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乘时代之声闻学派
第一节 说一切有部
西元前后,佛教进入「大乘佛法」时代,然依「佛法」而演化分裂的部派佛教,虽有兴盛或衰落的不同,但还是存在的,还在弘扬發展中,这可从(西元五世纪初)法显,(七世纪前半)玄奘,(七世纪后半)义净等的见闻而知道的。部派佛教以寺院(附有塔、像)为中心,僧众过著团体的生活。经长期的教化,适应不同地区的部派,拥有寺产,或有众多的净人,形成了相当稳定的教区。「大乘佛法」兴起,无论是悲智的「难行道」,信愿的「易行道」,都不可能完全取而代之。由于大乘重于「法」的阐扬,所以大乘的出家者,不能不先在部派的寺院中出家(受戒)。部派佛教的存在,不一定障碍大乘,从现实的大乘佛教来说,等于是大乘出家的先修阶段。传承「佛法」的部派佛教,经中多称之为声闻乘(śrāvakayāna);声闻,是从「多闻圣弟子」,闻佛声教而来的名词。由于部分传统的部派,否定大乘是佛说,大乘者也就反斥「佛法」为小乘(hīnayāna),含有轻蔑、贬抑的意义。「后期大乘」论师,弘扬不共声闻,「佛法」本来所没有(或恰好相反)的佛法,在互相论诤中,更多用「小乘」一词。这是情绪化的对抗名词,不如称为声闻乘的来得好些!
阿育王(Aśoka)时,「佛法」已有三大系;因为向四方传布,而佛法有更多的部派分化。中印度的弗沙蜜多罗(Puṣyamitra)王,破坏佛教;中印度的佛教,多少受到挫折而衰落些。边地的佛教,相反的越来越盛,也就分化为十八部,或者还多一些。各部派的兴盛地区,以四大部来说:大众部(Mahāsāṃghika)系在南印度。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系在北印度,更远达印度的西北。犊子部(Vātsīputrīya)系在西、西南印度。分別说部(Vibhajyavādin)中的赤铜鍱部(Tāmraśāṭīya),流行在锡兰——今名室利楞伽(Śrilaṅkā);化地部(Mahīśāsaka)等本来在西南印度,后来分散了,没有广大的教区,所以赤铜鍱部就自称分別说部,进而以根本上座部(Sthavira)自居。以上是大概的情形,各部派是到处游化的。特別是北方,长期来受到外族的不断侵入,民族复杂,所以民众都采取容忍共存的心态。这一带的佛法,也是这样,「声闻佛法」与「大乘佛法」共住,如乌仗那(Udyāna)为大乘主要教区,而大众部、化地部、饮光部(Kāśyapīya)、法藏部(Dharmaguptaka)、说一切有部——五部律一致流行。「声闻佛法」与「大乘佛法」在北方,各各传宏自宗,大体能互相容忍共存;当然,少数的偏激者,也不能说没有的。
西藏所传,小乘思想分有部与经部(sutrāntika),以二部思想为小乘的代表。这是从《俱舍论》、《顺正理论》而来的,虽不符合声闻法的实际情形,但在西元四、五世纪后,这二部确是具有代表性的。现在论述「大乘佛法」时代的声闻部派思想,当然不能如此。且先从说一切有部(简称「有部」)说起。自迦旃延尼子(kātyāyanīputra)造《發智论》——《八犍度论》,成为有部思想的主流,且因此而有部的阿毘达磨(abhidharma)论师,取得说一切有部正统的地位。研究《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知道在说「三世实有」的有部中,本有两大系:一、持经者(sūtrānta-dhara)、譬喻师(dārṣṭāntika);二、阿毘达磨论师。持经譬喻师,如法救(Dharmatrāta),觉天(Buddhadeva);阿毘达磨论师,如世友(Vasumitra),妙音(Ghoṣa):这是具有代表性的四位大德。法救,在有部中是有崇高德望的,所以《大毘婆沙论》中,每称之为大德(bhadanta)。多氏《印度佛教史》说:法救与弟子,经常受到迦湿弥罗(Kaśmīra)须陀罗(Suḍra)婆罗门的供养。法救对于《發智论》,有解说,也有所破斥;离迦旃延尼子的时代不会太远,约出于西元前一世纪。传说法救是《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作者——婆须蜜(Vasumitra,与四大德中的世友同名)的舅父。《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苻秦(西元三八四年)僧伽跋澄(Samghabhūti)译出,就是继承法救思想的重要论典,造于《大毘婆沙论》集成以前。觉天的事迹,无可考。关于思想,大德法救说「诸心心所,是思差別」;「诸心所法次第而生,非一时生」。心(citta)与心所(caitasika)法,阿毘达磨论师,以为是各有自体的,同时相应的。法救以为:经中所说的心与种种心所有法,都只是思(cetanā)的差別。有情(sattva)是以情识为本的;「诸心心所是思差別」,正说破了情意为本的心识论。心心所法,是前后次第生起的;前后没有什么间隔,如人的前后相伴而行,也可说是「相应」的。对于色(rūpa)法,「法救说离大种別有造色。……然说色中二非实有,谓所造触及法处色」。法救依《阿含经》说,能造的地等四大种(catvāri-mahā-bhūtāni),所造的眼等五根(pañcendriyāṇi)、色等五尘(pañcarajāṃsi),是別有自体的。但认为身所触的就是四大,没有四大以外的所造触。《發智论》所说的法处所摄色——无表色(avijñapti-rūpa),是没有实体的;这就是说,业力不是色——物质,而是以思为体的。法救进一步说:「若计度外事于内取相,及于事取补特伽罗,并法处所摄色,心不相应行,无为相:如此类受,皆名心受,以于非实有境分別转故」。如见外色,而后内心取青相,这是净、不净观心所现的境相;于五蕴事而取补特伽罗(pudgala)——我;法处所摄色;心不相应行(citta-viprayukta-saṃskāra),如生、住、灭等;无为(asaṃskṛta)是不生不灭的:这些,都是心所取相,是非实有的,只是内心分別所起的。法救代表说一切有部早期持经者的见解,为后来经部思想的渊源。至于觉天的见解,是:「诸有为法,有二自性:一、大种,二、心。离大种无所造色,离心无心所;诸色皆是大种差別,无色皆是心差別」。觉天将生灭的有为(saṃskṛta)法,归纳为色——物质与心的二类,为一明确的二元论者。觉天也解释《發智论》,还同意立三无为法,也承认心不相应的相对实在性。觉天的时代迟一些,受《發智论》的影响也深一些,大概是西元前后人。西元一八六九年,摩偷罗(Mathurā)發见出土的狮子柱头铭文,有「轨范师佛陀提婆(觉天)」,「说一切有部比丘」字样,可能就是这位有部四大师之一的觉天!持经譬喻师,当然不只这二位,这是有独到思想的,受人尊重的大德。
有部的阿毘达磨论师中,因迦湿弥罗论师,集成《大毘婆沙论》,因而对健陀罗(Gandhāra),睹货罗——吐火罗(Tukhāra)地区的阿毘达磨论师,称之为「健陀罗师」,「西方师」,「外国诸师」,而形成(迦湿弥罗)东、西二系。四位大德中的世友,是摩罗(Maru)人;摩罗就是《汉书.西域传》中的木鹿,现属苏联的谋夫(Merv)。妙音是吐火罗人。吐火罗的缚喝(Balkh),就是现在阿富汗(Afghanistan)的 Balkh,古称小王舍城,是声闻佛法极兴盛的地方。世友在健陀罗的布色羯逻伐底(Puskarāvatī),造《众事分》——《品类足阿毘达磨论》,受到阿毘达磨论师的推重。世友是《發智论》的研究者,思想是非常卓越的!如依「作用」安立三世,成为有部三世实有说的正宗;论到空与无我,以为「我不定说诸法皆空,定说一切法皆无我」,也成为有部等「他空说」的定论。世友论义的风格,多少与《發智论》及迦湿弥罗系不同,他是重组织而条理分明的(如〈辩五事品〉);重扼要的(如〈辩诸处品〉、〈辩诸智品〉、〈辩随眠品〉);重简明的;重定义的。世友的学风,对后来的阿毘达磨者,给予深远的影响。「六足」论中的《界身论》,与《品类论》的〈辩七事品〉有关,玄奘传说也是世友造的。但西藏所传,称友(Yośomitra)的《俱舍论疏》,说《界身论》是富楼那(Pūrṇa)造的。还有玄奘译的《异部宗轮论》,共有三种译本,也是世友造的。叙述二部及十八部派的分裂,各部派的教义,为了解部派佛教的重要參考书。世友是西北方的论师,对南方大众部系的佛教情形,多少隔膜些;而说一切有部的思想,就是阿毘达磨论义,阿毘达磨代表了有部。多氏《印度佛教史》,以为这是注释《俱舍论》的世友,远在世亲(Vasubandhu)以后的世友所造,是不可能的。世友出世的年代,大约与法救相近。妙音也是西方的大论师,著有《生智论》,论名显然受到《發智论》的影响。在《大毘婆沙论》中,妙音说到了世友的《品类论》,提婆设摩(Devaśarman)的《识身论》,所以要比世友迟一些。《發智论》说到世第一法(laukikâgra-dharma),顶(mūrdhāna),煖(uṣma-gata),没有说到忍(kṣānti)。「妙音生智论说:云何煖?云何顶?云何忍?云何世第一法」?有部的「四顺决择分善根」,可能到妙音才完成。如《大毘婆沙论》说:「西方尊者以十七门分別此四(顺决择分善根),如彼颂曰:意趣、依、因、所缘、果,等流、异熟及胜利,行相、二缘、慧、界、定,寻等、根、心、退为后」。所说的「西方尊者」,应该就是妙音或妙音的学系。妙音是《發智论》的权威学者,对阿毘达磨有重大的贡献,但与迦湿弥罗的毘婆沙师,意见大有出入。在阿毘达磨东西二系的日渐分歧过程中,妙音的论义,起初为「毘婆沙师」所容忍的,也越来越被排斥了。妙音有一项独到的见解,如《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一七(大正二七.六〇七中)说:
「尊者妙音作如是说:若受上命讯问狱囚,肆情暴虐,加诸苦楚;或非理断事;或毒心赋税,如是一切皆名住不律仪者」。
住不律仪的人,旧说有十六种,是以杀(如屠者、猎者),盗,淫为职业的,过著罪恶生活,而与律仪——道德生活无缘的。妙音引申佛法的意趣,以为从事政治的人,如对犯法者施以残酷的刑罚;或征收苛重的捐税(或部分侵吞);或作不公平的——枉法的判断。从事政治而非法虐害民众的,都是住不律仪的罪恶之徒。也许妙音面对当时的北方政局,外族不断入侵,不肖官僚所造成的民众疾苦,而作出这样的呼声。这是一位不忘人间,深得释尊教意的大论师!
