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山禅师语录卷第二十
杂著
临济三十四世语录序(白山布公集成请序)
三十四个老古锥,被忤逆儿孙一串穿却鼻孔,拽向十字街头,要人著价,白山布公痛以龟毛绳、兔角杖恨命捆打一顿,然后不作贵、不作贱,且诸人作么生著价?出来道道看。
先觉宗乘序
碧眼胡僧遥观东震旦国有大乘根器,特特航海而来,不觉被瓦砾荆棘之繁、琼枝日细、鼬貍鼷鼠之粪净器时污,只得饮气吞声、九年特地,始得焦芽而渐茂、秽器而渐洁,点点甘霖、源源狮乳,滴一器而传一器、润一枝而接一枝,满大地而有余、盈沧海而无賸。是以海昌黎眉居士不随瓦砾、荆棘、鼬貍、鼷鼠一伙人脚跟所转,汇是书目——先觉宗乘。予游两淛时获是书,归蜀掷案头,尘埋二三载。一日忽开县本来黎公过访,予深器之,想与者一伙人同也。以是书嘱梓,公唯唯任之,索予数言为序。予愧细根秽器,与者伙人厮唾厮骂也。
风穴云峨禅师语录序
云峨喜公蜀人也,始从老僧棒头喝下深中此毒,自觉与众不群,买艸鞋行脚至吴越參诸方,眼高一世,道逗群机,毒气一时陡發。幸吾弟林野劈头一剂消道解毒汤,渴可解、毒可散,自毒既瘥,便能毒人。但著毒者,直教命根顿断,不复更转別症,返阴复阳,杂毒入心也。欲老僧只字片言以冠其首,愧钝根不文,只得向佛头著粪,一任骂我、一任笑我。
绝知禅人请题持金刚经序
尝闻受持、礼拜、书写、供养皆六种法师,然而老僧则不然也。若六种持经之益,不若向一言一句处理会得,其益愈多。试向我释迦老人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处著只眼,知须菩提赞叹希有,益我持经之功亦至不思议,百分千分万亿分不及其一者,是阿谁得之耶?
寂闻程居士请题鸠友结社
斯社中人,坚其心、确其志,复何所为?曰名耶?曰利耶?名高而累己,利广而害身,谛知名利场中罕有一人半人而远是窠臼,动经尘劫,入生入死、改头改面,不知几千劫数始可出头,犹且不知向上关捩。因我▆闻子布巾葛服,真慨庞老余风,在贫道处朝參暮请,每吃痛棒热喝,意欲就尘劳而作佛事,鸠诸精进善侣同结是社,递相束敛、递相警策,有时语、有时默,究竟彻头彻尾处稍知痛痒,与三世诸佛把臂共行。历代祖师挨身有分,亦不枉来东塔门下借路经过。
棘生白居士请题山居诗序
鼻祖西来,不立文字、不离文字,皆直指斯道,无可不可而已。然道在人弘,或拈鎚竖拂、或棒喝交驰、或歌咏偈颂、或资生业等,即无机处發机、无用处显用,犹驱耕夫之牛、夺机人之食也。吾子棘生从通州来,又即尘劳而善作佛事,树赤旗于擒纵之际、挝毒鼓于杀活之间,如是雄猛、如是勇锐杰出,生死关头作山居诗三十首,言言句句悉是太平中风味,予器之,题片言以佳志焉。
而敕钱居士请题听竹楼诗序
香严击竹而敕听竹,竹之有声愈击愈出,听之有耳,愈听愈悟。是声满楼、是竹满地,诗从中流,不属文字。呵呵!乃教外之別传,非三乘之所及。
开禅堂缘起
盖闻佛法无主,要假人弘,得人则兴、失人则废,所以达人不可无也。是人也,非生而知之者也。吾教建丛林、立规矩,意在养育贤才,陶铸后学,继往开来,如日月昭示乎天下也。奈何海内丛林悉忘此意,予不得不犯天下所忌,敢以古今兴废试一论之。
上古丛林聚众朝夕激扬,使悟本心,冀各为一方眼目,辗转传化,续佛慧灯,故古时颖脱者不知其数。此佛法得人,所以兴也。迩来丛林虽在,古法尽忘,招贤弘教,杳绝无闻,自愚愚人,辗转蒙昧,致使初学有志者无处栖泊、无人薰陶,蹉跎白首,不知佛义。此佛法失人,所以废也。不思丛林者何所取义?如来无量劫中修行难得无上菩提,演布三藏,欲后人讲诵參讨,自见本心。古人知此,所以建禅堂安学者身心,使用力于此,即知是中代出高人,如林内具诸栋木,故以丛林立号。岂如今日驱贤养愚,忘本逐末,以了丛林之事?此非木之丛,实艸之丛也。况诸施中,法施为最。如来为法降生,为佛子者不知本末先后,谓之倒置,致佛日不明者,谁之咎与?故知达人必出丛林。兴废关乎主者,唯主人权柄在手,指呼是从,莅是位不行是道,佛祖宁不皱眉耶?
