初地……十地而成佛。宝从大海中来,还需要治炼,但宝的体性与德用,是早已成就了的;与金从矿中采出,经冶炼而制成饰物,而金性是矿中已经成就了的一样。以此来譬喻菩提心,菩提心从初地到十地、成佛,是菩提的發起到圆满菩提,暗示了菩提是本来如此的。金喻与宝喻,以菩提(智德)为主,而说明菩提的离垢到究竟清净,發生无边的利生德用。在本品中,也没有说到「如来藏」的名目,但如来藏学者,作为众生本有菩提,与如来藏说为同一内容。
三、〈卢舍那品〉:晋译的〈卢舍那品〉第二,与唐译本的第二——六品相当。卢舍那——毘卢遮那(Vairocana)佛的世界,名华藏庄严世界海(Kusuma-tala-garbha-vyūhâlaṃkāra-lokadhātu-samudra),从世界住在莲华上得名,如(唐译)《大方广佛华严经》说:
1.「此香水海,有大莲华,名种种光明蘂香幢,华严庄严世界海住在其中」。
2.「华藏世界海,法界等无別,庄严极清净,安住于虚空。此世界海中,刹种难思议。……如是诸刹种,悉在莲华住」。
世界是住此莲华上的。世界中有佛出现,有菩萨众翼从,这又都是坐在莲华上的。佛与世界都安住在莲华上,到底意义何在?《大智度论》卷八(大正二五.一一六上)说:
「劫尽烧时,一切皆空。众生福德因缘力故,十方风至,相对相触,能持大水。水上有一千头人,二千手足,名为韦纽。是人脐中出千叶金色妙宝莲华,其光大明,如万日俱照。华中有人,结跏趺坐,此人复有无量光明,名曰梵天王。此梵天王心生八子,八子生天地人民。……是梵天王坐莲华上,是故诸佛随世俗故,于宝华上结跏趺坐」。
韦纽(Viṣṇu)脐中生莲华,梵(brahman)天王坐莲华上,是印度的创造神话。这一创造天地人民的神话,与《摩诃婆罗多诗篇》第三卷.二〇三章的传说相近。所以,华藏世界住莲华上,佛菩萨坐莲华上,都不过是「随世俗法」,在印度神教文化区中,为了适应神教信仰的新适应。从莲华的表征来说,是有相当意义的。莲华是深受人类推重的,《阿含经》与《法句》,已经用莲华为譬喻。部派佛教中,塔(stūpa)与支提(caitya)的庄严,也有作莲华形的。莲华的受人重视,有两点:一、莲华生在淤泥裡,却不受淤泥的污染,微妙香洁。《阿含》与《法句》,以莲华为譬喻,象征(共三乘)圣者的不染烦恼,品德的高尚与清净。我国周敦颐的〈爱莲说〉,也只是这个意思。如约不离淤泥而生长来说,那就如不离生死与烦恼的菩萨,如《维摩诘经》所说的。二、莲华从含苞到开放,莲实已在华内生长。等到华瓣脱落,莲实(莲台)就完全呈现出来。平常说:《华严》是以「万行之因华,严万德之佛果」。华如菩萨行,莲实如佛果。在菩萨修行时,佛果(菩提)已内在,等到因行满足,也就是圆满菩提。象征这一意义的,是莲华开而如来出现,坐在莲华台上。《华严经》与《法华经》,重视佛果,都以莲华为譬喻。所以〈卢舍那品〉所显示的华藏庄严世界海,以及佛菩萨坐莲华上,都暗示了菩提本有,待万行而显出庄严佛果的意思。莲华开敷,中有如来坐在莲华座上,有通俗的神话背景,容易在佛教中传开;而有类似意义的如来藏说,也就适于通俗而流行起来。《华严经》所传的「华藏庄严世界海」,藏文译本中有 garbha,即如来藏的(胎)藏,莲实在华内,正如在胎内一样。不过唐代所传,华藏世界海的原语,还是没有胎藏(garbha)的。
总之,《华严经》的微尘内有三千大千经卷喻,及金喻、宝喻,特別是华藏所象征的意义,即使还没有明确的提到如来藏一词,但如来藏说,已确乎达到了呼之欲出的阶段。
第三节 心、菩提心、菩提、众生界