迦旃延尼子的《發智论》,古人每称之为「阿毘昙」,承认为阿毘达磨的根本论。这部论,促成有部的發展,也引起了内部的纷歧,无疑是一部不朽的著作!无论是赞同的,或取反对的立场,都要来研究他、了解他。代表有部经师旧义的持经譬喻师,法救、觉天他们,是不能同意的。阿毘达磨者,都是推重的,进行研究与解说,但由于地区不同,修学的态度不同,依《發智论》而引出无边论义,也不能一致。大家解说《發智》,而所说却异义繁多,这是纂集《大毘婆沙论》,列举各大家以及种种异说,而作出定论的主要原因。《大智度论》说:「姓迦旃延婆罗门道人(比丘),智慧利根,尽读三藏内外经书,欲解佛语故,作發智经八犍度,初品是世间第一法。后诸弟子等,为后人不能尽解八犍度故,作《鞞婆娑》」。鞞(毘)婆娑(Vibhāṣā)是种种广说的意思。《大毘婆沙论》是迦旃延尼子的弟子(后学)们造的。的确,《發智论》是不太容易了解的,《發智论》学者造一部广解,使人容易了解,也是造论的原因。但主要的,应该如(凉译)《阿毘昙毘婆沙论》卷一〈序〉(大正二八.一上)说:
「时北天竺有五百应真(阿罗汉),以为……虽前胜迦栴延撰阿毘昙以拯颓运,而后进之贤,寻其宗致,儒墨竞构,是非纷如。故乃澄神玄观,搜简法相,造毘婆沙,抑止众说:或即其殊辩,或标之铨评」。
《發智论》造论以来,经论师们长期(约三百年)的论究,意见纷歧,形成「儒墨竞构,是非纷然」的状态,这不是好现象。「北天竺」,应该是迦湿弥罗的论师们,造毘婆沙以达成有部思想的「定于一」。对于有部自宗,态度要宽容些,广引持经譬喻师,阿毘达磨论师——健陀罗等西方系,迦湿弥罗系诸论师说,或没有标名的「有说」,不加评论,那就是「即其殊辩」了。或加以评破:「如是义者」,「应作是说」,「评曰」,那就是「标之铨评」,决定有部迦湿弥罗系的正义了。法救、觉天、妙音,或不以为正义,或加以评破;就是世友,也不是全部采纳的。所以古人传说的「四大评家」,是毫无事实成分的。总之,《大毘婆沙论》义,是迦湿弥罗论师所编集的,但内容包含了《發智论》研究的全体成果,所以大体上为有部阿毘达磨论者所接受。关于《大毘婆沙论》的集成,《智论》与〈阿毘昙毘婆沙论序〉所说,是相当正确的。其他,如唐玄奘传说,与迦腻色迦王(Kaniṣka)有关:「迦腻色迦王与脇尊者,招集五百贤圣,于迦湿弥罗国作毘婆沙论」。多氏《印度佛教史》,有迦王结集三藏的传说;对于《大毘婆沙论》的造作,却另有不同的传说。迦腻色迦王信仰佛法,由于政治中心在健陀罗,也就信奉当时盛行北方的有部。迦王信奉有部,是有事实根据的,有部也可能受到了鼓舞,但将《大毘婆沙论》的集成,作为迦王的意思,是不对的。《大毘婆沙论》说到:「昔健驮罗国迦腻色迦王」,可见造论在迦王之后。造论在迦王(约在位于西元一二八年——一五〇年)以后,而西元二、三世纪间的龙树(Nāgārjuna)论,已引用这部论,所以《大毘婆沙论》的集成,离西元一五〇年不远。真谛(Paramârtha)《婆薮槃豆法师传》说:《大毘婆沙论》的集成,「五百阿罗汉与五百菩萨」集会,由迦旃延尼子主持,马鸣(Aśvaghoṣa)润文。由《發智论》主——迦旃延尼子主持,是决不可能的。值得注意的,还是晋道安的〈鞞婆沙序〉所说:「有三罗汉:一名尸陀槃尼,二名达悉,三名鞞罗尼。撰鞞婆沙,广引圣证,言辄据古,释阿毘昙焉。……达悉迷而近烦,鞞罗要而近略,尸陀最折中焉」。依〈序〉说,解释阿毘昙——《發智论》的,有三人,也就有三种本子。「尸陀最折中焉」的,就是苻秦十九年(西元三八三年),僧伽跋澄(Saṃghabhūti)所译的《阿毘昙鞞婆沙》。《鞞婆沙》的内容,是《大毘婆沙论.结蕴》中,〈不善纳息〉、〈十门纳息〉的四十(二)章「章义」。《發智论》的体裁,是先立「章」,再作几「门」的分別。如〈世第一法〉、〈有〉是章,如不理解章的意义,就不能了解论门的分別。所以在《大毘婆沙论》集成以前,先有章义的存在。《大毘婆沙论》中,每品开端,总是说:「如是等章,及解章义,先领会已,次应广释」。所以解说《發智论》,先有章义;《鞞婆沙论》的四十二章义,可能是尸陀槃尼所作,单独流行的。在释「三结」章时,以譬喻广说先立章,后立门的必要,这可说是早期所作的。《大毘婆沙论》的编集者,也许就是达悉。以这些章义(不止这四十二章,也不只是一人所作)为基础,然后加以广释——分別、抉择、贯通、论定,成为一部伟大的《毘婆沙论》(当然还有不止一次的修正与补充)!道安的三罗汉说,可能从僧伽跋澄、僧伽提婆(Saṃghadeva)等迦湿弥罗学者得来的消息,比后代的传说,可信度高多了。还有,世友依「作用」安立三世,成为《大毘婆沙论》的正义,是卓越的大论师,因此有世友为结集上座的传说。又与《尊婆须蜜(世友)菩萨所集论》的世友,混而为一,于是(四大论师之一的)世友又被说成大菩萨了。其实,世友是《發智论》的阐扬者,《品类论》的作者,西方系的大论师,与编集《大毘婆沙论》是毫无关系的。
《大毘婆沙论》的汉译本,《鞞婆沙》以外,有北凉浮陀跋摩(Buddhavarman)共道泰译出的《阿毘昙毘婆沙论》,一百卷;因政治动乱而佚失了四十卷,现存六十卷,解释前三犍度。唐玄奘译出本,名《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二百卷,最为完善。《大毘婆沙论》的集成,使《發智论》有了充分的解说、抉择与發挥。试略说三点:一、确立三世实有说,如《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七七(大正二七.三九六上、中)说:
「说一切有部有四大论师,各別建立三世有异,谓尊者法救说类有异,尊者妙音说相有异,尊者世友说位有异,尊者觉天说待有异」。
「故唯第三(世友)立世为善,诸行容有作用时故」。
论究一一法的自相(svalakṣaṇa),到达一一法的自性(svabhāva)不失,虽有三世的迁流,而(有为)法的体性是没有变异的。这是著名的「三世实有,法性恒住」,为有部的特见,而所以被称为说一切有的。还有,三世是时间,而时间并没有实体,只是依法生灭而安立的,所以说:「谓世即行(有为),行即是世」。没有变异的一一法体,那又怎能说有三世差別呢?四大论师对此提出了不同的解说。法救是「类异」说:类是类性,有未来类,现在类,过去类——三世的不同类性。如舍未来类而得现在类,那就是从未来到现在世了;如舍现在类而得过去类,那就从现在到过去世了。法救所说的类性,有舍也有得,所以是三世类性的差別,而法体有已生、未生,已灭、未灭的不同。妙音是「相异」说:相是世相,未来、现在、过去的时间形态。一一法有三世相,如与未来相相合,就是未来法;……与过去相相合,就是过去法。「类异」与「相异」,思想是大同小异的,不过「类异」约通性说,「相异」约通相说。世友是「位异」说:如有为法而未有作用,名未来世;正有作用,名现在世;作用已灭,名过去世。依作用的起与未起、灭与未灭,分別为三世法,而法体是没有差別的。世友依法体(起用或不起用等)立三世,与前二家依通遍的类性与相说不同。觉天是「待异」说:法体没有差別,依相待就有三世不同:「待后名过去,待前名未来,俱待(前后)名现在」。「位异」与「待异」,约法自体说,意义也相差不多。不过觉天重于(作用起灭的)相待,世友重于(前后不同的)作用。《大毘婆沙论》评定世友所说——依作用立三世,是最为合理的。法救的类性,约三世说而没有实体,如作为普遍的、有实体的去解说,那就转化为「譬喻者分別论师」,如说:「世体是常,行体无常」。时间——未来世,现在世,过去世,是常住不变的实体。一切有为法(行)的起灭,只是活动于不同的时间区中,如从这房屋出来,进入那一房屋。这样说,是譬喻师而倾向于时间实体,不再是有部了。
二、十二缘起说:缘起(pratītya-samutpāda)是「佛法」的中道说,经说的支数不一,以十二支缘起为准。十二支缘起,说明众生生死流转的因果系列,是生命的缘起,而缘起法则是可通于非情的。有部论师对缘起的解释,各有所重,所以「缘起有四种,一、刹那,二、连缚,三、分位,四、远续」。一、刹那(kṣaṇa)缘起:与迦旃延尼子同时的寂授——设摩达多(Śarmadatta)所说。一刹那中,有无明、行……老死等十二支。一刹那中,与一念中相近。《华严经.十地品》说:「三界虚妄,但是一心作;十二缘分,是皆依心」;「知十二因缘,在于一心中」。一心缘起,可说受到刹那缘起的影响。二、连缚(saṃbandhika)缘起:世友《品类足论》说「云何缘起?谓一切有为法」。一切有为法,通于有漏、无漏;有先后或同时的因果关系,所以名为连缚。三、分位(avasthita)缘起:《發智论》说:无明、行,是前生的因;识、名色、六处、触、受,是现生的果。爱、取、有,是现生的因;生、老死,是未来生的果。十二支通于三世,有两重因果。所以名为分位,是阶段的意思。以人来说,如识入母胎,新生命开始,名为「识」。胎中肉团,还没有成(人)形阶段,名为「名色」。胎中人形成就,眼、耳等形成,名为「六处」。十二支,是三世因果的十二阶段。每一阶段,在欲、色界的,都具足五蕴,以五蕴为体。名为「无明」、「识」等,是约这一阶段的特性而说,并非只是「无明」或「识」等。四、远续(prākarṣika)缘起:是《识身足论》说的。生死业报,是不限于前后二生的。可能很久以前的惑业因缘、到今生才受报;今生的惑业因缘,要多少生以后才受报。所以生死业报的十二支,是通于久远的,名为「远续」。这四说,毘婆沙师认为都是合理的;特別是世友的「连缚缘起」,通于一切有为法,受到《大毘婆沙论》编集者的称赞:「是了义」说,「是胜义」说。然佛说十二缘起重于惑业苦的三世因果;声闻乘法重于生死的解脱,所以毘婆沙师还是以「分位缘起」为主。。
三、二谛说:二谛是世俗谛(saṃvṛti-satya)与胜义谛(paramârtha-satya)。《大毘婆沙论》说:「余契经中说有二谛」,不知是那一部经。在《大毘婆沙论》编集时,二谛说已是佛教界的通论了。《大毘婆沙论》说二谛有四家说,不一定是有部论师的。一、苦、集二谛是世俗现见的有漏事,是世俗谛;灭、道二谛是出世的修证,是胜义谛。这可能与说出世部(Lokottaravādin)的「俗妄真实」说相通。二、苦、集二谛是世俗事,灭谛是以譬喻等来施设的,所以前三谛都是世俗谛;「唯一道谛是胜义谛」,这是圣者自知,不可以世俗来表示的。这可能与说假部(Prajñaptivādin)所说:「道不可修,道不可坏」——圣道常住的思想相通。三、苦、集、灭、道——四谛,都是世俗谛;「唯一切法空非我理,是胜义谛」。传说一说部(Ekavyāvahārika),「说世出世皆无实体,但有假名」,第三家可能与一说部相近。四、毘婆沙师自宗:四谛事是世俗谛;四谛的十六行相——无常、苦、空、非我,因、集、缘、生,灭、尽、妙、离,道、如、行、出。十六行相是四谛的共相——通遍的理性,是圣智所证知的,所以是胜义谛。毘婆沙师的本义,是事理二谛,与后代所说的不同。——以上,说明《發智论》成立以来,三百年中有部论师的大系,编集《大毘婆沙论》的实际情形。
《發智论》,经迦湿弥罗师的广释——毘婆沙,使说一切有部的论义,光芒万丈!但过分繁广,不容易把握精要;过分杂乱,没有次第,对一般初学来说,实在难学!而《大毘婆沙论》的评黜百家,也不可能尽合人意。这就是阿毘达磨论书,进入一新的阶段,择取要义而组织化的原因。这一發展趋势,一直到《俱舍论》,《显宗论》,但《俱舍论》已不能说是有部的论书了。在汉译中,这一新风格的论书,试次第的略加叙述。
一、《阿毘昙甘露味论》:失译,二卷,十六品;作者瞿沙(Ghoṣa),与四大论师的妙音同名,但论义多不合,应该是另一位瞿沙。十六品的组织,列表如下:
略示道基………………………………………………………布施持戒品 ┌世间…………………………界道品 ┌业果┤ └…住食生品 │ └行业…………………………业品 │ ┌性相…………………………阴持入品 ┌应知应断┼体用┤ ┌有为缘生………┐ │ │ └作用┼心法相应……………行品 │ │ ├众生缘起……………因缘种品 广明法义┤ │ └染净增上……………净根品 │ └缚解…………………………………结使禅智品 │ ┌行位…………………………………三十七无漏人品 └应修应证┤ ┌智慧…………………………智品 └行法┼禅定┬修定次第……………禅定品 │ │ ┌………┘ │ └趣道断结……………杂定品 └觉支…………………………三十七品 结示宗要………………………………………………………四谛品 ┌………┘ 散摄余义………………………………………………………杂品
《甘露味论》,引用了《發智论》,《品类论》,《大毘婆沙论》,对《品类论》的关系极深。如〈行品〉的相应行与不相应行,四无记根,同于《品类论》的〈辩五事品〉。〈智品〉的十智,出于《品类论》的〈辩诸智品〉。又如〈业品〉的身、口、意行,……乐、苦、不乐不苦报三行,次第与文句,都与《品类论》的〈辩摄等品〉相合。作者重《品类论》,论义每不合毘婆沙师的正义;或引用「西方师说」,「外国师说」,「妙音说」,「有说」,作者是一位西方系的论师。是西方系,却又有综合东西与發展性。如不相应行,是依《品类论》的,却又取《大毘婆沙论》的异生性。如经说七随眠;《發智论》立九十八随眠;《品类论》又別立十二随眠;《甘露味论》以为:如不分界与部,随眠应该只有十种,所以说:「实十使」。这一随眠的分类,成为以后阿毘达磨论师的正义。择取要义,作有组织的著作,为一部阿毘达磨良好的入门书!
