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尝闻古人有言:「马大师位下出八十四员善知识,真得法髓者不过数人,其余尽是唱导之师。」余颇疑之,以为马祖弟子皆大冶精金,安有彼此?况担荷大法岂是易事?能以所得唱导后学,则佛祖慧命可续,更何他求?
既乃始省黄梅五祖已有北宗一支,虽毫厘之差且至千里,故曰:「智过于师,方堪传授。」印空、印水、印泥则不同矣。
所以天童中兴临济,惟双桂破山和尚洵今日之百丈归宗也。其入处斩绝,不涉廉纤,又得密老人与之扣击,似黄檗之于滹沱,全提正令,不放一针出路。宜其开法嘉兴东塔,后旋返蜀乡,坐道场一十有四。凡三十七年中,秉吹毛慧剑,倒用横拈,咳唾掉臂,无非向上提持。如涂毒鼓,闻者沾其气息无不丧身失命,即王公势要亦皆𫖯首屈服。化导所至,宁复知解所能测识哉?今语录具在,将使天下后世触著、磕著,悉与断却命根,岂止一时?
昔岁丁酉,昭觉醉师至禾,曾刻本师语录十二卷行世,时和尚固无恙也,又十载而圆寂,则初刻为未全。兹玉泉正师裒集全稿,付梓入藏,问叙于博思和尚。
昔年住福城时,余年犹少,闻衲子群言:「和尚说法迥出寻常。」而余竟以尘缘所系,不及一领法诲,以至老而无闻,宁堪作弁首之序?但吾里东塔为和尚开法第一道场,古新清白师当日亲炙左右,每向余称述一言半句,不觉想梅生液。余虽愚钝,实深信之。
两师不远数千里,与古新协力了本师公案,区区纵不能道其万一,乌可以不言?正如掉棒打月,何所不可?
康熙庚申,佛生日,檇李约庵道人施博拜撰
叙
破山大师道化之盛,平生所开法会凡十有四处。其最先在吾禾之福城,于时师年甫三十,方得法于金粟即受斯请。予尝同友人周子贞可数往參谒,媿初学无所契,但见有知解之宗徒、心性之禅说,窃疑其非,以落艸之谈相质,师每笑而然之。此事迄今远矣,尚能记忆之也。
自师之入蜀,随阻寇乱,彼此不相闻久,及乎阳平通道门人丈雪携师语录来禾中授梓,予当分守川北。丈雪以所刻成书,付其徒竹石偕予行,予抵川,而师在金城仍见阻,怀三十余年之別,有重叹焉。
予尝闻蜀人言师折伏吕督,师大器,不啻宋悦公之于无尽,十三家之贼杀师不得反信奉。师为之止杀,将头临刃,七难不渝,有古德之风,而凶威自戢,其道力似尤过之也。
师念不忘吾禾,常有东行之约,因三峡未开,望夔州而返。以后谭姚二家俱效顺,吾友沈子子相令新宁,适邻其地,得数礼觐师。师语及禾中道侣,每为惓惓,不数年而师竟示寂去,由是予继见之望绝矣。
予前在保宁,屡晤其门人离指云:「丈雪刻行之书芟逸颇多,师意犹见少。」今师殁十余载,门人莲月从荆门来禾,复汇刻全录共二十卷,实承师之志。
莲月请予言为弁,予与师多旧缘,不敢辞。且今宗门敝坏,聪明者滥于文词、朴实者流于义学,窃谓非师之大用大机不足以振起,二十卷之刻良不厌多,不然,则诸方之著述已日伙矣,此又何求益也?
