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秘密大乘佛法」
第一节 「秘密大乘」的时地因缘
在「大乘佛法」(及部派佛法)流行中,秘密化的佛法,潜滋暗长,终于成为「秘密大乘佛法」,广大流行,为印度后期佛教的主流。發展,应有适宜于發展的环境,自身(大乘)也应有發展的可能,所以「秘密大乘」的發展,应从大乘与环境关系中去理解。秘密化的佛教,不论说是高深的,堕落的,或者说「索隐行怪」,但无疑是晚期佛教的主流,是不能以秘密而忽视的。在中国佛教史上,善无畏(Śubhakara-siṃha),金刚智(Vajra-bodhi),不空(Amoghavajra),在西元七一六——七七四年间,先后到中国来,传授《大日经》,《金刚顶经》等法门。又传入日本,被称为「密教」,与「显教」(「佛法」与「大乘佛法」)对称。显教与密教的名称,可能是引用《大智度论》的。但《智论》所说的「显(现)示」与「秘密」,指声闻法与大乘法说;也可说是含容二乘的,与不共二乘的二类大乘。现在也称之为「秘密」(guhya),虽是随顺旧来的名称——「密教」,「密宗」,而主要是:这一系的佛教,有不许公开的秘密传授,及充满神秘内容的特征。
善无畏等传来「秘密大乘」,唐代也就进入衰乱时期,传译也就中断了二百年。赵宋开宝六年(西元九七三),中印度的法天来中国,天息灾(后改名「法贤」)、施护也来了,成立译经院。宋代所译的,有不少的秘密教典,但中国(及日本)佛教已自成一格,「禅」、「净」盛行,对译典已缺少探求的兴趣了!「秘密大乘」的教典,大量的传入西藏,我们才多少知道印度佛教的末后情形。「秘密佛教」,也是先后發展而传出的,可依内容而分为不同的部类。中国(及日本)过去,以《大日经》为「胎藏」,与《金刚顶经》合称二部大法,称为「纯密」,而称以前所译出的为「杂密」。西藏所传,「秘密大乘」的部类,也有不同的分类法,一般分为四部:一、事续(kriyā-tantra);二、行续(caryā-tantra);三、瑜伽续(yoga-tantra);四、无上瑜伽续(anuttara-yoga-tantra)。tantra——怛特罗,原义为线、线的延伸——续,与经——修多罗(sūtra)的意义相近。怛特罗是印度神教教典的一类,「秘密大乘」也采用了这一名词,不过译为华文的,还是译作「经」或「教」(如「教王」)的。「事续」,大抵与过去所说「杂密」相近,部类繁杂,有四部总续:《秘密总持》,《苏悉地续》,《妙臂问续》,《后静虑续》。唐输波迦罗——善无畏所译的《苏悉地羯啰经》(三卷);《苏婆呼童子请问经》(三卷),与法贤异译的《妙臂菩萨所问经》(四卷),就是四部总续中的二、三——两部。「行续」,《毘卢遮那现证菩提经》,与善无畏所译的《大日经》——《大毘卢遮那神变加持经》(六卷)相当;藏译还有《金刚手灌顶续》。「瑜伽续」,《摄真实会》为本。金刚智所译《金刚顶瑜伽中略出念诵经》(四卷),及不空所译《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三卷),都是略译;宋施护全译的,名《佛说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三昧大教王经》(三十卷)。这样,过去所传的杂密,胎藏,金刚界——三部,与四部续中的前三部相当。「无上瑜伽续」,分「父续」与「母续」(也有分「父续」、「母续」、「无二续」的)。「父续」中,《密集》为上,及黑与红的《阎曼德迦》,《无上幻网》,《金刚心庄严经》等。宋施护所译的《一切如来金刚三业最上秘密大教王经》(七卷),就是《密集》;法贤所译的《佛说瑜伽大教王经》(五卷),就是《无上幻网》。「母续」中,《胜乐》为上,及《欢喜金刚》,《时轮》,《幻顶座》,《大印点》,《佛平等和合》等。四部续是次第成立的,但某些思想可能早已有了;而「无上瑜伽」盛行时,也还有「事续」等传出,是不可一概而论的。
「秘密大乘」的传布,依多氏《印度佛教史》说:西元四、五世纪间,与无著(Asaṅga)、世亲(Vasubandhu)同时的僧护(Saṃgharakṣa)以前,乌仗那(Udyāna)人有修密法而成就的,但非常隐密,一般人都不知道;等到知道,已成就而消失不见了。从僧护那时起,「事续」与「行续」,渐渐的流行;(西元六、七世纪间)法称(Dharmakīrti)以后,「瑜伽续」盛行,「无上瑜伽续」也流行起来。依中国佛教的传译来说,如吴黄龙二年(西元二三〇),竺律炎译出《摩登伽经》;支谦也在那时(西元二二三——二五四年间)译出《华积陀罗尼神咒经》,《无量门微密持(陀罗尼)经》等,可见雏形的「事续」,早已在流行了。元魏菩提流支(Bodhiruci)在西元五一〇年前后来中国,译出的《入楞伽经.偈颂品》说:「佛众三十六,是诸佛实体」;异译作「佛德三十六,皆自性所成」:这就是「瑜伽续」——《金刚顶经》的三十七尊说。唐代传来的《金刚顶经》,虽是「瑜伽续」,然依《金刚顶经瑜伽十八会指归》的内容而论,「无上瑜伽」的《密集》,《无二平等》等,都已在内。「瑜伽续」与「无上瑜伽续」,起初本是总称为「大瑜伽续」(mahāyoga-tantra)的。多氏的这一传说,与事实还相去不远。
秘密教典的传出,充满神奇的传说。法身(dharma-kāya)说,法性所流身(dharmatāniṣyanda-kāya)说,化身(nirmāṇa-kāya)说,《楞伽经》已有三身说法不同的叙述。为了表示秘密教典的殊胜,也就叙述为法身说等。然从流传人间来说,都是应用印度语文,出现于印度的教典。多氏《印度佛教史》(二二、一四章),说到龙树(Nāgārjuna)以前,有大婆罗门罗睺罗跋陀罗(Rāhulabhadra),又名萨罗诃(Saraha)的,弘传密法。大婆罗门而传佛法,可能会融摄神教于佛法的。秘密教典的传出,传说与龙树、提婆(Āryadeva)有关,如多氏《印度佛教史》(二九章)说:在提婆波罗(Devapāla)王父子(西元七〇六——七六五年)时代,摩登伽(Mātaṅga)见到了提婆,修习成就,因而得到了龙树、提婆的一切真言教典。在八世纪而会见了提婆,纯是信仰的传说。有名为龙智的,梵语 Nāgabodhi(龙觉),或 Nāgabuddhi(龙觉者)。唐开元八年(西元七二〇),金刚智到中国来,说到金刚智在南天竺,从龙智学习七年。西藏的传说,多氏《印度佛教史》一再说到龙智,如(二二章)说:大婆罗门萨罗诃,龙树师资,成就者舍婆梨(Śavari)间,师资相承,所有的真言与注释,都交与龙智;在提婆波罗王(西元七〇六——七五三)时代,流行起来。又(二五章)说:胜天(Jayadeva)是护法(Dharmapâla)以后的那烂陀(Nālandā)寺住持;胜天的弟子毘流波(Virūpa),在南方吉祥山(Śrīparvata),从龙智学降阎魔法。(二九章)提婆波罗王父子时代,罗睺罗(Rāhula)也见到了龙智,「圣系」开始流行。(一七章)龙智是东印度藩伽罗(Baṅgala)人,童年就追随龙树;出家后,作龙树的侍者。龙树去世后,龙智在吉祥山修行成就,寿命等同日月。在传说中,说龙智是龙树的弟子,而龙树、提婆的秘密教法,也就不断流传出来。依传说而论,龙智是西元七、八世纪的秘密瑜伽行者,一位养生有术的出家者。经毘流波,罗睺罗等传出的密法,大概多少采用流行南方的(后期)龙树学,因而传说为龙树的传人。如真是龙树弟子,那佛法传入中国,西元五——七世纪间,怎么不曾听说过呢?其实龙智所传的,只是「秘密大乘佛法」的一部分。「秘密大乘」是由众多的秘密瑜伽者传出来的。在瑜伽行派(Yogācāra)与(后期)中观派(Mādhyamika)思想的启發下,瑜伽者凭自身的种种修验,适应印度神教而渐渐形成。成立而传出来的,不一定是传出者所编的,有些是从师承传授而来的。由于「秘密大乘」重视师承的传授,所以密典的传出,反而比大乘经的传来,还多保留一些史实的成分。多氏《印度佛教史》(四三章)曾说到:很多甚深的「无上瑜伽续」,是由成道者各位阿阇梨传来,逐渐出现(人间)的。如吉祥萨罗诃(Śrīsaraha)传来《佛顶盖》;卢伊波(Lūi-pā)传来《普行瑜祇》;流婆波(Luvapā)与海生(Sareluha),传来《嬉金刚》;黑行(Kṛiṣṇacaryā)传来《相合明点》;游戏金刚(Lalitavajra)传来《黑降阎魔尊三品》;甚深金刚(Ganbhīravajra)传来《金刚甘露》;俱俱利波(Kukkurīpā)传来《摩诃摩耶》,毘睹波(Piṭopā)传来《时轮》。这些秘密教典,就是由这些人传出来的。
「秘密大乘」的某些内容,渊源相当早,但發展成为印度晚期佛教的主流,与印度神教的融合有关。西元四世纪初,笈多(Gupta)王朝兴起。梵文学兴盛起来。二大史诗的完成,《往世书》的撰作,促成婆罗门教的复兴,被称为印度教。韦纽(Viṣṇu)与自在(Śīva)天的信仰大盛,与梵天(Brahmā)——三天,成立「一体三神」的教理。印度教的兴起,约与瑜伽行派同时。瑜伽行派發展唯识(vijñapti-mātratā)学,成立佛果的三身、四智说。受瑜伽行派影响的如来藏(tathāgata-garbha)学,如《究竟一乘宝性论》,立「佛界」、「佛菩提」、「佛法」、「佛事业」,以阐明佛果功德。印度教一天天兴盛,佛法受到威胁,部分重信仰,重加持,重修行(瑜伽)的,在如来果德的倾向中,摄取印度群神与教仪(印度教又转受佛教的影响),而「秘密大乘」的特色,显著的表现出来,流行起来。西元五世纪末,笈多王朝衰落了,小邦林立。伐弹那(Vardhana)王朝成立;西元六〇六年,曷利沙伐弹那(Harṣavardhana)登位,就是玄奘所见的戒日(Śilâditya)王。戒日王死后,印度纷乱极了!印度教的著名人物,北印度的鸠摩罗梨罗(Kumārila),南印度的商羯罗(Śaṃkara),在西元七五〇——八五〇年间出世。二人都游化各地,擅长辩论,对印度教的光大,起著决定性的作用;佛教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南印度与北印度的佛法,都衰落下来。幸好东方藩伽罗,现在孟加拉(Bengal)地方,西元六九〇年,瞿波罗(Gopāla)在那裡成立了波罗(Pāla)王朝,后来扩展到摩竭陀(Magadha)。王朝共十八世(西元一一三九年灭亡);波罗王朝护持佛法著名的,共有七世,称「波罗七代」。在波罗王朝的护持下,「大乘佛法」,主要是「秘密大乘」,得到长期而畸型的隆盛。瞿波罗王崇敬佛法,在那烂陀寺附近,建欧丹多富梨寺(Odantapurī)。第四代达磨波罗王(Dharmapāla),西元七六六——八二九时,版图扩大了,国势很兴盛。王在恒河(Gaṅgā)边,建室利毘讫罗摩尸罗——吉祥超行寺(Śrīvikramaśila):中央是大佛殿,四周建立一般的(大乘等佛法)五十四院,秘密乘的五十三院,百零八院的大寺,规模比那烂陀寺大多了。达磨波罗王时,密乘已非常隆盛!王尊敬师子贤(Siṅhabhadra),师子贤是继承寂护(Śāntarakṣita),属于「随瑜伽行」的中观派;流行在东方的《现观庄严论》(《般若经》的论),师子贤也努力弘扬,所以「般若」与「中观」,在东方非常盛行。「后期大乘」的「般若」与「中观」,都是通过自性清净心(prakṛti-prabhāsvara-citta),而与「秘密大乘」深深结合的。西元九五五——九八三年,十一世遮那迦王(Caṇaka)时,超行寺的学风最胜,立护寺的六人,称为「六贤门」,都是精通「大乘」与「秘密大乘」的。印度在邦国林立的纷乱中,回教——伊斯兰教(Islam)徒,西元一〇世纪后半,占领了高附(Kabul),渐渐的侵入印度内地,佛教(及印度教)的寺院、财物、僧徒,受到了严重的破坏伤害。波罗王朝末期,及后起的斯那(Sena)王朝时,回教的侵入,到达印度各地。欧丹多富梨寺与超行寺,都被毁灭,那烂陀寺也只剩七十人。西元一二世纪末,印度佛教渐渐的没落消失了!义理高深的「大乘佛法」,神通广大的「秘密大乘佛法」,对当时佛教的没落,显然是无能为力的!唉!「诸行无常」,释尊所说是真实不虚的!