明自參学以来,经历多载,见今思古,每自伤叹,何今古相反若是?古亦人也、今亦人也,古人何增?今人何减?特因昧本忘恩,不思不行而已。若海内丛林一一皆能体佛心而行佛事,则天下咸成佛国,何今古之间然?况今教、禅、律人各执一边,互相矛盾,鲜窥大全,岂知无上妙道出于口为教、运于心为禅、轨乎身为律,三法本一人行,今乃分疆自画,去佛法远矣。
明不揣薄劣,忧佛道之不行、虑人心之忘古,欲于通津大郡建一学业丛林,集有志缁流究性相之深诠、穷离文之妙旨,破目前之坚碍、消历劫之固执,融五教十玄于毛孔之中、会六相五宗于扬眉之处,通变自在迥异常情。达磨不向东来、释迦未曾出世,以斯先觉复教后觉,内外典籍贵以贯融,罢參者休心无事、初进者励志向前,不计岁月,以彻为期,圆性达人,必从此出。心包法界,体合真空。即一切、非一切,虽度生而无生可度;佛即我、我即佛,虽成佛而无佛可成。佛法之兴,安有涯量?故曰:「佛法兴,莫先于得人;得人,莫先整丛林以教后学。」舍此而欲佛法兴者,吾莫知之也。
由是观之:无贤主则不出达人,无达人则不兴佛法,反覆推寻,主人为最,此位任大,毋自抑小,宜去高去慢,虚心待物,视此身为天下学人之父母,视天下学人皆我一家之子弟。内则为之聚粮、办衣、供油,以资其岁月朝夕之需;外则为之请出世名宿,以作模范,薰之陶之,日益日损,方不失为主人之实。
虽然,明更有说焉。如来昔以佛法付嘱国王大臣,诚有见于末法之弊,非主持世道者不能弘扬吾教。愿今举世宰官达士,世道既平,亦宜傍兴佛法。盖三宝乃世间福田,下得一种,收得一斛。谚云:「山中无老僧,朝中无宰相。」安知满朝文武非昔修行苦行僧耶?惟冀不忘前因,各出手眼,共报佛恩,使天下丛林俱兴佛法,贤者进而愚者化,佛教则焕然一新,王道亦不教而善,此二教兼化并行而不悖也。愿与同志共遵之,无负灵山之付嘱也已。
题复生柏
万峰山去邑二十里,此山居众山之上,乃万峰围绕,四龙拱峙,则云雾烟波无时不启人耳目,就中十里许一平如掌,建梵刹曰「太平」,系田氏舍地,心海法师开山,予与之同參,而师以法爱请予居也。
一日同二三子游寺前之东,见柏树四株,同一枯椿上各生出一枝,已成材,被无知者伐其一,尚存三,予名之曰「复生柏」。且群木之复生,则松柏之不复生似超群木之上也。况松柏不复生而生之者,不但上上,而更奇异之最最耳,犹绝后再苏。然自我朝远历唐宋,不下枯木复生为喻,且本不生而生之者,孰以难喻难而易喻易哉?诚迥难易之外,別有千枝万叶盖荫今世后世者,莫若斯也。
宕渠黄龙寺碑文
自鹫岭分灯,而冷光热燄莫可胜记,则幢幢列刹相望者,无越黄龙第一也。是寺去城北二十里,建我朝隆庆年间,兴而复废,递至天启三年顷,出观止法师,于是作狮子吼,地摇六震,道逗群机,若合符节,则殿阁堂宇焕然一新,咸乘师之畴昔愿轮所致也。而固虑法久生弊,始问记于予。且予幼未经学,不识一丁,敢以鼠尾续貂?只可向冷冷孤光处拨燄、寥寥疏影时洞机,聊泻滴墨以灾劫石,永同金刚常住不朽之记云。
募盂兰盆疏
窃闻兰盆一事是我释迦老人金口亲宣,教诫世人年年七月十五煮合罗饭,饭自恣僧,谓解倒悬,致令存殁宗亲离苦得乐、雪罪增福也。故往往设之,有讹谬、有浅深。从浅者,简也、要也,以一色一香而合罗,不薄乎,以为少也;从深者,广也、胜也,以百珍百宝而合罗,不厚乎,以为多也。则浅、深之作法一法也,厚薄之竭诚一诚也。以厚而不诚,纵百珍百宝不及一香一色;以薄以诚,即一香一色而过百珍百宝。第我县中仁人君子随力随分,厚薄浅深悉从斯举,而圆成法食之合罗、厚薄之合罗、浅深之合罗,则凡圣之未有合罗者。试请雷老先生笔下倒断,未有阿谁不向此中合罗也?
募茶疏
周檀越因病渴吃茶、吃茶愈加病渴者,信知茶味毒过砒霜,是以泛泛之流终日吃茶而不知茶味何若,亦复不知施主心行何若。果有四来者,害是病、患是渴,沾一滴、饮一瓢,岂不从斯陡發热恼而顿获清凉者哉?如周檀越善识茶味而告知病叟,病叟信笔露布,如许葛藤都卢付与,正如程居士手里一刀两段也。呵呵!
化姜
东塔长老別无奇特,淡饭黄虀,随缘遣日,口贪滋味,推人助力。呵呵!十字街头撞著个卖生姜汉,成就我些恶辣气息。
五云山塔铭
五云山者祖方斗宝盖,叠嶂重峦雄雄而来,垂两寺,曰三教三台,皆南滨名胜道场也。而三台住持碧虚尚公系安岳尹氏子也,从幼出家,瓢笠斯地,自捐衣缽建弥陀殿,志攻净业历有年矣。每见妖氛遍作,终不免三灾祸也。复卜五云山中建普同寿塔,面拱玉屏,石砫雪谿,环绕溶溶,胜概一目览焉。然地直人宜,则灵杰又不可逮也,生焉、归焉,则四方六和又庶几不虚也。
一日忽问序于老夫,而老夫愧钝根不文,但以实境实事露布,而序之铭曰:
偶言
康熙甲辰九月,下东平定,李总制旋师,凯音方唱,讣音倏至。李耑田差官至双桂请师说法以荐,师以李前屡请未赴,今不可辞,十月三日乃告众上渝。吊慰事毕,告辞,李曰:「大和尚宜住大府城,何得区区辞之?待开奠后乃治荤席叙谢。」师云:「斋乃山僧常分,非为令先慈斋也。昔戊子年曾寓李一阳营中,见杀业太甚,力为感化。李曰:『和尚吃肉,我即不杀人。』乃一时事也,后亦有讥议者。山僧对李道:『要得和尚不吃肉,除是将军不杀人。将军不杀人,以德忠君父;和尚不吃肉,以戒报佛祖。老僧才吃数片肉,尚惹众将军生厌;众将军终日杀人,上天岂无厌耶?』李遂出示止之。经今不觉十有六载,天下大定,国家无事,众将军已封刀,杀业已尽,山僧岂可无因而再吃肉耶?况大柱国深荷重任,且喜忠孝两全,当清心林下,犹其迟也。」李曰:「今日方知和尚行径。」师遂辞归。