破山禅师语录目录
- 序文二
- 第一卷
- 上堂一
- 第二卷
- 上堂二
- 第三卷
- 上堂三
- 第四卷
- 上堂四
- 第五卷
- 上堂五
- 小參一
- 第六卷
- 小參二
- 第七卷
- 机缘
- 第八卷
- 法语一
- 第九卷
- 法语二
- 第十卷
- 法语三
- 第十一卷
- 法语四
- 第十二卷
- 书问
- 第十三卷
- 拈古
- 颂古
- 联芳偈
- 第十四卷
- 示偈(七言四句)
- 第十五卷
- 示偈二(七言四句)
- 第十六卷
- 示偈三(七言四句 五言四句)
- 第十七卷
- 佛祖赞
- 自赞
- 第十八卷
- 杂偈(七言八句 五言八句)
- 第十九卷
- 杂偈
- 坐禅箴
- 十二时歌
- 牧牛图颂
- 题小像
- 题行乐图
- 万峰景
- 第二十卷
- 序
- 疏
- 铭
- 偶言
- 佛事
- 行状
- 年谱(附)
- 塔铭(附)
破山禅师语录目录(终)
破山禅师语录卷第一
上堂一
住嘉兴府东塔广福禅寺,师在苕谿福山受请,崇祯二年八月一日入院。至佛殿,以坐具拂一拂,云:「八字打开,当阳抛出,坐断报化佛头底人,正好不向佛求、不向法求、不向僧求,常礼如是。」便拜。
伽蓝堂,云:「前三三,后三三,俱在者里。弘护今日被山僧一瓣香触碎鼻孔,莫怪山僧粗糙。」
祖堂,云:「一华开五叶,至今狼籍不少,更要起模做样作么?咄!」
众请陞座,拈香云:「此瓣香吃尽国王水土,养成一肚豪气,放之则弥六合,卷之退藏于密,𦶟向炉中,恭为今上皇帝祝严圣寿,万岁万岁万万岁。」
次拈香云:「此瓣香奉为阖朝文武、天下官僚、本山请主、护法居士,惟冀同明般若,共证菩提。」
又拈香云:「此瓣香斧斫不开、刀劈不破,雨洒风吹遂成乾屎橛,此是第一回拈出,供养见住金粟山广慧禅寺传曹谿正脉第三十四世密云和尚,用酬法乳之恩。」
就座,维那白槌,云:「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师云:「香已拈了,更要山僧说个什么?」
时和石孙居士稽首请垂语,师云:「山僧素志本欲深栖岩窦,隐遯过时,不意撞伙铁面皮居士,善具辣手,惯会拏云,将山僧拽入者保社,开张臭口,说几句燥脾胃话以光法门。山僧自揣愚劣,不会打葛藤,只好举则古人住院因缘以塞来命。昔日圆通禅师入院,云:『圆通不开生药舖,单单只卖死猫头,不知那个无思算,吃著通身冷汗流。』者老汉住院还有个死猫头卖弄腥膻,遂引苍蝇成群作队。山僧今日到院,也无死猫头卖,亦无生药铺开。」以两手作擎瓶势,云:「单单只有者个,大众且道:者个是什么?」
众无对,师高声云:「曹山好颠酒。」复云:「破山吃著曹山酒,醉得通身俱是口,瞎秃光儿骂上天,又来拈棒打颠狗。山僧恁么告报,非是压良为贱,抑且法尔如然。未审众中还有傍不甘底衲僧么?出来相见。如无,更与诸人重下注脚去也。」蓦拈拄杖卓一卓,云:「还知么?知,则途中受用;不知,则世谛流布。」喝一喝。复白槌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下座。
开炉,上堂。𨍏轹严居士问:「大悲千只手,那只是正手?」师云:「四稜著地。」进云:「大悲千只眼,那只是正眼?」师云:「八面玲珑。」进云:「手眼不劳重举似,单传意旨是如何?」师震威喝一喝。进云:「双手劈开生死路,一眼觑破是非关。」师便打。进云:「瞎。」师云:「瞎瞎。」士礼拜,师乃云:「新开炉鞲辣钳锤,正打傍敲下下随,本是几团零落铁,一回入火一回奇。大众还有一回奇底也未?」一僧出众,喝一喝,师云:「好喝。」僧无语。师云:「此奇未足尽善,看木上座为汝诸人弄奇去也。」以拄杖掷地,鼓掌呵呵,云:「也大奇,也大奇。」