「大乘佛法」起于南方,「秘密大乘佛法」又从那裡兴起传布呢?《嬉金刚怛特罗》说到怛特罗乘的四处圣地:Jālandhara, Oḍḍiyāna, Paurṇagiri, Kāmarūpa。《成就法鬘》也说到:Oḍiyāna, Pūrṇagiri, Kāmākhyā, Sirihaṭṭa——四处,是秘密佛教盛行的地区。日本所译的,Bhattāchārya 所著《インド密教学序说》,立「發生的场所」一章,显然是以四圣地为秘密乘發生的地区。Kāmarūpa 就是迦摩缕波,与 Srihaṭṭa 都在现在的阿萨密(Assam)地方。东印度是秘密乘盛行的地区,因而有人以 oḍḍiyāna 为现在的奥里萨(Orissa);但有的以为是印度西北的乌仗那,学者间的见解不一。其实,「秘密大乘」盛行于东方,即使四圣地都在东方,也并不等于是「發生的场所」。印度的政治不统一,经常在各自据地独立的状态下,但(各)宗教的游行教化,一直是全印度畅行无阻的。如教界而有新的倾向,会迅速的遍达各地。从西元四世纪末,到九世纪止,「秘密大乘」的不断传出,是不可能出于同一地区的。传出的地点,不限于一地,主要是山林、溪谷,适宜于瑜伽者修行的地区。平地与都市,那是理论發达,發扬广大而不是创發者:这是「佛法」,「大乘佛法」,「秘密大乘佛法」所共同的。「秘密大乘」传出的地区不一,主要是:一、北方的乌仗那:这裡是丘陵山谷地区,就是末阐提(Madhyāntika)所开化的罽宾(Kaśmīra)。「佛记罽宾国坐禅,无诸妨难,床敷卧具最为第一,凉冷少病」。传说阿难(Ānanda)弟子多坐禅,是佛法传化于北方的一系。《大唐西域记》卷三(大正五一.八八二中)说:
「乌仗那国……好学而不功(切),禁咒为艺业。……并学大乘,寂定为业。善诵其文,未究深义;戒行清洁,特闲禁咒」。
乌仗那是大乘佛教地区。义理的论究差一些,但重于禅定,持诵经典,对禁咒有特长,这是秘密瑜伽行發展的适当地区。多氏《印度佛教史》说到:乌仗那地方,修秘密法而得成就的不少,但行踪秘密,一般人不容易知道。到了无著,世亲的时代,「事续」与「行续」,开始流行起来。游戏金刚从乌仗那的「法库」中,请得《降黑阎魔怛特罗》,流布人间。乌仗那是传出密法的地区之一。据《八十四成就者传》,Udyāna 是五十万城市的大国,分出二王国:一名 Śam-bhala,就是香跋拉;一名 Laṅkāpuri。这不妨说得远一些:《大唐西域记》说:乌仗那,商弥(Śamī),梵衍那(Bāmiyān),呬摩呾罗(Hematāla),都是释(Śākya)种,是释尊在世时,释迦族被残破而流散到这裡来的。这就是塞迦(Saka)族,也就是《汉书》「塞种王罽宾」的塞种。传说流散的释种中,有名为奢摩(Śama)的,或作闪婆(Śambha),或作商莫迦(Śyāmaka)。奢摩所成立的小国,玄奘译作商弥。《往五天竺国传》说:「至拘卫国,彼自呼云奢摩褐罗阇国。……衣著言音,与乌长(仗那)国相似」。「奢摩褐罗阇」(Śama-rāja),意思是奢摩王。奢摩,是有悠久传说的英雄人物。塞迦族与波斯(Pahlava)人,有长期合作的关系;在波斯古史中,以奢摩王为理想的英雄。流传下来的奢摩王国,在波谜罗川(Pamirs),也就是 Wa-khan 谷西南七百里,在今 Kunar 河上流,是乌仗那四邻的小国。奢摩,闪婆,商莫迦,语音虽小有变化,而就是从乌仗那分出的 Sambhala——香跋拉。由于这裡有古代的英雄人物,《华严经》已传说为菩萨住处:「乾陀罗国(古代同称罽宾)有一住处,名苫婆罗窟,从昔已来,诸菩萨众于中止住」。苫婆罗窟,就是香跋拉(商弥)山国。传说中,香跋拉国王因陀罗部底(Indrabhūti),与《密集》有关。而香跋拉王子月贤(Candrabhadra),到南天竺,得到了《时轮》,集成《时轮根本坦特罗》。《时轮》中说到基督教,回教;并说在未来某一时期,香跋拉国的大军,将出而扫荡一切,达成世间清净,佛法兴盛。这一传说,是以古代英雄——奢摩的传说为依据,受回教统治的苦难事实,而引出香跋拉复兴的预言。从乌仗那分出的另一国家 Laṅkāourī,是「悬」的意思,这就是乌仗那西邻的滥波(Lampāka);在绀颜(Śyāmāka)童子的故事中,滥波正是「悬」的意思。以上的说明,肯定四圣地中的 oḍḍiyāna,是北方的乌仗那,与分出的香跋拉国有关。乌仗那一带,与「秘密佛教」的关系深远,不能以晚期的盛行于东方印度,而将乌仗那、香跋拉,移到东方去的。还有,传译《大日经》的善无畏,传说是中天竺的释种。其实,释种被破灭离散,迦毘罗卫(Kapilavastu)一带的释种,早已衰微消失了。传说善无畏在那烂陀寺修学密法,在北天竺得到《大日经》;而《大日经》第七卷的「供养法」,是在迦腻色迦(Kaniṣka)大塔处得来的,正表示了北方释(塞迦)族,传出密法与仪轨的意思。二、玄奘《大唐西域记》,几乎没有说到密法流行的情形,只说清辨(Bhavya)于「执金刚神所,至诚诵持执金刚陀罗尼」,入阿素洛宫。玄奘重于论义,没有说到密法流行,并不等于没有。迟一些,义净去印度(西元六七一——六九五),在所著《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说到了当时密法兴盛的情形。当时去印度的留学僧,如玄照,师鞭,道琳,昙闰,都是向西印度——罗荼(Lāṭa)国求学密法。同时去印度的无行禅师,在寄回中国的信上说:「近有真言密法,举国崇重」。真言密法的兴盛,是全国性的,这决非短期间事!西印度的罗荼,就是《西域记》所说的「南罗罗」与「北罗罗」——摩腊婆(Mālava)与伐腊毘(Valabhī)。义净传说:明咒藏——持明藏(Vidyā-dhara-piṭaka),是龙树的弟子难陀(Nanda),在西印度专修十二年而得到的,「撮集可十二千颂,成一家之言」。难陀,没有其他的传说,未必是事实,但西印度的罗荼,曾有《持明藏》的传出,为多数人所求学,却是明确的事实。三、对于「秘密佛法」,南印度是不容忽略的。多氏《印度佛教史》,说到毘流波等,到吉祥山,从龙智修学密法而传布出来。中国内地与西藏,都说到从南天竺的铁塔,得到了密法。铁塔,古称驮那羯磔迦(Dhānyakaṭaka)大塔,就是 Krishnā 河南岸的阿摩罗婆底(Amarāvatī)大塔。据近代考证,这是《大唐西域记》中,驮那羯磔迦国的西山——阿伐罗势罗(Aparaśaila)寺的大塔。在大塔西北五十公里处,就是吉祥山,当地仍称之为龙树山。驮那羯磔迦城南的大山岩,就是清辨持诵执金刚(Vajradhara)真言的地方。在安达罗(Andhra)王朝下,南印度都接受了印度的神教。南印度民族,凡不是阿利安(Ārya)人,通称为达罗毘荼(Drāviḍa)人。《大唐西域记》,別有一达罗毘荼国。《一切经音义》卷二三(大正五四.四五一中)说:
「达利鼻荼(……其国在南印度境,此翻为销融。谓此国人生无妄语,出言成呪。若隣国侵迫,但共呪之,令其灭亡,如火销膏也)」。
达罗毘荼的语音,与梵语系不同,听来隐密而不易了解。加上神秘咒术的信仰,所以传说得非常神秘。《瑜伽师地论》也说:「非辩声者,于义难了种种音声,谓达罗弭荼种种明咒」。达罗毘荼,在唐译(四十)《华严经》中,就译作「咒药」。这裡的弥伽(Megha)医师,了知一切「语言秘密」,也与密语有关。「秘密大乘」的内容,当然不限于明咒,但这是「三密」之一,与夜叉(yakṣa)的语音隐密有关,到底是「秘密大乘」發展的重要因素。南印度佛教,对于「秘密大乘」的传出,决不能说是无关的。四、印度东方值得注意的,多氏《印度佛教史》中的欧提毘舍(Oḍiviśa),古称乌荼(Oḍra),就是现在的奥里萨。《西域记》说:多学大乘法,外道也不少。这裡,是《华严经.入法界品》,善财(Sudhana)童子的故乡,福城(Bhaddiya)的所在地。在〈入法界品〉中,执金刚神的地位,在十地菩萨以上;婆须蜜(Vasumitra)善知识,有「以欲离欲」的方便,都与后起的「无上瑜伽」意趣相合。民国五十年前几年,台湾的《拾穗》杂志,登载了一篇〈古刹乱神记〉的文字。地点是奥里萨,事实是诱惑王女。从文字中,不能断定是印度教的性力派(Śākta),或是「秘密大乘」的「无上瑜伽」,但情况总是相近的。从以上的略述,可论定「秘密大乘佛法」,传出是不限于一处的。由于各地的佛法衰落,大乘与秘密大乘,集中到波罗王朝的护持下,形成一枝独秀。然从「秘密大乘佛法」的传出来说,北印度的塞迦族,南印度的达罗毘荼族,是不应忽略他的重要地位!
