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观大乘——「性空唯名论」

第一节 龙树及其论著

多方面传出的大乘经数量不少内容又各有所重在下化众生上求佛道修菩萨行的大原则下「初期大乘」经的行解不免有点庞杂「初期大乘」流行以来(西元前五〇年——西元二〇〇年)已经二百多年了面对印度的神教「佛法」流传出的部派大乘自身的异义实有分別抉择贯通确立大乘正义的必要龙树(Nāgārjuna)就是适应这一时代的要求而成为印度佛教史上著名的第一位大乘论师

龙树在世的年代传说不一而年寿又都说很长西元四〇一年鸠摩罗什(Kumārajīva)来到我国的长安罗什译出的《龙树菩萨传》说「去此世已来至今始过百岁」罗什二十岁以前在西域学得龙树的大乘法门二十岁以后住在龟兹前秦建元十八年(西元三八二)罗什离龟兹而到了姑臧住了十九年才到长安可见《龙树传》的成立一定在西元三八二年以前那时龙树已去世百零年了所以推定为龙树约生于西元一五〇——二五〇年这也是很长寿了龙树是南印度人当时的南方是案达罗(Andhra)王朝宋(西元四三一年)求那跋摩(Guṇavarman)译出了《龙树菩萨为禅陀迦王说法要偈》「禅陀迦王」就是唐义净的异译本《龙树菩萨劝诫王颂》所说的「乘土国王」《南海寄归内法传》说到的「市演得迦」一般以为「禅陀伽」是案达罗王朝的创建者 Simuka龙树仰推禅陀伽王用意在劝诫案达罗国王依法而行宋僧伽跋摩(Saṃghavarman)再译本名《劝發诸王要偈》也许更符合实际后代称此「偈」为《密友(或作「亲友」)书》那是说龙树与某国王有亲密关系得到某国王的崇敬护持了近代学者纷纷的推定当时的国王是谁但一直在推论阶段没有得到定论

关于龙树的传记首先要辨別的是龙树或译作龙猛龙胜然《楞伽经》所说「证得欢喜地往生极乐国」的龙猛梵语 Nāgāhvaya应译为「龙叫」「龙名」月称(Candrakīrti)的《入中论》为了证明龙树的胜德引了《楞伽经》说又引《大云经》说「此离车子一切有情乐见童子于我灭度后满四百年转为苾刍其名曰龙广弘我教法后于极净光世界成佛」这也是龙名依多氏《印度佛教史》说南方的龙叫(或「龙名」)阿阇黎真实的名字就是如来贤(Tathāgata-bhadra弘扬唯识中道是龙树的弟子这位如来贤阿阇黎绝对不是龙树思想(其实是如来藏说)与龙树不同也不可能是龙树的弟子

龙树菩萨出家修学弘法的事依早期的《龙树菩萨传》是这样的

「入山诣一佛塔出家受戒九十日中诵三藏尽更求异经都无得处」

「遂入雪山山中有塔塔中有一老比丘以摩诃衍经典与之」

(龙树欲)「立师教戒更造衣服令附佛法而有小异」

「大龙菩萨接之入海于宫殿中开七宝藏發七宝华函以诸方等深奥经典无量妙法授之龙还送出于南天竺大弘佛法」

「去此世已来至今始过百岁南天竺诸国为其立庙敬奉如佛」

龙树出家时佛像初兴舍利塔(śarīra-stūpa)代表了佛与僧寺相连由比丘僧管理龙树在佛塔出家就是在僧寺中出家「初期大乘」经的传出虽与部派佛教的三藏不同但「初期大乘」是重法而轻律的还没有成立菩萨僧团所以大乘而出家的还是在部派的僧寺中出家也就因此龙树出了家先读声闻乘的三藏龙树论所引的律典多与《十诵律》相同所以传说龙树于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出家大致是可信的后来龙树在雪山(Himālaya)的一处佛寺中读到了大乘经雪山在印度北部的边境《般若》等大乘经起于南方而大成于北方在雪山地区读到大乘经是合于事实的龙树有「立师教戒更造衣服」也就是有別立大乘僧伽的意图但没有实现这一理想可能是为了避免诤论或被误会为叛离佛教这可见个人的理证不难而大众制度的改革却是很不容易的龙树入龙宫的传说极为普遍我曾作〈龙树龙宫取经考〉论证为龙树取经处在乌荼(Uḍra今奥里萨(Orissa)地方裡在大海边传说是龙王往来的地方裡有神奇的塔传说是龙树从龙宫取来的裡是善财(Sudhana)童子的故乡与《华严》的〈入法界品〉有关龙树在龙宫读到大乘经应有事实成分极可能经典是从龙王祠庙中得来的龙树在南天竺弘法是当然的多氏《印度佛教史》说龙树也在中印度弘法多氏所说的龙树弘法事已有后期「秘密大乘」的色彩有些是附会的传说龙树曾在雪山地区修学大乘法对北方也应有影响龙树的弘扬佛法不是局限在一地区的依《大唐西域记》龙树晚年住南憍萨罗(Kośalā)国都西南的跋逻末罗耆厘山(Brāhmagiri)——黑峰山后住阿摩罗缚底(Amarāvatī)大塔西北的吉祥山(Śrīparvata在这裡去世

龙树所造的论典留传世间受到大乘佛教界普遍的崇敬由于众望所归即使思想不同也没有人敢出来责难的西元七八世纪还有人自称是龙树的传人后起的著作也传说是龙树造的那不免为盛名所累了龙树论流传在北方经西域而传来我国的西元五世纪初译出了四部《中论》四卷是龙树本颂与青目释论合编的《十二门论》一卷《论》中引到了龙树所造的《七十空(性)论》这两部是明甚深义的《大智度论》一百卷是二万二千偈(中品)《大般若波罗蜜经》的释论也是经论合编的僧叡的〈大智释论序〉说「论之略本有十万偈三分除二得此百卷」〈大智论(后)记〉说「论初品三十四卷解释一品是全论具本二品已下法师略之得此百卷若尽出之将十倍于此」这部《大般若波罗蜜(大智度)经》的释论是十万偈广论的略译「后记」所说似乎夸大了些《十住毘婆沙论》十七卷是《华严经十地品》重颂的广说仅解说二地这两部解说经文的论在甚深义的基础上广明菩萨的大行以上四部是现存最早译出的龙树论《龙树传》说「广明摩诃衍作优波提舍十万偈又作庄严佛道论五千偈大慈方便论五千偈中论五百偈令摩诃衍教大行于天竺又造无畏论十万偈中论出其中」「优波提舍十万偈」应该就是《大智度论》经的释论一般是称为「论议」——优波提舍(Upadeśa)的《十住毘婆沙论》是菩萨道——十地的广释可能就是《庄严佛道论》《中论》传说出于《无畏论》那《无畏论》是龙树所作偈颂(及注释)的总集了