松谷禅人乃忠南聚云吹万徒也,持聚云小參纸一幅,中有数言,谓:「从上古人,单教明心见性便是的当。」次叱五家宗旨污却古人面目,为自屎不觉臭。又叱今时授受有据,明眼行道者妄行棒喝等事。病僧披览过,不觉痛泪如雨,孰料老胡绝望之日近矣?呜呼!此害不细,不得不饶舌以救将来。
盖法本无弊,羊、鹿、牛之器不一也。渠谓「明心见性」为当,试问心是何形?性是何物?若以心、性是无,则不应言饭是米做;心、性是有,则法法头头不外于是。信夫饭出于米,米岂外饭乎?法出于心,心岂外法乎?如是,则知米、饭,心、法一也。达一而不外五家者,明矣。
而又谓行棒、行喝以至五位君臣者尽是窠臼,是分別、是取舍,敢保渠未梦见也。若梦见,必不谓棒者拄杖子也。如是,古人不应曰:「先照后用,先用后照。照用同时,照用不同时。」又云:「唤作拄杖子则触,不唤作拄杖子则背。」又云:「你有拄杖子,与你拄杖子;你无拄杖子,夺你拄杖子。」又,僧參一老宿,入门便棒,进云:「打岂慈悲耶?」忿然欲去,老宿云:「你作打会耶?」其僧乃悟。上古目为道具,在人持捉非止一端,有持木叉者、有持竹篦者、有持弓箭者、有持刀剑者,难道尽是六祖击碓头三下始当?时击碓头三下乃杖,非弓、箭、刀、剑之种种。渠谓是窠臼、是分別、是取舍,则古人大机大用,脱罗笼、出窠臼,虎骤龙骧,星驰电激,转天关、回地轴,负冲天意,气用格外,提持悉成賸语也。
又谓拂者,先儒谈经麈尾也。如是,则百丈再參马祖,祖不应,举起拂子,丈云:「即此用,离此用。」祖挂拂旧处,祖又问丈曰:「子已后将何为人?」丈取拂子举起,祖曰:「即此用,离此用。」丈挂拂子,祖便喝,丈大悟。儒之所用麈尾意有辩別,然麈鹿在群鹿中居尊,以尾东拂则群鹿随之于东、以尾西拂则群鹿随之于西,故儒者用表指挥群徒亦犹是也。然而儒家用、祖家用尚隔天渊,宁溷同一意也耶?
又谓喝者,咄咄声也。如是,古人不应有言:「我有时一喝如金刚王宝剑,有时一喝如踞地狮子,有时一喝如探竿影艸,有时一喝不作一喝用。」又云:「一喝分宾主。」又云:「一喝分五教。」难道也是马祖一喝始当?时百丈被喝,耳聋三日;其余一喝,分宾主五教。宝剑、狮子、探竿者,何耶?
又谓圆相者,马鸣所现日轮也。如是,古人不应变为九十七种。目为圆相暗机,义海、字海,意语、默论,种种不一者,难道也是马祖送道钦书始当?时只有马鸣所现日轮,何得又有各样差別者?何耶?如渠实未梦见,自是弄精魂汉,何冤先代为窠臼?为分別?为取舍?
悲夫先代立意,各从悟证处百计千方,直指迷流,圆契此事,不可执一而无余、执余而无一。所谓一有多种,二无两般者是也。渠意以一而不余,余则为窠臼,为分別、为取舍,正是一眼之龟值浮木孔,千圣尚诃,安用病僧今日如是口业耶?只因渠是狮子身中虫,反吃狮子身中肉,恐将来者去圣时遥,中渠毒药,而上辜先圣,下负己灵,切以是而告诸云。
佛事
为乘空禅人下火
师以火炬打圆相,云:「乘空上座!会么?此是一把无明火,光前绝后赤裸裸,放出些来满太虚,教伊蓦地难推躲。」撺下火炬,云:「咦!」
为受庵禅人下火
师以火炬指面,云:「者汉恁么自在,向今世门头洞明劫外,虽有声色睹闻,更无一点留碍,只饶撩起便行,犹欠官钱私债,未审众中可有人替彼了得者么?」顾视左右,云:「如无,待山僧替彼降下丙丁童子,与伊了却。」撺下火炬,云:「烈燄光中休眨眼,寒冰冷地莫存身。」
为味玄禅人下火
师以火炬打圆相,云:「味上座!会么?于此会得,便见来无影、去无踪,来时清风送明月、去时明月送清风。」撺下火炬,云:「从兹赤骨冰心去,自在灵光独湛然。」
为念修禅人下火
师以火炬举起,喝一喝,云:「看看。」撺下火炬,鼓掌,呵呵大笑,云:「只是无人著眼。」
为恒超禅人下火
师举起火炬,云:「恒超恒超,自秉吹毛,佛来不让,祖来不侥。今日落在山僧手里,与伊一把无明火,管教骨烂皮焦。」撺下火炬,云:「脱体顿超尘象外,灵光一点步青霄。咄!」
为半偈禅人下火
师举起火炬,喝一喝,云:「向道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正当此际,净裸裸,绝承当;赤洒洒,无回互。是我半偈禅人亲证亲得底时节。大众且道:他证得个甚么?」以火炬撺下,云:「要识真金火里看。」
为本无圊头下火
师举起火炬,云:「雨洒洒,风飘飘,涅槃山上寂寥寥。分付空中主火者,放松一著燄头高。」撺下火炬,云:「急著眼觑,莫要燎却眉毛。」
为敏言禅人下火
师举起火炬,云:「性火真空,性空真火,南北西东,无可不可。烧尽髑髅人不知,无根树子华朵朵。」撺下火炬,云:「咦!」
为悟圆禅人下火
师举起火炬,云:「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个中会得来,随处打口鼓。咄咄咄!逢人切莫莽卤。」撺下火炬便行。
为宝莲行人下火
师举起火炬,云:「细雨纷纷落翠微,涅槃山上冷凄凄,炉煨品字松根火,烧出摩天铁鹞飞。」以火炬绕一匝,云:「大众还见么?九霄云外,卓卓巍巍。」撺下火炬,云:「咦!」
为无我库头下火
师举起火炬,云:「观汝风尘却有身,契之法性本无我,也曾几跳金刚圈,今日当炉不避火。咦!光前绝后,莲开朵朵。」掷火炬便行。
为含平禅人下火
师举起火炬,云:「含平含平,舍死趣生,撒手去处,火燄腾腾。」撺下火,云:「大众举阿弥陀佛送伊一程。」