第二节 如来(藏)本具与念佛成佛
「秘密大乘佛法」,是「大乘佛法」而又「秘密」化的。是「大乘」,所以也以發菩提心(bodhi-citta)为因,圆满成就如来(tathāgata)为果。「秘密大乘」也根源于「佛涅槃后,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只是距离释尊的时代越长,理想与信仰的成分越强,在「大乘佛法」孕育中,终于成为富有特色的「秘密大乘」。本来,發菩提心,修菩萨行,成如来果;菩萨(bodhisattva)为因,如来为果,是大乘法的通义。但从大乘而演化为「秘密大乘」:依如来果德而修,修如来因,成如来果;对修菩萨因行的大乘,也就称「秘密大乘」为果乘(phalayāna)了。我在《印度之佛教》中,称「后期大乘」为「如来倾向之菩萨分流」。倾向如来的进一步發展,就是「如来为本之佛梵一如」——「秘密大乘佛法」。
「秘密大乘佛法」,论法义,本于如来藏(tathāgata-garbha)与清净心(prabhāsvara-citta);论修行,本于念佛(buddhânusmṛti)、唯心(cittamātratā)。在發展中,融摄中观(mādhyamaka)与唯识(vijñāna-mātratā),更广泛的融摄印度神教,成为「秘密大乘」。不断的發展,所以有事续(kriyā-tantra),行续(caryā-tantra),瑜伽续(yoga-tantra),无上瑜伽续(anuttara-yoga-tantra),四部续——怛特罗(tantra)的不同层次的成立。
「佛法」说无我(nirātman),否定各种自我说,也否定《奥义书》以我(ātman)为主体的「梵我不二」说。「无我」说是佛法的特色所在,为佛教界所共信共行,「初期大乘」也还是这样。部派佛教中立「我」的,只是为了解说记忆、业报等问题,而不是以「我」为体证的谛理。到了「后期大乘」,又提出了与「我」有关的问题,如《大般涅槃经》(「前分」)卷七(大正一二.四〇七上、中)说:
「佛法有我,即是佛性」。
「我者,即是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
众生是有我的,我就是如来藏,也就是佛性。在众生身(心相续)中有如来藏、我,与神教的神我思想相近。在印度世俗语言中,如来与我是有同样意义的,众生身中是有如来(我)的,只是如人还在胎藏中,没有诞生而已。所以众生有如来藏,就是众生有能成佛的佛性。佛性在梵语中,是 buddha-dhātu——佛界,是佛的体性或因性;或是 buddha-gotra——佛种姓,如世间的血统一样,有佛的种姓,所以能够成佛。依此,说一切众生都能成佛,一性、一乘。说得具体些,众生有佛那样的智慧,如《华严经》说:「如来智慧,无相智慧,无碍智慧,具足在于众生身中,……与佛无异」。众生不但有如来的智慧,而且是如来那样的相好庄严,如《如来藏经》说:「一切众生贪欲恚痴诸烦恼中,有如来智,如来眼,如来身,结加趺坐,俨然不动。……有如来藏,常无染污,德相备足,如我(如来)无异」。稍后传出的《不增不减经》,说到众生与如来的关系:众生界(sattva-dhātu)就是如来藏,如来藏就是法身(dharma-kāya)。法身(如来藏)在生死流转中,名为众生;發心修菩提行,名为菩萨;如出离一切障碍,就是如来。这样,众生有如来藏,就有如来法身,常住不变,如来与众生的界性,是没有差別的。约在缠、出缠说,有众生、菩萨、如来等名字;如约体性说,众生就是如来。说得彻底些,众生本来是佛。这是如来藏、我,在契经中的本义。《不增不减经》说:「法身即众生界」;「依此清净真如、法界,为众生故,说为不可思议法自性清净心」。《经》约真如(tathatā),法界(dharma-dhātu)来解说众生界与法身;为什么又要说为不可思议自性清净心呢?自性清净心(prakṛti-prabhāsvara-citta),就是心性本净。「为众生故」,在四悉檀中是「为人生善悉檀」。佛法(第一义)太深了,众生每「自卑」、「懈怠」,觉得这不是自己所能修学的,所以「为众生故」,说众生有如来藏,如来藏就是本清净心。心本清净(有「光明」的意义),众生这才觉得易学易成,激發向上希求的精进。所以,「为众生故」说自性清净心,虽不了义,却富有启發鼓励的作用。如来藏自性清净,但在众生位中,为贪嗔痴等烦恼所染汙,与经说的「心性本净,为客尘所染」,意趣相同,所以《胜鬘经》等,如来藏与自性清净心,也就合而为一了。「为众生故」,说自性清净心;「开引计我诸外道故,说如来藏」。类似神教的真我、真心,部分的经师、论师,多少加以净化,但深受印度神教影响的,一分重信仰、重修行、重神秘的佛弟子,却如贫人得宝藏一样,正为这一法门而努力。
「大乘佛法」的「念佛」与「唯心」,开展出一崭新的境界。佛法是重于止(śamatha)、观(vipaśyanā),或定(samādhi)、慧(Prajñā)修持的,通称为瑜伽(yoga)。修止的,如修四根本禅(dhyāna),与身体——生理有密切关系,所以有「禅支」功德,而无色定是没有的。修观慧,有胜解作意与真实作意。胜解作意(adhimokṣa-manaskāra)是假想观,如不净观(念)(aśubhā-smṛti)成就,见到处是青瘀脓烂。真实作意中,有自相作意(svalakṣaṇa-manasikāra),如念出入息;共相作意(sāmānya-lakṣaṇa-manaskāra),如观「诸行无常」等。真如作意(tathatā-manasikāra),如观「一切法空」,「不生不灭」等。胜解作意对修持有助益的,但不能得解脱。胜解观成就,自心所见的不净或清净色相,与事实不符,所以是「颠倒作意」。这种「三摩地(定)所行色」,大乘瑜伽者是看作「现量」、「性境」的。念佛(观)与唯心,与瑜伽行者的胜解观有关,「初期大乘」经已说到了,如汉(西元一七九年)支娄迦谶(Lokarakṣa)译出的《佛说般舟三昧经》(大正一三.八九九中——下)说:
「欲见佛,即见。见即问,问即报(答),闻经大欢喜。作是念:佛从何所来?我为到何所?自念:佛无所从来,我亦无所至。自念:欲处,色处,无色处,是三处(界)意所作耳。(随)我所念即见,心作佛,心自见,心是佛,心(是如来)佛,心是我身。(我)心见佛,心不自知心,心不自见心。心有想为痴,心无想是涅槃」。
般舟三昧(pratyutpanna-buddha-saṃmukhâvasthita-samādhi),是「现在佛悉立在前」的三昧。如三昧修习成就,定中能见十方现在的一切佛。经中举念阿弥陀佛(Amitābhabuddha)——当时盛行西北方的佛为例,如观想成就,能见阿弥陀佛;渐渐增多,能见十方一切佛,如夜晚见虚空中的繁星一样。在这段经文中,可以理解到:一、念(观想)佛成就,能见佛现前。二、见了佛,可以问佛,佛为行者解答说法。无著(Asaṅga)观想弥勒(Maitreya),见弥勒菩萨,而有瑜伽《十七地论》的传出;「秘密大乘」的本尊现前,能答能说,都是这一类宗教的事实。三、见到佛,佛没有来了,自己也没有去;明明的佛现在前,因此理解到「意所作」——唯心所作,连三界也都是自心所作的。四、从自心作佛,理解到心是佛,心是如来。中国禅者的自心是佛,即心即佛,都不出这一意义。五、可以见佛,与佛问答,可以求生净土,但「心有想是痴(无明),心无想是涅槃」,要达到解脱、成佛,还是离不了真实——真如作意的。《般舟三昧经》说到:(见佛)「于三昧中立者,有三事:持佛威神力,持(念)佛三昧力,持本功德力」。见佛现在前的三昧成就,要具备三项条件。在自己(过去及今生)所集的功德善根力,修念佛三昧的定力以外,还有「佛威神力」,也就是佛的加持(adhiṭṭhāna)力;念佛见佛的法门,「他力」是不可或缺的。《华严经.入法界品》,善财(Sudhana)所參访的解脱(Mukta)长者,成就的「如来无碍庄严」法门,也见十方佛:「一切诸佛,随意即见。彼诸如来不来至此,我不往彼,知一切佛无所从来,我无所至。知一切佛及与我心,皆悉如梦」。所说与般舟三昧相近,但没有说「唯心所作」,而说「皆悉如梦」,《般舟三昧经》也是以如梦来解说随意见佛的。这一法门,在西元四世纪,發展出瑜伽行派(Yogācāra)。《解深密经》的〈分別瑜伽品〉,正是从瑜伽行者的修验,得出「我说识所缘,唯识所现故」的结论,引出「虚妄唯识」的大流。在一般修行瑜伽的实行中,念佛观兴盛起来。西元五世纪初,姚秦鸠摩罗什(Kumārajīva)所译的《思惟要略法》;东晋佛陀跋陀罗(Buddhabhadra)所译的《观佛三昧海经》;宋昙摩蜜多(Dharmamitra)所译的《五门禅经要用法》等,都说到念佛见佛。当时的佛教界——「声闻佛法」与「大乘佛法」,由于「佛像」的流行,而观佛见佛的法门,正或浅或深的在流行。这还是代表声闻行与「初期大乘」行,而与「后期大乘」如来藏说相结合的,如宋畺良耶舍(Kālayaśas)所译《佛说观无量寿经》(大正一二.三四三上)说:
「诸佛如来是法界身,遍入一切众生心想中。是故汝等心想佛时,是心即是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诸佛正遍知海,从心想生,是故应当一心系念,谛观彼佛」!
《观无量寿经》所说,是基于如来藏心的观佛。《究竟一乘宝性论》,以三义解说众生有如来藏;《观经》的「如来是法界身,遍入一切众生心想中」,与《宝性论》的初义——「佛法身遍满」(众生身)相合。如来遍在众生身心中,所以观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的佛,就是观自心是佛,佛从自心中显现出来。众生本有如来藏,自性清净心,念自心是佛;三者的统一,为「秘密大乘佛法」的解行基础。
《楞伽经》说:「如来藏藏识心」,统一了自性清净如来藏与阿赖耶识(ālayavijñāna)。《大乘密严经》进一步的说:「如来清净藏,世间阿赖耶,如金与(金)指环,展转无差別」。如来藏法门,本意在说明众生在生死流转中,有清净的如来藏,《密严经》却用来解说阿赖耶识了,如说:「此识遍诸处,见之谓流转,不死亦不生,本非流转法」。阿赖耶识是非流转法,是常住不变清净的,所以说:「定者观赖耶,离能所分別,……住密严佛刹,清净如月轮」。「真常唯心论」者的解说,与「秘密大乘」是一致的,如不空(Amoghavajra)所译《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卷上(大正一八.三一三下)说:
「藏识本非染,清净无瑕秽,长时积福智,喻若净月轮」。
阿赖耶识约在缠的清净说,那如来藏呢?《大乘密严经》卷上(大正一六.七二四下、七二五中)说:
「如来常住,恒不变易,是修念佛观行之境,名如来藏,犹如虚空,不可坏灭,名涅槃界,亦名法界」。
「三十二胜相,如来藏具有,是故佛非无,定者能观见」。
如来藏就是如来;涅槃界(nirvāṇa-dhātu)与法界,是如来,也就是如的异名。这是修念佛(如来)观行者的境界。如来藏具有三十二胜相,就是佛,是「定者」(观行者)所见的;众生不能见,也就因此名为如来藏了。「修念佛观行者」一句,非常重要!如来藏是佛,智慧相好圆满,不能作理性去解说。《般舟三昧经》等,从观想念佛见佛,理解到一切唯心造。念如来藏,是观自身本有的佛。这是从唯心——(众生)阿赖耶识所现,进展到阿赖耶识自性清净,就是如来藏,如《大乘密严经》卷下(大正一六.七七一下、七七三下)说:
「若能入唯识,是则证转依;若说于空性,则知相唯识」。
「法性非是有,亦复非是空;藏识之所变,藏以空为相」。
依上一偈,「若说于空性,则知相唯识」,这不是世俗中安立唯识,胜义契入空性(śūnyatā),「随瑜伽行中观者」的思想体系吗?依下一偈,法性(dharmatā)是非有非空的;空,是说藏识所变现的一切,这是如来藏空义,如说:「空者,谓无二十五有,……一切有为行」;「空如来藏,若离、若脱、若异,一切烦恼藏」。如依瑜伽唯识,「空」是约遍计所执自性(parikalpita-svabhāva)说的。《楞伽经》也说:「空者,即是妄计性句义」。融摄唯识的「真常唯心论」——《密严经》,空是识藏在生死中变现的一切,是如来藏说。《密严经》与「秘密大乘」,关系极深,如说:「显示法性佛种最上瑜祇」;「瞻仰金刚藏,大力瑜伽尊」等。一再说到瑜伽,瑜祇,还说:「当生摩尼宫,自在而游戏,与诸明妃众,离欲常欢娱」。《密严经》的宣说者——金刚藏(Vajragarbha),在「秘密大乘」中,是金刚萨埵(Vajrasattva),普贤(Samantabhadra)的別名;《楞伽经》中也说普贤王(Samantabhadra-rāja)如来。唐不空译《大乐金刚不空真实三么耶经》(大正八.七八五下)说:
「一切有情如来藏,以普贤菩萨一切我故」。
这部经的译本很多,与《大般若经》第十分(〈理趣分〉)相当。一切有情(众生)如来藏,是约普贤菩萨为众生的「我」体说的。玄奘译为「普贤菩萨自体遍故」;或译作「一切自性故」。如来藏是「我」,始终流行在佛教界,上文是出现于《般若经》中。《大日经》是被认为近于般若思想的,但「我」也一直出现在「经」中,如说:「位同于大我」;「彼能有知此,内心之大我」。《密严经》说到:金刚藏菩萨住在密严国土中,「复见解脱藏,住在于宫中,身量如指节,色相甚明朗,如空净满月,如阿恒思花」。不禁联想到,《大般涅槃经》所说:「凡夫愚人所计我者,或言大如拇指,或如芥子,或如微尘」;「我相大如拇指,或言如米,或如稗子;有言我相住在心中,炽然如日」。如来藏是我,为了表示与外道说不同,多少予以理性化;但为了适应世俗,又回到神我式了。「身量如指节」而明净如满月(心)的,与「大如拇指」而「炽然如日」的,差別应该是不太多的。
《华严》、《法华》等大乘经,对佛果的功德,赞叹不已。但对应机的教化来说,缺少具体的综合说明。以法相分別见长的瑜伽行派,对佛果有了具体的说明。唯识是八识(及心所),转染成净,也就是转八识为四智:大圆镜智(ādarśa-jñāna),平等性智(samatā-jñāna),妙观察智(pratyavekṣaṇa-jñāna),成所作智(kṛtyânuṣṭhāna-jñāna):这是无著的《大乘庄严经论》、《摄大乘论》所说的。真如与智慧,瑜伽行派是作差別说的,所以《佛地经》的「有五种法,摄大觉地」,清净法界(dharma-dhātu-svabhāva)与四智,还是如智差別的。但《密严经》说:「如来清净藏,亦名无垢智」。如来清净藏,是清净法界的异名,不只是清净如,也是无垢智,这是如智不二的。如与智不二,那《佛地经》的五法,可以称为五智;清净法界(或作法界体性)就是清净法界智(dharma-dhātu-svabhāva-jñāna)了。四智与五法,瑜伽行派的说明佛德,为秘密行者所融摄,如以五智配五佛,彰显佛的果德。又如如来藏说的《究竟一乘宝性论》,是深受瑜伽行派影响的。《论》的主题是:「佛性(界),佛菩提,佛法及佛业」。《论》明四事,以众生本有的佛性(buddha-dhātu)——如来藏为依,经修证而成佛的大菩提,佛的功德法,而起佛的利生事业。四法与「秘密大乘」的四种曼荼罗(maṇḍala),四种印(mudrā),在次第与名义上,都有部分的共同。「秘密大乘」的主要理论,决定是以如来藏为本,融摄瑜伽行派的果德而展开的。
「秘密大乘」立本初佛(ādibuddha),依文义说,是本来佛,根本佛,最初佛。这一名词,应该是从如来藏我,在众生身心相续中,具足如来那样的智慧,如来那样的色相端严。众生本有如来藏,常住不变,也就本来是佛,是最初的根本佛,而有「本初佛」一词。世亲注释《大乘庄严论》,说到了本初佛:「若言唯有最初一佛,是佛应无福智二聚而得成佛,是义不然」!「最初一佛」,就是本初佛。世亲评破「本初佛」的不合理,是「虚妄唯识论」的见解。佛是修成的,以般若、大悲,广集无边福智功德而后成佛,怎能说有本初佛呢!但如来藏说是本有论者,众生本有如来藏,常恒不变,可说本初就是佛了。众生颠倒,所以说發心、修行、成佛,那只是显出本有佛性而已。进一步说,佛无在无不在,众生世间的一切,可说没有一法而不是佛的。生佛不二,是「大乘佛法」所能到达的理境。「秘密大乘」依佛的果德起修,以观佛(菩萨、天)为主,所以说法的、观想的本尊,都可说是本初佛。如《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大日经》卷三(大正一八.二二中——下)说:
「我一切本初,号名世所依,说法无等比,本寂无有上」。
这是说,毘卢遮那(Vairocana)是本初佛。本初佛發展到顶峰的,是时轮(kāla-cakra)法门。在印度摩醯波罗(Mahīpāla)王时(西元八四〇——八九九),毘睹波(Viṭopā)开始传来时轮法门。当时,在那烂陀(Nālandā)寺门上,贴出那样的文字:
「不知本初佛者,不知时轮教。不知时轮教者,不知标帜的正说。不知标帜正说者,不知持金刚的智身。不知持金刚的智身者,不知真言乘。不知真言乘是迷者,是离世尊持金刚之道的」。
《时轮》以为:本初佛是一切的本源,是本初的大我。超越一切而能出生一切,主宰一切。本初佛思想是如来藏说,發展为:约众生说,是众生自我;约世间说,是万化的本源,宇宙的实体;约宗教的理想说,是最高的创造者(ādideva),时轮思想达到了顶峰。本初佛也名持金刚(Vajradhara),金刚萨埵。本具五智,所以又名五智我性(pañcajñānâtmika)。怛特罗所说的五佛,是本初佛所显现的,所以本初佛——持金刚,是五部佛的总持。「后期大乘」的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唯心的念佛观,融摄了《般若》的平等不二,《华严》的涉入无碍,及中观、瑜伽学,成为「秘密大乘」的根本思想。發展到《时轮》,也就是印度「秘密大乘」的末后一著。
「秘密大乘」是佛法的潜流,依「大乘佛法」的發展而渐渐流行起来。西元四世纪,无著的大乘论流行。从此,「大乘佛法」倾向于义理的开展(如「佛法」的阿毘达磨),那烂陀寺的讲学风气,主要是龙树的中观系,无著的瑜伽系;论到大乘,就以「中观见」、「唯识见」为准量。阿赖耶(妄)识为依止的唯识说,为如来藏说者引入自宗,成为「真常唯心论」,思想与中观不同,也与瑜伽唯识不合。而唯识学者,如《成唯识论》,引《楞伽》与《密严经》以成立自宗。随瑜伽行的中观者——寂护(Śāntarakṣita),竟引《楞伽经.偈颂品》文,作为大乘正见的准量。印度晚期佛教,为大乘论义所拘束,对如来藏说缺乏合理的处理,不及中国佛教的判別了!西元七四七年,寂护应西藏乞㗚双赞王(Khri-sroṅ-lde-btsan)的邀请,进入西藏;又有莲华生(Padma-sambhava)入藏。当时的密法,是与寂护的(随瑜伽行)中观相结合的。西元一〇二六年,阿提沙(Atiśa)入藏,所传是月称(Candrakīrti)系的中观。在西藏,中观派受到特別的尊重,侭管彼此的意见不一致,而大都以「中观见」自居。对如来藏系经论,异说纷纭,如〈密宗道次第论〉所说。其实,觉曩巴或译爵南(Jo-naṅ-pa)派,说依他起自性(paratantra-svabhāva)如兔角,如来藏「他空」说为究竟了义,正是(如来)「藏心见」。但受到经说「三转法轮」所拘,与《解深密经》同一法轮,自称「唯识见」,造成矛盾!「唯识见」也是「他空」说,但所空的是遍计所执自性,依他起自性是不能说是空的。「秘密大乘」多说本有的显發,如俱生欢喜(sahajānanda),俱生瑜伽(sahajayoga),只是如来藏的性具功德,是纯正的中观与唯识所不许的。代表印度晚期的西藏,高推「中观见」,以如来藏为不了义说,却又推与如来藏思想相契合的「秘密大乘」为最上,不免采取二重标准了!
四部怛特罗——四续,是次第成立的。「事续」都是事相的修法。「行续」,如善无畏译出的《大日经.住心品》说:「出世间心」是唯蕴无我的共二乘行;「无缘」——「他缘乘心」,是「法无我性」的。无缘疑是无所缘境(他缘或是依他缘生),因而能「觉心不生」(境空心寂),是共「大乘行」。「空性」,「极无自性心」,是「真言行」。唯蕴而没有人我,是二乘知见。无缘而「阿赖耶自性如幻」,是「唯识见」。「极无自性空」(而观缘起),是「中观见」;《大日经》显然是中观与真言行相结合了。这一次第,与随瑜伽行的中观者相合。善无畏与寂护的时代相同,这一浅深次第,怕寂护也是有所承受而不是自创的。「瑜伽续」以下,都是(如来)「藏心见」;善无畏所传,也不纯是中观的极无自性空义,如《无畏三藏禅要》说:「三摩地者,更无別法,直是一切众生自性清净心,名为大圆镜智。上自诸佛,下至蠢动,悉皆同等,无有增灭」。这不是佛智本具吗(取《金刚顶经》意)?近见《曲肱斋丛书》中,《大手印教授抉微》(《现代佛学大系》三九.一〇五五)说:
「大手印属俱生智见(或曰「法身见」),对于前唯识见,中观见,皆有不共特异之处。……或称如来藏心,或称圆觉妙心,或曰自性清净心,或曰真如妙心,或曰涅槃妙心,此属佛教果位法身的」。
作者是修学西藏密法的,揭出与「唯识见」、「中观见」不同的「法身见」,可见在西藏,「中观见」与「唯识见」以外的(如来)「藏心见」,也是存在的。不过,如来藏,我,自性清净心等,起初著重在众生本具,是「后期大乘」的一流。倾向如来,以此为果德而起修,才成为「秘密大乘」的特法。
第三节 金刚乘与天行
「大乘佛法」兴起,传出十方现在的无数佛名。现在有佛在世,可以满足「佛涅槃后,佛弟子对佛的永恒怀念」。但佛名众多,佛弟子的信心,散漫而不容易归一。(佛法)中,释尊有二大弟子。在大乘流行中,东方妙喜(Abhirati)世界的阿閦(Akṣobhya)佛,西方极乐(Sukhāvatī)国土的阿弥陀(Amitābha)佛,受到特別尊重,等于是释尊(法身)的两大脇侍。阿閦佛,是从「大目」如来听法而發心的。《贤劫经》说:阿弥陀佛前身,也是大目如来前生的弟子。「大目」,唐译〈不动如来会〉是译作「广目」的。大目与广目,推定为卢舍那(Rocana),「广眼藏」的意思。卢舍那就是毘卢遮那(Vairocana),只是大乘初期使用不纯的梵语,所以称为卢舍那。这样,阿閦与阿弥陀,是(约二身说,释尊的法身)毘卢遮那佛的两大脇侍。东方金刚部(Vajrakula),阿閦如来为部尊;西方莲华部(Padma-kula),阿弥陀佛为部尊;中央如来部(Tathāgata-kula),释尊也就是毘卢遮那为部尊。「大乘佛法」虽没有这一组合,而事续(kriyā-tantra)的三部说,无疑是由此而来的。行续(caryā-tantra)也还是三部说。大乘经中,如来法会,每有十方菩萨(也有佛)来会,随来的方向而坐。下方来的,不知是坐在那裡的!在众多十方佛中,具有代表性的四方四佛,在「后期大乘」经中出现。南方与北方的,没有东西二土佛那样受到普遍推崇的,所以四方四佛,起初是多种多样的;《大日经》也有不同的二说。瑜伽续(yoga-tantra)《金刚顶经》说:东方阿閦(不动)佛,南方宝生(Ratnasaṃbhava)佛,西方阿弥陀(无量寿)(或「观自在王」)佛,北方不空成就(Amoghasiddhi)佛,毘卢遮那——大日如来在中间,为以后密乘的定论。《金刚顶经》中,从佛出现的菩萨,都名为金刚(Vajra);受了灌顶(abhiṣecana)后,就取一「某某金刚」的名字;「秘密大乘」也被称为金刚乘(Vajrayāna)了。到底金刚是什么意义?金刚是金刚杵,印度因陀罗(Indra)神(即佛教的帝释)所持的武器,有坚固、不坏、能摧破一切的意义。「秘密大乘」的金刚,可从四方来者四方坐的集会说起。
佛教说:须弥(Sumeru)山顶,有忉利(Trayastriṃśa)天,帝释(Śakro devānām indraḥ)是忉利天王。低一些,须弥山四方山上,有四大王众天(Cātur-mahārājakāyikā devāḥ)。忉利天集会时,帝释在中间;东方提头赖咤(Dhṛtarāṣṭra)天王在东方坐,南方毘楼勒叉(Virūḍhaka)天王在南方坐,西方毘楼博叉(Virūpākṣa)天王在西方坐,北方毘沙门(Vaiśravaṇa)天王在北方坐。这一集会方式,如《长阿含经》(三)《典尊经》,(四)《阇尼沙经》所说,与五方五佛的集会方式,不是一致吗?特別是中间的帝释,手持金刚杵,是地居天——夜叉(yakṣa)、龙(Nāga)等鬼神的统摄者。帝释自身也是夜(药)叉,如《大毘婆沙论》引《帝释问经》说:「此药叉天(帝释),于长夜其心质直」。《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三三(大正二七.六九一下——六九二上)说:
「苏迷卢(须弥)顶,是三十三(忉利)天住处。……山顶四角,各有一峰。……有药叉神,名金刚手,于中止住,守护诸天。于山顶中,有城名善见。……城有千门,严饰壮丽。门有五百青衣药叉,……防守城门」。