西元七八世纪佛法传入西藏在藏文的译本中有众多的龙树作品除传说的秘密部外主要的是「五正理聚」显示甚深义的五部论《根本中论颂》《六十颂如理论》我国赵宋施护(Dānapāla)曾译出龙树的本颂《七十空性论》(颂及释)近代法尊依藏文译成汉文《回诤论》后魏毘目智仙(Vimokṣaprajñāṛṣi)与瞿昙流支(Prajñāruci曾译出偈与释《广破经》后二部是破斥印度的正理派(Nyāyika)的此外有一《菩提资粮论》隋达磨笈多(Dharmagupta)译六卷本颂是龙树造释论是自在(Īśvara)比丘造的《十住毘婆沙论》提到了这部论罗什译作《助道经》《宝鬘论》真谛(Paramârtha)所译《宝行王正论》就是《宝鬘论》但真谛没有题「龙树造」《寄亲友书》与《劝發诸王要偈》同本我国共有三译《大乘二十颂论》赵宋施护也有译出论说「一切唯心」未必是龙树造的

龙树成立的大乘义特別是《中论》影响深远所以称龙树学系为中观派(Mādhyamika传说无著(Asaṅga)造《顺中论》元魏瞿昙(般若)流支译为二卷西藏传《中论》有八家注释安慧(Sthiramati)释提婆设摩(Devaśarman)释德吉祥(Guṇaśrī)释德慧(Guṇamati)释——四家都属于瑜伽行派(Yogācāra瑜伽派的解释未必符合龙树论的本义但受到大乘学界所重视可以想见龙树《中论》的地位了四家中的安慧释论由赵宋惟净等译出名《大乘中观释论》十八卷其他四家中有《无畏释》也许因此说龙树造《无畏论》《中论》出在其中这部释论近于罗什所译的青目释西藏传说为龙树造但也有以为不是的有清辨(Bhavya)释名《般若灯》唐波罗颇蜜多罗(Prabhākaramitra)译出十五卷名《般若灯论释》译者是瑜伽行派在〈观涅槃品〉中清辨评斥瑜伽行派部分译者竟把他删去了对翻译来说未免不够忠实西藏所重的龙树「五正理聚」是属于甚深观行的而《中论》所明深义是三乘共入的如(一八品)〈观法品〉所说龙树为公认的大乘行者他所说的菩萨大行难道只是《菩提资粮论》广明菩萨大行的是《大智度论》《十住毘婆沙论》由于西元四世纪印度的中观者一度衰落而失传了是后期(复兴的)中观者的不幸近代学者有的由于后期中观者不知道这两部论而《大智度论》有〈赞般若偈〉等怀疑不是龙树造的不知大部的经后人增补片段是印度经论的常态怎能以点滴而怀疑全部《大智度论》是龙树造的西元四世纪在西域流传五世纪初传来我国这比之晚期出现于印度的龙树作品应该可信得多了

第二节 龙树的思想

龙树(Nāgārjuna)学被称为中观派(Mādhyamika可见《中(观)论》所受到的重视龙树是大乘行者本于深观而修广大行的所以更应从《大智度论》《十住毘婆沙论》去理解大乘的全貌龙树生于南印度在北方修学所以龙树论有综贯南北的特色抉择贯通一切拨荆棘而启大乘的坦途不是为理论而理论的说明者「佛法」的「四部阿含」以外大乘经的传出部类众多宗趣不一所以龙树依据古说依「四阿含」的不同特性立四种悉檀(siddhānta以贯摄一切佛法悉檀是宗旨理趣的意思四悉檀是有的是适应俗情方便诱导向佛的「世界悉檀」有的是针对偏蔽过失而说的「对治悉檀」有的是启發人心向上向善的「各各为人悉檀」有的是显示究竟真实的「第一义悉檀」以此四悉檀通摄当时的一切佛说「皆是实无相违背」经说不同如从应机说法来说一切是如实说「佛说无不如义」所以「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然依修行而得究竟来说那就是「第一义悉檀」了第一义——胜义(paramârtha)在「佛法」中是缘起(pratītyasamutpāda缘起法是法性(dharmatā法住(dharma-sthititā法界(dharma-dhātu依缘起说(因缘)及出世因的道品都是胜义这就是《杂阿含经》(巴利藏作《相应部》)的主要内容龙树是大乘行者依《般若经》说以涅槃(nirvāṇa)异名——空性(śūnyatā真如(tathatā法界实际(bhūtakoṭi)等为胜义如《论》说「第一义悉檀者一切法性一切论议语言一切是法非法一一可分別破散诸佛辟支佛阿罗汉所行真实法不可破不可散」胜义是三乘圣者自证的不落论议语言所以不可破坏反之说一切法(自)性一切论议语言说是说非都是可破坏的因为世俗施设都有相对性没有不落于可破坏的境地第一义悉檀真实不可破如方便的应机设教有相对的真实意义所以前三悉檀也可说是实了