为慧光行人下火
师举火炬,云:「一生破活计,苦守到今日,付与火柴头,烧乾髑髅汁。」撺下火,云:「个个圆成,人人本具,慧光慧光,何用取我求实?」喝一喝。
为慧宗禅人下火
师云:「生从何来?马腹驴胎。死从何去?刀山火聚。」喝一喝,云:「却被山僧一喝,都卢冰消瓦解了也。」以火炬打圆相,于中掷下,云:「南海岸,东塔头,千古万古孰为俦?」
为乐安行人下火
「乐安乐安,志已超凡,去投水火,光射谿山。」以火炬打圆相,云:「大众见么?始信去来无罣碍,方知生死不相干。」遂下火。
为心通碓头下火
「曹谿赠块坠腰石,老宿记条蛀米虫,惟有心通无所得,临行端坐火莲中。虽然如是,要且行门不別。」以火炬打圆相,云:「心通心通,还会不別处么?艸鞋走破千差路,脚底终无一线通。」撺下火炬,喝一喝。
送尼净空灵骨入塔
师云:「皮肤脱落尽,惟有真实在,内外与中边,无障亦无碍。咄!信手安在无缝塔里,永同金刚不坏。」
为静林禅师移骨塔
「黄金一具骨,久蕴此山中,只为人希识,移来別过峰。如是,则层层落落,卓卓巍巍,四方八面,无所觑窥。」以拄杖击塔顶数下,云:「静林师!静林师!塞却顶门者一窍,青松翠柏日皈依。」
为觉凡监院举龛
「觉凡觉凡,通身破残,早知是苦,出入何难?」以拄杖击龛数下,云:「拄杖频敲开只眼,一声佛送涅槃山。」遂引至火场,举火炬,云:「山僧示汝烂酸梨,向道相逢不识渠,今日幡然变堆火,烧得渠侬没面皮。」遂下火。
为皂林觉知监院下火
师举起火炬,云:「苦骨劳筋住皂林,老婆真个老婆心,火神昨夜通消息,烧破阇黎铁面门。」撺下火,喝一喝。
为發慧优婆夷举龛
师以杖击龛,云:「者个模样,一生倔强,撞著老僧,痛与顿棒。發慧!發慧!还委悉痛痒也无?不然且随老僧到火场里锻炼一上。」遂引行至火场,举火炬,云:「發慧發慧,女身男志,持戒參禅,正因修习。不用棺材,惟需火炬,性命今日落在山僧手里,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以火炬打圆相,召大众,云:「个个翻转面皮看,發慧顿入火光三昧。」遂火。
为月井禅人举龛
师云:「一气不来,东倒西歪,大众齐举一声佛号,直送百宝莲胎。」遂导至火场,举起火炬,云:「隔墻见角,已知是牛;隔山见烟,已知是火。性火真空,性空真火,蓦劄相逢,无处容躲。咄!老僧无別相为,助汝者一把火。」遂下火。
为行首行人下火
师举火炬云:「行首行首,出家未久,妄念忽生,东奔西走。老僧助汝一把火,烧得汝气冲牛斗。」喝一喝。
为无隐侍者下火
师云:「无隐老侍者,终身尚不舍,欲吾火柴头,烧破髑髅也。」以火炬打圆相,云:「飒飒真风满地生,纷纷舍利如雨泻。」
为林庵禅人下火
「林庵林庵,苦志住山,掘折鉏柄,觅吾指南。咦!老僧助汝一把无明火,烧得汝头上漫漫、脚下漫漫。」
为廓虚禅人下火
师云:「廓虚廓虚,出没无拘,撒手便去,火光自如。咦!大众同念《弥陀经》一卷,助伊东擂西驰。」
为可可禅人下火
师以火炬打圆相,云:「可可印六,印六可可,富顺开华,梁山结果,返覆追寻,无可不可。咦!老僧助汝一把火,烧得汝光烁烁、净裸裸。」
破山明和尚行状
师讳海明,号破山,万历丁酉岁生蜀北果州之大竹,先籍渝州蹇氏忠定公裔。十九岁,诣本郡佛恩寺大持老宿脱白,旋听慧然法师讲《楞严经》。师问常住真心,然种种开示师不决疑,于是出蜀,住楚之破头山三载,只是胸中厮结不开,必欲明此事,乃依高峰妙祖,七日为限,克期取证法子。
一日發极,到悬岩上立定,自誓云:「悟、不悟,性命在今日矣。」立定既久,眼前惟见一平世界,信步经行,不觉堕于岩下,至夜有省,天明,高声叫云:「屈,屈。」
落山參诸方,罕可师意,上径山參雪峤和尚,雪问:「你是那里人?」师曰:「西蜀又过西。」雪云:「我径山八十一代禅师也有几个是你四川人,独四川人最是恶赖。」师叉手前云:「合蒙高鉴。」因昆山来数衲子,至夜吃茶,雪举木香炉云:「看看是个甚么?」师便夺来,作扑碎势,雪连忙两手托住,师喝一喝便出。
癸亥冬,參显圣湛然和尚,师问:「红脸是关公,笑脸是弥勒,未审此二老出身处,请师决一决。」湛云:「你看我麻脸是甚么?」师曰:「不审,不审。」湛云:「你图口快。」师曰:「苍天,苍天。」又,晚參次,师作礼起曰:「学人得个小休歇,来礼谢和尚。」湛合掌云:「争得底?」师曰:「婆婆原是小新妇。」湛云:「前三、后三相见,又作么生?」师曰:「滚锅不是养鱼池。」湛云:「白鹭下田千点雪,黄鹂上树一枝华。」师曰:「和尚不顾性命,冷热也不知。」湛曰:「好个冷热也不知。」越明年,补维那职,受具足戒,时师二十七岁也。
甲子春,闻天台密云悟和尚赴金粟请,师怀香诣金粟參悟。悟问:「那里来?」师曰:「云门。」悟云:「几时起身?」师曰:「东山红日出。」悟云:「东山红日出,与汝甚么相干?」师曰:「老老大大,犹有者个语话。」悟云:「我既如此,你者许多络索又是那里来?」师喝一喝便出。
次日,同石车和尚进方丈,悟命坐里首,师曰:「昨日走得,今日走不得了。」悟云:「作贼人心虚。」师云:「是贼识贼。」悟颔之。少顷,悟翘一足,云:「唤作脚则触,不唤作脚则背,你唤作甚么?」师曰:「婆婆原是小新妇。」悟云:「饶你道得是,我只不肯你。」师曰:「用肯作么?」便出。
一日,猛雨轰雷,悟出堂示众,云:「假饶雷来打我,汝等如何支遣?」一众下语不恰,师曰:「要遣作么?」悟便归方丈。