二、《阿毘昙心论》:吐火罗法胜(Dharmaśreṣṭhin)所造。曾经二度译出,符秦鸠摩罗佛提(Kumārabuddhi)初译,译文拙劣,已经佚失了。晋太元一六(西元三九一)年,僧伽提婆再译,即现存的四卷本。关于《阿毘昙心论》,先要澄清两点:一、道梴的〈毘婆沙(经)序〉说:「法胜迦旃延撰阿毘昙以拯颓运」。吕澂〈阿毘达磨泛论〉等,因此说:法胜与迦旃延尼子,所作《阿毘昙心论》与《發智论》,为东西二系的对立,以后才有《大毘婆沙论》的结集。其实,序文的「法胜」,是「前胜」的讹写;《心论》是造于《大毘婆沙论》以后的。二、《心论》先偈颂,后长行。读起来,偈颂的音调动听,也容易记忆,所以这一体裁,为后起的《杂心论》、《俱舍论》等所采用。慧远的〈阿毘昙心序〉说:「其为经,标偈以立本,述本以广义」。先造偈,再以长行解义,一般都这样说。实际上,《心论》是依《甘露味论》而改编的。《心论》(大数)二五〇偈,分为一〇品。如〈行品〉、〈业品〉、〈智品〉、〈定品〉(〈禅定品〉、〈杂定品〉)、〈杂品〉,名称与内容,可说与《甘露味论》相合。改〈结使禅智品〉为〈使品〉,〈三十七无漏人品〉为〈贤圣品〉,〈阴持(界)入品〉为〈界品〉;其他各品,除〈布施持戒品〉,大都编入〈契经品〉;仅〈论品〉是《心论》独有的。《甘露味论》是长行,法胜依据这部长行,改编为前九品。依自己的立场,修正补充长行文句,再造偈颂。《心论.杂品》长行中,说到:断法,知法,远法,近法,见处,二道得果,何心般涅槃:没有偈颂,与偈颂也没有意义上的关联,这是从那裡来的?《甘露味论.杂品》中,恰好说到了这些问题。问题琐碎,《心论》虽没有立偈,也还是编了进去。这是改编《甘露味论》为《心论》的最可信的证据!《甘露味论》与《心论》的造作时代,假定为西元二〇〇年,或稍迟一些。
从阿毘达磨法义的精要与组织来说,《心论》是比《甘露味论》更成功的!全论十品中,一、〈界品〉,明法的「自相」与「共相」。品末说:「故说一切法,自性之所摄」,就是「摄」。二、〈行品〉,明「相应」(不相应)与「因缘」。这二品,是阿毘达磨的根本论题。三、〈业品〉,四、〈使品〉,明生死杂染的因。五、〈贤圣品〉,明修行的历程与果德。六、〈智品〉,七、〈定品〉,明清净解脱的因行。这七品论究法义,可说次第有序。八、〈契经品〉,九、〈杂品〉,一〇、〈论品〉,虽还没有次第条理,但依前七品说,次第条理,已是很难得了!心所法,《發智论》举十(大地)法;《品类论》与《大毘婆沙论》,也组成一类一类的心所法,有些是重复的。《心论》依《甘露味论》,先结二颂,然后说不善心品二十一,善心品二十,无记心品十二,悔与眠。这一心所法的整理,虽还有可讨论的,但比以前的是进了一步。《心论》的〈契经品〉,以「识、智及诸使,分別此三门」作结。识所识,智所知,使(随眠)所使,是世友《品类论》义。《心论》作者法胜,是说一切有部中,西方系的论师。他改组《甘露味论》而造《心论》,论义每与《甘露味论》不合,与毘婆沙师正义,相异的更多。《心论》采取了分別说(Vibhajyavādin)系的某些论义,如称中间禅为无觉少观,与赤铜鍱部(Tāmraśāṭīya)说相同;意业无教——无表(avijñapti),与可能为化地部(Mahīśāsaka)论书的《舍利弗阿毘昙论》相合;正法灭时失律仪,是法藏部(Dharmaguptaka)义。特別重要的,说无教色——无表色(avijñapti-rūpa)是假色。这虽是有部中譬喻师的旧义,但在造《心论》时,譬喻师已脱离有部,以经部(sutrāntika)师的名义而兴盛起来。总之,法胜是有部的西方系论师,但过分的自由取舍,与东方的毘婆沙师正义,距离越来越远了!
三、《阿毘昙心论经》:《心论》的优波扇多(Upaśānta)「释」,高齐那连提梨耶舍(Narendrayaśas)译,六卷。先偈颂而后长行的《心论》,精简而有组织,风行当时,是可以想见的。传说有好几种注释,但不是一般的注释。因为《心论》过于简略,倾向于非正统的异义,所以在《心论》的组织状况下,加以修正或补充。优波扇多释本,品目与《心论》相同。偈颂增加了二偈,共二四九偈;如解义不同,就修改偈颂。大体说,这部释论恢复了《甘露味论》的本义;又引《大毘婆沙论》义来补充,如有漏离常乐我净,野干看紧叔迦花等。这样,虽还是西方系的,与毘婆沙师正义要接近些。
四、《杂阿毘昙心论》(简称《杂心论》):健陀罗法救论师造。晋法显译,宋伊叶波罗(Īśvara)等译,都已佚失;现存宋(西元四三四)僧伽跋摩(Saṃghavarman)译本,一一卷。品名都相同,只有在〈杂品〉后,增补一〈择品〉,共一一品。法救以为:《心论》太简略了,所以「增益论本」,以「广说(毘婆沙)义(来)庄严」这部论。或修改旧颂,或增补新颂,总为五九六颂。前七品更为充实,但后四品未免更杂乱了。《杂心论》是继承优波扇多的学风,回归于《甘露味论》,更接近《大毘婆沙论》的立场。取毘婆沙师的正义,又每每保存西方系异义,取怀柔保留的态度。在〈择品〉中,对次第见谛,有中有,一切法有,三世有,佛不在僧数,这类部派的重要论诤,一一抉择而确定有部的正义。然有值得注意的:一、在四家二谛说中,毘婆沙师以「事理二谛」为正义。《大毘婆沙论》又论到:「世俗中世俗性,为胜义故有?为胜义故无」?对于言说的世俗,纯属虚无,还是也有真实性?毘婆沙师说:「应作是说:世俗中世俗性,胜义故有」。世俗名为谛,当然是有谛实性的。依此,《杂阿毘昙心论》卷一一(大正二八.九五八中)说:
「若事分別时,舍名则说等(世俗);分別无所舍,是则第一义」。
如房屋,一加分析,就没有屋的实性,那就是世俗。如推求色法,到四大等一一极微,不可再分析的自性,就是胜义。从此,阿毘达磨论师,以「假实二谛」为主了。假法中也有胜义性,如大乘有宗,依他起事可说为胜义有,也契合这一原则。二、《杂心论》说:身作(表)、语作,意业没有无作。什么是无作(表)?在身、语「动(作)灭已,与余识俱,彼(无表)性随生」。所以「无作亦非色,以作是色故,彼亦名色」。无表色是感报的业,是毘婆沙师——有部的重要教义。现在说:无表不是色,是在身语动作灭时,立即引起的,与识俱生的无表业。为身、语表色所引起,也就假名为色,其实不是色法。这一无表假色的见地,是譬喻师的;在经部兴盛中,这将成为有部的新说了。
从《阿毘昙甘露味论》以来,精简而有组识的作品,都是有部的西方系。《俱舍论》是在《杂心论》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但已不能说是有部的了。
第二节 譬喻、分別说、正量、大众部
「大乘佛法」时代(西元前一世纪中起)的「部派佛教」,特重阿毘达磨(abhidharma)论的,南方是赤铜鍱部(Tāmraśāṭīya)的大寺派(Mahāvihāra),北方是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的阿毘达磨论师,都取得该部的正统地位。以有部来说,持诵经者、譬喻师(sūtrantika, dārṣṭāntika),不但法义与阿毘达磨者不合,风格也大有差別。依经法而为深义的探究,是事实所需要的,但论阿毘达磨,进行于僧伽内部,受到僧伽的尊重,却是不能通俗的。内重禅观,深入浅出而能向外(民间)宣化的,就是持经譬喻师了。「佛法」自部派分流,是各有所重的,然都有自行(禅观)与一般教化。所以上座部(Sthavira)分出的,犊子部(Vātsīputrīya)系与分別说部(Vibhajyavādin)系,凡是不重阿毘达磨的,在风格上,就有与有部的持经譬喻师相近的,如犊子系的僧伽斯那(Saṃghasena)。与持经譬喻师风格相近的,在当时,与大乘是比较能和平共存的。译为譬喻的,原语不止一种。十二分教中的「譬喻」,音译为阿波陀那(Avadāna),义译为「出曜」或「日出」;「譬喻」是伟大的光辉事迹。无论是佛的,佛弟子的,一般出家在家的,凡有崇高的德行,都闪耀著生命的光辉,为佛弟子所景仰。此外,如《蛇喻经》,《象迹喻经》的喻,原文为 aupamya。还有比量中的喻,原文为 dṛṣṭânta。后二者,都是对于某一义理,为了容易理解,举事来比况说明,与阿波陀那,本来是完全不同的。但在佛法的传布中,阿波陀那——譬喻;佛传的事迹——「因缘」(也称为阿波陀那);「授记」;佛弟子及世人的传记,或是传说;通俗的比喻:都在宣说佛法时,用作譬况或举事例来说明而统一起来,泛称譬喻或因缘。以比喻、举事例来次第解说,是古代通俗教化的实际情形。这类教典,译为汉文,《大正藏》编为「本缘」部的,内容可说太多了!有部的诵经者,以譬喻为教化方法,在义理的论究时,多附以通俗的譬喻。在《大毘婆沙论》中,就有射箭喻,陶家轮喻;失财喻,露形喻,破衣喻;拳指喻;天衣喻;女人喻;行路喻,也就被称为譬喻师了。譬喻师对佛化民间的影响力,在一般人心目中,也许比阿毘达磨论者更亲切的!