龙树的造论通经面对佛教界的种种问题如「佛法」的部派林立互相评破「佛法」与「大乘佛法」间存有严重的偏差有碍佛法的合理开展如传统的「佛法」行者指大乘为非佛所说「大乘佛法」行者指传统「佛法」为小乘(hīnayāna过分的赞扬菩萨贬抑阿罗汉使释尊为了「佛法久住」而建立起来的和乐清净僧伽的律(vinaya)行也受到轻视如维摩诘(Vimalakīrti)呵斥优波离(Upāli)的如法为比丘出罪文殊师利(Mañjuśrī)以出家身分「不现佛边亦不见在众僧亦不见在请会亦不在说戒中」却在「王宫采女中及诸婬女小儿之中三月」安居这表示了有个人自由主义倾向的大乘行者藐视过著集体生活的谨严律制(也许当时律制有的已徒存形式了)大乘的极端者以为「若有经卷说声闻事其行菩萨(道者)不当学此亦不当听非吾等法非吾道义声闻所行也修菩萨者慎勿学彼」以上是「佛法」与「大乘佛法」者的互相抗拒又如「大乘佛法」以胜义谛为先尤其是《般若经》的發扬空义空是无二无別的一切法平等所以空中无善无恶无业无报无修无证无凡无圣在「一切法空」的普遍發扬中不免引起副作用如吴支谦所译《慧印三昧经》说「住在有中言一切空亦不晓空何所是空内意不除所行非法口但说空住在有中」西晋竺法护译的《济诸方等学经》也说「所可宣讲但论空法言无罪福轻蔑诸行」谈空而轻毁善行是佛教界的时代病难怪原始的《宝积经》要大声疾呼「宁起我见积若须弥非以空见起增上慢所以者何一切诸见依空得脱若起空见则不可除」「大乘佛法」兴起「佛法」与「大乘佛法」的相互抗拒谈空而蔑视人间善行龙树的时代已相当严重了

「佛法」以缘起(pratītya-samutpāda)为先「大乘佛法」以空性真如等为量龙树面对佛教界的相互抗拒于是探求佛法的真义以「佛法」的中道(madhyamā-pratipad)缘起贯通大乘空义写出最著名的一偈如《中论》卷四(大正三〇三三中)

「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无(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

「众因缘生法」是缘起法的异译第二句依梵本是「我等说是空性」缘起与空性的统一可见当时的经文及大乘行者已有这种见解龙树不过是论述得更精密更完成而已缘起与空性不是对立的缘起就是空性空性就是缘起从依缘而起说名为缘起从现起而本性空说名为空性出發于缘起或空性的经典所说各有所重而实际是同一的说得不同只是应机的方便龙树是大乘行者所以依空性成立一切如《中论》说「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若无空义者一切则不成」《回诤论》说「若人信于空彼人信一切若人不信空彼不信一切」是成立世出世间一切法的法则大乘经说空性大都是「空中无色无智亦无得」一切无所得一切不可安立一切法空而随顺世俗说有不免引起误解真实义并没有善恶因果说善恶因果只是化导愚人的方便说空而有轻视或破坏世俗事的倾向问题就在这所以龙树重空性而说缘起与空性不但不是对立而且是相成的《般若经》广说空重在胜义但空也有虚妄不实的意义龙树著重这点专依无自性(niḥsvabhāva)明空性为什么一切法空因为一切法是没有自性的为什么无自性因为是缘起有的《中论》贯彻了有自性就不是缘起缘起就没有自性的原则如说「如诸法自性不在于缘中」「众缘中有(自)性是事则不然」这样缘起是无自性的无自性所以是空的空无自性所以从缘起明确的说明了缘起与空性的统一如《回诤论》

「若法依缘起即说彼为空若法依缘起即说无自性」(颂)

「诸缘起法即是空性何以故是无自性故诸缘起法其性非有无自性故无自性故说为空」

缘起与空性的统一关键在没有自性缘起是无自性的空的所以可依缘起而契会空性空性是无自性的所以依空而缘起一切缘起即空也就是「世间即涅槃」了

「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偈中所说的「亦为是假名」「论」意是空性也是假名的如《智度论》说「毕竟空但为破著心故说非是实空」「毕竟空亦空」空性是假名说缘起也是假名说的《般若经》初以一切但有名字——唯名(nāmamātratā说菩萨般若波罗蜜不可得假名——波罗聂提(prajñapti或译施设假施设《大品般若》立三种假法假(dharma-prajñapti受假(upādāya-prajñapti名假(nāma-saṃketa-prajñapti法假如蕴界等法(或类別七十五法或百法)受假如五蕴和合为众生是依众缘和合而有的名假是世俗共许的名字这一切都是假名的《中论》的「空则不可说非空不可说共不共叵说但以假名说」的假名正是 prajñapti 的对译然「亦为是假名」的假名原语为 prajñaptir upādāya正是三假中的受假(或译为取施设因施设)龙树说「亦为是假名」在三种假中特取「受假」这不致为一般误解为「有法施设」也不同于空华龟毛等名假「亦为是假名」的假名是不常不断不一不异等缘起没有实性而有缘起用如《空之探究》中广说《般若经》说空性说一切但有名字——唯名龙树依中道的缘起说阐扬大乘的(无自)性空与但有假名一切依于空性依性空而成立一切依空而有的一切但有假名(受假)所以我称之为「性空唯名论」

龙树以无自性义成立缘起即空空即缘起也就贯通了「佛法」(大乘称之为「声闻法」)与「大乘佛法」的对立如「佛法」说三法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而大乘说一实相印即一切法本空本不生本来寂灭知一切行无常(anityatā无常故苦(duḥkha苦故无我我所(nir-ātman-mamakāra以无我我所执而得涅槃(nirvāṇa是《阿含经》的一致意见「大乘佛法」依据一切法本不生的见地竟说「色是无常受想行识是无常是名说相似般若波罗蜜」应该说「不坏色故观色无常不坏受想行识故观识(等)无常」不坏是没有变易的不坏色等观无常也就是《维摩诘经》所说「不生不灭是无常义」不生不灭怎么说是无常呢《大智度论》卷二二(大正二五二二二中——下二二三中)

「问曰摩诃衍(大乘)中说诸法不生不灭一相所谓无相此中云何说一切有为作法无常名为法印二法云何不相违答曰观无常即是观空因缘如观色念念无常即知为空空即是无生无灭无生无灭及生灭其实是一说有广略」