孙弘祚、弘福为荐祖简肃尚书请陞座。师云:「一念普观无量劫,非去非来亦非住,如是了知三世事,超诸方便成十力。」以拄杖卓一卓,喝一喝,云:「也甚奇怪,山僧适才举首上场诗,引得简肃孙公跳在山僧拄杖头上,现大人相,出广长舌,道山僧眼华不少,被山僧一喝,依然向山僧拄杖头边默默隐去。山僧所见如是,未审诸人同见也无?若也同见,便见三世诸佛、历代祖师、并及人人生身父母、历劫宗亲,全体如是来、全体如是去、全体如是住;其或未然,更听山僧与尚书题额去也。」以拄杖㓰一㓰,云:「昔日君王为柱石,今朝佛法作金汤。」
上堂,师云:「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君王得一,天下太平;衲僧得一,海众云臻。虽然总之是一,争奈缁素分明。举其缁也,兵随印转;举其素也,将逐符行;直饶不缁不素,未是辊芥投针。大众!正恁么时,如何是针芥相投句?龙得水时添意气,虎逢山势长威狞。」
上堂,师云:「今朝正值腊月八,释迦原是小悉达,经行忽地面仰天,撞著明星刺眼瞎。阿㖿阿㖿,相救相救。」卓拄杖,云:「幸尔还有者个在,不然终是扶篱傍壁汉。」
金粟专使送法衣至,上堂,师云:「大庾岭头提不起,鸡足山前成滞货,山僧今日获一披,如云普覆华王座。大众记取:三十年后切不可动著。何也?动著则祸生。」
望日,上堂,师云:「天上月正圆,人间道月半,撞著阎罗王,便把饭钱算。咄!休打算,且待山僧细细与你从头判。天上月正圆,陕府铁牛头角攒;人▆▆月半,嘉州大象皮毛换。撞著阎罗王,大虫被犬伤,便把饭钱算。两个五百是一贯,不管三七廿一、二五一十,挨排算到腊月三十日秖算得一半,设或完全,直待驴年。」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岁旦,上堂,僧问:「新年百草头,早已露公案,旧时底春风,华放满园香。如何是不涉新旧句?」师竖拂,云:「是新?是旧?」进云:「密密无踪迹,相逢带喜颜。」师云:「闲言语。」僧礼拜,师乃云:「爆竹一声,苍天两字,艸木昆虫,全彰意气。柳眼拖不价之金,梅梢吐不瑕之玉,龙儿凤子齐歌舜德尧仁,癞狗泥猪同和祖风佛日。导群倩而越死超生,普万有而丰衣足食。大众!正当恁么时,还有不威而严、无为而化者么?」良久,云:「东风吹出林间去,引得游蜂攘旧新。」
元宵,上堂,师云:「今朝正月十五,处处敲锣擂鼓,将谓移苦为乐,谁知翻乐为苦?一念此界他方,却被风隔雨阻。放出铁鹞流星,打杀街头石虎,引得弥勒呵呵,笑到日轮当午。大众且道:他笑个什么?心生大懽喜,自知作佛祖。」
解制,上堂,师云:「东风解冻,百艸萌芽,行脚衲僧,似粟如麻。拖泥带水兮,艸鞋狞似虎;溷俗和光兮,拄杖活如龙。向有佛处不可住,无佛处急走过,方称英俊衲家。切不可向万里无寸艸处去,虚度生涯。大众!且如今日临行庆赏一句作么生道?摘杨华,摘杨华。」
浴佛,上堂,师云:「山僧偶患腹泻,撒屎不成屎橛,将此涂污诸人,诸人鼻孔未彻。彻不彻,一条白棒当头楔。虽然如是,怎奈事无一向,今遇释迦老子诞辰,不无也要应个时节。大众且道:应时应节一句作么生道?时破浪在。」众鼓掌作声,师拈起拄杖,云:「还要第二杓恶水么?」卓一卓,下座。
丘檀越送铜锅至,上堂,师云:「存曾丘方伯不识好恶,布施一口大锅,要山僧煮铁钉饭、炊木樝羹,供养尽大地人个个咬嚼。山僧今日开此无遮大会,岂肯私瞒?普欲是天、是人,是僧、是俗,受此食者尽教同福同寿、同证同得,功超五果、行越三贤。未如是者,且向碗底箸头豁开两眼,切莫瞌睡,将木樝羹、铁钉饭细细咬嚼,看是什么滋味?參。」