先说马鸣(Aśvaghoṣa)菩萨:又名法善现(Dharmasubhūti),勇(Vīra)。唐义净所译《一百五十赞佛颂》,摩咥里制咤(Māṭriceṭa)造,西藏传说就是马鸣,然依《南海寄归内法传》,摩咥里制咤与马鸣不同,只是学风有些相似。马鸣是东天竺的桑岐多(Sāketa)人,本是外道,(在华氏城)以辩论胜过当地的佛弟子,使僧众们不得鸣犍椎。脇(Pārśva)尊者从北天竺来,折伏了马鸣,在佛法中出家,人称他为「辩才比丘」。月氏国王——迦腻色迦王(Kaniṣka)兵临中印度,佛钵与马鸣,这才到了月氏(健陀罗为首都)。说到马鸣的学风,他是禅师,著有「禅集」,鸠摩罗什所译的《坐禅三昧经》,就有马鸣的禅偈在内。他是以文艺弘法的大师:如昙无谶(Dharmarakṣa)所译《佛所行赞(经)》,以偈赞述如来的一代化迹,是非常著名的作品。又《三启经》:凡是诵经,都前有归敬三宝偈,后有回向發愿偈。马鸣所作的归敬三宝与回向發愿偈,为印度佛教界所普遍采用。马鸣依𪢐咤啝罗(Rāṣṭrapāla)比丘出家故事,作「𪢐咤啝罗伎」——歌剧本,「其音清雅,哀婉调畅」,激發多少人發心出家。又刘宋僧伽跋澄(Saṃghabhūti)所译《分別业报略》偈,大勇菩萨造,勇就是马鸣的別名。异译本如《佛说分別善恶所起经》,文前多五戒、十善一段;赵宋日称译的《六趣轮回经》,就说是马鸣造。又有日称等译的《十不善业道经》,说善恶业报、五戒、十善,正是通俗教化的主要内容。七十卷的《正法念处经》,以「说一切业果报法」为宗,可能是受马鸣作品的影响而發展集成的。马鸣的作品,以偈颂为主,所以《大毘婆沙论》称之为「造文颂」者。马鸣在高度的文学修养中,充满了归敬的虔诚。融合佛法的严肃与文艺的兴味,激發一般人向上向解脱的心。马鸣是属于有部(兼通各部)的,一向被称为菩萨,与《大乘起信论》无关。
早期中国佛教界,称某些人为菩萨,大抵是与马鸣风格相近的。〈关中出禅经序〉——《出三藏记集》卷九(大正五五.六五上——中)说:
「初四十三偈,是究摩罗罗陀法师所造。后二十偈,是马鸣菩萨之所造也。其中五门,是婆须蜜,僧伽罗叉,沤波崛,僧伽斯那,勒比丘,马鸣,罗陀禅要之中抄集之所出也。六觉中偈,是马鸣菩萨修习之以释六觉也。初观婬恚痴相及其三门,皆僧伽罗叉之所撰也」。
鸠摩罗什(Kumārajīva)所译《坐禅三昧经》,是集各家「禅集」而成的。说到的禅师,如究摩罗罗陀(Kumāralāta),是经部(sutrāntika)的创始者(下文再说)。马鸣,如上说。婆须蜜(Vasumitra)是《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被称为「偈论」,「问论」或「偈问论」的作者,为持经譬喻师法救(Dharmatrāta)的后学。依《论》序说:「尊婆须蜜菩萨大士,次继弥勒作佛,名师子如来也」。《惟曰杂难经》说,婆须蜜——世友是菩萨,是不久要成佛的。僧伽罗刹(Saṃgharakṣa)是大禅师,传说为迦腻色迦王师。他的《修行道地经》(本名《瑜伽行地集》),从汉安世高到西晋竺法护(Dharmarakṣa),一直译传来我国。《修行道地经》是偈颂集,长行是有人讲说而附入的。僧伽罗刹也有赞说菩萨行与如来功德的作品,如僧伽跋澄所译的《僧伽罗刹所集经》。依道安所作〈序〉说:僧伽罗刹「将补佛处,贤劫第八」;名「柔仁佛」,这是传说为菩萨的禅师。沤波崛就是优波崛多(Upagupta),是阿育王(Aśoka)时人。「教授坐禅,最为第一」;「教化弟子,优波笈多最为第一」,被称为「无相佛」。僧伽斯那,或作僧伽先(Saṃghasena),为《三法度论》作注释,应属于犊子部(Vātsīputrīya)系。〈三法度经记〉说:「比丘释僧伽先,志愿大乘」,著有求那毘地(Guṇavṛddhi)所译的《百喻经》,原名《痴华鬘》,以轻松谐笑的笔调,写出佛法,这是容易深入人心的。另有《百句譬喻经》,《菩萨本缘集经》。有禅集,有赞佛行果的,有通俗的譬喻文学,与马鸣等风格相同。勒,就是脇尊者。精进修行,也有「四阿含经」释。《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二六(大正二七.六六〇上)说:
「脇尊者言:此中般若说名方广,事用大故」。
十二分教的方广(vaipulya),脇尊者以为就是《般若》,那时《般若经》已流行北印度了。脇尊者不作不必要的分別,以简略的方法来解说经文;虽也论究阿毘达磨,但与持经者的学风相近。此外,还有二位:一、弥妬路尸利(Maitreyaśrī):依〈婆须蜜集序〉,婆须蜜与僧伽罗刹中间,有弥妬路刀(尸)利,是贤劫(第七)光炎佛。虽不知史实,然《智度论》说:「罽宾国有弥帝隶力(尸)利菩萨,手网缦」。手网缦,为佛相之一,这是北印度著名的菩萨。二、持经譬喻师法救,如僧叡〈出曜经序〉说:「出曜经者,婆须蜜舅法救菩萨之所撰也」。法救所撰的,是《法句经》。《法句经》是各部都有的,而有部的《法句经》,从〈无常品〉到〈梵志品〉——三三品,是法救所纂集的。译成汉文的,如竺佛念所译的《出曜经》,长行是譬喻(出曜)解说;赵宋天息灾译的《法集要颂》。《法句》是偈颂,为印度初出家者的入门书。法救以为:「二声(语与名)无有差別,二事相行別」,「入三昧乃知」。以禅定的修验来解说佛法,无疑的是位禅师。法救被称为菩萨,对菩萨确有独到的见地:
「菩萨虽伏我见,不怖边际灭,不起深坑想,而欲广修般罗若故,于灭尽定心不乐入;勿令般若有断有碍,故虽有能而不现入」。
「菩萨發意以来,求坐道场,从此以来不入泥犁(地狱),不入畜生、饿鬼,不生贫穷处裸跣中。何以故?修行智慧不可沮坏」。
菩萨为了修学般若(Prajñā),不愿入灭尽定;發心以来,不会堕落三恶道,贫穷与未开化地区,也是般若的力用。这位有部譬喻师,这样的推重菩萨的般若!法救,婆须蜜,弥帝隶尸利,僧伽罗刹,马鸣,都被称为菩萨;还有肯认《般若经》的脇尊者,正是「初期大乘」时代的有部大师。北方的持经者、譬喻师,以声闻佛法立场而含容兼摄菩萨精神,在北方「大乘佛法」兴盛中,不应该忽略这一学系的影响!
《大毘婆沙论》中,说到分別论者——毘婆阇婆提(Vibhajyavādin)的,共有五六十则。有部的毘婆沙师,极力予以评破,所以被解说为不正分別者的泛称。其实,分別论者或分別说者,是上座部(Sthavira)分出的两大部之一——分別说部;分別说部再分化为四部:化地部(Mahīśāsaka),法藏部(Dharmaguptaka),饮光部(Kāśyapīya),赤铜鍱部(Tāmraśāṭīya):这四部,都可称为分別论(说)者。赤铜鍱部远在海南的锡兰;流行印度的三部,就是《大毘婆沙论》所说的。化地等三部,译传来中国的,有律——《五分律》,《四分律》,《解脱戒经》;经典,仅有「法藏部」的《长阿含经》;论有《舍利弗阿毘昙论》,近于化地部。没有充分的论书,所以难有精确的理解。依《异部宗轮论》,知道与大众部(Mahāsāṃghika)系相近。经考论,《大毘婆沙论》的分別论者,以化地部为主。分別论者的学风,与譬喻师有同一倾向。如以偈颂称赞佛德:「诸赞佛颂,言多过实,如分別论者:赞说世尊心常在定;……又赞说佛恒不睡眠」。这与评破马鸣——法善现,及达罗达多(Dharadatta)为「文颂者」是相同的。又依经说为主:「分別论者作如是说:无九十八所立随眠,经说随眠唯有七故」。这是否定《發智论》的九十八随眠说,毘婆沙师嫌责他「执著文字」。又多说譬喻,如破瓶喻,折路迦缘草木喻,果从器出转入彼器喻;被毘婆沙师责斥为「依世俗言论」。以上所说,可见分別论者也是重视简要,通俗教化的。还有,「无有有情而无色者,亦无有定而无心者」。经上说有「无色界」,「无心定」,然分別论者与譬喻者的见解相同:有情是心色互不相离的,无色界有细色,无心定是有细心不灭的。然分別论者到底与譬喻者不同:说心性本净。对缘起、道、果与灭,都说是无为,也就是重于因果的必然理性,及修证所得的恒常不变性。这二点,同于大众系,与譬喻者不同。
化地部说:「随眠非心亦非心所,亦无所缘。眠与缠异,随眠自性心不相应,缠自性心相应」。缠(paryavasthāna)是烦恼现起而与心相应的,随眠(anuśaya)是潜在的烦恼,所以与心不相应。凡是「过未无而现在有」的,大都这样说。在没有断惑以前,虽没有生起烦恼,而烦恼还是现在的,不过潜伏而已。化地部又说:「慧有二种,俱时而生,一、相应,二、不相应;相应慧知不相应者,不相应慧知相应者」。二种慧同时,互相了知,只是为了成立当前的一念中,有「自知」的作用。心能自知,是大众、分別说系的共同倾向。从显现而论到潜在的,化地部又立三种蕴:「一者、一念顷蕴,谓一刹那有生灭法。二者、一期生蕴,谓乃至死恒随转法。三者、穷生死蕴,谓乃至得金刚喻定恒随转法」。三种蕴,是层次不同的三类五蕴。「一念顷蕴」,是刹那生灭的五蕴。「一期生蕴」,是业力所感的异熟五蕴,从生到死,都恒时随转的。《异部宗轮论》已经说到:一切是刹那灭的,刹那有前后二时,所以有转变可能。「入胎为初,命终为后,色根大种皆有转变,心心所法亦有转变」。业力所得的报体,不断转变相续,到业尽而死,才灭而不起了。所以,这还是「定无少法,能从前世转至后世的」。「穷生死蕴」,应该是迟一些成立的。刹那灭了,一生灭了,而还是生死不断,由于微细五蕴不断的延续。直到金刚喻定,断尽一切烦恼,有漏五蕴才彻底的灭了。瑜伽行派(Yogācāra)以穷生死蕴为阿赖耶(ālaya)识,应该是种子阿赖耶识。声闻法中,微细的深潜的存在,都是阿赖耶种子识思想的启發者。此外,法藏部是舍利塔(śarīra-stūpa)的崇拜者,所以说:「于窣堵波(塔)兴供养业,得广大果」。法藏部的《四分律》,在中国成为著名的律宗。《四分律》的诵出者佛陀耶舍(Buddhayaśas),「诵大小乘经二百万言」,也学习有部的《十诵律》。法藏部与有部,流行在北印度,关系相当好。《四分律》末后的「调部」与「毘尼增一」,与有部律相通。供养塔能得大果,起初只是能得解脱。《四分律》说:「学菩萨道,能供养(佛)爪发者,必成无上道」。与《法华经》的供养舍利塔,「皆已成佛道」的思想相通。「说戒」,是佛制比丘半月半月举行的,《四分比丘戒本》却说:「我今说戒经,所说诸功德,施一切众生,皆共成佛道」,那是已成为菩萨行了。这决不是法藏部的本义,而是在「大乘佛法」开展中,与大乘相沟通。「五义分同大乘」,这才为大乘的中国佛教所赏识。