「摩诃衍中有一实今何以说三实(法印)答曰有为法无常念念生灭故皆属因缘无有自在无有自在故无我无常无我无相故心不著无相不著故即是寂灭涅槃以是故摩诃衍法中虽说一切法不生不灭一相所谓无相(其实)无相即寂灭涅槃」

无常是念念生灭的涅槃是不生不灭一般每以此而看作不相同的二法然「佛法」以无常(苦)故无我我所以无我我所能契入涅槃无我我所是空义龙树以空(即无我我所)为中心无常故空空即无相涅槃以空贯通了生灭与无生灭而有「无生无灭及生灭其实是一」的结论无我我所是空义然「佛法」并没有说一切法空不生不灭对于这龙树也有良好的通释如《智度论》说「声闻乘多说众生空佛乘说众生空法空」「佛法」并不是不说法空如《智度论》所说三种法门中的「空门」「佛法」只是「多说众生空」而已如《大智度论》卷二六(大正二五二五四上)

「不大利根众生为说无我利根深智众生说诸法本末空何以故若无我则舍诸法」

「佛法二种说若了了说则言一切诸法空若方便说则言无我」

依龙树论意说无我说一切法空只是应机不同说得含浑些说得彻底些所以「佛法」说无我「大乘佛法」说一切法空是相通而不相碍的修行者从观法而契入实相《中论》的〈观法品〉是观五蕴无我入门的如说「若无有我者何得有我所灭我我所故名得无我智诸法实相者心行言语断无生亦无灭寂灭如涅槃」可见佛法本来不二随机而方便不同真正的解脱门是没有別异的

大乘经说一切法空一切不可得对于根性钝的或没有善知识引导的可能会引起误解从《慧印三昧经》等可见《般若经》等已引起不重正行的流弊同时外道也有观空的所以龙树论一再辨別主要是二谛说「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义」众生生活在世俗中没有世俗谛的名分別不可能契入第一义空不依世俗谛的善行怎么能趣向甚深空义如《大智度论》说「观真空人先有无量布施持戒禅定其心柔软诸结使薄然后得真空」「不行诸功德但欲得空是为邪见」所以虽一切法空平等没有染净可得而众生不了要依世俗的正见善行才能深入《金刚般若经》也说「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则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要知道空性即缘起也就是不离如幻(māyā如化(nirmita)的因果如《论》说「若无常空相则不可取如幻如化是名为空」空是如幻如化的幻化等譬喻是「以易解空喻难解空」「十喻为解空法故」一切法空一切是如幻如化的「如幻化象马及种种诸物虽知无实然色可见声可闻与六情(根)相对不相错乱诸法亦如是虽空而可见可闻不相错乱」所以「大圣说空法为离诸见故」为离情执而胜解一切法空不可得不是否定一切善恶邪正善行正行是与第一义空相顺而能趣入的即使彻悟无生的菩萨也修度化众生庄严佛土的善行决不如中国所传的野狐禅「大修行人不落因果」龙树「性空唯名」的正确解行是学佛者良好的指南

龙树的时代部派纷诤而「佛法」与「大乘佛法」又处于严重的对抗局面所以龙树论的特色是确立不二的中道能适应多方兼容并蓄龙树《中论》的中道是八不的缘起说不断不常不一不异不来不出《阿含经》是约中道缘起说的不生不灭《阿含经》是约涅槃说的缘起的定律是依缘而有的也依缘而无在依缘而有的一切法中直显依缘而无的本性空寂(涅槃)一以贯之而立八不缘起这就是缘起是不生不灭不来不出缘起寂灭也是不生不灭不来不出的正如《般若经》所说十八空是「非常非灭故」而说「如燄烧炷」譬喻的缘起时也是非常非灭的说缘起说本性空寂都是如来本著了无戏论毕竟寂灭的自证为化度众生而方便说法就不能不是相对的「二」说缘起说涅槃而其实是无二无別「佛法」与「大乘佛法」的如实相是不二的不过由于根性利钝智慧浅深譬喻为「如毛孔空与太虚空」其实虚空是不能说有差別的龙树正本清源贯通了「大乘佛法」与「佛法」《中论》说世间即涅槃是大乘论义而二十七品中初二品总明不生(不灭)与(不来)不出以下依四谛(catvāry-ārya-satyāni)开章所观察的都是《阿含经》与各部派所说的每品都称为「观」是以八不缘起的正观观察佛教界流传的教法使所说契合于佛法的实义一一的探求论究似乎破斥了一切而不知正是为了成立「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中论》依即空的缘起成立「佛法」的三宝四谛世间因果在大乘法中当然是依即空的缘起成立菩提心六度四摄自利利他的大行成立究竟圆满的佛果——大菩提大涅槃《般若经》说一切法如幻如化涅槃也如幻如化一切是不离即空的缘起也就不离即缘起的空寂古代三论宗说龙树「破邪即显正」是约深观的契悟说如约依空而能成立一切法说那就不能这样的泛泛而说了

龙树会通了《般若经》的性空但名《阿含经》的中道缘起也就贯通了「大乘佛法」与「佛法」互不相碍一切法义的成立不是为了论议论议是可破的惟有修行以契入实相——第一义才是龙树论意的所在大乘的修行一切依般若(Prajñā)为导然得无生法忍(anutpattika-dharma-kṣānti)菩萨重于方便(upāya所以说「菩萨道有二种一者般若波罗蜜道二者方便道」这是依《般若经》先后有二〈嘱累品〉而说的其实「方便即是智慧(般若)智慧淳净故变名方便教化众生净佛世界」般若是体方便是般若所起的利他巧用如真金与真金所造的金饰一样《般若经》说「五种菩提」(pañcabodhi《智论》解说为發心菩提伏心菩提明心菩提出到菩提无上菩提大乘以成就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成佛为究竟从初發心以来无非是随顺趣入菩提的进修所以五菩提是从發心到成佛的历程天台家的「六即佛」就是依此(加「理即」)而成立的然發心有二初于生死中闻佛功德悲悯众生而發愿成佛次知诸法如实相得无生法忍与无上菩提相应名「真發心」初發心是發心菩提明心菩提是真發心——胜义發心二道五菩提说明了發心成佛的修行历程众生的根性是不一致的所以「菩萨以种种门入佛道或从悲门或从精进智慧门入」「或有勤行精进或有以信方便易行疾至阿惟越致」这就是难行道与易行道在般若法门的进修中也有「智慧精进门入信及精进门入」重于信愿的重于慈悲的重于智慧的众生的根性不一所以经中入佛道的方便也不一菩萨的种种不同如《般若经》的〈往生品〉说發心到成佛有迟缓与速疾的差別《智论》说「乘羊而去」「乘马而去」「神通去」是依《入必定不必定印经》说的成佛的迟速由于發心以前修习功德所成的根性不同《十住毘婆沙论》也说「或有初發心时即入必定或有渐修功德如释迦牟尼佛初發心时不入必定后修集功德值燃灯佛得入必定」初入的方便不同發心成佛的迟速不同而实质上都是通过菩萨行位(二道五菩提)而到达究竟的龙树是论师但也有经师随机方便而贯通的特长一切论议是与修持相关联的这所以成立缘起即空的中道而又说「空则不可说」「若复见有空诸佛所不化」