华严法门是起于南方的。南方的部分持法比丘,取《华严经》等譬喻,宣扬「如来常、恒及有性」的法门;而后如来藏(tathāgata-garbha)、如来界(tathāgata-dhātu)、佛藏(buddha-garbha)、佛性(buddha-dhātu)、众生界(sattva-dhātu)、我(ātman)的教说,形成「真我」——不空大乘的一大流;是重在如来果德,及众生本有佛性的。如来藏说的引發因缘,是多方面的,菩提(bodhi)与菩提心(bodhi-citta)是近于如来藏说的。如《华严经.宝王如来性起品》,「如来应正等觉心」中,说到如来智慧(菩提的异名)在众生心相续中。〈十地品〉的金喻与宝喻,是比喻十地所有菩提心、一切智智(sarvajña-jñāna)的。〈升夜摩天宫品〉说:「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十地品〉说:「三界所有,唯是一心」。华严的唯心说,当然是心性本净的。
一般的说,菩提——无上菩提,是如来的果智。声闻法中,约修行所成就说,以为菩提是有为法。在大乘中,菩提是超越时空相对性的,如《维摩诘所说经》说:「菩提者,不可以身得,不可以心得」;「以世俗文字数故说有三世,非谓菩提有去来今」。大乘所说的菩提心,是求得佛菩提的心;發菩提心,只是上求佛道(菩提)的愿欲。论到菩萨行位,十住说比欢喜等十地说要早些。十住的初住,名發心住,如《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八(大正九.四四五上)说:
「何等是菩萨摩诃萨初發心住?此菩萨见佛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妙色具足,尊重难遇;或睹神变;或闻说法;或听教诫;或见众生受无量苦;或闻如来广说佛法;發菩提心,求一切智,一向不回」。
初發心住的發菩提心,是愿求一切智,坚定不移的。重颂中广说發心,都这样说:「悉欲……,菩萨于此初發心」。發大誓愿,志求佛道,是菩提心的原始意义。在大乘法的开展中,菩提心不只是菩提愿(这是不可缺的),更有深一层的意义,那就是「菩提的自觉」,佛菩提的少分显發。如《小品般若》说:「是心非心,心相(性)本净故」,本来是泛说菩萨心。到了《大品般若》(如《大般若经》的前三分)就举「菩提心」、「无等等心」、「广大心」,而说本性净,也就是本净菩提心。本净菩提心,称为胜义菩提心;而愿求一切智的菩提心,被称为世俗菩提心。〈十地品〉明胜义菩提心,也说「十无尽藏」大愿。菩提心是(心净性,也是)本有佛菩提的显發,展转明净,所以用金与宝来譬说。直指众生身中有佛性,是如来与如来藏说;菩萨位中本有菩提的显發,是菩提与菩提心说。这二说有著共同的倾向,所以后代学者,作为同一法门来处理。
以菩提、菩提心为主的圣典,数目不少,这裡只略举为例。依《华严经.十地品》的内容,增减而別为编集的,如姚秦鸠摩罗什(Kumārajīva)所译的《庄严菩提心经》,元魏吉迦夜(Kiṅkara)所译的《大方广菩萨十地经》。唐菩提流志(Bodhiruci)所译的,编入《大宝积经》(四十五会)的〈无尽慧菩萨会〉,都是同本异译,大同小异。陈真谛(Paramârtha)所译,《金光明经》的〈陀罗尼最净地品〉,也是同本而略有增减,只是人名的变化罢了!这几部经,首先问「何者是菩提心」,菩提与心的关系;说到菩提、心、萨埵(众生)、一切法,都是假名安立而无所得的。「若于一切法无所得,是名得菩提」,这是随顺般若,般若相应的。从菩提的不可施设,非三世,而说到心、众生、一切法。《庄严菩提心经》说:「菩提即是心,心即是众生,若能如是解,是名菩萨修菩提心」,与《华严经》的「心佛众生,三无差別」相合。菩萨修行,以發菩提心为先,而發菩提心,要从「非去来今」的菩提说起,这是与如来藏说有著共同的倾向。