悟一日落堂,众集久之,悟惟默然,师问:「正恁么时如何?」悟云:「你可到恁么地否?」师震威一喝,悟便打。师连喝两喝,悟云:「你再喝两喝看。」师推倒禅床,拂袖便行,悟追上,蓦头一棒。师曰:「恁么为人,要瞎却天下人眼在。」悟举三圣因缘未毕,师又喝一喝。悟咦一声,出法堂去。至夜,师进方丈,作礼云:「今日触忤和尚。」悟云:「屈打你。」师喝一喝便出。悟赶至门外,云:「我倒不恁么,你倒恁么。」
悟室中延茶,师赴稍迟,悟藏过茶杯,云:「你来迟了,茶杯也没有。」师将悟前茶杯举起,云:「者不是?」悟笑之,乃出其杯,命西堂职。
一日,与悟相遇,悟云:「好新鞋,与汝踏些泥。」师倒与悟一踏,傍僧云:「和尚也好顽。」悟云:「双狮距爪,你作顽会。」
师入室,悟向师面连打两喷嚏,师与一推,悟拈拄杖出方丈,师曰:「者老贼又恁么去也。」
侍者寮留师吃茶,悟复来,顾师,师曰:「者老贼又恁么来也?」悟便卧侍者榻上,师便向悟背抚一掌,云:「装死卖活作么?」便出。丛林公论:「当仁不让于师,惟师有之。」
丁卯春,悟书曹谿正脉来源一纸付师,师受之,辞悟,出山,寓苕谿福山。
崇祯己巳秋,受嘉禾东塔请,入院阐扬全提正令,龙象扣击,声誉日隆。
庚午,金粟悟和尚专使送法衣至,师上堂,云:「大庾岭头提不起,鸡足山前成滞货,山僧今日获一披,如云普覆华王座。」师于此刹树赤帜三年,凡垂手接人机锋迅捷,远近观光罔不悦服,道风遂大振于江南矣。
然师又欲唱道于故乡,还蜀抵夔,万有冯铨部郎中伯井延师于梁山万峰卓锡焉。盖西川自宋圆悟大随,而后少室纲宗久矣绝响,人皆习为讲诵。师一提最上极则之事,远近瞻风,心怀畏爱,道望又于是乎大著矣。
及迁中庆后,则有开之栖灵、大宁、紫云、栖凤,宕渠之祥符,大竹之无际、佛恩,叙泸之蟠龙,南浦之万福,至若金城、双桂,皆师逸老最久最盛之地也。
住祥符则有江南饱參归来,均一老宿苏荐绅流,长大开道场,高敷床座,丛林体裁无事不备。
大宁则有徐居士道臣,先蟠龙之请而不获先蟠龙行事,遂舍身官潭子,师蟠龙解制,即于大宁建禅期,与徐公说法,以酬为法恳切之愿也。
蟠龙则有牟吏部尚书郎秉素奉差金陵,遇朝宗和尚,告以天童衣缽正在破山,归乡与樊总制我劬肃简,迎师于蟠龙,大振法道,风励初学,朝夕咨决,甚惬积怀。
万福则有谭兵部首四,阖族讲武,累世谈兵,虽当大乱之际,无敢侵梁万之疆,安居在阵云,阐化亦如治世。
末后双桂又以昔年师住万峰德化所洽,怀慕不忘,阖郡绅士重瞻玉毫,再领慈诲。
师法雨均沾,燐火顿息,斯时參徒常百余人,烽烟虽未靖、蜀道犹未通,冒险乘危,不惜性命,问山寻水瓢笠同来者又不足以相容。姚公爰卜一山,有老桂二株,乃旧绅別墅,又古时黉宫,竹树平野,云月曲谿,灵气钟焉,师葺茅安众,以终余年。初非有意建丛林也,越三五年而佛殿法堂高华宏壮,僧寮廊庑百度皆完,法幢高竖,炉鞴弘开,朝參暮请之众盈万指而有余,得非法门之大盛哉。
甲辰秋,师因三峡重开,以书三唤印正住持双桂,欲买舟往天童埽悟和尚塔。适李总制培之请,上渝州说法荐亲,应酬烦重,归山之后,衰颓日增。
越丙午春,上堂,辞众,以眼、耳、鼻、舌、身、意分作六偈,付授六人,趺坐而逝。经旬,颜貌如生,门人遵治命,殓以木直,裰塔于本院后山。世寿七十,僧腊四十三,开堂一十有四刹,说法三十有七年,嗣法弟子八十七人。
凡师开法席处,众集如云,久參、初进,绝不以词色稍为宽假,惟拈白棒,据令而行,如狮子哮吼,百兽一闻罔不胆丧。复不问来机利钝、器量浅深,皆施本分钳鎚。若拟议而不能顿领、并倔𠎦而妄为低昂,必以痛棒棒到底,直要逼得生蛇化龙。况寻常语默谈笑,皆是陷虎之机,纵有强记座主辩似县河,一当椎拂之下即结舌藏锋。嗣是有志道流收入炉锤之内,锦官年来尽罢讲席,知有教外別传、正法眼藏、不立文字之旨也。蜀人佥曰:「圆悟大师复起于今日矣。」岂独衲僧辈下顶门之鎚?即王侯公卿、宰官贵要亦不顺人情,深锥痛劄,赤手提持,俾知法门烜赫,不涉世智辩聪,直教根本无明当下灰息。
如李一阳屯兵涪陵,威怒最甚。师入营中,力为感化,李乃出令止杀。师说法最猛,化物最慈,剑锋上著足、虎口里横身皆所不惜。自劫运更变来,经历七次大难,未尝以之介怀,缘师识情断尽,了无怖畏,戎马场中随直摄化。
师行脚江南时已称奇衲子,及后谦光导物,又善协舆情,由是远近慕道钦风,名闻四海焉。
孝廉冯百祥梦师授以墨图扇,即举似师,师曰:「此文墨之盛也,今料必中,令祖事佛,福荫于公。」后果如所言,此又悟寐中信敬而悦服者。
然则师之机权超越佛祖、师之作用冠绝古今,行藏语笑、细事大纲,若见、若闻,卒莫能殚。惟述当日參叩机缘与后开堂说法实事,俾天下后世景仰其风度者亦如亲炙云。
康熙癸丑年孟夏月,门人印正谨状。
破山禅师语录卷第二十(终)
(三世法孙 宜都善谿道束 江陵福昌發宗 堆蓝發慧 竹园通闻 襄州道乾 沔州克诲同刻破山和尚语录第二十卷 堆蓝沙弥光▆对 秀水谢颖仙文英书 倪君亮子天章云望刊)
(康熙庚申年季春月,嘉禾楞严般若坊附藏流通)
双相破山禅师年谱序
窃观西来之旨,自诸祖而下惟马大师为最盛,然后若非滹沱老驱耕夺食,勦绝知见,直指一宗,其不流为教纲理窟者几希。近得天童密老人单拈白棒中兴济上,又得双桂破山和尚为嫡子,參究猛厉认真,向悬崖绝壁撒手翻身,故其寻常纯用剑刃上事,任他魔来、佛来,总不眨眼,一齐按下。虽有通身手眼,不觉心胆俱碎,无近傍处,呜呼至矣。至于逆行顺行、神出鬼没,更非常情所测度,岂与夫枯桩上寻奇妙者可同日语哉?