龙树依缘起与空性(涅槃)而明一贯的中道那对于从「佛法」而分流出的部派也就有了合理的处理当时部派佛教思想趋于极端如「佛法中方广道人(比丘)一切法不生不灭空无所有譬如兔角龟毛常无」这是极空而破坏了世俗而「是声闻人著声闻法佛法过五百岁后各各分別有五(百)部闻说(大乘)般若诸法毕竟空如刀伤心」这是极有而不知胜义部派的种种异见龙树统摄为「三门一者蜫勒门二者阿毘昙门三者空门」蜫勒(karaṇḍa传说是佛世大迦旃延(Mahākātyāyana)所造的可译名《藏论》是盛行于南天竺的论书蜫勒论的特色是「广比诸事以类相从」「入蜫勒门论议则无穷其中有随相门对治门等种种诸门」论议的都是佛说阿毘昙(abhidharma「或佛自说诸法义或佛自说诸法名诸弟子种种集述解其义」说一切有部有「六足毘昙」《發智经八犍度》及释义的《大毘婆沙论》有《舍利弗阿毘昙》是「犊子道人等读诵」的现存汉译的《舍利弗阿毘昙论》与雪山部(Haimavata法藏部(Dharmaguptaka)的论书相近赤铜鍱部(Tāmraśāṭīya)的七部阿毘昙龙树没有说到也许是孤传海岛对印度大陆佛教的影响不深吧「空门」说(众)生空(pudgala-śūnyatā法空(dharma-śūnyatā都是依据经文——《杂阿含经》《中阿含经》《长阿含经》《增壹阿含经》《波罗延经》——〈彼岸道品〉〈义品〉等而说的部派佛教的三门都是依佛说依佛说的意义而论述的只是思想方法不同陷于对立而互不相容的状态对于这《大智度论》这样说

「无智闻之谓为乖错智者入三种法门观一切佛语皆是实法不相违背」

「入此三门则知佛法义不相违背能知是事即是般若波罗蜜力于一切法无所罣碍若不得般若波罗蜜法入阿毘昙门则堕有中若入空门则堕无中若入蜫勒门则堕有无中」

阿毘昙分別法的自相共相因而引起一一法实有自性(svabhāva)的执见所以堕在「有」中空门说法空如方广道人那样就是堕在空「无」中蜫勒是大迦旃延所造的论依真谛的《部执异论疏》说大众部(Mahāsāṃghika)分出的分別说(玄奘译作「说假」)部(Prajñaptivādin是大迦旃延弟子「此是佛假名说此是佛真实说此是真谛此是俗谛」分別的说实说假说真说俗很可能堕入「有无」中的这种种论义都渊源于佛(《阿含》)说只是偏执而以对方为「乖错」如得般若波罗蜜也就是通达缘起即空即假名的中道那可说部派异义都有其相对的真实性于一切法门无所碍了一切法是缘起的不是没有特性形态作用与其他法的关系只是没有自性罢了如《大智度论》说「一一法有九种」有体各有法(业)各有力用各有因各有缘各有果各有性各有限碍各有开通方便知此九法名「下如」知九法终归要变异尽灭的名「中如」知九法「非有非无非生非灭灭诸观法究竟清净是名上如」如(tathatā)是不异义也就是如实上——浅深的不同可说都是如实的所以论师的不同异义都有相对的意义只是执有执无执假执实所以处处不通如得般若如实慧那就一切无碍应机说法知「一切佛语皆是实」了

龙树说缘起即空的中道然空是《阿含经》以来佛教界一致宣说的修行法门只是解说有些不同而已《大智度论》提出了三种空分破空观空十八空「分破空」即天台宗所说的析法空以㲲为例将㲲分析到极微(paramāṇu而极微是假立的如「推求微尘则不可得」「观空」外境是可以随观心而转的如《阿含经》所说的不净观(Aśubhā-smṛti十遍处(daṣa-kṛtsna-āyatanāni)等如一女人或见是美丽清净的修不净观的见是恶露充满的嫉妒他的生嗔恨心无关的人「无所适莫」好恶美丑随人的观感不同而异可见外境没有实性所以是空「十八空」(aṣṭādaśa-śūnyatāḥ虽随法而有种种名字而所以是空的理由都是「非常非灭故何以故性自尔」这是说一切法本来自性空也就是出离二边戏论的中道是大乘空的精义《智论》含容的统摄了三种空偶尔也以前二空为方便但究极的离戏论的中道是十八空——本无自性空《智度论》在说到空无相(animitta无愿(apraṇihita)为甚深义时又提到三种空「三昧空」在三昧(samādhi)——定心中观一切法空空是能缘的三昧(心)空以空三昧观一切法所以说一切法空「所缘空」所缘境是空的缘外境的空相名为空三昧「无自性空」如《大智度论》卷七四(大正二五五八一中——下)

「不以空三昧故空亦不以所缘外色等诸法故空此中说离是二边说中道所谓诸法因缘和合生是和合法无有一定法故空无自性故即是毕竟空是毕竟空从本以来空非佛所作亦非余人所作诸佛为可度众生故说是毕竟空相」