分別说部传入锡兰的一支,是赤铜鍱部。西元前四三——一七年间,因战乱而發起书写三藏,一向为佛教中心的大寺(Mahāvihāra),就严守这一次所集成记录的。战乱平复,毘多迦摩尼王(Vaṭṭagāmaṇi),建无畏山寺(Abhayagirivihāra),盛大供养,引起大寺与无畏山寺的不和。不久,跋耆子派(Vajjiputta)——犊子部比丘法喜(Dhammaruci),与弟子们来锡兰,受到无畏山寺僧的礼遇共住,无畏山寺也就称为法喜派。「大乘佛法」传入锡兰,也受到无畏山寺派的接受。无畏山寺派是「大小并弘」的,玄奘称之为「大乘上座部」。大寺派严守旧传,与无畏山寺派处于严重的不和状态。赤铜鍱部的《小部》中,《譬喻》的〈佛譬喻〉(南传二六.九、一一)说:
「此世有十方界,方方无有边际,任何方面佛土,不可得以数知」。
「多数佛与罗汉,遍集而来(此处),我敬礼与归命,彼佛及以罗汉」。
现在有十方佛,十方佛土,赤铜鍱部已于西元前容认了,也就开启了大乘的通道。不过为了与无畏山寺派对抗,拘守旧传,不再容受一切。西元五世纪初,法显去锡兰,在那裡得到了《五分律》与《杂阿含经》;《五分律》是化地部的,《杂阿含经》属于有部。可见当时以无畏山寺为中心的锡兰佛教,应有各部派的比丘前来弘法。玄奘知道锡兰有瑜伽大乘;唐不空(Amogha-vajra)在这裡受学十八会金刚界瑜伽,那是西元八世纪的事了。锡兰佛教成为大寺一统的局面,觉音(Buddhaghoṣa)是一位重要人物。觉音是中印度人,在佛陀伽耶(Buddhagayā),锡兰僧众所住的大菩提寺(Mahābodhivihāra),依离婆多(Revata)出家,修学巴利文三藏。觉音到锡兰,住在大寺。西元四一二年,与大寺僧众,以巴利语写定全部三藏;以巴利语为释尊当时所用的语言,提高巴利语三藏的权威信仰。觉音为四部(与四阿含相当)及律藏作注释,并以戒定慧为次第,写成最著名的《清净道论》。这部论,是依据优波底沙(Upatissa)的《解脱道论》(梁僧伽婆罗译为汉文),修正,补充,说明声闻解脱完备的修道历程。但当时,二派仍在对立中。锡兰因战乱频仍,佛教也受到伤害,衰落得几乎消灭。以巴利三藏、大寺派旧制而复兴,是曾由锡兰比丘去泰国弘法,再由泰国比丘来锡兰,再度成立僧伽,那已是西元一八世纪了。
再说犊子部系:犊子部分出四部:法上部(Dharmottarīya),贤胄部(Bhadrayānīya),正量部(Saṃmatīya),密林山部(Ṣaṇṇagarika);正量部非常發达,成为这一系的大宗。犊子部与有部,是兄弟学派,法义的差別不大,如《大毘婆沙论》说:「若六若七与此不同,余多相似」。犊子系的教典,早期传来中国的,是苻秦鸠摩罗佛提(Kumārabuddhi)译的《四阿含暮抄解》;僧伽提婆再译,名《三法度论》。《论》是婆素跋陀(Vasubhadra)所撰,僧伽先(Saṃghasena)所注释的。《论》分三品:〈德品〉、〈恶品〉、〈依品〉,每品分三度。真谛(Paramârtha)译的《部执异论》,在犊子等部下,增列:「如来说经有三义:一、显生死过失,二、显解脱功德,三、无所显」,与三品的意义相当。其实,这也是有部所说的,如《大毘婆沙论》,分四二章为三类:「境界类」,「过失类」,「功德类」。《三法度论》一切以三分法来说明,应该会容易记忆些。犊子系的教典,陈真谛译出三部:一、《佛阿毘昙经》,九卷,现在仅存二卷。前与《稻芉经》的内容相合,是「分別说因缘」。后是「分別说戒」:佛抵王舍城(Rājagṛha),舍利弗(Śāriputra)等出家;犊子(Vātsīputra)外道来出家,广明受戒事。二、《律二十二明了论》,一卷,是正量部的律论。此论与《苾刍五法经》合并考定:犊子部的「比丘戒本」,是二百戒。三、《立世阿毘昙论》,一〇卷,与《起世因本经》性质相近,色界立十八天,是犊子系的。元魏瞿昙般若流支(Prajñāruci)译出三部:一、《正法念处经》,七十卷,以善恶业报为宗旨,与马鸣的《善恶业报略》,意趣相通。传说是「正量部诵」,然有部论师也有引用此经的(文句可能多少差別)。二、《犊子道人问经》,一卷,已经佚失。三、《三弥底部论》。依《论》末,应名「依说论」——《取施设论》,立三种人:「依说人」,「度说人」,「灭说人」。在这些译本中,可见犊子系是重在通俗教化,与有部的譬喻师学风相近。重于通俗教化,所以玄奘所见的正量部,教区非常广大。犊子部也有阿毘昙,但义理论究,也倾向于世俗所能信受的。如立「不可说我」外,说「诸行有暂住,亦有刹那灭」。有为法中,心心所法、声音、灯焰是刹那灭的,一般色法——身体及山河大地,都是一定时期暂住的。这样,正量部就说:「身表(以)行动为性。……云何名行动?谓转至余方,……色处所摄」。身表业,如从此到彼;身体的行为,在动作过程中,动是暂住的,所以能从此到彼。又立不失法(avipraṇāśa),如《中论》说:「不失法如券,业如负财物,此性则无记,分別有四种。……以是不失法,诸业有果报」。在身语表业生起时,蕴相续中有不失法生起;业灭去了,不失法还在。如借人的财物,立下借据一样。不失法是暂住的,要等到感报才灭去。如还了债,债据才毁去一样。不失法是有实体的,是不相应行所摄,是无覆无记性。成立三世业果,立不失法而以借据为喻,不是通俗而容易信受吗!又如正量部立「直缘外境」,根识能直接的认知外境,不如有部那样,识上要起境的「行相」,这也是简单直捷的。正量部等的学风,与有部的持经譬喻师相近,在佛教普及化中,是不应该忽视的。
「大乘佛法」时代,大众部系的思想,由于没有经论传译过来,所以不能明瞭。《大集经》说:大众部「广博遍览五部经书」;〈诃梨跋摩传〉说:「有僧祇部僧,住巴连弗邑,并遵奉大乘。……研心方等,锐意九部」。大众部是泛览各部,而并不反对大乘的。大乘论中,偶而说到大众部义。一、根本识:如《摄大乘论》说:大众部说「根本识,如树依根」。意识与前五识,都是依意而起的。《解深密经》的「阿陀那识为依止为建立故,六识身转」;《唯识三十论》就说:「依止根本识,五识随缘现。……意识常现起」了。根本识,无非《阿含经》中「依意生识」的一种说明。二、摄识:真谛所译《显识论》说:熏习力,大众部中「名为摄识」。如诵经一样,一遍一遍的读下去,第十遍就会背诵,那是后一遍能摄得前一遍的关系。摄识,名为识而实是不相应行,应该是摄藏在识中的一种力量。《阿毘达磨大乘经》说:「由摄藏诸法,一切种子识」,不也是有类似的意义吗?大众部的心识论(及分別说者的「穷生死蕴」、「有分识」),不一定为了说明唯识(vijñapti-mātratā),但大乘唯识者的第八识,正是由此引發而成立的。
第三节 经部兴起以后的综合学派
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中,迦湿弥罗(Kaśmīra)的阿毘达磨(abhidharma)论师,在贵霜(Kuṣāṇa)王朝盛世,發起《大毘婆沙论》的编集,罗列百家,评论得失,确定了有部——毘婆沙师的正义。这是大事,对毘婆沙师来说,真可说千秋盛业;对其他的声闻学界,也引起不同程度的震动。健陀罗(Gandhāra)、吐火罗(Tukhāra)等西方系的阿毘达磨论师,从精要的、组识的、偈颂的方向發展,如《甘露味论》、《心论》、《杂心论》等,尊重《發智论》,而作限度内的自由取舍,上面已经说过了。有部中的诵持经者、譬喻师(sūtrantika, dārṣṭāntika),在《大毘婆沙论》中,表面上受到尊重,实际却被全面否定了;这才脱离有部——「三世实有」、「法性恒住」的立场,独立發展,攀附十八部中的(说转部,或称)说经部(Sautrāntika),自称经部或譬喻师,进行对有部阿毘达磨的批评。这一趋势,引發声闻佛教界一场反有部毘婆沙师的运动。在反有部「三世实有」、「法性恒住」的原则下,由于反对者的自由取舍,形成不同的综合学派。如《经部毘婆沙》、《成实论》、《俱舍论》等,都自成一家,就是在这一形势下产生的。
有部的譬喻者,开始脱离有部而独立發展的,可能是玄奘门下所传,「经部祖师」或「经部本师」的鸠摩罗罗陀(Kumāralāta),义译为「童受」。童受是健陀罗的呾叉始罗(Takṣaśīlā)人,曾在呾叉始罗造论。后为朅盘陀(Khabandha)王所请,晚年住在朅盘陀,就是新彊西陲,塔什库尔干(Tush-kurghan)的塞勒库尔(Sarikol)。传说童受「造喻鬘论,痴鬘论,显了论」,所以被称为日出(譬喻)论者。《痴鬘论》就是《百喻经》,其实是僧伽斯那(Saṃghasena)造的。近代在新彊库车废墟中,發现与汉译马鸣(Aśvaghoṣa)《大庄严(经)论》大同的断简,书名 Kalpanālaṃkṛtika——《譬喻庄严》又名 Dṛṣṭāntapaṅktiyāṃ——《譬喻鬘》,也就是《喻鬘论》,题为鸠摩罗罗陀造。在《大庄严(经)论》中,说到「我昔曾闻,拘沙种中,有王名真檀迦腻咤」;又说到「国名释伽罗,其王卢头陀摩」。卢王约在位于西元一二〇——一五五年,可见不可能是与迦王同时的马鸣造的。鸠摩罗罗陀在西元二、三世纪间造这部论,更为合理。罗陀所造《大庄严(经)论》——《喻鬘论》,是譬喻文学,一般教化的书。传下来的罗陀说,几乎都是偈颂;他又是禅者,与譬喻者的风格相同。《大乘成业论》说:「日出论者作如是言:诸行实无至余方义,有为法性念念灭故。然別有法,心差別为因,依手足等起,此法能作手足等物异方生因,是名行动,亦名身表。此摄在何处?谓色处所摄」。日出论者肯定有为法是刹那灭的,身表是色处所摄,与有部说相同。但身表就是「行动」,在刹那的前灭后生中,以心为因,依手足而起別法——行动,使手足等有此处灭彼处生的现象,就与有部不同了。童受以为:「佛有漏无漏法,皆是佛体」,不同于有部,也不同大众部(Mahāsāṃghika)说。又说:没有真我而有俗我,肯定俗我的存在,容易说明业报等事。平实而不落玄想,对一般教化来说,应该是适当的!