法孙竹浪、野月二上人奉师丈雪和尚之命来禾刊老和尚年谱塔铭,补入语录,因以示余,随喜一过,庆快平生,辄缀数语以序云尔。
康熙庚戌重阳日,檇李约庵道人施博拜题。
双桂破山明禅师年谱
明万历二十五年丁酉。师生于四川顺庆府大竹县,姓蹇氏,本渝州忠定公后裔,父讳弘,母徐氏,娠师十有五月始诞,眉目挺秀,父母色喜,是年正月二十一日午时也。
二十六年戊戌。二十七年己亥。二十八年庚子。师四岁,形貌端正,七处平满,秖是终日不语。父母疑其不慧,忧之。师尝语人曰:「父母谓我孩孺时發言最迟。」
二十九年辛丑。三十年壬寅。三十一年癸卯。师七岁,有邻士诵《金刚经》,至「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师随声学诵,父母惊且喜曰:「我子说话了也。」识者曰:「此儿不可测。」
三十二年甲辰。师八岁,入乡校,不以诗书为事,但喜多书上字。先生每加督课,而师仍书如故。
三十三年乙巳。三十四年丙午。师十岁,偶遇一僧,为说世、出世间法,闻之甚喜,自此恒觅佛书,虽未深谙经意,然心中恍恍,若有契焉。
三十五年丁未。三十六年戊申。三十七年己酉。师十三岁,纳室▆氏,人情世事略不经心,父母责之曰:「汝不理家务,他日不知成个甚么人?」师曰:「看那泥塑木雕的佛尚有许多人供养,何况男子志在四方,乌可限定耶?」
三十八年庚戌。师十四岁,父母相继而背,师偕兄哀痛迫切,尽殡葬之礼,嗣后每以出尘之念白兄,兄不许,师志终亦不改。
三十九年辛亥。四十年壬子。四十一年癸丑。四十二年甲寅。师十八岁,时常婴病,自觉世间俱属无常幻境,乃远陟名山大川。一日忽归,遂将妻室安置毕。兄以师为不肖,视如路人。师愈喜游历,更不思归,后尝语侍者曰:「我在家时已作行脚僧了。」
四十三年乙卯。师十九岁,诣本郡佛恩寺,礼大持律主为师,持视师志气轩昂,英姿出类,命名海明,号旭东,如日轮东升,照天照地之意。
按师行实云:我十九岁时于壁间见志公禅师劝世歌,予读至「身世皆空」处,不觉堕泪。至夜获一梦,如四山相逼,中间秖有一路,一僧对予颂偈云:「欲脱娑婆出苦缠,急须精进莫贪眠,声声只把弥陀念,自有莲华托上天。」
四十四年丙辰。师二十岁,持圆寂。闻延福寺慧然法师讲《楞严经》,往彼听受,至「一切众生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自谓:「我出家原为生死,生死岂不是轮转意?若不受轮转,毕竟要知常住真心;知常住真心,则不受轮转。」遂将楞严十卷熟读,于「七处征心,八还辨见」文中恍有入处,诣室请益,法师但以因缘开示,不能决疑,呈偈云:「我为生死来出家,何须更算海中沙?无常杀鬼卒然至,锦绣文章乱似麻。」于是瓢笠出蜀。
四十五年丁巳。师二十一岁,荆南遇一禅客同行,抵蕲水吴王庙,患痢疾,同行別去,无人相顾。偶有居士张稜溪者,见师虽病,眼光射人,遂延至家中,以药调理三月余,病愈乃辞谢。
四十六年戊午。四十七年己未。师二十三岁,住黄梅破头山三载。
按行实云:每看古人言句,如银山铁壁,誓愿住山,力究此事。行至黄梅破头山,见泉石幽深,遂缚茅屋:「若不明此事,终不落此山。」于是艸衣木食一生,伎俩搬尽,只是者些无意味底语疑不自决,乃依《高峰录》以七日为限,克期取证。做了四五日,行路似云浮空,亦不惊、亦不怖。一日發急,到悬崖上立定,自云:「悟、不悟,性命在今日。」浑然人境双忘,眼前惟见一平世界,更无坑坎,举足经行,不觉堕于岩下,跌损一足。至夜,负痛有省,高声云:「屈,屈。」有士进前问师云:「脚痛么?」师劈面掌,云:「非公境界。」
四十八年庚申,即泰昌元年。天启元年辛酉。二年壬戌。师二十六岁,參憨山、博山、闻谷、雪峤诸大师。
按行实云:予问憨山大师:「教中道,汝身、汝心皆是妙明真心中所现物,如何是妙明真心?」大师云:「一切智清净,无二、无二分,无別、无断故。」予曰:「当时世尊何不与阿难如此说破?只教将心微细揣摩。」大师云:「要他自理会。」予曰:「理会即不无,要且不是祖师西来意。」拂袖便行。
參博山无异大师,问:「学人从偏位中来,请和尚向正位中接。」大师默然,予出云:「老大一个善知识,被我一问,秖得口哑。」傍僧云:「还是你不识和尚意。」予掌云:「者掌要方丈和尚吃。」
入浙中參雪峤大师,问:「你是那里人?」予曰:「西蜀又过西。」大师云:「我径山八十一代祖师,也有几个是你四川人,惟四川人最恶癞。」予叉手前云:「合蒙高鉴。」大师遂留之。