从这可以理解龙树的大乘空义依缘起说从缘起而知一切法没有定性(自性)没有自性故是毕竟空(atyanta-śūnyatā毕竟空是寂灭无戏论的为了化度众生依世俗谛说毕竟空毕竟空是空相也不可得的龙树是中道的缘起即空论者如从认识论去解说那是不能符合龙树论意的当然龙树得般若波罗蜜是于一切法无碍的也偶尔应用「观空」来解说《论》引《般舟三昧经》的念佛见佛说「三界所有皆心所作若取心相悉皆无智心亦虚诳」(不实)修念佛三昧成就佛现在前立进而见佛如虚空中繁星那样的现前但不是佛来了只是自心三昧力所现依此而推论为三界所有都是自心所造作的心所造作的虚诳不实所以取著心相是愚痴的《般舟三昧经》也说「心起想则痴无想是泥洹」《智论》引偈说「诸法如芭蕉一切从心生当知法无实是心亦复空若有人念空是则非道行」这也是法从心生说法空心也是空空是离取著戏论的所以取空相的也就非道了又说「如颇梨珠随前色(而)变自无定色诸法亦如是无有定相随心为异」法无定相随心而差异不同与上面所说的「观空」是完全相同的佛法中善恶与迷悟「心为一切法的主导者」所以说「心所作」「从心生」反之「心随身故身得乐事心则欣悦将诸天众入麁澁园中诸天人众鬪心即生」又如「北方地有雪山雪山冷故药草能杀诸毒所食米谷三毒不能大發三毒不能大發故众生柔软信等五根皆得势力以是等因缘北方多行般若波罗蜜」心随身转心随环境而变异《智度论》不也说得很明白吗所以不可依据片段文字误解龙树与无著(Asaṅga)的「唯心论」一脉相通龙树是缘起论者直说一切法空而不是无著学系那样的

文殊(Mañjuśrī)法门与《般若》同源而异流每说烦恼即菩提如说「贪欲是涅槃恚痴亦如是如此三事中有无量佛道」龙树怎样解说这些文句对于淫欲《智论》依《般若经》说三种菩萨「初者如世间人受五欲后舍离出家得菩提道二者大功德牢固初發心时断于婬欲乃至成佛道是菩萨或法身或肉身或离欲或未离欲三者清净法身菩萨与众生同事而摄取之」第一类菩萨如释尊第二类「从初發心常作童真行不与色欲共会」也就是發菩提心以来生生世世过著清净梵行的生活即使是得了无生忍的法身菩萨也是这样《大智度论》卷三五(大正二五三一七中)

「有人言菩萨虽受五欲心不著故不妨于道」

「菩萨应作童真修行梵行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梵行菩萨不著世间故速成菩萨道若婬欲者譬如胶漆难可得离」

有大乘人以为受五欲对修道是不妨碍的只要不执著他对于这种见解龙树是不以为然的认为始终修童真梵行能「速成菩萨道」也就是成佛要容易得多《龙树传》说起初龙树与友人到王宫中去淫乱几乎被杀这才深感欲为苦本而出家龙树有过这一番经历当然会称赞始终修梵行的这是「大功德牢固」不是一般人都能这样的先受欲而后出家(第一类)应该是最一般的第三类是法身菩萨为了摄化众生如维摩诘(Vimalakīrti)长者那样大菩萨的善巧方便不是初学者所能行的说到「烦恼是菩提」如《大智度论》

「因缘生故无实不从十方三世来是法定相不可得何以故一切法入如故若(不)得是无明定相即是智慧不名为痴是故痴相智慧相无异痴实相即是智慧取著智慧相即是痴」

「诸法如入法性中无有別异愚痴实相即是智慧若分別著此智慧即是愚痴如是愚痴智慧有何別异」

龙树的解说是依据《思益梵天所问经》的《思益经》明如来以「五力」说法「二者随宜」「如来或垢法说净净法说垢何谓垢法说净不得垢法性故何谓净法说垢贪著净法故」这就是《智度论》所说「痴实相即是智慧取著智慧相即是痴」的意义一般不知道这是「随宜」说法以为究竟理趣只知烦恼即菩提而不知取著菩提就是烦恼如通达性空般若现前裡还有烦恼如误解烦恼为即是菩提那真是颠倒了

第三节 提婆的「百」论

龙树的弟子提婆(Āryadeva印度南方的锡兰人从犊子部(Vātsīputrīya)出家那时锡兰的无畏山(Abhayagiri)派态度宽容容许別部及大乘者共住提婆到了南印度从龙树(Nāgārjuna)学留传下来的提婆事主要是到处去破斥外道破斥小乘的妄执后来为道所杀提婆的著作有《百论》以百偈得名鸠摩罗什(Kumārajīva)译不是全译而是有所省略的提婆的本论名为「修妬路」(经)论释是婆薮开士造的有以为婆薮就是世亲(Vasubanbhu然在年代上是不可能的《四百观论》西藏本作《瑜伽行地四百论》四百偈唐玄奘所译《大乘广百论释论》一〇卷是《四百论》的后二百偈及瑜伽学者护法(Dharmapāla)的注释《百字论》元魏菩提流志(Bodhiruci)译一卷提婆本论仅百字就是论末偈颂中「一切法无一如是法无异等如梦无异相亦无有体」其余论释不知是谁造的此论在西藏说是龙树造的提婆所造的论都以「百」为名这固然由于百字百偈四百偈的论偈数目然在梵文中百是 śataka字根 śat 有破坏的意义实表示了破斥摧坏一切异说的宗趣此外北凉道泰译出《大丈夫论》二卷论末说「阿阇黎犊子部提波罗大菩萨生在南方是(彼)所作竟」与传说的提婆相合仅名字——提婆与提波罗小异这部论著重于悲心施舍一切的菩萨行为慈悲增上的代表作如是提婆所造的那提婆不计自身安危尽力破斥外小异见(法施)弘护大乘终于以身殉教这真是能说能行的大丈夫