有部中的譬喻师,大德法救(Dharmatrāta)与觉天(Buddhadeva)外,还有泛称为譬喻师的。等到离有部而独立發展,也就自由取舍,难以一致。姚秦鸠摩罗什(Kumārajīva)译出的,诃黎跋摩(Harivarman)造的《成实论》,也是一大家!论义接近大乘空义,在中国齐、梁的南朝,非常兴盛,有「成论大乘」的称誉。依玄畅的〈诃黎跋摩传〉说:诃黎跋摩从有部的究摩罗陀出家,教他先学迦旃延(kātyāyanīputra)的「大阿毘昙」(《發智论》)。诃黎跋摩不满阿毘昙,终于脱离了有部。不满《發智论》,是事实;鸠摩罗(罗)陀被称为「经部本师」,正是不满《發智论》的,怎会教他读,并称赞为「三藏之要目」呢!诃黎跋摩到了华氏城(Pāṭaliputra),与大众部(Mahāsāṃghika)僧共住,「研心方等」。《成实论》是在华氏城造的;在摩竭陀(Magadha)难破外道,似乎没有回到北方。说他「研心方等」,是可以信赖的。《论》中明白说到了提婆(Āryadeva)的《四百观论》;说到「若智能达法相,谓毕竟空」;「世尊有如是不思议智,虽知诸法毕竟空,而能行大悲」;「以见法本来不生,无所有故」。《成实论》引用了大乘经论,是没有问题的。如说:「佛一切智人无恶业报。……但以无量神通方便,现为(如受谤等)佛事,不可思议」。对「佛传」中,受谤、伤足等不如意事,与大乘一样,解说为是方便示现的。《成实论》主兼通大乘,而以声闻佛法,成立四谛的实义为宗。全论分为五聚,第一〈發聚〉,赞叹三宝功德,阐明造论的意趣,辩决当时的重要异论;然后以苦、集、灭、道为次第来说明。《成实论》不用种子说,与《俱舍论》所说的经部,并不相同;与鸠摩罗罗陀,倒是有思想上的共同。如《论》说:「身(于)余处生时,有所造作(造作就是行),名为身作(表)」;「随心力故,身余处生时,能集业,是故集名善不善,非直是身」。《成实论》的「身作」,与日出论者的「行动亦名身表」,意义是相同的。《俱舍论》引鸠摩罗罗陀的「如牝虎啣子」偈,《成实论》也说:「如虎啣子,若急则伤,若缓则失。如是若定说有我,则堕身见;定说无我,则堕邪见」;「若说世谛故有我,第一义谛故无我,是为正见」。世俗有我,胜义无我,继承了鸠摩罗罗陀的思想。传说诃黎跋摩出于提婆与婆薮盘头(Vasubandhu)之间,约为西元三、四世纪间的大师,可说是鸠摩罗罗陀的私淑弟子。但罗陀是标准的譬喻者,而诃黎跋摩已大小兼学,著重于义理的立破,思想自由,表现出独到的立场。
《成实论》有许多特出的思想:对于色法,以为:「色阴者,谓四大,及四大所因成法,亦因四大所成法。……因色、香、味、触故成四大,因此四大成眼等五根,此等相触故有声」。能造四大,所造色是五根、五尘,这可说是佛教界的定论(依经说而来)。《成实论》却说依四尘成四大;依四大成五根;这些色相触故有声。数论(Sāṃkhya)师说:五唯(色、声、香、味、触)生五大(四大及虚空大),五大生五根。《成实论》所说,显然是采取了「数论」所说,而多少修正。在心与心所法中,离心没有別的心所,是譬喻师义,但又以为:「识造缘时,四法必次第生:识次生想,想次生受,受次生思。思及忧喜等(受),从此生贪、恚、痴」。五蕴中的受、想、行(思等)、识,《成实论》以为识、想、受、思,先后次第的生起,也与譬喻师说不同。心不相应行:阿毘达磨所成立的,一概是假的,但立无作(表)业是心不相应行。直名为无作业,与正量部(Saṃmatīya)的「不失法」,大众部的「摄识」,同样的是不相应行。无为法:但灭谛是无为;见灭名为得道,是一时见谛说,修证是有次第的。如《论》说:「假名心,法心,空心,灭此三心,故名灭谛」。心,是能缘的心,缘假名法的心,名「假名心」;缘色等实法的心,名「法心」;「若缘泥洹,是名空心」。修证次第是:先缘法有灭假名心,是闻、思慧。《论》上说:「真谛,谓色等法及泥洹;俗谛,谓但假名,无有自体,如色等因缘成瓶,五阴因缘成人」。这是假实二谛;如能见实法,就能破假名心。进一步,以空心灭法心,在修慧(四加行)中。如说:「五阴实无,以世谛故有。……(择)灭是第一义有,非诸阴也」。这是事理二谛;如缘涅槃空,就能灭法心。再进一层:有缘空的心,还是不究竟的;在灭尽定时,入涅槃时,空心也灭了,才是证入灭谛。「阴灭无余,故称泥洹。……非无泥洹,但无实法」。这一次第,是假名空,法空,空空——空也不可得。在声闻四谛法门中,这是非常特出的!《成实论》引经来说明法空,大抵是《智论》所说,三门中的「空门」,所以虽沟通大乘空义,而与龙树(Nāgārjuna)的一切法空说,还隔著一层。《成实论》对一切法空(无),是不以为然的,所以广破「无论」(〈破无品〉……〈世谛品〉,共七品)。这与后来的瑜伽行派(Yogācāra),先依依他起(心)有,达遍计所执(境)空;而后依他起也空(有的只说是「不起」);空相也不可得,才是证入圆成实性。次第契入,倒有共同的意趣。
《成实论》,在反对阿毘达磨阵营中,是综合而有独到的学派。
世亲(Vasubandhu)在世的年代,假定为西元三六〇——四四〇(理由下文再说),那么西元四、五世纪,与有部对抗的经部,是相当發展的。从众贤(Saṃghabhadra)反驳世亲《俱舍论》而造的《顺正理论》中,多少了解些经部的事实。在经部师中,被尊称为上座(Sthavira)的室利逻多(Śrīrāta),义译为「胜受」或「执胜」,比世亲的年龄要长一些。到阿瑜陀(Ayodhyā)来弘法,造了一部《经部毘婆沙》,大成经部的思想。众贤造论的时候,世亲已转入大乘;那时的上座,「居衰耄时」,门人众多,受到佛教界的尊重。所以造《经部毘婆沙》的年代,大约是西元三五〇年顷。在思想上,室利逻多应该是有所承受的,虽然史实不明,而渊源于有部的持经譬喻师,逐渐發展完成,是可以决定的。为了反抗有部阿毘达磨的权威性,特地标榜「以经为量」,这才被称为经部。室利逻多弘法的地方,是阿瑜陀;无著(Asaṅga)、世亲也从北方到这裡弘法。这裡是笈多(Gupta)王朝的新都,经济繁荣,文化發达的地方。在佛教中,有一大致如此的情形:思想的启發者,从山林修持中来;义理發达而形成学派的,在都市。室利逻多,还有诃黎跋摩等,游化文化發达地区,义理上都大有成就。但已不是从前的譬喻师风范,成为解释契经的论议者了!
经部(譬喻师)采取了过去、未来是无,现在是有的立场,与大众、分別说(Vibhajyavādin)系一致。在法义上有重要贡献的,是种子(bīja)或熏习(vāsanā, abhyāsa)说,为大乘瑜伽行派所采用。有以为,依「无始时来界」的大乘经说,引起经部种子思想的發展,那是先后颠倒了!对「种子」说得具体些的,如《中论》卷三(大正三〇.二二上)说:
「如芽等相续,皆从种子生,从是而生果,离种无相续。从种有相续,从相续有果,先种后有果,不断亦不常。如是从初心,心法相续生,从是而有果,离心无相续。从心有相续,从相续有果,先业后有果,不断亦不常」。
为了过去造业(karman),后来感报——异熟果(vipāka-phala)的问题,有人提出了种子生果的譬喻。从种子生果,不是直接的,是从种生芽、茎、叶、花等「相续」,然后结果。种子灭坏了,然种中生果的作用,依芽、茎等相续,不断的生灭,到最后才结果的。这样,从初刹那心造业,业是刹那灭的,而业力依心法而一直相续,到因缘成熟,才感得果。以种子为譬喻,成立过去的业能感果报,《中论》所引的,当然不及后来的经部说得完美,但确与经部师说有同样的意义。在《中论》中,业种说是被批评的,依《般若灯论》说:「阿毘昙人言」,这是出于《阿毘昙》的。在汉译的众多阿毘昙中,有种子说形迹的,是法胜(Dharmaśreṣṭhin)的《阿毘昙心论》,《论》卷一(大正二八.八一二下)说:
「无教(表)者,若作业牢固,转异心中,此种子生。如善受戒人,不善、无记心中彼犹相随;恶业人,恶戒相随」。
「无记心羸劣,彼不能生强力业,谓转异心中,彼相似相随。是故身无教(表),口无教(表),(但善、恶而)无无记」。
《阿毘昙心论》,上面曾说到,是依《甘露味论》造的。《心论》所说:「转异心中,此种子生」;「转异心中,彼相似相随」,虽种子的譬喻,不太明白,但确是为了说明业力的存在。《阿毘昙心论经》也说:「善不善,……若与余识俱,与彼事相续。如执须摩那花,虽复舍之,犹见香随。何以故?香势续生故」。《杂心论》也说:「强力心能起身口业,余心俱行相续生。如手执香华,虽复舍之,余气续生」。与余识俱起而相续生,以持香华为譬喻,可说是熏习说。《大毘婆沙论》说:「別解脱律仪,从初表业發得已后,于一切时……现在相续随转不断」。表业(vijñapti-karman)是依身、语的善恶行为。身业与语业,能引發(如受戒而起)无表业(avijñapti-karman),「于异心中相似相随」。有部是三世实有的:例如受戒發生无表业,在现在相续蕴中,是相续不断的,但如舍戒或死了,戒无表就中止了;而依业感果报的,是无表业刹那灭而成过去,业在过去中,因缘成熟而感报。所以阿毘昙的业相续说,与经部不完全相同。不过业的种子说,熏习说,一生中相续不断,阿毘达磨确已说到了,经部师只是依现在有去说明罢了。《大乘成业论》引偈说:「心与无边种,俱相续恒流,遇各別熏缘,心种便增盛。种力渐次熟,缘合时与果,如染枸橼花,果时瓤色赤」。传说偈颂是马鸣(Aśvaghoṣa)所说的,不知是否正确?但经部的种子、熏习说,出于譬喻师(阿毘昙说的现在化),应该是合理的!世亲所传的经部种子说,说得比《中论》偈更精密些,如《顺正理论》(引《俱舍论》)说:「然业为先所引相续转变差別,能生当果。业相续者,谓业为先,后后刹那心相续起。即此相续,后后刹那异异而生,名为转变。即此转变,于最后时,有胜功能无间生果,异余转变,故名差別」。从种子生果的譬喻,理解出相续「传生」的道理,拿来解说从业生果。一、相续:无表业生起,一直生灭相续下去;如从种生芽、生茎等,相续不断。二、转变:业在心相续中,是不断转变的,或业力减弱,或者增强;如从芽到茎,到枝条等,不断的转变。三、差別:某种业力,胜过其他的而感得某种果报;如开花而结果。「差別」是与前不同,也就是功能的殊胜。从芽、茎等相续,而理解到业种生果的功能,依心心相续、转变而能感果。到这时,种子、熏习等,已从世俗的譬喻,转为义理上的术语了。