三年癸亥。师二十七岁,參湛然和尚,是年圆具。
按行实云:予在显圣,问:「红脸是关公,笑脸是弥勒,未审二老出身处,请师决一决。」师云:「你看我麻脸是甚么?」予曰:「不审。」师曰:「你图口快。」予曰:「苍天,苍天。」后于座下顿圆大戒,补维那职。
四年甲子。师二十八岁,參金粟密云悟和尚,作染牛颂。
按行实云:予在杭州西山病月余,闻天台密云和尚赴金粟请,予抱病过金粟。师问:「那里来?」予曰:「云门。」师云:「几时起身?」予曰:「东山红日出。」师云:「东山红日出,与汝甚么相干?」予曰:「老老大大犹有者个语话。」师云:「我既如此,你者许络索又是那里来?」予震威一喝便出。
师一日坐斋堂,顾予云:「他们都作染牛颂,你如何不颂?」予曰:「颂到有一首,只是铺堂事忙,未暇呈似。」师云:「试呈出看。」予诣师前,画一圆相,于中书一牛字。师云:「此是古人的。」予一喝便行。
五年乙丑。师二十九岁,再參湛然和尚于海盐天宁寺。
按行实云:予在天宁一期毕,辞师归蜀。师云:「全靠尔辈光扬法门,个个似你都去住山,那个是应得的?」予曰:「学人病躯难理常住事。」
师云:「我有天华、显圣两个丛林,难道养你者个病人不活?金粟老密只管东打西打,我替他担尽干计,我老汉只用三寸绵软舌,尚被人写帖送我。你们要习,还习我洞上宗好。」予曰:「和尚但放心,学人固是他家种艸,正好拈条白棒,不顺人情,打出祸来,大家受用。」
六年丙寅。师三十岁,复上金粟,主维那西堂事,命造方丈。
按行实云:再參金粟,作礼次,师云:「堂中少个打磬的,送你进堂去。」予曰:「量才补职。」师云:「正是量才补职。」予主其事。
师一日落堂,惟默然,予问:「正恁么时如何?」师云:「你可到恁么地否?」予震威一喝,师便打。予复两喝,师云:「你再喝两喝看。」予掀倒禅床,拂袖便行。师追上前,蓦头一棒。予曰:「恁么为人,瞎却天下人眼在。」
师举三圣因缘未毕,予又一喝,师咦一声,出法堂去。至夜,予叩方丈,作礼云:「今日触忤和尚。」师云:「屈打你。」予一喝便行,师赶至门外,云:「我到不恁么,你到恁么。」
后补西堂,一日相撞,师云:「好新鞋,与汝蹋些泥。」予倒与师一蹋,师休去,旁僧云:「和尚也好顽。」师云:「双狮距爪,你作顽会。」
复为承当造方丈,缘浅,过杭州,寓昭庆竹院房,掩关,师每以书招出。造完方丈,是冬,众盈五百,师乃命予与五峰分摄两堂。
七年丁卯。崇祯元年戊辰。师三十二岁,悟和尚书曹谿正脉来源一纸并信金付师,及莫春寓苕溪福山。越明年夏,受嘉禾东塔广福禅寺之请。
二年己巳。师三十三岁,八月初一日入院,方伯元履丘公并孙和石茂锡起伯诸护法、缙绅居士请开堂演法寺,即清凉国师之讲席,向无提持教外別传者,于是建立天童宗旨,开选佛场,自师始焉。
是年,石帆岳司马相访,问:「法腊多少?」师竖一拳,岳顿然面赤,曰:「我东南水方人民老实,莫在者里惑乱人。」师云:「贫道行脚十五年,今日惑乱著一个。」岳曰:「惑乱我则可,只恐惑乱愚人。」师云:「阿谁是愚人?」岳瞪目视之,曰:「我也是路见不平,见你年幼,未是你做的时节。」师云:「释迦老子初出母胎,指天指地,难道也是年幼,未是时节么?」岳曰:「所以云门要一棒打杀,我今日一棒打杀你,且作么生?」师作怕势,云:「贫道性命几乎丧在门下。」岳跃然拜別。
三年庚午。师三十四岁,为𨍏轹严居士送大悲像入院上堂。少司成埽庵谭居士请题紫柏大师像,通金粟悟和尚法嗣书,悟和尚耑使送法衣至东塔。
按:师上堂云:「大庾岭头提不起,鸡足山前成滞货,衲僧今日获一披,如云普覆华王座。」
四年辛未。师三十五岁,题雪峤大师像,题和石孙居士行乐图,复子谷蔡居士书,题金粟悟和尚赞,示空外逵四维宽法语。
起伯孙居士建大悲阁,请师上堂,云:「山僧住此二三秋,拄杖芒鞋未彻头,千手大悲来摸索,一茎艸上现琼楼。」
翻刻《指月录》流通海内。
五年壬申。师三十六岁,买舟上天童省觐悟和尚,过显圣,扫湛然得戒和尚塔。既归,结夏,上堂,云:「东塔今年结夏,老牛老马归舍,虽无水艸供看,且喜鞭绳恶辣。」
是秋,师欲还蜀,复上天童辞悟和尚。出山到宁波,慈谿尔赤冯居士延至家中请益,冯▆▆▆▆▆术,师力为拯拔,示以正知见,阖宅感悟。复请上堂,及归,辞众。按:辞众,上堂,云:「楖栗横担不顾人,直入千峰万峰去。」
辞通郡绅衿,遂抵金陵,石衲余公于集生庵请小參,示准提庵琢璞公法语,为报恩寺净心上人题指月轩。
游灵谷寺,题偈云:「偶来灵谷法堂上,坐听松声递远钟,莫是志公时说法,广长舌底露机锋。」