金居士生日,请上堂,师云:「时当毒热浑如火,逼得通身白汗流,只为诸人不肯荐,山僧特地一场愁。咄!愁个什么?莫是衣不足身、食不足口么?若是衣不足身,不蚕而衣者有也;食不足口,不耕而食者有也。但世间名利、富贵荣辱,种种亦复如是,何足致愁?单单只愁生死交谢、寒暑迭迁,有物流动,舍死趣生、舍生趣死,如旋火轮无有休息,所以愁耳。今日幸我金居士诞期,营斋供众,强山僧举扬个事。然居士本意惟求寿命比南山、福德如东海,不若将此驰求之心用在生死际头,求得生死二字脱然无累,方知寿命福德尽未来际不曾增、尽未来际不曾减,尽未来际不曾生、尽未来际不曾灭,净裸裸绝承当,赤洒洒无回互。」
蓦拈拄杖,卓一卓,云:「还委悉么?体取本来坚密身,永证金刚无量寿。」
上堂,师云:「昨日盆倾大雨,今朝杲日丽天,带累人衣乍乾乍湿,哄得艸鞋增价增钱。忽地乾坤一色,宇宙同源,为复是佛祖诞生?为复是神僊脱阴?问取拄杖子,拄杖子道:『是我敬云施居士八十老母高陞寿域,所以有如是无量无边不可说不可说华藏庄严海,一一流出无量无边不可说不可说福德智慧门,一一含容无量无边不可说不可说寿命聚,一一聚中或现大身、或现小身,或现男形、或现女形,凡有所为悉皆现之。』山僧闻已,入是三昧,洞见十方,无障无碍。」
蓦拈拄杖,卓一卓,召大众云:「还见么?眼窥海屋添筹处,悟取中间不老人。」
𨍏轹严居士送大悲菩萨进院,请上堂,严问:「千僧拱侍,法海波腾,风恬浪静即不问,如何是兴波作浪事?」师震威一喝。进云:「今朝大士归禅院,手眼凭师为点明。」师云:「瞎。」进云:「转大士为罗刹则易,化罗刹为大士则难,非难非易一句作速道来。」师云:「截断葛藤。」进云:「依然日午打三更。」师竖拄杖,士拂袖归众,师乃云:「福城东际烟水涨,大塔庙前楼阁开,千手大悲扪不住,无端放出善财来。大众且道:善财来作甚么?随行蹋断流水声,纵观泻出飞禽迹。」
克彬禅人为师祖送灵骨入塔,请上堂,僧问:「生灭去来即不问,如何是密师安身处?」师云:「主山前,案山后。」僧礼拜,师乃云:「一叶落,天下秋;一尘起,大地收。所以道因缘和合,虚妄有生;因缘別离,虚妄名灭。殊不知我密化上座性真常中求于去来迷悟生死涅槃了无所得。既无所得,且道伊即今在甚么处安身立命?」
蓦拈拄杖,卓一卓,云:「还委悉么?不离当处常湛然,觅则知君不可见。」
上堂,师云:「秋风起,秋夜长,未归客,思故乡。阿谁是未归客?莫是三贤十圣是未归客么?西天四七、东土二三是未归客么?今日现前大众,若僧、若俗,是未归客么?若然归者,掉臂不顾;其或未然,且漫踌蹰,切不可终日尘劳汩汩、业识忙忙,蹉跎过日。急须紧系芒鞋,牢缚裙裤,慎勿思前算后、思后算前,中途懈退;必要猛著精彩,蓦直归到故乡田地方始住脚。」乃拈拄杖,卓一卓,云:「还有恁么人么?」良久,云:「来到宝山须采宝,莫教赤手又空回。」
受印开,为僧上堂,师云:「金锄削尽千峰雪,露出天涯星月孤,照得世间人廓彻,都来依样画葫芦。大众还有依样画得者么?有则不妨好手手中呈好手,红心心里中红心;其或未然,山僧自画去也。」以拄杖打圆相于中,掷地云:「层落落,影团团,千古万古与人看。」
开炉,上堂,师云:「尽空尽界恶炉鞴,人与非人俱在内,烈火猛烟恒炽然,锻生炼死浑无碍。放行则瓦砾生光,把住则黄金失色,正当此际,三缘未就、二俱不了,檀那添煤添炭与之助力、山僧扇风扇火与之激扬,大众还有当炉不避者么?出来与山僧拄杖子相见。」卓一卓,云:「有么?有么?」一僧不出众,连喝两喝,师云:「焦头烂额,似粟如麻。」