提婆的弟子罗睺罗跋陀罗(Rāhulabhadra曾在中南印弘法西藏所传罗睺罗跋陀罗著有〈赞法华经偈〉〈赞般若偈〉真谛传说罗睺罗跋陀罗有《中论注》据吉藏《中观论疏》说「罗睺罗法师是龙树同时人释八不乃作常乐我净明之」以八不缘起来解说大涅槃四德与《大般涅槃经》续译的〈师子吼菩萨品〉以八不缘起为「正因佛性」同一学风这显然是中观学者面对后期大乘经而加以会通了《智度论》引用他的〈赞般若偈〉可能是后人所附入的龙树提婆罗睺罗跋陀罗三人有先后的师资关系为汉藏一致的传说以后的传承如西藏所传的我国从来不知如三论宗所传罗睺罗传青目青目传须利耶苏摩(Sūryasoma须利耶苏摩传罗什这一传承中青目是什么传说也没有说他在罗睺罗与罗什之间不过因为青目作《中论释》而已佛教学派的次第相传有些是不必尽信的

龙树开辟了大乘的坦途提婆也就移重心到对外的破斥以空义来扫除有非有等一切戏论而「空」不是言说所安立处所以空也不立而被称为「破而不立」说到破破的是什么法是不可破的种种论破只是破除众生的爱著执见如《大智度论》卷三二(大正二五二九六下二九七中)

「般若波罗蜜于一切法无所舍无所破毕竟清净无诸戏论如佛说有四缘但以少智之人著于四缘而生邪论为破著故说言诸法实空无所破」

「般若波罗蜜中但除邪见而不破四缘」

「佛为破妄见故言三事不可得实无所破」「是法空诸佛以怜愍心为断爱结除邪见故说」这就是《维摩诘经》所说「但除其病而不除法为断病本而教导之何谓病本谓有攀缘」的意思攀缘玄奘译作「缘虑」大概的说「佛法」重在破爱著由于部派分化而异说纷纭外道的反对声也渐高都在义理上兜圈子辩论上下功夫这所以「一切法空」说应运而生重在破邪了如于一切法不生爱著于一切法不「自以为是」那缘起法本来如此有什么可破的提婆的《大乘广百论释论》卷八(大正三〇二三六上)

「识为诸有种境是识所行见境无我时诸有种皆灭」

或者以为「见境无我」是破境这是境空而心不起的意思其实提婆所说是本于《杂阿含经》卷二(大正二九上)

「种子者譬取阴俱识地界者譬(色行)四识住水界者譬贪喜四取攀缘识住」

「色(受行)界离贪离贪已于色封滞意生缚断于色封滞意生缚断已攀缘断攀缘断已识无住处不复生长增广」

识(vijñāna)是有取识为流转三有的种子为什么是三有种因为识在色行——四处住(四识住)识行境时由于贪喜的染著系缚取识攀缘不舍而成流转三有的种子如离爱识行境时就不为贪喜所缚而攀缘不舍那就识无住处——「三有种当灭」了黑牛与白牛相系的譬喻也是同一意义不过约根境说「非意系法非法系意于其中间若彼欲贪是其系也」依《维摩经》说只因攀缘三界起有无见如不起二见那就都无所得攀缘——生死病根也就断了《阿含》与《大乘经》一脉相通不过《阿含》重在离爱(tṛṣṇā, anunaya大乘重在离见(dṛṣṭi生死病根的「攀缘」不是能缘也不是所缘是能所相关时有所爱染执见的缘虑爱染执著「佛法」说我爱(我见我慢等)无我就解脱了「大乘」说我见法见(依自性起)离我法自性见就都无所著了所以「不以空三昧(心)故空亦不以所缘外色等诸法故空此中说离是二边说中道所谓因缘和合生是和合法无有一定法故空无自性故即毕竟空」论师以「分破空」「观空」「本性空」推求破斥外道小乘所说显一切法离戏论而寂灭不是论议一切论议是可破的佛法是「大圣说空法为离诸见故」