金刚手(Vajrapāṇi)就是执金刚(Vajradhara),以手持金刚杵得名。四角都有金刚手,可见金刚手是不止一位的。《大智度论》说:「有人言:天帝(帝释)九百九十九门,门皆以十六青衣夜叉守之」。帝释是夜叉,守护者也都是夜叉;帝释统摄四天王,而北方的毘沙门,也是夜叉。夜叉多数是持金刚杵的,所以须弥山上的地居天,真可说是(夜叉)金刚王国了。夜叉——执金刚神,在印度的传说中,是分为五部族的,如《大般若经》说:「一切不退转菩萨,……常有五族执金刚神,随逐守护」。从集会的方式说,分为五部(族)说,「秘密大乘」而称金刚乘,与帝释统摄的金刚王国,是有深切关系的!进一步说:「佛法」一向传说,有一位护持释尊的金刚神。这位护持者,大乘的《密迹金刚力士经》,说是天菩萨——密迹金刚,并说到了「三密」。帝释坐六牙白象,与普贤(Samantabhadra)菩萨是一样的;普贤是综合释尊弟子——目犍连(Mahāmaudgalyāyana)与帝释而大乘化的菩萨。依《华严经.入法界品》,十地以上的菩萨,是执金刚神,与普贤行地相当。「秘密大乘」的组织,是适应印度神教,取象于夜叉王国而成的。五方五佛,作为十方一切佛的代表。在「大乘佛法」中,「一切佛是一佛」,「是一佛而不碍一切佛」,所以不只代表一切佛,而只要是表征一佛的佛德(每一佛都可以为主尊而表征一切)。起初,以毘卢遮那佛为主,四方四佛为伴,就以四德来表征佛德,如四佛表征常乐我净四德,表征四曼陀罗、四印等法门。在發展中,毘卢遮那佛与四佛平等,那就表征一佛的五德,如五智等。五佛、五部,所以由持金刚来统摄。「秘密大乘」摄取种种事相而兴起,采取表征主义,成为「秘密大乘佛法」的特色。
「秘密大乘」的集会,取法于诸天(鬼神)的集会方式。「佛法」中,《长部》(二〇)《大会经》(《长阿含》一九《大会经》):有四位净居(Śuddhâvāsa)天人来,说偈赞叹三宝。于是佛为比丘说:有无量数的天族来会,各地区的夜叉众;四方四大王众天王所统摄的,龙,夜叉,犍达婆(gandharva)等,地天,水天,火天,风天,日天,月天等;也有梵天(brahman)来会,护持三宝,魔(māra)不能娆乱。《长部》(三二)《阿咤曩胝经》,《十诵律》作「阿咤那剑」,附注说:「晋言鬼神成经」。唐代译出,但已失去了。这部经是:毘沙门以(统摄的)夜叉众都能信佛,所以说「护经」以护持四众弟子。护经的内容,是赞叹七佛的佛法清净,所以领导四天王的部族,守护四众得安乐。这两部经中,夜叉占有重要的地位。西元七世纪,锡兰王最胜菩提第四(Aggabodhi Ⅳ)时,锡兰开始念诵「护经」,以求消灾而降吉祥。《长部》是「吉祥悦意」,「世间悉檀」,有适应世俗的特性。鬼神来会,也只是归信赞叹,自动的愿意护持。「佛法」容忍印度民间信仰的鬼神,也就默认鬼神的限度能力,但三宝弟子是不归依天(鬼)神,也无求于鬼神的(对在家众,似乎没有严格的禁止)。鬼神有善的,也有恶的,善的归依护持,恶的会娆乱伤害,所以「部派佛教」中,有降伏暴恶夜叉、毒龙的传说。如佛法南传,赤铜鍱部(Tāmraśāṭīya)说释尊三次到锡兰,降服夜叉与恶龙。传到北方,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有佛与金刚手菩萨,到北天竺,降伏夜叉、龙王等的传说。依汉译的《一切有部律》,显然已有供养天神,乞求护助的事缘,暗示了佛教适应世俗,采取了神教式的祈求。
「大乘」的神教化倾向,越来越显著。一、由于释尊的「本生」,也有天神(鬼)的,所以「大乘佛法」,不但梵天与帝释,转化为文殊(Mañjuśrī)与普贤,龙,夜叉,犍闼婆,紧那罗(kiṃnara)等,有的也是大菩萨了。如參加《华严》法会的,有十佛世界微尘数菩萨;(十)佛世界微尘数的执金刚神,身众神,足行神,道场神,主城神,主地神,主山神,主林神,主药神,主稼神,主河神,主海神,主水神,主火神,主风神,主空神,主方神,主夜神,主昼神,(八部众的)阿修罗王,……乾闼婆王,月天,日天,三十三天王——以上是地居天的;须夜摩天王,……广果天王,大自在天王(与色究竟天相当)。这样,民间传说的鬼天与畜生天,都是大菩萨了。《华严经》所说的华藏庄严(kusuma-tala-garbha-vyūhâlaṃkāra)世界,藏是胎藏(garbha),莲华胎藏,表是莲实是本有的。〈十地品〉是金刚藏(vajragarbha)在佛前说的。来会的菩萨,是金刚藏,宝藏,……如来藏,佛德藏,也都以胎藏为名(仅问者名解脱月)。《华严经》的泛神与胎藏思想,都是从印度神教中来的。二、通俗化、神秘化的信仰,祈求鬼神以消灾,降吉祥、护法,在大乘佛教界流行。西元三、四世纪,已片段的译传我国。如《孔雀王神咒经》,说众多的夜叉,罗刹女(rākṣasasī),女鬼(piśāca),龙,河神,山神,大仙等,虽漫无组织,而神教式的信行,正深深的渗入佛教。三世纪译出的《摩登伽经》,说二十八宿,七曜的吉凶。《大集经》的一部分,都有这一倾向,如《月藏经》。《大集经》的一部分菩萨(成立经典),取法于地居天:如中央是须弥(山)藏;须弥山以上的,是虚空藏;须弥山外四洲,是地藏;旋绕于须弥山腰的,是日藏与月藏。这几位菩萨,也都以胎藏为名。印度神教的胎藏思想,这样的与(地居)天神(鬼畜)相关联,不断的融摄在佛法中。三、西元四世纪,印度梵文学复兴,旧有的婆罗门教,演化为印度教。印度的两大史诗——《罗摩衍那》、《摩诃婆罗多》,传说极早,而完成现有的形态,约在西元二——四世纪。十八种《往世书》,传出更迟一些,但民间的神话传说,早已存在,而在發展演变中完成。这些神的传说,形成自在天——湿缚(Śīva),毘纽(Viṣṇu),梵天,「三天一体」的神学(信行者各有所重)。梵天妃是辩才天(Sarasvatī);毘纽又名那罗延(Nārāyaṇa),妃名吉祥天(Śrī-mahādevī),都出现在大乘经中,尤其是湿缚天,天后乌摩(Umā),又名突伽(Durga);別名非常多,如多罗(Tārā),不空(Amoghā),千手(Sahasrabhujā),千眼(Sahasranetrā),青颈(Nīlakaṇṭhi),马头(Hayagrīvā),后来都成为观自在(Avalokiteśvara)菩萨的化身。湿缚天,似乎著重于女性,如湿缚与乌摩所生的长子,毘那夜迦(Vināyaka)又名欢喜自在天(Nandikeśvara),双身相抱的欢喜天,唐代已传来我国了。佛法是含容印度群神的,在这印度神教复兴的气运中,为了适应,「大乘佛法」本著深义的修验——法法平等,事事无碍而进一步的融摄,也就成为「纯密」——「秘密大乘佛法」。依佛天的德性,组成各安其位的大集会(曼荼罗),是《大日经》。如《大毘卢遮那成佛经疏》卷二〇(大正三九.七八七下、七八八上、中)说:
「此八叶及中胎,五佛四菩萨,岂异身乎!即一毘卢遮那耳」。
「(为方便化度)渐次流出渐入第一院,次至第二院,次至第三院。虽作如此流出,亦不离普门之身。其(外院)八部之众,皆是普现色身之境界也」。
「当知一切大会漫荼罗,皆是一身,无別身也;即是普门身,即是法界身,即是金刚界身也」。
《大日经》的「大悲胎藏生漫荼罗」,中央是莲花胎藏与八叶,大日如来(等)所安住。由中向外,有三重院,安立如来、菩萨,天神等。这表示佛所显示,由深而浅,可以摄化一切众生。修学者应机而入,终归佛道。然从佛的立场来说,这一切无非是佛的显现。《大日经》的思想,与《华严》相近,而根柢是「胎藏」的本具说。如无著(Asaṅga)的四智说,《宝性论》的四法说,受瑜伽及接近瑜伽派(Yogācāra)思想的影响,「秘密大乘」组成五佛五部说的,是《金刚顶经》,一切金刚化了,可说是名符其实的「金刚乘」。
「秘密大乘」的修持,随部类不同而不同,然以念佛(buddhânusmṛti)观自心(自身)是佛为本,结合身、语而成三密(trīṇi-guhyāni)行。三密中,口(语)密(vāg-guhya)是极重要的!语密,是真言(mantra),明(vidyā),陀罗尼(Dhāraṇī),泛称为咒语。真言与明,从神教中来,婆罗门是「读诵真言,执持明咒」的。真言是「三吠陀经」,明是一句、二句到多句,祈求持诵的;有些久远传来,不知道意义(秘密)的语句。在「佛法」中,认可明咒的某种力量,但(考虑到对社会人心的副作用)佛弟子是绝对禁止的。不过在部派流行中,治病、护身的咒语,显然已有条件的容许了。法藏部(Dharmaguptaka)是使用咒语的,如南传的《大会经》,只说诸天鬼神来集会,赞叹,归依,而法藏部所传,《长阿含经》的《大会经》,将部分鬼神的名字,作为世尊的「结咒」。《三论玄义》说:法藏部立五藏,在三藏以外,別立「咒藏」与「菩萨藏」。流传到北方的乌仗那(Udyāna),民间盛行禁咒,法藏部与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都多少融摄了印度古传与当地民间咒语。明咒的称为语密,是与夜叉有关的,《大智度论》卷五四(大正二五.四四八上)说:
「诸夜叉语,虽隐覆不正而事则鄙近。……天帝(帝释)九百九十九门,门皆以十六青衣夜叉守之。此诸夜叉语言浮偽,情趣妖谄,诸天贱之,不以在意,是故不解其言」。
夜叉语音隐密难解,不是与金刚语密的意趣相通吗!「大乘佛法」兴起,下本的《般若经》说:不退菩萨是「不行幻术、占相吉凶、咒禁鬼神」的,与「佛法」的精神一致。然为了普及流通,极力赞扬读诵《般若经》的功德。诸天拥护般若法门,所以读诵《般若经》的:鬼神不得其便,不会横死;在空闲处与旅途中,没有恐怖;魔王外道不能毁乱佛法;说话能为人所信;烦恼减少;在军阵中不会死伤;毒不能伤,火不能烧;不遭官事;诸天增益精力;为父母亲属所爱护。这类现世利益,印度神教是以祈神诵咒来求得的。《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五分〉)卷五五七(大正七.八七三上)说:
《般若经》的适应世俗,可说是以读诵《般若经》来代替民间的咒语。般若波罗蜜多「是一切咒王」,有一切咒术的作用,而胜过一切咒术。其他大乘经,也大都是这样的。同时,重信愿的大乘经,称念佛、菩萨的名号,也有这样的功德。如吴支谦所译的《佛说八吉祥神咒经》,受持讽持八方国土如来名号,也有这类现生功德,称念佛名也就称为「神咒」了。诵大乘经,称念佛、菩萨名号,作用与持咒相同,大大流行;佛说、菩萨等说的咒语,也自然会流行。佛菩萨说,那也可称为「真(实语)言」了。
与「语密」有深切关系的,应该是菩萨行的字门陀罗尼。字(akṣara),是一般所说(拼音文字)的字母,为一切语文的根本。《般若经》与《华严经.入法界品》,都说到四十二字母。四十二字,是南印度古传的字母,法藏部也曾学习。陀罗尼是「持」,忆持不忘的能力,也就能通达法义。如《大智度论》说:「四十二字是一切字根本。因字有语,因语有名,因名有义;菩萨若闻字(音),因字乃至能了其义」。四十二字是一切字根本,而第一「阿」(a)字,是一切字根本。「阿」是最初喉音,经颊、舌、齿、唇,而有种种语音,所以阿是最初的、根本的。「阿」——喉音,什么意义都不是,所以被看作超越的——「不」,「无」。依「阿」而發展出四十二字,一切语文(所表示的),也就一切本质都是超越的,可从一切文字而通达实相。「阿提,秦言初;阿耨波陀,秦言不生」,所以「入阿字门,(能通达)一切法初不生故」。如罗(ra)是尘垢的意义,所以「入罗字门,一切法离尘垢故」。这样的从一一文字,能通达实相,是菩萨修行法门。(唱)诵字母而能通达深义,如《华严经》说:「唱如是字母时,……入无量无数般若波罗蜜门」。吴支谦所译《无量门微密持(陀罗尼)经》,说到四十二字中的八字;其他大乘经,说到的不少(不限于四十二字),也与「密语」有关。部分「后期大乘」与「秘密大乘」教典,改用五十字母,那与一般梵文相同,不过意义还是一样的。一切不离四十二字,不离阿字本不生,那世间语文,即使是外道咒术,不一样的可以即事入理(「当相即真」)吗!这样的唱念字门陀罗尼,与一般诵持咒术的,形式上是没有太多差別的。终于字门陀罗尼,演化为佛菩萨等明咒,「秘密大乘」的教典,也被称为「陀罗尼藏」了。声本不生而显出一切,一切是本来如此,在「秘密大乘」中,不但一切本来如是,也表征了佛(菩萨、金刚)德的本来如是。印度神教有「声显论」,以为声性常住不变,随缘显發为无量音声,而音声当体常住。音声的神秘力,神教的「声显论」,与佛教的「字门陀罗尼」,原理是相当接近的!