昙无谶(Dharmarakṣa)所译《大集经》的〈序品〉、〈陀罗尼自在王菩萨品〉,竺法护(Dharmarakṣa)所译的,名《大哀经》。这是《宝性论》所依的本经,在古人的心目中,这至少是与如来藏说有密切关系的。《宝性论》依〈序品〉,立佛宝(buddharatna)、法宝(dharmaratna)、僧宝(Saṃgharatna)——三宝性(tri-ratna-gotra),而归于佛宝。依〈陀罗尼自在王菩萨品〉,立如来界、菩提、如来功德(tathāgata-guṇa)、如来业(tathāgata-karman)。到底本经说些什么?〈陀罗尼自在王菩萨品〉中,先说菩萨大行:四菩萨璎珞庄严,八菩萨光明,十六菩萨大悲,三十二菩萨善业。次说如来果德:如来十六大悲,如来三十二业——十力,四无所畏,十八佛不共法。以不断菩萨授记,为如来真实之业。其次降魔;说八种陀罗尼;宝炬陀罗尼。《大集经》的这一部分,被作为如来藏说,可说是论师的方便。经上说:「不断三宝种性」,依之而立三宝性。其实,「不断三宝种性」的话,是多种大乘经所说的;而〈序品〉中提到佛、菩萨众,所说的法门,也是极一般的。说菩萨行与佛功德,也不能说与如来藏有什么关联。有些近似的,是所说的如来十六大悲。如来为众生起大悲,是由于众生的不知菩提。经上说:菩提是「无根无住」,「清净寂静」,「心性本净」,「不取不舍」,「无想无缘」,「非是三世」,「无身无为」,「无有分別,无有句义」,「不可以身得不可以心得」,「无取无缘」,「名之为空」,「同于虚空」,「名真实句」,「非内非外」,「无漏无取」,「清净寂静光明无诤」。如《大方等大集经》卷二(大正一三.一一中——一三中)说:
「如来所得无上菩提,无根无住。根名我见,住名四颠倒。……一切众生皆悉无有,无根无住。欲施众生无根无住,起大悲心,如来于此欲令知故,演说正法」。(其余十五大悲,体例相同)。
依〈陀罗尼自在王品〉,可说众生本来就是菩提那样的。菩提无根无住,众生也无根无住,可是众生不知道,如来所以起大悲心而为说法。这与《华严经》的慨叹:「奇哉!奇哉!云何如来具足智慧,在于身中而不知见」,是同一意境。众生不知不得,如来为此而起大悲,有十六事。如菩提「名之为空」,「同于虚空」,与如来藏说不同,而是近于《般若》、《华严》的。
在广说如来德业以后,有宝珠譬喻,如《大方等大集经》卷三(大正一三.二一下)说:
「善男子!诸佛所说,观察众生及佛世界,解脱涅槃,等无差別。佛观法界皆一味已,转不可转正法之轮。」
「善男子!譬如善识真宝之匠,于宝山中获得一珠。得已,水渍;从渍出已,置醋浆中,从醋浆出已,置之豆汁;意犹不已,复置苦酒;苦酒出已,置众药中;从药出已,以㻲褐磨:是名真正青琉璃珠。」
「善男子!如来亦尔。知众生界不明净故,说无常苦及以不净,为坏贪乐生死之心。如来精进无有休息,复为演说空、无相、(无)愿,为令了知佛之正法。如来精进犹不休息,复为说法,令其不退菩提之心,知三世法,成菩提道」。
经中先列举众生、世界、解脱、涅槃的「法界一味」——凡圣、依正的平等一如,作为佛法的究极意义,然后说明如来的次第说法。从矿中采得的宝珠,如「众生界不明净」;经佛法的修治,成菩提道,入佛境界,就是明净的宝珠,众生界的离垢清净。青琉璃宝譬喻,不约菩提心说起,而是直从众生界说起,到成菩提道,入如来境界,与如来藏说完全一样。关于如来说法,分三阶段:初说无常、苦、无我,是声闻法(见《宝性论》引文);次说空、无相,无愿、令(菩萨)少分的了解正法;末说不退转法轮,使得三事清净,证入正法。这一次第,与《解深密经.无自性相品》所说的三时教,虽略有不同,而在说一切法空、无相、无愿以上,有更深一层的教法,大体是一致的。这是三时教的又一型。从青琉璃喻,可以看出〈陀罗尼自在王菩萨品〉的集成,是在般若法门盛行以后的。
经文的护法降魔中,有象征如来藏法门的部分,如《大方等大集经》卷四(大正一三.二二中)说:
「魔王闻是语已,如教谛观,见其䐡中,有一世界名水王光,有佛世尊号宝优钵罗。其世界中,有大宝山,如来处中,结加趺坐,与诸菩萨宣说正法」。
诸法神通王菩萨,自称「我此身常住无变」,在他的䐡中有世界与佛。「宝优钵罗」,晋译作「乐莲华首」。「有大宝山」,晋译作「又有莲华名宝庄严」,这是佛菩萨所坐的。与印度神话有关,象征诸法神通王身中,有此(莲华中有佛)宝器——如来藏。〈陀罗尼自在王菩萨品〉,虽没有如来藏的名词,但说到菩提、功德,众生界及身中有宝器的譬喻,所以受到《宝性论》主的重视。
第四节 如来藏经
继承《华严》的〈宝王如来性起品〉,以如来藏(tathāgata-garbha)为主题而出现于大乘佛教界的,是《如来藏经》。这是对以后的大乘佛教,有极深远影响的譬喻集。僧祐《出三藏记集》,说到晋惠帝时(西元二九〇——三〇六),法矩译出《大方等如来藏经》;《旧录》作《佛藏方等经》。《如来藏经》的传来中国,与竺法护(Dharmarakṣa)所译「华严部」的《如来兴显经》、《渐备一切智德经》;「大集部」的《大哀经》(〈陀罗尼自在王菩萨品〉与〈序品〉的旧译)等同时。可见《如来藏经》的集出,约与这几部经同时,可能多少迟一些,成立于西元二五〇年以前。法矩所译的经本,已经佚失了,现在存有东晋佛陀跋陀罗(Buddhabhadra)的《大方等如来藏经》,唐不空(Amoghavajra)所译的《大方广如来藏经》。传说本经是如来成道十年所说,表示比佛成道时所说的《华严》要迟些吧!
经文一开始,佛就现神变,象征了这一法门,如《大方等如来藏经》(大正一六.四五七上——中)说:
「世尊于栴檀重阁,正坐三昧而现神变:有千叶莲华,大如车轮,其数无量,色香具足而未开敷,一切花内皆有化佛。……一一莲花放无量光,一切莲花同时舒荣。佛神力故,须臾之间,皆悉萎变。其诸花内,一切化佛结加趺坐,各放无数百千光明。……见佛百千亿,坐彼莲花藏」。
神变所现的无数莲华,华内都有化佛。华开了,又萎谢了,一切佛都显现出来,坐在「莲华藏」上。这与《华严经》的「华藏」相同,「华藏」在唐译本中,作「华胎」,正是莲华没有开以前,华内已有的莲实。这一神变所表征的意义,就是众生身中有佛,经修持而显现出来。为了开示这一神变的意义,举九种譬喻:一、萎华有佛;二、蜂群绕蜜;三、糠糩粳粮;四、不净处真金;五、贫家宝藏;六、谷内果种;七、弊物裹金像;八、贫女怀轮王;九、铸模内金像。九种譬喻中,萎华有佛,是如来在「华藏」中,也就是名为「如来藏」的根本喻。其他,贫贱女怀轮王,出于《大宝积经》。《十地经》的金喻与宝喻,本经共有四喻:不净处真金,贫家宝藏,弊物裹金像,铸模内金像,都只表示如来本有,而没有《十地经》所说的治炼意义。蜂蜜,糠粳,果种喻,为本经独有的比喻。这九种譬喻,后代论师——《宝性论》主解说为如来藏为九类烦恼所染,然九喻的共同意义,是在众生烦恼身中,有清净如来。到底众生身中的如来(胎)藏,是怎样的呢?如《大方等如来藏经》(大正一六.四五七中——下、四五八中、四五八下、四五九上)说:
「一切众生,贪欲恚痴诸烦恼中,有如来智、如来眼、如来身,结加趺坐,俨然不动。……有如来藏常无染污,德相备足,如我无异」。
「如来知见、力、无所畏,大法宝藏、在其身内」。
「彼如来藏清凉无热,大智慧聚,妙寂泥洹,名为如来应供等正觉」。
「佛藏在身,众相具足」。
如来藏是众生身内的如来知见、力、无所畏——大智慧聚,也就是妙寂的涅槃。然依第一则说,如来藏不但是如来智,也是如来身、如来眼(众生具足),结加趺坐,与佛没有不同。正如《楞伽经》引经所说:「如来藏自性清净,转三十二相,入于一切众生身中」。这样的如来藏,与如来同样的相好庄严。众生身内有这样的如来藏,难怪《楞伽》会上,提出一般人的怀疑:这样的如来藏,不就是外道的神我吗?