校注

《龙树菩萨传》(大正五〇一八五中) 《龙树菩萨劝诫王颂》(大正三二七五一中)《南海寄归内法传》卷四(大正五四二二七下) 《入中论》卷二(汉院刊本二——三) 多氏《印度佛教史》(寺本婉雅日译本一三九 《龙树菩萨传》(大正五〇一八四上——一八五中) 拙作〈龙树龙宫取经考〉(《妙云集》下编《佛教史地考论》二一一——二二一) 《大唐西域记》卷一〇(大正五一九二九下) 《出三藏记集》卷一〇(大正五五七五上中) 《龙树菩萨传》(大正五〇一八四下) 《十住毘婆沙论》卷一(大正二六二五中) 《大智度论》卷一(大正二五五九中) 《大智度论》卷一(大正二五六〇下) 《道行般若波罗蜜经》卷六(大正八四五五中)《般舟三昧经》卷上(大正一三九〇七上——中) 《维摩诘所说经》卷上(大正一四五四一中) 《文殊师利现宝藏经》卷下(大正一四四六〇上)《大方广宝箧经》卷中(大正一四四七四上) 《济诸方等学经》(大正九三七五中) 《慧印三昧经》(大正一五四六四中) 《济诸方等学经》(大正九三七六上) 《大宝积经》卷一一二〈普明菩萨会〉(大正一一六三四上)以上部分可參阅拙作《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一四章(一一六七——一一七三) 《中论》卷四(大正三〇三三上) 《回诤论》(大正三二一五上) 《中论》卷一(大正三〇二中)卷三(大正三〇一九下) 《菩提道次第广论》卷一七引文(汉院刊本三三上)旧译《回诤论》(大正三二一八上) 《大智度论》卷六三(大正二五五〇八下)卷三一(大正二五二九〇上)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二三一上)《大智度论》卷四一(大正二五三五八中——下) 《中论》卷四(大正三〇三〇中) 拙作《空之探究》第四章(二三三——二四一)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三(大正八五四六下) 《维摩诘所说经》卷上(大正一四五四一上) 《大智度论》卷四(大正二五八五中) 《大智度论》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二下——一九三中) 《中论》卷三(大正三〇二三下——二四上) 《中论》卷四(大正三〇三三上) 《大智度论》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四上)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大正八七五一下) 《大智度论》卷三一(大正二五二九〇下) 《大智度论》卷六(大正二五一〇五下)卷六(大正二五一〇一下) 《大智度论》卷六(大正二五一〇一下) 《中论》卷二(大正三〇一八下) 本节參阅拙作《空之探究》第四章(二〇一——二六五) 參阅拙作《空之探究》第三章(一七〇——一七三) 《大智度论》卷一〇〇(大正二五七五四中——下) 《大智度论》卷四六(大正二五三九四下) 《大智度论》卷五三(大正二五四三八上) 《大智度论》卷四五(大正二五三八三中) 《大智度论》卷四〇(大正二五三五〇上) 《十住毘婆沙论》卷五(大正二六四一中) 《大智度论》卷五八(大正二五四七二下) 《大智度论》卷三八(大正二五三四二中——下) 《十住毘婆沙论》卷一(大正二六二四下) 《中论》卷四(大正三〇三〇中)卷二(大正三〇一八下) 《大智度论》卷一(大正二五六一上——中) 《大智度论》卷六三(大正二五五〇三下) 《大智度论》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二上一九四上) 《三论玄义检幽集》卷五所引(大正七〇四六一上) 三门见《大智度论》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二上——一九四上)參阅《大智度论》卷二(大正二五七〇上——中) 《大智度论》卷三二(大正二五二九八下)參阅卷三三(大正二五三〇三上)卷二七(大正二五二六〇中) 《大智度论》卷一二(大正二五一四七下——一四八上) 《大智度论》卷四六(大正二五三九三下) 《大智度论》卷四六(大正二五三九六上) 《大智度论》卷二九(大正二五二七六中) 《般舟三昧经》卷上(大正一三九〇六上) 《大智度论》卷八(大正二五一一八上) 《大智度论》卷四三(大正二五三七二中) 《大智度论》卷八(大正二五一一七中)又卷六七(大正二五五三一中) 《诸法无行经》卷下(大正一五七五九下) 《大智度论》卷三五(大正二五三一七中) 《大智度论》卷八〇(大正二五六二二上)又卷三五(大正二五三二一上——中) 《思益梵天所问经》卷二(大正一五四〇下) 《百字论》(大正三〇二五二下) 《大丈夫论》(大正三〇二六八上) 《中观论疏》卷三本(大正四二四〇下) 《大般涅槃经》卷二七(大正一二五二四上——中) 《大智度论》卷一八(大正二五一九〇中——一九一上) 《大智度论》卷一二(大正二五一五〇上)卷二〇(大正二五二〇七中) 《维摩诘所说经》卷中(大正一四五四五上) 《相应部》(二二)〈蕴相应〉(南传一四八五——八七) 《杂阿含经》卷九(大正二六〇中)《相应部》(三五)〈六处相应〉(南传一五二六〇——二六一) 《大智度论》卷七四(大正二五五八一中——下)
[A1] 四〇一【CB】四〇四【印顺】
[A2] 迹【CB】迹【印顺】
[A3] Sarvāstivāda【CB】Sarvāstivādin【印顺】
[A4] 裡【CB】里【印顺】
[A5] 裡【CB】里【印顺】
[A6] 裡【CB】里【印顺】
[A7] 迹【CB】迹【印顺】
[A8] 局限【CB】局限【印顺】
[A9] Brāhmagiri【CB】Bh-rāmaragiri【印顺】
[A10] Śrīparvata【CB】Śrī-paravata【印顺】
[A11] 裡【CB】里【印顺】
[A12] 具【CB】其【印顺】(cf. 此处修订依《大正藏》用字參见《大智度论》卷100〈90 嘱累品〉(CBETA, T25, no. 1509, p. 756, c14-18))
[A13] Upadeśa【CB】upadeśa【印顺】
[A14] Nyāyika【CB】Naiyāyika【印顺】
[A15] Īśvara【CB】Śvara【印顺】
[A16] Mādhyamika【CB】Madhyamika【印顺】
[A17] Yogācāra【CB】Yogācārika【印顺】
[A18] 惟【CB】唯【印顺】(cf. 《大乘中观释论》卷1(CBETA, T30, no. 1567, p. 136, a9))
[A19] 十八【CB】共九【印顺】(cf. 《大正藏》仅收录前九卷后九卷见《高丽藏》)
[A20] Mādhyamika【CB】Madhyamika【印顺】
[A21] siddhānta【CB】si-ddhān ta【印顺】
[A22] pratītyasamutpāda【CB】pratītya-samut-pāda【印顺】
[A23] dharma-sthititā【CB】dharma-sthitatā【印顺】
[A24] 裡【CB】里【印顺】
[A25] nāma-saṃketa-prajñapti【CB】nāma-prajñapti【印顺】
[A26] prajñaptir upādāya【CB】prajñapti-upādāya【印顺】
[A27] Prajñā【CB】prajñā【印顺】
[A28] pañcabodhi【CB】pañca-bodhi【印顺】
[A29] 兔【CB】兎【印顺】
[A30] karaṇḍa【CB】kuraṇḍa【印顺】
[A31] Tāmraśāṭīya【CB】Tāmraśātīya【印顺】
[A32] 罢【CB】吧【印顺】
[A33] Aśubhā-smṛti【CB】aśu-bhā-smṛti【印顺】
[A34] daṣa-kṛtsna-āyatanāni【CB】daśa-kṛtsnāyatanāni【印顺】
[A35] 裡【CB】里【印顺】
[A36] 麁【CB】麤【印顺】(cf. 《大智度论》卷8〈1 序品〉(CBETA, T25, no. 1509, p. 117, b12-21))
[A37] 鬪【CB】斗【印顺】
[A38] 裡【CB】里【印顺】
[A39] 迹【CB】迹【印顺】
[A40] 外【CB】小【印顺】(cf. 參见《提婆菩萨传》卷1(CBETA, T50, no. 2048, p. 187, b27-c7))
[A41] 道【CB】乘学者【印顺】(cf. 參见《提婆菩萨传》卷1(CBETA, T50, no. 2048, p. 187, b27-c7))
[A42] Vasubanbhu【CB】Vasubandhu【印顺】

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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