「佛法」说「三法印」,「大乘佛法」说「一实相印」。印(mudrā)或译「印契」,是标相、标帜的意义。如说三法印,证明这是「佛法」,与佛说相符合,是可信可行的,所以名为「印」。大乘经中,有由此而契入的「门句」;不可破坏,不可动转的「金刚句」;与实相相符的「印句」。《大集经.陀罗尼自在王品》,说「大海陀罗尼」,内容是「无所有印」到「颇印」(四十二字中的二十六字)。《大宝积经.被甲庄严会》,说「虚空印」到「涅槃印」——十六印。《等集众德三昧经》,说「八种法句」,内容是「空印句」到「灭尽印句」。「大乘佛法」的印,是印定甚深义的。在世俗中,印是「符信」:物品,书写,雕刻,凡用作证明的,都是印;我国所用的印,玺,关防(近带有签字、指印),都是。在译传的教典中,传出的明咒,起初是没有「印」的。(传为东晋所译的)《灌顶神咒经》,初说「文头娄」(mudrā)——印:以圆木写(应该是镂写)五方神王的名字,以印印身,可以治病;随印所向处,可以止风、火,退盗贼等。梁代失译的《阿咤婆拘鬼神大将上佛陀罗尼经》,才见到以手指结成的种种印(有的伴有身体的动作),这就是一般所说的「手印」——身密(kāya-guhya)了。两手、五指不同结合所成的不同手印,都是有所表征的,如定印、智印,转法轮印,施无畏印等。一切咒语,与不同手印相结合。修持时,手结印契,口诵真言,心存观想;佛、菩萨、金刚所说,有加持力,如修得「三密相应」,就能深达如来内证功德,通达《大日经》所说:「乃至身分举动住止,应知皆是密印;舌相所转众多言说,应知皆是真言」。这是适应世俗(印度神教也有手印)所开展的秘密法,手印变化繁多,与语密的明咒一样。西藏传有「大印」,依「俱生智见」而进修成佛,一般称之为「大手印」,可见「手印」在「秘密大乘」中的影响了!
三密中的意密(mano-guhya),以观自身是佛为主,是从(观想)念佛發展而来的。在三摩地(samādhi)中,见佛现在前,而理解到「三界唯心」,「自心作佛」,「自心是佛」。念佛观与众生有如来智慧,本有如来庄严色相的如来藏我相会通,所以观佛的,特重于色相庄严。如《金刚幕续》说:「由佛慢瑜伽,成佛非遥远。佛具三十二,八十随好相,以彼方便修,方便谓佛形」。修天(佛)色身为方便而即身成佛,可说是「秘密大乘佛法」的特色所在。「秘密大乘」,一般分为四部续。「事续」(kriyā-tantra)的传出,是杂乱的;分为三部,每部又分部尊,部主,部母等,那是密乘發展以后所组成的。为了治病,消灾,求财富等;护持佛法,如法修行等现生利益,佛教界有了结坛,请神,供养,诵咒等事行,有些说不上是大乘的。由于陀罗尼而明咒流行起来。有些天神,已经是菩萨了:求天神的,也当然求菩萨,更进而求佛了——所求的主尊,称为本尊。执持金刚的夜叉(天),有重要的地位,而密咒又与夜叉的语音隐密有关,所以金刚手(Vajrapāṇi)、金刚藏(Vajragarbha)等,每成为密法的请问者、宣说者。天与佛的名义,在观念上、使用上,也日渐融和。如《金刚幕续》所说的「佛慢瑜伽」,佛慢或作天慢,佛瑜伽也就是天瑜伽,修佛色身也称为修天色身。本来,天神等是佛异名,《楞伽经》已这样说了。在印度神教复兴中,天与佛的差距,越来越小了!念佛观,般舟三昧是观阿弥陀佛(Amitābha)等,于自心中现起。起初求天、求佛的密法,也是这样。等到与如来藏我思想相结合,那就不但观本尊现在前,也要观想自身是本尊,进而如《大日经》所说:「本尊即我,我即本尊」。「事续」是否也自修为天(佛,本尊)?是否修本尊入自身?「事续」所说是不一致的。《密宗道次第论》分为三类:「不自修为天,唯于对方修本尊而取悉地」的,是旁机;也「自修本尊」的,是「事续」所化的正机;修「入智尊」,也就是修本尊入自身中的,是正机而修行支分圆满的。旁机与正机,只是后人的综合会通,实际上,这是「事续」在發展中的先后历程。「事续」与「行续」,在正修念诵时,不外乎修六天:真实天,声天,字天,色天,印天,相天。观自我与本尊(天)的真实性,名真实天。缘本尊的真言音相,名声天。想心如月轮,(梵文)咒字于空中显现,次第安布(即「字轮观」),名字天。于自心轮,修成本尊与自我不二的天慢(慢,是不自卑而观自身是佛的自尊),名色天。以本尊的三昧耶印,印心、额等身分,名印天。修已生起本尊相,坚固明了,名相天。六天的修习,不外乎观自身与本尊(意密),以咒声、咒字(语密),以印印身(身密),三密行的修持。「行续」的《大日经》,说到有相与无相。依经说,应有二类意义:一、如《经》说:「凡愚所不知,邪妄执境界,时、方相貌等,乐欲无明覆。度脱彼等故,随顺方便说。而实无时、方,……唯住于实相」。这是密乘行者,在布置坛场——漫荼罗(maṇḍala)时,要选择地点,时间,说善说恶,所以引起问题:佛法是无相无为,「何故大精进(佛),……而说此有相」?依上文所引的经意:人类是愚痴爱著,迷信时间与地理的吉凶,为了适应世间,引导众生,也说应机的方便了。所以经末说:「甚深无相法,劣慧所不堪,为(适)应彼等故,兼存有相说」。二、《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卷六(大正一八.四四上)说:
「诸尊有三种身,所谓字、印、形像。彼字有二种,谓声及菩提心。印有二种,所谓有形、无形。本尊之身亦有二种,所谓清净、非清净。……有想故成就有相悉地,无想故随生无相悉地」。
字、印、形像,也就是观心中的语、身、意——三密。于有相事上修持,成就也只是有相的成就——悉地(siddhi);如不著相,那三密的修持,能成无相悉地。「无相」,不只是离相,如约华严宗意,这是即事而理,理事无碍的无相。《无畏三藏禅要》(大正一八.九四五中)说:
「三摩地者,更无別法,直是一切众生自性清净心,名为大圆镜智。上自诸佛,下至蠢动,悉皆同等。……假想一圆明,犹如净月。……其色明朗,内外光洁。……此自性清净心,以三义故,犹如于月:一者,自性清净义;……二者,清凉义;……三者,光明义。……观习成就,不须延促,唯见明朗,更无一物。……性常清净,依此修习,乃至成佛,唯是一道,更无別理」。
善无畏(Śubhakara-siṃha)是《大日经》的传译者。弟子们记下来的禅要,是比「胜义菩提心」深一层的,修「三摩地菩提心」的禅要,内容是修表征如来藏自性清净心的「月轮观」。「事续」与「行续」,都有月轮观,可说是「密乘」修行的基石。「瑜伽续」的《金刚顶经》,修五相而成佛身,也还是这样。《经》上说:一、「我见自心净月轮相」;二、「如来如其所有净月轮相,我亦如是得见自心净月轮相」;三、「见净月轮中妙金刚(杵)相」;四、「见一切如来身即是己身」;五、「现成正觉」。这五相,「一是通达心;二是菩提心;三是金刚心;四是金刚身;五是证无上菩提,获金刚坚固身」。又如《金刚顶经瑜伽观自在如来修行法》说:「见心圆明如净月」;「于心中想一莲华,能令心月轮圆满益明显住」;「于净月轮观五智金刚,……自身即为金刚界」;「想莲华中出无量光明,……有观自在王如来,与诸圣众前后围绕,……当知自身还为彼佛,众相具足」;「具萨婆若智,成等正觉」。这也是「五相成身」,不过以莲华部的观自在王(Avalokiteśvara-rāja)如来为本尊,所以于月轮中先现起莲华。月轮(candracakra),表征如来藏自性清净心。金刚(杵)(vajra),执持金刚的(夜叉)天菩萨,为「密乘」發展的重要基素;以金刚表征智慧,坚固不变而能摧坏一切障。莲花(padma),表征大悲胎藏生一切佛;而莲华八叶,象征心脏,所以月轮观,是于胸臆前现起的。月轮,金刚,莲华,「密乘」的表征是多样的,成为瑜伽行者的重要观行。
「无上瑜伽续」的特色,是「以欲离欲」为方便,而求「即身成佛」。即身成佛,「瑜伽续」的传译者不空(Amoghavajra),已说到:「修此三昧者,现证佛菩提」;「父母所生身,速证大觉位」。「无上瑜伽续」后来居上,认为修「三摩地菩提心」,虽有即身成佛的名目,还不可能有即身成佛的事实。要修「滚打(军荼利)菩提心」,「赤白菩提心」,才真能即身成佛;或在中阴身成佛,或转生成佛。总之,迅速成佛,现生成佛,是「秘密大乘」行者所希求的,也就因此而觉得胜过「大乘佛法」的。大乘菩萨發心修行,瑜伽行派(Yogācāra)随顺说一切有部,说三大阿僧祇劫成佛;依龙树(Nāgārjuna):「佛言无量阿僧祇劫作功德,欲度众生,何以故言三阿僧祇劫?三阿僧祇劫有量有限」!菩萨的發心作功德,利益众生,是要见于事实的。如释尊在过去生中,为了有利于人(众生),一直在牺牲(布施)自己的体力、财力,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大乘如《维摩诘经.方便品》,维摩诘(Vimalakīrti)长者所作的利生事业。善财(Sudhana)童子參访的善知识,不只是出家的、苦行的,也是法官,医师,建筑师,语言学者,航海家,艺术家,慈善家……。菩萨是从利他事业中,弘扬佛法,净化自己。「未能自度先度他,菩萨于此初發心」。菩萨的心行,是何等的伟大!但对一般人来说,菩萨行到底是太难了!适应世间,「大乘佛法」有了「易行道」的方便,如《十住毘婆沙论》卷五(大正二六.四〇下——四一中)说:
「至阿惟越致(不退转)地者,行诸难行,久乃可得。……若诸佛所说有易行道,疾得至阿惟越致地方便者,愿为说之」!