佛成道日,上堂,问:「当时云门为甚么要打杀释迦老子与狗子吃?」师云:「智眼难容俗汉。」进云:「倘有人打和尚,又作么生?」师和声便打。进云:「者一棒是打云门?是打某甲?」师云:「任你卜度。」僧喝一喝,师复打。僧礼拜,师乃云:「昨夜释迦老子打翻漆桶,带累多少人头破脑裂;今日山僧忍俊不禁也,只好是看孔著楔。」拈拄杖向空画此[○@(、/(、*、))],云:「会么?于此会得,说什么麻三斤、乾屎橛?要休便休,要歇便歇。所以道:无边刹海,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其或未然,更听山僧曲引旁通去也。」
复举:「世尊初出母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云:『天上天下,惟吾独尊。』及至雪山苦行六年,睹星悟道,亦云:『尽大地众生一时成佛了也。』据山僧判断,世尊一口两舌,处处惹人情见,引得云门大师道:『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贵图天下太平。』然云门大师只解骑虎头,不解捉虎尾,递相钝置。山僧当时若闻此语,只消掩耳而出。何也?佛之一字,吾不喜闻。」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上堂,师云:「柴米油盐事事空,客来无计可融通,山僧昨夜动饥火,烧得须弥走芥中。大众还救取得么?试救取看。」时象崖维那舞坐具,云:「和尚会么?」喝一喝,便出,师云:「只好救取一半,然那一半还须山僧自救取。何故?输得自己,赢得他人。」
岁旦,上堂,僧问:「黄道初开,彩云弥布,如何是新年头佛法?」师云:「恰好。」进云:「和尚还有为人处也无?」师云:「有。」僧喝一喝,师正色嘘一声。问:「天雨宝华,空现宝色;地隐山河,芥含尘刹。如何是芥含尘刹句?」师蓦头一棒。僧喝一喝,师又打。僧连喝,师连打,云:「胡喝乱喝作么?」僧礼拜,师云:「掠虚汉。」
问:「新年原是旧年人,如何是新年人?」师云:「搽胭抹粉。」进云:「如何是旧年人?」师云:「灰头土面。」进云:「新旧相去几何?」师云:「看取上头注脚。」
问:「旧岁已去,新岁到来,新旧二岁了然不涉时如何?」师以手向面摸两摸,云:「会么?」进云:「也要和尚相委悉。」师云:「为汝两次不荐,委悉个甚么?」
问:「旧岁新年即不问,如何是春到梅华扑鼻香?」师云:「你鼻孔为什么被他换却?」进云:「还在。」师云:「在什么处?」僧喝,师打,云:「且道是赏你?是罚你?」僧无语,师乃云:「今朝新年头,昨日旧年尾,头尾与旧新,总较者些子。」遂呈拄杖,云:「大众且道:者些子又作么生较?」良久,以拄杖掷地,云:「从今抛掷在春风,一任华开与华落。」
师诞日,上堂,问:「清白池前苍古柏,拈得弥卢作寿山。今日拈来,和尚如何受用?」师云:「子丑寅卯辰巳午,甲乙丙丁莫莽卤。」僧礼拜,师乃云:「三十五前一著子,本无生也本无死,释迦狼籍雪山头,弥勒收归布袋里。」蓦拈拄杖,云:「今日落在山僧手里,逢人切莫错举。」
师剃发上堂,云:「山僧昨日发髼松,谁料今朝头颅秃?个事分明本现成,大都只是人轻忽。不轻忽,咄!咄!咄!六六原来三十六。」卓拄杖,下座。
浴佛,上堂,师云:「问底也问四月八,荅底也荅四月八,两两三三没傝𠎷,都卢只逞口头滑,引得释迦老子一时恶發,指天指地,独尊己大,却被云门一棒要打杀,撞著琅琊,道个『将此深心奉尘刹』。今日山僧不解明中抽横骨、暗中坐舌头,只好轻轻道个『活惊杀,活笑杀』。大众且道:惊个什么?笑个什么?试简点看。简点得出,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还有恶人磨。」