种子、熏习,到底依什么而相续转变生果呢?共有四说。一、「心心相续」说:《中论》所引是这样说的,到世亲的时代,这也还是经部师的一般意见;所以《顺正理论》评破经部,总是说到心法上去。心心相续,一般是六识说,因而有六识前后相熏,或熏「识类」的见解。二、「六处受熏」说:六处——眼等五处是色,意处是心。上座室利逻多说:「是业烦恼所熏六处,感余生果」;上座立六处受熏,也就是六处相续为所依的。本来,譬喻师与分別论者一样,「无有有情而无色者,亦无有定而无心者」。佛经虽有无色界及无心定——无想定、灭尽定的名称,其实无色界是有色的,无心定是有心的。有情,是根身(色)与心的综合,所以论到种子的所依与受熏,当然不只是色,不只是心,而是色根与心——六处受熏了。三、「色(根)心互熏」说:世亲在《俱舍论》中说:「先代诸轨范师咸言:二法互为种子。二法者,谓心有根身」,世亲采用此说。这与六处受熏,似乎相差不多,但《俱舍论》是有部阿毘达磨化的。依有部的阿毘达磨说:无色界是无色的,无心定是没有心的。依据这一见解,所以说:色根能为色法、心法种子的所依,心也能为心法及色法种子的所依。这样,无心定以后,可以从依色根的心种子而起心法;无色界以后,也可以从依心的色种子而生色。四、「细心相续」说:《大乘成业论》说:「一类经为量者,所许细心彼(无心定)位犹有」。一切种子依细心相续,所以无心位中,细心能为种子的相续所依。「一类经为量者」,如世友(Vasumitra)所造《问论》——《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说:「灭定犹有细心」。原则的说:「无有定而无心者」的譬喻师,都以为无心定中有细心的,不过是微细的意识;论所依相续,也不会专依细心说的。如专依细心为种子的相续所依,那就转进到瑜伽行派的唯识论了。经部的相续所依,应以前二说为主。
《大毘婆沙论》中,如所造(色的)触,无表色,不相应行等,譬喻者都说是没有实体的。独立而成为经部譬喻师,过去、未来也是无了。五蕴——蕴是聚义,容易解说为是假有的。十二处——六根、六境,说假部(Prajñaptivādin)说:「十二处非真实」。室利逻多也说:「故处是假,唯界是实」。依经部——上座等说:胜义有的,是刹那的因果诸行;从一一界(能生因)性生起一一法,可说是真实有的。从一一法成为所依(根)、所缘(境)生识来说,都是没有真实作用的。所以说:「五识(所)依(根、所)缘(境),俱非实有。极微一一不成所依、所缘事故。众缘和合方成所依、所缘事故」。五根与五(尘)境,都是色法,色的实法是极微。但每一根极微,都没有为识所依的作用;每一境极微,都不能为识的所缘。要依众多的极微和合,才能说是识的所依、所缘。这样,和合而说根说境,都是假有而不是真实的。在认识中,「识是了者,此非胜义」。识的了別作用,没有自性的了別,要在依根、缘境的和合中显现出来,所以也不是真实的。这样,上座等经部师,达到了认识论中,根、境,识都是假施设有的结论。
陈真谛(Paramârtha)所译的《四谛论》,婆薮跋摩(Vasuvarman)——世胄所造,是一部释经论,与《成实论》一样,依四谛次第来说明。《论》上说:「大圣旃延论,言略义深广;大德佛陀蜜,广说(毘婆沙)言及义」。略的太略,广的太广,所以造这部不略不广的论释。迦旃延(Mahākātyāyana)应该是说假部(真谛译为分別说部)的创立者,《蜫勒》——《藏论》的作者。佛陀蜜(Buddhamitra)是世亲同时的前辈。《四谛论》广引《俱舍论》,是赞同经部义的。主要是重于《藏论》及说假部。《四谛论》是一时见谛说:「我说一时见四谛:一时离(苦),一时除(集),一时得(灭),一时修(道)」。又泛说见道时,「或一心,或十二心,或十五心」。十二心是犊子部(Vātsīputrīya),十五心是有部说。经部说十二处是假,与说假部相同。本论说道是有为的,与说假部的「道不可修,道不可坏」不同。这部论比《俱舍论》迟一些,也有自由取舍,综合折衷的精神,被称为「经部异师」。
在经部思想大發展中,世亲所造的《俱舍论》,受到众贤(Saṃghabhadra)《顺正理论》的评破,为当时声闻佛教界的大事,也是印度声闻佛日的余辉。世亲是健陀罗(Gandhāra)的富楼沙富罗(Puruṣapura)人。这裡,是大月氏王朝的首都,西方系阿毘达磨论学的重镇。世亲从说一切有部出家,曾到迦湿弥罗去,深究《發智》与《大毘婆沙论》,应该是可能而合理的事。世亲造《俱舍论》的因缘,有多少不尽不实的传说,且不去说他。《俱舍论》曾二次译为汉文:陈真谛的《阿毘达磨俱舍释论》;唐玄奘的《阿毘达磨俱舍论》。全论分九品;第九〈破我执品〉,体例与前八品不同,实为另一部论书而附在《俱舍论》后的。前八品的组织次第,是继承《阿毘昙心论》,《阿毘昙杂心论》而来的。《杂心论》的末后四品,不免杂乱而没有组识,《俱舍论》作了重要的修正。在分品上,改〈行品〉为〈根品〉;在〈业品〉以前,增立〈世间品〉,为烦恼与业的果报——器世间及有情世间的五趣、四生、四有等。《杂心论》的后四品——〈契经品〉等,一律删除,重要的教义,分编在有关的八品中。这样,〈界品〉、〈根品〉,明法的体用(也就是「自相」、「共相」、「摄」、「相应」、「因缘果报」、「成就不成就」等)。〈世间品〉、〈业品〉、〈随眠品〉——三品,明世间的杂染因果。〈贤圣品〉、〈智品〉、〈定品〉——三品,明出世间的清净因果。组识完善,在一切阿毘达磨论中,可称第一!偈颂方面,《杂心论》的五九六偈,被简练为三百余偈,又增补共为六〇〇偈。《阿毘达磨大毘婆沙》的论义,可说概括无余。《俱舍论》是依说一切有部的阿毘达磨而造的;世亲虽不满毘婆沙师义,却是广泛而深入研究过的,大概受到当时经部思想的影响,所以在论偈中,加上「传说」、「自许」等字样,表示传说是这样说的;毘婆沙师自以为是这样的。不同意有部的思想,在长行解说中,才充分表达出来。《俱舍论》偈,组识精严,确是有部的阿毘达磨论书,所以严厉评斥《俱舍论》的众贤,在表示有部毘婆沙师正义的《显宗论》,除了删去「传」、「许」等字样,修正几个偈颂,一切都依世亲的《俱舍论》偈而作解说。可见《俱舍论》偈的组织完善,摄义精审,对有部的阿毘达磨法义,容易充分明了;世亲虽已不是有部论师,对有部还是有贡献的!
《俱舍论》的立场:一、「非说一切有部,非毘婆沙宗」:有部的根本大义,是「三世实有」、「法性恒住」。《俱舍论》在说三世实有时,以经部过未无实的思想,加以评破,那是不属说一切有部了。评「依用立(三)世」说:「许法体恒有,而说性非常,性体复无別,此真自在(天)作」,那简直把三世实有说,看作外道的神学了!有部的无表色,不相应行法,三无为法,都依经部而一一评破。论中每说:「毘婆沙师是我所宗」,这是故弄玄虚,以「假拥护、真反对」的姿态,尽量暴露毘婆沙师的弱点。「毘婆沙师是我所宗」,不过文字技巧而已。如说:「如是二途,皆为善说。所以者何?不违理故,我所宗故」。这是说:经部与有部,都说得好。经部说得好,因为是合理的。有部说得好,因为是我所宗的。这似乎在调和二派,其实表示了:唯有站在宗派的立场,才说有部毘婆沙师是对的。又如在经部与有部的论辩中,只见经部的批评毘婆沙师,从没有以毘婆沙师义来驳难经部。这一点,《俱舍论》是不公平的!偏袒经部,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俱舍论》不属有部,也决非以毘婆沙师义为所宗的。二、「随顺经部,不属经部」:在论究过去、未来非实有,及种子、熏习的因果说,《俱舍论》是随顺经部的,但并非一切都是随顺经部的。如经部上座说:「故处是假,唯界是实」。《俱舍论》却以为十二处是实有的:如说一一极微,那的确是不能为(所)依、为(所)缘而生识的。但众微积聚,所以能成为所依、所缘,正因为「多(微)积聚中,一一极微有(为依、为缘的)因用故」。这一解说,符合阿毘达磨者的见解。古代的(有部)譬喻者,有「心所非心」、「心所即心」二流,但都是心心所前后次第而起,没有同时相应的。对于心所法,在经部与有部的论诤中,《俱舍论》采取了审慎的态度,如说:「虽有一类作如是说,然非古昔诸轨范师共施设故,应审思择」!后来世亲著作的大乘论书,都是心与心所同时相应而起的。可见这一问题,世亲虽没有公然支持毘婆沙师,而内心中还是尊重阿毘达磨论义的。说到修证问题,《俱舍论》的〈分別贤圣品〉,几乎全部采用阿毘达磨论者的定论。修证的方便次第,都是有传授的,经多少年、多少大德的修验,才成立说明一条修行的坦道。虽然方便多门,但决不能从少数论师推论得来,所以室利逻多创立八心见道,《成实论》主立「次第灭三心」,都只是有此一说而已。《俱舍论》遵从有部阿毘达磨的修证次第,应该是正确的!这样,《俱舍论》出入于阿毘达磨与经部之间,成为一折中的学派。
《俱舍论》在处理经部与有部的异义时,有经部的批评,却没有毘婆沙师的反驳;还故意说:「毘婆沙师是我所宗」。对当时阿毘达磨毘婆沙师,实在是一项无比的刺激。这就引起了众贤造《顺正理论》来反驳;且扩大论议,对当时的经部师——上座室利逻多等,作广泛而彻底的评破。依《俱舍论》,能理解有部的全部要义;虽然《经部毘婆沙》没有传译,依《顺正理论》,也能充分了解经部思想。后来西藏方面,以「有部见」、「经部见」,代表一切声闻法门,就是由此而来的。众贤是(造《入阿毘达磨论》的)悟入(Skandhila)的弟子,是一位精通阿毘达磨毘婆沙义的论师,是毫无疑问的,他在迦湿弥罗造《顺正理论》,有与世亲来一次面决是非的传说。据说:世亲当时在奢羯罗(Śākala),听说众贤要来,就避往中印度;有的说:避往尼泊尔(Nepāla)。大概世亲晚年,专弘大乘,是非自有公论,不愿为此而多费唇舌吧!玄奘门下,弘传世亲学,所以世亲总是对的,反而说众贤不合毘婆沙义,而称之为「新萨婆多」(新说一切有)。其实,众贤所说毘婆沙义,与世亲不同的,或是毘婆沙义的(彼此)取舍不同。如「缘阙」与「能碍」,「和合」与「和集」,「作用」与「功能」,「自性受」与「境界受」等,只是依毘婆沙义而说得明确些。《俱舍论》与《顺正理论》,有关经部与有部的互相辩难,核心问题,是「有」与「无」的见解不同,是非是难有定论的。《俱舍论》中,有部引了二教、二理,说明三世实有。其中一教是「经说:识二缘生」;一理是「以识起时必有境故」。依「经」说:(六)识的生起,一定有二种缘:所依根与所缘境,如缺了,识就不能生起。依「理」说:心识,一定有所缘——境。合起来说:识起必有所缘境,境是识生起的所缘缘,所以说:「为境生觉,是真有相」。譬喻师早期属于有部阶段,就说:「有缘无智。……若缘幻事、健达缚城,及旋火轮、鹿爱等智,皆缘无境」。到了经部,决定说:「有及非有,二种皆能为境生觉」。经部以幻事、旋火轮等现象,论证这些非实有的——无体的,也是可以生识的。这是以当前所知的境相,虚幻不实,就断言「无」体也可以生识,近于常识的见解。但在经部中,如彻底的说起来,十二处及识,都是假有而不实的;真实的是十八「界」性的因果相生。以「界」的因果系为胜义实有的,能(缘)所(缘)系是世俗假有的,等于为「唯心无境」说作了准备工作。然在有部毘婆沙师看来,能生觉的「无」,如等于没有,就违反二缘生识的「经说」。如「无」只是没有实体,而有境相现前,那还是「有」的。对于「有」,有部真的下了一番研究,《大毘婆沙论》列举了二种有,三种有,五种有说,五种有是:「一、名有,谓龟毛、兔角、空花鬘等。二、实有,谓一切法各住自性。三、假有,谓瓶、衣、车乘、军、林、舍等。四、和合有,谓于诸蕴和合,施设补特伽罗。五、相待有,谓此彼岸、长短事等」。《顺正理论》总为实有、假有;分別为:「一、实物有,二、缘合有,三、成就有,四、因性有」。有部对当前所知的境相,无论是正确的,错误的,疑惑不定的,深一层的推求,从世俗假有到胜义实有,假有是不离实有,也就依实有而可以成为认识的。这些根本问题,由来已久,《成实论》已有广泛的论辩了。意见不同,显然由于思想方式的差別;人类的思想方式,是不可能一致的。依佛法来说,凡是不违反佛说,对策發修行更有力些,这就是好的!