「答曰:如汝所说,是儜弱怯劣,无有大心,非是丈夫志干之言也!……若汝必欲闻此方便,今当说之!……有以信方便,易行疾至阿惟越致」。
利益众生的菩萨道,是大行难行。以「信」为方便的易行道,是一般宗教化的,如念(观想)佛,称名,礼敬,忏悔,劝请,随喜,回向(这些方便,也是「秘密大乘」念诵的方便)。以信行方便,养成坚定成佛的大心,或进修菩萨的难行大行,或往生他方净土,不退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重信心,重加持,重念佛,虽然往生净土,不会再退失大心了,而成佛还是遥远的。一般的宗教信行,总是希望能立即达成理想的。成就佛果是最理想的,可是太难又太久了些!顺应世间心行,如来藏我的法门出现:如来的无边智慧,无边的色相庄严,众生是本来具足的。在深信与佛力加持下,唯心(观)念佛法门,渐渐的开展出依佛果德——佛身,佛土,佛财,佛业为方便而修显,这就是「果乘」、「易行乘」了!「易行」,本来是为了适应「心性怯劣」的根性,但發展起来,別出方便,反而以菩萨的悲济大行为钝根了!寂静的《四百五十论释》说:「若唯修诸天真实(佛胜义性)而非诸天(色身),是则须经多数劫乃得成佛,非速疾成」。这是说,不修天色身的「大乘」,是不能迅速成佛的。持祥的《扎拏释俱生光明论》引文为证说:「修习成佛因,谓修佛瑜伽,何不遍观察,果由似因生」?又「一切秘密经说:总之佛陀果,从定慧出生,除佛瑜伽行,行者不得佛」。这是说:不修佛瑜伽,也就是不修天色身的天瑜伽,是不能成佛的。宗喀巴(Tsoṅ-kha-pa)的《密宗道次第广论》,引上说而加以说明:「故无凡(庸)身相好而可立为色身相好之因,须于彼生新修能感相好等流之因,此(则)除修天瑜伽,更无余事」;肯定说非此生修天瑜伽,是不可能成佛的。这是「秘密大乘」者,別立成佛的理由,与「大乘佛法」所见不同了!宗喀巴随顺「果由似因生」的理由,以为佛色身的相好庄严,要从「新修能感相好等流之因」;修天色身的等流因(niṣyanda-hetu),才能得佛身相好庄严的等流果(niṣyanda-phala)。「大乘佛法」不修天色身,所以不能成佛,但这是「秘密大乘」者的见解。大乘法中,无著(Asaṅga)《摄大乘论》(及《金光明经》)等立三身:自性身(svabhāva-kāya),也名为法身(dharma-kāya);受用身(saṃbhoga-kāya);化身(nirmāṇa-kāya)。《楞伽经》最初發问(三译相同):「云何变化佛?云何为报佛?真如智慧佛,愿皆为我说」!真如智慧佛(tathatājñāna-buddha)是如智不二的,与自性身即法身相当。报(生)佛(vipākaja-buddha),约修异熟(报)因(vipāka-hetu),得异熟生(vipākaja)果说。如约受用法乐说,名受用身(佛)。变化佛就是化身佛。续出的《楞伽经.偈颂品》,二译都立四身:「自性及受用,化身复现化」。依「梵本入楞伽偈颂品」,四身是:「自性及受用,变化并等流」。《楞伽》的三身与四身,名义不同而没有实质的差別。三身说的化身,含义广。四身说的化身,如释尊;「复现化」是等流(niṣyanda)身,随类普应的种种身相。《楞伽经》在三身说法处,又立法佛,法性所(等)流佛(dharmatā-niṣyanda-b.),化佛。法性等流佛,与报(异熟)佛,受用佛相当。法性等流,如佛依自证而出教,称为「法界等流」一样,不是说修等流因而得等流果,反而这是被称为报——异熟生身的。《广论》又说:「波罗蜜多乘(大乘)说:色身体性之因,谓诸最胜福德资粮。相好等之別因,谓迎送师长等」。意思说,大乘也是要修等流因的。其实,菩萨的大行,是在般若的摄导下,以布施、持戒、忍辱等,广修利济众生行,成为人世间值得称扬赞叹的佛法。总之,「大乘佛法」所说的相好庄严身,是圆满报(异熟)身,不是依等流因而成的。「秘密大乘」別说修天色身为等流因,只能说「后来居上」,別创新说,不能以此来说修「波罗蜜多乘」不能成佛的。
「无上瑜伽续」「以欲离欲」的法门,「瑜伽续」早已说到了,如《佛说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三昧大教王经》卷五(大正一八.三五五中)说:
「复次,宣说秘密成就:若男子,若女人,谓应遍入于婆儗中,彼遍入已,想彼诸身普遍展舒」。
在一般的灌顶(abhiṣecana)后,教示四种成办悉地智印。然后说「秘密总持堪任法门」:先说誓;次「示秘密印智」;再说如上所引的「秘密成就」。婆儗,唐不空译作婆伽(bhaga),是女根(女人生殖器)的梵语。「遍入于婆儗中」,正是男女和合双修的法门。《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金刚顶经》的广本,宋施护译为三十卷。《经》上不断的说到:「金刚莲华两相合」;「莲华金刚杵入时」;「金刚莲华杵相合,相应妙乐遍一切」;「莲华金刚杵相合,此说即为最上乐」。这一法门,唐不空(传《金刚顶经》)是知道的,他在《大乐金刚不空真实三昧耶经般若理趣释》中说:「想十六大菩萨,以自金刚与彼莲华,二体和合,成为定慧。是故瑜伽广品中,密意说二根交会,五尘成大佛事」。「瑜伽续」,一般以为只是观想金刚杵与莲华二体和合,不空解说为定与慧。唐代传来的「密乘」,大抵是以定慧双运来解说的。也许在重伦常道德的中国,这一成佛的秘密大法,还不能被容忍,不空才要方便的解说一番。
修天色身,以「欲贪为道」,是「秘密大乘」一致的,由于所化的根机不一,所以分为四部续。如『结合』说:「笑、视及执手,两相抱为四;如虫住、四续」。「如虫住」,以虫为譬喻,「如虫从树生,即食其树」,就是「依欲离欲」的意义。《后分別》也说:「由诸笑及视,抱与两相合,续亦有四种」。秘密的续部中,所修本尊,是有明妃(vidyā-rājñi)的;实行男女二根(金刚、莲华)和合交会的,是「无上瑜伽续」。前三部也有以贪欲为道的表示,如相顾而笑的,相爱视的,执手或相抱的,这虽不及两两交会,而表征贪欲为道是一致的。因此,「续部之名,亦名笑续,视续,执手或抱持续,二相合续,共为四部」。「秘密大乘」四续的分类,是依据欲界天、人等安立的。如《瑜伽师地论》说:欲界中,除地狱有情「皆无欲事」外,其他都是有淫事的。如人,鬼(夜叉等),傍生(龙等),四大王众(Caturmahārājakāyika)天,忉利(Trayastriṃśa)天(上二天是地居天)都是「二二交会」成淫事的。时分(夜摩)(Yāma)天「唯互相抱」;知足(兜率)(Tuṣita)天「唯相执手」;乐化(Nirmāṇa-rati)天「相顾而笑」;他化自在天(Paranirmita-vaśa-vartin)「眼相顾视」而成淫事。经、论中分五类,四续依此而立,大体上可说是一致的。「佛法」中,人、鬼、畜及地居二天,是交合成淫的;向上是相抱,执手,顾笑,爱视,越高级的欲事越轻微。再高一级的是梵天(brahman),那就没有淫欲了,所以称出家法为「离欲梵行」。「秘密大乘」与夜叉 yakṣa 等地居天有关,所以颠倒过来:顾笑是浅的「事续」,爱视是「行续」,执手或抱持是「瑜伽续」,二二交会是最殊胜的「无上瑜伽续」。理解与行为,与「佛法」恰好相反。而且,人间——人与傍生的淫事,是二根交合而出精的;地居二天的夜叉等,二根交合,却是出气而不出精的。「无上瑜伽续」,也是修到和合不出精而引發大乐的。「秘密大乘」进展到「无上瑜伽」,对印度神教的天神行,存有一定程度的关系。
重信心,重加持,重修行「贪欲为道」的「秘密大乘佛法」中,「无上瑜伽续」分「父续」,「母续」,有《密集》,《时轮》,《胜乐》,《喜金刚》等多部,因传承修验不同,修行的名目与次第,也不能一致。在胜义观中,有依「中观见」的,有依(如来)「藏心见」的(我以为「藏心见」是主流)。然不同中有一共同倾向,就是怎样转化现生的业报身为如来智身。重在「修天色身」(「生起次第」是胜解观,「圆满次第」是真实观),所以在色身上痛下功夫,这就是「无上瑜伽」「贪欲为道」的特色。转业报身为佛(天)身的修持,扼要的说,如《教授穗论》说:
「修金刚念诵者,遮止左右风动,令入中脉。尔时猛利本性炽然,溶化诸界,证大乐轮」。
试略为叙说。一、脉(dhamani):脉是风(气)所行,识所依的,全身共有七万二千脉,重要的如《教授穗论》说:「脉谓阿嚩都底,从顶髻至摩尼(杵头)及足心际。然于顶髻,顶,喉,心,脐,密轮(俗称「海底」),摩尼中央,如其次第,有四,三十二,十六,八,六十四,三十二,八支于莲华及薄(婆)伽中,作脉结形」;「拉拉那与惹萨那等诸脉,上自头轮及乃至密轮,结如铁锁,缠绕阿嚩都底而住」。在无数脉中,有三脉是最重要的。左脉名拉拉那(lalanā),右脉名惹萨那(rasanā),中脉名阿嚩都底(avadhūti)。中脉本来是从顶髻直贯密轮以及足心(涌泉穴)的,但顶髻轮有四脉,顶轮有三十二脉,喉轮有十六脉,心轮有八脉,脐轮有六十四脉,密轮有三十二脉,莲华(摩尼)或婆伽有八脉,都与中脉——阿嚩都底形成脉结。而左脉与右脉,也是头顶直到密轮,与中脉纠缠不清,而中脉不能畅通。所以修风直通中脉,是「贪欲为道」的要目。二、风(vāyu):释尊所教示的念出入息——安那般那念(ānâpāna-smṛti),也是修风的。如「息念成已,观身毛孔犹如藕根,息风周遍于中入出」,也有生理上的修验,但目的不在色身,只是以修息为方便,依止观而心得解脱。风,「佛法」说是色法(「无上瑜伽」说心息不二),「轻动为性」,是不限于出入息的。如血液循环等,内身的一切动态,都是风的作用,所以《瑜伽师地论》说:「谓内身中有上行风,有下行风,……有入出息风,有随支节风」。「无上瑜伽」说五风与十风,如《密意授记经》说:「(持)命,下遣,上行,周遍,平等住;龙,龟及蜥蜴,天授与胜弓」。依《摄行》说:「心间,密相,喉内,脐中,一切身节,即为持命,下遣,上行,平等,周遍(风所行)之处」,这是五根本风。龙、龟等五风,依《金刚门经》,名为行,遍行,正行,善行,决定行——五支分风;这是心息相依,「依止眼(等)根,引生色(等)识」等缘虑境界的作用。两类五风,合为十风。五根本风依左右鼻孔而出入:入从鼻孔入,经喉、心、脐中(与「丹田」相通)而遍及全身,又上行而从鼻孔出。修风也还是念出入息,只是方便不同。三、明点或译春点(tilaka):明点是人身的精液,但不限于(男)精子、(女)卵子,而是与身体的生长、壮盛、衰老有关的一切精液。依现代名词说,如男女两性荷尔蒙等。人在成年以后,会逐渐衰退,或不平衡(病态),或因体力,心力的消耗过分而早衰。在人来说,这是「生」的根源;约佛说,也是成就佛色身的根源。所以明点也称为菩提心(bodhi-citta)。在五种(愿菩提心,行,胜义,三摩地,明点——赤白二)菩提心中,明点菩提心是最殊胜的。修「无上瑜伽」的,依金刚念诵,修风瑜伽,使风不经左、右而进入中脉。「由业风行动,于脐轮炽然,由得春(点)知足,由安住等至」。这是说,由心修习坚固,策动风力,进入中脉,使脐下风生长广大,炽然如火。脐轮下,是军荼利(kuṇḍalī)处;军荼利风生火炽,就是修得「瓶气」与「拙火」的引發。修军荼利气与火热,能溶化一切精力为明点,成为转业报身为天色身的前提,所以赤白二菩提心,也名为军荼利(或译为「滚打」)菩提心。如修到提、降、收、放自在,明点降到摩尼端而不会漏失,就应该与实体明妃,进行「莲华、金刚杵相合」,而引發不变的大乐(mahāsukha)。相合(saṃpūrṭi),与等至——三摩钵底(samāpatti)的梵音相近,也有两相和合而到达(「欲仙欲死」)的意义,也就称男女交合为入定。所以说:「由得春(而喜乐)知足,由安住(相合而)等至」。这样的修行,如胜义光明与如虹霓的幻身,无二双运,达到究竟,就能即身成佛了。即身成佛,非修天色身不可,非与明妃实行和合大定不可,所以这一修行,名为「具贪行」。西藏所传,也有说不修实体明印,修「智印」(观想杵莲和合,达乐空不二),也可以成佛。然以「贪欲为道」,「以欲离欲」为方便,是一致的定论。
作者没有修学密法,没有如上所说的修持经验,只是从印度佛教的解行演变,略为论列。如上所说的种种修持经验,应该确认为是有相当事实的。如古代中国的方士,修吐纳(也是修风的一类)等法,也就發见了任、冲、督(脊骨内的)、带等奇经八脉;汉代就有(男女和合的)《素女经》。又如印度神教的「哈札瑜伽」,也说到三脉,五轮;「军荼利瑜伽」立六轮;性力(Śākti)派也是从男女和合中求解脱。人类的身体,是有共同性的。在修行者以修风而引生的定力中,会發现身体内一些平常不知道的事。修持的浅深,能不能成仙、生天,姑且不谈。中国的方士、道流,与印度神教的瑜伽派、性力派,与「无上瑜伽」的某些共同性,是不妨作比较研究的。从前读过的某一道书说:「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万劫千生难入圣」。性、命双修的主张,不是与「无上瑜伽续」所说,不修天色身,不可能成佛,是同样的意趣吗?