上堂,僧问:「海乾日出时如何?」师便打。僧喝,师又打。僧又喝,师云:「三喝四喝后如何?」僧无语,师云:「掠虚汉。」僧礼拜,师乃云:「古佛与露柱相交,逢人且说三分话;金刚与泥人揩背,未可全抛一片心。正恁么时,是谁境界?」靠拄杖云:「默默自知田地稳,腾腾谁谓肚皮憨?」
复举:「东印土国王请斋,一众俱诵经,惟二十七祖般若多罗尊者默默晏坐。王问尊者:『何不诵经?』者曰:『贫道入息不居阴界、出息不涉众缘,常转如是经百千万亿卷。』山僧看来:本是一卷不断头经,却被尊者话为两段,致使无人信受奉行。今日我翼乾沈大檀越来山请陞座,山僧自忖口门窄,尽力道不出个元字脚,只好将远祖者卷不断头经,拈向人天众前下个注脚。」以拄杖卓一卓,云:「还会么?下文繁长,付在来日。」
上堂,师云:「六月炎天倾大雨,声声㘞地启无生,洞知五十年前事,满目飞埃不是尘。如是,则截琼枝而寸寸是玉、析旃檀而片片皆香,其体也奚四山之可恃、其用也非五色之能媒。正恁么时,不涉体用一句作么生道?」卓拄杖,云:「有时扶过断桥水,依旧伴归明月村。」复卓拄杖,下座。
解夏,上堂,师云:「休夏自恣,千古同规。诸佛懽喜,众生皱眉,喜者甚喜,悲者甚悲。」以拄杖卓一卓,云:「惟我木上座迥出悲喜之外,终日闲闲,倚墻靠壁。今日却被山僧握在手中,收之则撑天拄地,放之则七纵八横,發大机、显大用,佛来也与一顿、魔来也与一顿,现前若僧、若俗,若男、若女来也与一顿,过去七世父母、历劫宗亲,有主、无主,乃贵、乃贱来也与一顿。」复卓拄杖三下,云:「大众且道:山僧何故如此𫆏?只因圣制告圆,大家做个满散。」喝一喝,下座。
地藏菩萨诞日,上堂,师竖拄杖,云:「大众见么?有眼必见。」卓一卓,云:「闻么?有耳必闻。如是闻见分明,所以山僧陞座为汝诸人证据。且道闻个什么?见个什么?莫是地藏菩萨舍其尊贵而降卑小,为汝四众發大誓云:『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么?虽然汗马功高,要且不是衲僧巴鼻。」以拄杖敲香几,云:「不若山僧今日更为诸人翻案去也。众生度尽,不证菩提;地狱已空,誓不成佛。山僧恁么告报,还知落处么?」卓拄杖,下座。
孙起伯建大悲阁,请上堂,师云:「山僧住此二三秋,拄杖芒鞋未彻头,千手大悲来摸索,一茎艸上现琼楼。如是则尘尘垂手,刹刹现身。垂一手,则千手万手俱备;舒一目,则千目万目皆然。其慈也,与三世诸佛同;其悲也,与一切众生共。玉殿琼楼因念而感,云路丹霄随心而至。」时𨍏轹居士问:「古殿藏僧棒,巍楼显法幢,法幢今大显,棒头旨未明。请师垂慈,傍通一线。」师蓦头打一棒,云:「棒头有眼。」进云:「谢师指示。」师云:「血滴滴地。」卓拄杖,下座。
结制,上堂,师蓦拈拄杖,卓一卓,喝一喝,云:「会么?若也会得,便知结制从此结、解制从此解,结解本同源,桑田变沧海;其或未然,更听山僧为汝诸人说偈注破。福城结制三冬,惟有今年最凶,捉败五湖衲子,兼收四海狞龙。佛祖尚未预数,人天岂立上风?会得棒头喝下,管教及第心空。」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净心禅人为师祖觉然入塔,请上堂,僧问:「昨夜紫霞朝北阙,今朝瑞气向南开,且道灵骨入塔是何作用?」师云:「鱼行水浊,鸟飞毛落。」
问:「诸行无常即不问,觉公去后归何处?」师云:「东西不管,南北不收。」进云:「死去生来不依本分,过在甚么处?」师云:「脚跟下好与三十棒。」僧礼拜,师乃云:「飒飒腥风扑面来,肩头酸处▆难开,分明一具黄金骨,东掷西抛经几回?莫是一为无量、无量为一得么?且喜没交涉。莫是小中现大、大中现小得么?且喜没交涉。莫是菩提涅槃真如佛性得么?且喜没交涉。莫是山河大地明暗塞空得么?且喜没交涉。莫是四大本空、五蕴非有得么?且喜没交涉。既然未得,且道作么生是觉然上座底黄金骨?」喝一喝。云:「百骸俱溃散,一物镇长灵。」