《华严经》的华藏法门,重重无尽,事事无碍,表显出宏伟庄严的佛德。这是菩萨所仰望,菩萨进修的理想。卢舍那——毘卢遮那(Vairocana)是:「无量劫海修功德,供养十方一切佛,教化无边众生海,卢舍那佛成正觉」。广大圆满的佛德,要从无量劫海的自利利他中来,在佛教思想上,胜过声闻的急求己利,有其不朽的价值!这样功德圆满的佛,虽多少适应印度的神教,但「无量劫海修功德」,虽钦仰信受,而终觉得不容易成就!如来藏法门,承「一切众生同有如来智慧德相」,而更具体的通俗化,一连用九种譬喻来譬说,使人人觉得身相庄严的如来,就在自己身中,现现成成的不离自身,而容易激發愿求修持的精进。西藏多罗那他(Tāranātha)的《印度佛教史》说:南印度毘土耶那竭罗(Vidyānagara)地方,《如来藏经》的偈颂,连童女们都会吟咏歌唱。佛教的通俗化、大众化,如来藏说的确有不容忽视的力量!
校注
《大智度论》卷七一(大正二五.五五六中)。 《中论》卷三(大正三〇.二四上)。 《中论》卷四(大正三〇.三三中)。 《大乘掌珍论》卷下(大正三〇.二七四下)。 《菩提道次第广论》(法尊译汉藏教理院刊本卷一七.二七)。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初分〉)卷八(大正五.四四下)。又(〈二分〉)卷四〇四(大正七.二二下)。又(〈三分〉)卷四八一(大正七.四四三中)。《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二二八上)。《放光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九中)。《光赞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一五九中)。 《放光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九上)。《光赞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一五八下)。 《三曼陀跋陀罗菩萨经》(大正一四.六六六下)。 《维摩诘所说经》卷上(大正一四.五四二中)。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三六(大正九.六三一上)。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五二(大正一〇.二七八下)。 1.《如来兴显经》卷四(大正一〇.六一三上)。2.《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三六(大正九.六二九下)。3.《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五二(大正一〇.二七七中)。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二三(大正九.五四七上)。又卷二五(大正九.五五九下)。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八(大正一〇.三九中)。又卷一〇(大正一〇.五一中)。 《维摩诘所说经》卷中(大正一四.五四九中)。 《大方广佛华严经随疏演义钞》卷二六(大正三六.一九九上)。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一九(大正一〇.一〇二上——中)。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三七(大正一〇.一九四上)。 《维摩诘所说经》卷上(大正一四.五四二中)。又卷中(大正一四.五四八下)。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一(大正八.五三七中)。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二分〉)卷四〇八(大正七.四四下)。 《庄严菩提心经》(大正一〇.九六一中——下)。《大方广菩萨十地经》(大正一〇.九六三中——下)。《大宝积经》卷一一五〈无尽慧菩萨会〉(大正一一.六四八上——中)。《合部金光明经》卷三(大正一六.三七二下)。參考《文殊师利问菩提经》(大正一四.四八一下);异译各本均同。 《庄严菩提心经》(大正一〇.九六一中)。 《解深密经》卷二(大正一六.六九七上——中)。 《大哀经》卷六(大正一三.四四〇中——下)。 《出三藏记集》卷二(大正五五.九下)。 《大宝积经》卷一一二〈普明菩萨会〉(大正一一.六三四中——下)。 《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卷二(大正一六.四八九上)。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二(大正九.四〇五下)。 多罗那他《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日译本一三九)。【经文资讯】《印顺法师佛学著作集》第 39 册 No. 37 如来藏之研究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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