「秘密大乘佛法」,是晚期印度佛教的主流(「大乘佛法」附属而行)。创發,宏传,盛行于印度东方,达八百年(西元五〇〇——一二〇〇)。传说中得大成就的,得大神通的,真不知有多少!但在回军的摧残,印度神教的攻讦下,竟于西元十二世纪,迅速的衰灭了!
校注
《大智度论》卷四(大正二五.八四下——八五上)。卷六五(大正二五.五一七上——中)。 四续的内容,依法尊所译的,克主所造的《密宗道次第》(原名《续部总建立广释》)所说。 多氏《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日译本一七〇——一七一、二七三)。 《入楞伽经》卷九(大正一六.五七四中)。《大乘入楞伽经》卷七(大正一六.六三一下)。 《大乘入楞伽经》卷二(大正一六.五九六中)。 以上,參考多氏《印度佛教史》二二章以下。 《大智度论》卷二,已说到摩醯首罗天,韦纽天,鸠摩罗(Kumāra)天——梵童子等三天(大正二五.七三上)。 《インド密教学序说》(五四——五八)。《望月佛教大辞典》(补遗一)(三一九上——三二〇上)。 《阿育王传》卷五(大正五〇.一二〇中)。 多氏《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日译本二六〇——二六一)。 《インド密教学序说》所引(五六)。 《往五天竺国传》(大正五一.九七七下)。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四五(大正一〇.二四一下)。 以上參阅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七章(四三八——四六一)。栂尾祥云《秘密佛教史》(《现代佛教学术丛刊》七二)〈密宗教史〉(五五——六〇)。 《大唐西域记》卷一〇(大正五一.九三一上)。 《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大正五一.六下——七上)。 〈密宗教史〉(《现代佛教学术丛刊》七二.四二——四七)。 《瑜伽师地论》卷三七(大正三〇.四九四中)。 《大唐西域记》卷一〇(大正五一.九二八中)。 參阅拙作《佛教史地考论》(《妙云集》下编九.二一一——二二一)。 參阅拙作《印度之佛教》(重刊本四——八)。 《大法鼓经》卷下(大正九.二九七中)。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三五(大正九.六二四上)。 《大方等如来藏经》(大正一六.四五七中——下)。 《佛说不增不减经》(大正一六.四六七上——中)。 以上,參阅拙作《如来藏之研究》(一一〇——一三九)。 《佛说不增不减经》(大正一六.四六七中)。 《胜鬘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大正一二.二二二中)。 《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卷二(大正一六.四八九中)。 《瑜伽师地论》卷一一(大正三〇.三三二下)。 《论事》(南传五七.三八八——三九一)。《入中论》卷三(汉院刊本一五)。 《般舟三昧经》卷上(大正一三.九〇五下)。《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卷三(大正一八.一九上)说:「以我功德力,如来加持力,及与法界力」三力,可与《般舟三昧经》三力參阅。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四六(大正九.六九五上)。 《解深密经》卷三(大正一六.六九八上——中)。 《究竟一乘宝性论》卷三(大正三一.八二八上——中)。 《大乘密严经》卷下(大正一六.七七六上)。 《大乘密严经》卷中(大正一六.七六六上)。卷上(大正一六.七五三上)。 《大般涅槃经》卷五(大正一二.三九五中)。《胜鬘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大正一二.二二一下)。 《大乘入楞伽经》卷二(大正一六.五九八下)。 《大乘密严经》卷上(大正一六.七二四中)。卷下(大正一六.七七一上)。 《大乘密严经》卷中(大正一六.七六三上)。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十分〉)卷五七八(大正七.九九〇中)。《徧照般若波罗蜜经》(大正八.七八三上)。 《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卷一(大正一八.五下)。卷六(大正一八.四〇下)。 《大乘密严经》卷中(大正一六.七六三下)。 《大般涅槃经》卷二(大正一二.三七八下)。卷八(大正一二.四一二下)。 《大乘庄严经论》卷上(大正三一.六〇六下——六〇七中)。《摄大乘论本》卷下(大正三一.一四九下)。 《佛说佛地经》(大正一六.七二一上)。 《大乘密严经》卷下(大正一六.七七六上)。 《究竟一乘宝性论》卷四(大正三一.八四六下)。 《大乘庄严经论》卷三(大正三一.六〇七下)。 本初佛,參阅栂尾祥云〈密教史〉(《现代佛教学术丛刊》七二.五八——六〇)。《望月佛教大辞典》(三六下——三七上)。 〈密宗道次第论〉(《现代佛教学术丛刊》七三.二六四)。 《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卷一(大正一八.三上——中)。 《无畏三藏禅要》(大正一八.九四五中)。 《阿閦佛国经》卷上(大正一一.七五二上——中)。 《贤劫经》卷一(大正一四.七中)。 《望月佛教大辞典》(一九八七下——一九八八上)。 《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卷一(大正一八.五上)。卷五(大正一八.三六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大正二七.二下)。 《大智度论》卷五四(大正二五.四四八上)。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二分〉)卷四四九(大正七.二六五下)。《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一七(大正八.三四二上)。 參考拙作《佛教史地考论》(《妙云集》下编九.二三三——二四三)。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六七(大正一〇.三六四上——中)。 《十诵律》卷二四(大正二三.一七四中)。 净海《南传佛教史》(四二)。 《岛史》(南传六〇.五——一七)。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药事》卷九(大正二四.四〇上——四一下)。 《根本说一切有部苾刍毘奈耶》卷二三(大正二三.七五三下)。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一——四(大正一〇.二上——二一中)。 《望月佛教大辞典》(二三二下——二三三上)。 《大使咒法经》(大正二一.二九九下)。 如《长部》(三)《阿摩昼经》(南传六.一三二)。 參阅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八章(五〇三——五一五)。 《长阿含经》(一九)《大会经》(大正一.八〇上——八一中)。 《三论玄义》(大正四五.九下)。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第五分〉)卷五六二(大正七.九〇二上)。《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六(大正八.五六五上)。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五四一下——五四四下)。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五四三中)。 《佛说八吉祥神咒经》(大正一四.七二中——七三上)。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五(大正八.二五六上——中)。《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五七(大正九.七六五下——七六六上)。 參阅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十章(七四四——七四七)。 《大智度论》卷四八(大正二五.四〇八中)。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七六(大正一〇.四一八中——下)。 參阅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十四章(一二四二——一二五〇)。 《文殊师利问经》卷上(大正一四.四九八上——中)。《文殊问经字母品》(大正一四.五〇九中——五一〇上)。《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字轮品〉)卷五(大正一八.三〇中——下)。 《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多经》卷一(大正八.八六八下)。 《大方等大集经》(二)〈陀罗尼自在王菩萨品〉(大正一三.二三下——二四上)。 《大宝积经》(七)〈被甲庄严会〉(大正一一.一四〇下——一四一上)。 《等集众德三昧经》卷中(大正一二.九七九下——九八〇上)。 《灌顶神咒经》卷七(大正二一.五一五中——五一六上)。 《阿咤婆拘鬼神大将上佛陀罗尼经》(大正二一.一八一中——一八三下)。 《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卷四(大正一八.三〇上)。 《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一所引(北京菩提学会刊本一九)。 《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卷六(大正一八.四一上)。 《密宗道次第论》(《现代佛学丛刊》七三.二八六)。 《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三(北京菩提学会刊本二四——二七)。 《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卷一(大正一八.四下——五上)。 《大毘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卷七(大正一八.五四下)。 《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五(北京菩提学会刊本三——九)。 《佛说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三昧大教王经》卷一(大正一八.三四二上——中)。《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大正一八.二〇七下——二〇八上)。 《金刚顶瑜伽中發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论》(大正三二.五七四中)。 《金刚顶经瑜伽观自在王如来修行法》(大正一九.七七下)。 《金刚顶经一字顶轮王瑜伽一切时处念诵成佛仪轨》(大正一九.三二〇下)。《金刚顶瑜伽中發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论》(大正三二.五七四下)。 《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二二(北京菩提学会刊本一三)。 《大智度论》卷四(大正二五.九二中)。 以上引文,见《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一(一九)——卷二(七)。 《大乘入楞伽经》卷一(大正一六.五九一下)。 《大乘入楞伽经》卷六(大正一六.六三一下)。 《略述金刚顶瑜伽分別圣位修证法门》(大正一八.二九一上)。 《大乘入楞伽经》卷二(大正一六.五九六中)。 《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二(北京菩提学会刊本五)。 《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卷下(大正一八.二二〇上)。 《佛说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三昧大教王经》卷八(大正一八.三六七下)。卷二七(大正一八.四三〇上)等。 《大乐金刚不空真实三昧耶经般若波罗蜜多理趣释》卷下(大正一九.六一二中)。 引证及解说,见《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二(北京菩提学会刊本一七——二〇)。 《瑜伽师地论》卷五(大正三〇.三〇〇上——中)。《长阿含经》(三〇)《世记经》(大正一.一三三下)。《佛说立世阿毘昙论》卷六(大正三二.二〇一下)。 《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二一所引(北京菩提学会刊本二五)。 《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二一所引(北京菩提学会刊本一六)。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二六(大正二七.一三六上——中)。 《瑜伽师地论》卷二七(大正三〇.四三〇中)。 修风、脉、春点,依《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二一(二六)起,卷二二(五)止。參考《曲肱斋丛书》的《密宗灌顶论》(《现代佛学大系》四〇.一二八一——一二九四)。【经文资讯】《印顺法师佛学著作集》第 34 册 No. 32 印度佛教思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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