上堂,僧问:「虚空无背面,八面绝玲珑,向什么处安身立命?」师云:「怀州牛吃禾,益州马腹胀。」问:「衲僧共住学无为,谁是心空及第者?」师便打。僧喝一喝,师复打。僧连喝,师连打。僧礼拜,师乃云:「十五日已前,为人脓滴滴地;十五日已后,为人血滴滴地;正当十五日,为人乾暴暴地。朝打三千,暮打八百,毕竟落处如何?黄狗吃食,黑狗遭殃。」
清白知客为受业师觉凡入塔,请上堂,师云:「纤尘不染,净裸裸地绝承当;寸丝不挂,赤条条地无回互。所以道:和合妄生、和合妄死,既生死都卢是妄,安有罣碍染污而著其间哉?今辰觉凡定公数门人请山僧为伊陞座露布葛藤,翻是无罣碍处立罣碍、无染污处成染污矣。何故?我王库内无如是刀。大众!且顿超一句作么生道?南北东西收不得,天堂地狱孰能该?」
佛成道,解制,上堂,师云:「一点明星刺眼开,辉天鉴地叹奇哉,当时想是无禅客,若有和声打落腮。大众且道:释迦老子有什么过,要和声打落腮?试简点看。若简点得出,不枉在者里朝參暮请之勤、长期短限之逼;其或未然,连山僧龟毛拂兔角杖只好掷向福城东际又东际去。何也?为众竭力,祸出私门。」掷杖,下座。
师诞日,上堂,僧问:「世尊生时指天指地,和尚生时有何祥瑞?」师云:「七纵八横。」进云:「庆赏一句又作么生道?」师便打。僧抚掌呵呵,云:「別有昙华一朵新。」便拜,师云:「莫眼华。」
问:「三十六年前行棒行喝,三十六年后度人已毕,正当三十六年以何为人?」师便蓦头一棒。僧喝,师连打两棒。僧礼拜,师乃云:「山僧久不陞座,想是舌头烂却,四众与吾庆生,震威痛下一喝。」乃喝一喝,云:「大众且道,者一喝落在什么处?」时四维上座以两手掩耳,师复喝两喝,下座。
结夏,上堂,师云:「东塔今年结夏,老牛老马归舍,虽无水艸供看,且有鞭绳恶辣。未审众中还有擎头戴角者么?试出来𨁝跳看。」时象崖西堂以两手作擎空势,师云:「且喜出来,相共拖犁拽耙。」下座。
解夏,上堂,师云:「今朝七月十五,处处追宗荐祖,山僧总不恁么,单牧一头水牯。所谓:法无定相,随遇即宗。以一事明,则千差万別无不明;以一理契,则万別千差无不契。然而事也、理也,无不从此法界流出,究竟还归此法界。所以道: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佛事门头不舍一法。大众!正与么时,德山棒、临济喝,麻三斤、乾屎橛,庭前柏树子、青州布衫重七斤,还当得鬼神茶饭么?还当得本分艸料么?试辩別看。若辩別得出,一任擎头戴角,宇宙纵横;其或未然,莫将学解生知解,剔起眉毛子细看。」
辞院,上堂,师云:「山僧肚里乱如麻,伎俩无能尽爪牙,千日禅期今日毕,杖头卓处活龙蛇。」遂卓一卓,云:「还有现跃飞腾者么?」众无出,师以拄杖横眉,云:「楖栗横担不顾人,直入千峰万峰去。」
破山禅师语录卷第一
(嗣法门人蜀渝州治平寺照衣敬刻破山和尚语录第一卷 玉阳堆蓝弘礼禅人对 秀水谢祯仙书 嘉兴倪天章刊)
(康熙庚申岁孟春月嘉禾楞严寺般若坊藏板)
校注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6 册 No. B177 破山禅师语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0-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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