譬喻师的脱离有部,反对毘婆沙师,引起声闻佛教界的广大回响。如上面所说,鸠摩罗罗陀,诃黎跋摩的《成实论》,室利逻多的《经部毘婆沙》,世亲的《俱舍论》,婆薮跋摩的《四谛论》,这些都是声闻佛法中的综合学派。在这些综合学派中,一、如《成实论》引用提婆的《四百观论》;灭三心而见灭谛,通于大乘空义。世亲同意经部所说的:「世尊举意遍知诸法」;十方「同时定有多佛」,也与大乘声气相通。二、与大众部及印度的分別说系,有重要的差別:如但立涅槃,而大众及分別说系所立的种种无为,一概不立。大众及分別说系,说「心性本净」,而这些综合学派,都不说「心性本净」。所以这是上座系的,与说一切有不合,而在某些见解上,仍有共同性。因此,后来西藏以「有部见」、「经部见」,代表声闻佛法,而不知大众及分別说系,是有部与经部所不能代表的。同样的情形,西藏以「中观见」、「唯识见」代表大乘佛法,而不知如来藏思想別有体系,不是「中观」、「唯识」所能代表得了的。三、经部譬喻师的思想,影响深远,但在阿瑜陀一带,盛极一时的经部,玄奘于西元七世纪去印度,竟没有见到一所属于经部的寺院,经部在实际存在的部派中,已经消失了!经部的思想过分自由,上座与弟子逻摩(rāma)间,思想就有些不一致。推定的修证次第,缺乏传承,也不能引生坚定的信仰。瑜伽行派正在那时代兴起,融摄了经部思想,也就转化为瑜伽大乘了。持经譬喻者,都被称为菩萨;对北方佛教的广大影响,是得力于赞颂佛德,广说譬喻,内勤禅观,充满宗教活力的通俗教化。等到脱离有部,为了反对毘婆沙义,转化为专精义理的思辩者。固有的长处淡化了,而论义又不能坚定自宗,从佛教界迅速消失,也是当然的事!
校注
《大唐西域记》卷三(大正五一.八八二中)。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二八(大正二七.一四六上——中)。卷五二(大正二七.二六九中)。 〈出曜经序〉(大正四.六〇九中)。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二(大正二七.八下)。卷九五(大正二七.四九三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二七(大正二七.六六二中)。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九〇(大正二七.九四九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四二(大正二七.七三〇中)。 Konow, Sten Kharoshthi Inscriptions, with exception of those of Awoka, Inscriptionum Indicarum, Volume II part 1, Calcutta: Archaeological Survey of India, 1929。这是 Konow 把当时所见阿育王铭文以外的佉卢文(Kharoshthi,驴唇书)铭文加以整理编目。 多氏《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日译本一〇五)。 《大唐西域记》卷二(大正五一.八八一上)。《大智度论》卷二(大正二五.七〇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七七(大正二七.三九六上——中)。卷九(大正二七.四五中)。 多氏《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日译本二四六——二四七)。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二(大正二七.五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七(大正二七.三〇下)。 《大智度论》卷二(大正二五.七〇上)。 《大唐西域记》卷二(大正五一.八八二上)。參阅卷三(大正五一.八八六中——八八七上)。 多氏《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日译本九九、九五)。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一四(大正二七.五九三上)。 《婆薮槃豆法师传》(大正五〇.一八九上)。 《出三藏记集》卷一〇(大正五五.七三中)。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七六(大正二七.三九三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七六(大正二七.三九三上)。 三世说,參阅拙作《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六章(二九三——三〇四)。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二三(大正二七.一一七下)。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二五(大正九.五五八下、五六〇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二三(大正二七.一一七上——一一九中)。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七七(大正二七.三九九下——四〇〇上)。參阅拙作《性空学探源》(《妙云集》中编四《性空学探源》一一九——一三一)。 以上參阅拙作《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五——七章(一七二——三五四)。 《阿毘昙甘露味论》卷上(大正二八.九七二上)。 《出三藏记集》卷一〇(大正五五.七四上)。 〈阿毘达磨泛论〉(《内学》第二辑一六九——一七〇)。 《出三藏记集》卷一〇(大正五五.七二下)。 《阿毘昙心论》卷四(大正二八.八三二中——下)。《阿毘昙甘露味论》卷下(大正二八.九八〇上——中)。 《阿毘昙心论》卷一(大正二八.八一〇中)。 《阿毘昙心论》卷四(大正二八.八三〇中)。 《阿毘昙心论》卷三(大正二八.八二四上)。《解脱道论》卷二(大正三二.四〇七中)。 《阿毘昙心论》卷一(大正二八.八一二中)。《舍利弗阿毘昙论》卷七(大正二八.五八一上)。 《阿毘昙心论》卷一(大正二八.八一四上)。《俱舍论(光)记》卷一五(大正四一.二三五下)。 《阿毘昙心论》卷一(大正二八.八〇九下)。 《杂阿毘昙心论》卷一(〈序品〉附注)(大正二八.八六九下)。 《阿毘昙心论经》卷一(大正二八.八三四上——中)。《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八(大正二七.四〇中)。 《杂阿毘昙心论》卷一一(大正二八.九六二上——九六三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七七(大正二七.四〇〇上)。 《杂阿毘昙心论》卷三(大正二八.八八八中——下)。 以上參阅拙作《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一〇章(四六九——五二七)。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二一(大正二七.一〇五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六〇(大正二七.三一三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九三(大正二七.四七九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二二(大正二七.六三四中——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五六(大正二七.二八八中)。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四五(大正二七.七四五上)。 《马鸣菩萨传》(大正五〇.一八三上——下)。 《出三藏记集》卷九(大正五五.六五上——中)。 《付法藏因缘传》卷五(大正五〇.三一五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七二(大正二七.八六六中)。 《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序》(大正二八.七二一上)。 《惟曰杂难经》(大正一七.六〇九上)。 《出三藏记集》卷一〇(大正五五.七一中)。《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序》(大正二八.七二一上)。 《阿育王传》卷五(大正五〇.一二〇中)。《阿育王经》卷六(大正五〇.一四九中——下)。 《出三藏记集》卷一〇(大正五五.七三中)。 《大智度论》卷八八(大正二五.六八四上)。 《出曜经》卷一(大正四.六〇九中)。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大正二七.一中)。 《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卷一(大正二八.七二三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五三(大正二七.七八〇上)。《尊婆须蜜菩萨所集论》卷八(大正二八.七七九下)。 以上參阅拙作《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八章(三五五——四〇六);第六章(二四五——二六八)。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七九(大正二七.四一〇中)。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四六(大正二九.六〇二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六〇(大正二七.三一二中)。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六七(大正二七.三五八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七六(大正二七.三九三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五二(大正二七.七七四上)。 以上參阅拙作《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九章(四〇八——四二八)。 《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六下——一七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九(大正二七.四二下)。 《摄大乘论释》卷二(大正三一.三八六上)。 《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七上)。 《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七上)。 《四分律》卷三一(大正二二.七八五下)。 《四分比丘戒本》(大正二二.一〇二三上)。 參考净海《南传佛教史》(二二——七七)。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二(大正二七.八中)。 《部执异论》(大正四九.二二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九〇(大正二七.四六六中)。 拙作《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第三章(一七四——一七九)。 以上,參阅拙作《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九章(四四九——四六八)。 《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六下)。 《大乘成业论》(大正三一.七八一下)。 《中论》卷三(大正三〇.二二中)。 不失法,可參阅《随相论》(大正三二.一六一下——一六二上);《大乘成业论》(大正三一.七八三中)。 《俱舍论(光)记》卷一末(大正四一.二七上)。 《大方等大集经》(一〇)〈虚空目分〉(大正一三.一五九下)。《出三藏记集》卷一一(大正五五.七九上)。 《摄大乘论》卷上(大正三一.一三四上)。 《解深密经》卷一(大正一六.六九二中);《唯识三十论》(大正三一.六〇下)。 《显识论》(大正三一.八八〇下)。 《摄大乘论》卷上(大正三一.一三三中)。 《大唐西域记》卷三(大正五一.八八四下——八八五上)。又卷一二(大正五一.九四二上)。 《俱舍论(光)记》卷二(大正四一.三五下)。 《大庄严(经)论》卷六(大正四.二八七上);卷一五(大正四.三四三中)。 《大乘成业论》(大正三一.七八二中)。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三八(大正二九.五五七上)。 《阿毘达磨俱舍论》卷三〇(大正二九.一五六上)。 《出三藏记集》卷一一(大正五五.七八下——七九上)。 《成实论》卷八(大正三二.二九八中);卷七(大正三二.二九一下);卷一二(大正三二.三三七下);卷一二(大正三二.三三三下)。 《成实论》卷七(大正三二.二九一上)。 《成实论》卷七(大正三二.二八九下、二九〇上)。 《成实论》卷一〇(大正三二.三一六下)。 《成实论》卷三(大正三二.二六一上)。 《成实论》卷五(大正三二.二七七下)。 《成实论》卷七(大正三二.二九〇上——中)。 《成实论》卷二(大正三二.二五一中)。 《成实论》卷一二(大正三二.三三三下)。 《成实论》卷一一(大正三二.三二七上)。 《成实论》卷一二(大正三二.三三三上——中)。 《成实论》卷一六(大正三二.三六八下——三六九上)。 《大唐西域记》卷五(大正五一.八九六中)。 《般若灯论》卷一〇(大正三〇.一〇〇上)。 《阿毘昙心论经》卷二(大正二八.八四〇上)。 《阿毘昙杂心论》卷三(大正二八.八八八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二三(大正二七.六四三下)。 《大乘成业论》(大正三一.七八四下)。 山口益《世亲の成业论》所说(一九九——二〇一)。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五一(大正二九.六二九中)。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一八(大正二九.四四〇中——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五二(大正二七.七七四上)。 《阿毘达磨俱舍论》卷五(大正二九.二五下)。 《大乘成业论》(大正三一.七八四中)。 《大乘成业论》(大正三一.七八四上)。 參阅拙作《唯识学探源》(《妙云集》中编三《唯识学探源》一六八——一九三)。 《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一六上)。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四(大正二九.三五〇下)。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四(大正二九.三五〇下)。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二五(大正二九.四八四中)。 《四谛论》卷一(大正三二.三七五上)。 《四谛论》卷一(大正三二.三七九上)。 《四谛论》卷四(大正三二.三九九中)。 《四谛论》卷四(大正三二.三九三下)。 以上,參阅拙作《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一一章(五三三——六一〇)。 《阿毘达磨俱舍论》卷二〇(大正二九.一〇五中)。 《阿毘达磨俱舍论》卷四(大正二九.二二下)。 《阿毘达磨俱舍论》卷一(大正二九.五上)。 《阿毘达磨俱舍论》卷二八(大正二九.一四七中)。 《大唐西域记》卷四(大正五一.八九一下——八九二上)。多氏《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日译本一九〇)。 《阿毘达磨俱舍论》卷二〇(大正二九.一〇四中)。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五〇(大正二九.六二一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四四(大正二七.二二八中)。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五〇(大正二九.六二二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九(大正二七.四二上——中)。 《阿毘达磨顺正理论》卷五〇(大正二九.六二一下——六二二上)。 《成实论》卷二(大正三二.二五三下——二五五上)。 以上,參阅拙作《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一三章(六四六——七一二)。 《阿毘达磨俱舍论》卷七(大正二九.三七上)。卷一二(大正二九.六五上)。【经文资讯】《印顺法师佛学著作集》第 34 册 No. 32 印度佛教思想史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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