及到夔之万县,寓广济寺,高梁绅士寿北涂公、中宪瀑崖高公、古良甫叔度昆仲迎师至万年寺,虚白公虚席延留,旦夕问道。
六年癸酉。师三十七岁,梁山邑侯费公、冯司列善长、胡玉川居士、心海法师请住万峰太平禅寺。师四月入院,蜀人久未响此音,师一演唱,有志正因之士远近趋风,爰开辟丛林制度,立九旬安居风规,为众提持搥拂不辍,衲子获益,互相激扬,山还水聚,道化日隆,乃有题十景之句、制先觉宗乘序。归太竹,扫大持薙染师塔,复还万峰。
七年甲戌。师三十八岁,是年佛殿僧堂百废俱举,廊庑阶砌垩墁一新,至冬落成。按:师上堂,云:「复古太平寺,凄然感废兴,寒灰八百载,破衲两三僧。黠鼠居香积,妖狐吹佛灯,黄金重布地,不识有谁能?」
与雪滩陈太史书,复江阴冯县令善长书,象崖珽首座初受蟠龙请,师以书勉之。
灵筏昌久亲椎拂,师示以偈云:「有时度尽驴和马,又去虚空接圣贤。」
冬十一月受中庆请。
八年乙亥。师三十九岁,春三月,维丰朱公、登伯冯公请住中庆禅寺,四方翕聚,锻炼既严,省發亦众,遇境逢缘,转加策进。故入院上堂,云:「山僧向南方走一回,拾得几个金刚圈、一篮栗棘蓬,今日对人天众前不辞拈出,与诸人共相吞跳。」以拄杖打圆相,云:「者是金刚圈,试跳看。」复竖拄杖,云:「者是栗棘蓬,试吞看。」(云云)。
是年,悟和尚七秩,师修启耑使上天童庆祝。复瀑崖高公问道书,复无际凌虚公书,复昭觉惟一公书。
九年丙子。师四十岁,缁素向化,众多事繁,立体宗宁为监寺,及师诞辰,万指围绕。复宕渠流长苏公问道书,复雪门璨別峰玺字水拙书。是冬受开县栖灵请。
十年丁丑。师四十一岁,秋八月,住栖灵。冬十月结制,制中为众提撕,略无倦色。按:病起上堂,云:「病僧为病极,说法乖法式,静地念摩诃,寻声入福慧。」复云:「二十年来经药饵,不知此疾是膏肓。」
复破浪舟偈云:「梅华雪子竞峰头,开落浑然春信浮,触到面门须著眼,莫教穿过臭髑髅。」
示竹微奉离指示法语。
十一年戊寅。师四十二岁,冬十二月,檀越苏流长请住渠县祥符禅寺。先是君一老宿与苏公阖郡绅士商确已定,欲建禅期,须行南方体裁。及师入院,百度整齐,遂立君一公为监寺,总理院务,衲子四来,率多气岸。按:解制,上堂,云:「祥符解开布袋,放出一群猛虎,不会狮子翻身,个个解打口鼓。」蜀都自此咸钦法化之盛矣。
十二年己卯。师四十三岁,春二月,王兵马太乙、李居士凤山请住广安大竹县无际寺。师初虑故里人愚朴,难向佛头著粪,先复王公书云:「贫道垂髫时,视乡党中人多脂粉气。今门下欲贫道唱还乡曲,想是鹅王择乳,素非鸭类耳。」至四月,师与众同赴结夏安居,龙象蹴蹋展佛祖机用,一郡欣所未闻,后欲以梓里之情延师久住,时万峰众护法以太平开拓有年,宜永标赤帜,不可虚席也,乃强迎归万峰。
十三年庚辰。师四十四岁,是冬,重整炉鞴,痛施钳鎚,英灵泉涌,气吞诸方。忽一僧从聚云来,将吹万上堂语呈似,师看毕,太息久之,乃普告大众云:「聚云钉桩摇橹,妄拟祖庭,反谓嫡悟嫡据者为非,自甘嗣远嗣死者却是,甚至穿凿识案,谩惑无识之辈,纽捏枝派,冒籍有宗之门。不知大慧门下有九十四人,迄今五百年来久无影响,而聚云辈焚香發誓,结五十三人挝鼓陞堂,一旦嗣之,不知斯辈得何据乎?试问聚云辈:梦眼何故不开?活的不嗣,而反嗣死无对证者。何不索性做个过量人?独擅嘉声亦得,而乃刺脑入胶盆耶?既谓汉月致书,识聚云为大慧种艸,则何不效黄檗、不嗣马祖,而竟嗣百丈?今聚云反嗣大慧而不嗣汉月,较之古人之智天渊矣。」遂作佛道声价以辟吹万远嗣大慧之妄。
十二月,开县徐檀越通碧特修大宁伫候,复有叙府牟吏部尚书秉素、樊督台我劬二护法耑启,延师蜀南阐化。师以先受大宁之请为却,而牟慕道之心甚切,更不相让。越明春,重遣员役舆师,遂南行矣。
十四年辛巳。师四十五岁,二月过酆邑,觉城柱迎师入平都山,与绅士同请益并祈法语。及抵叙州,缁素驰逐瞻仰。师曾有偈云:「拄杖肩舆入市廛,大惊小怪乱言传,虽无道况垂千古,却有禅名播万年。」牟遂延于佛莲禅院,日夕咨决心疑,满慰夙愿。以牟昔年奉差金陵,南中士大夫结社集生庵,牟得与同參。后因王程期迫,依依难別,朝宗和尚告曰:「天童衣缽正在破山,归而求之,何用他觅?」今入师筹室,方知朝宗和尚恩大难酬。
厥后师蟠龙开炉,峨嵋瓦屋僧侣云臻,久參、初进,一皆觌面提持。按:是期上堂,云:「凛凛朔风吹敝庐,人人冻裂个皮肤,就中有点天然別,分付梅华树几株?」时牟与樊喜法席之盛,得未曾有。
十五年壬午。师四十六岁,春初于蟠龙解制,即放舟东下,过开县,应徐公之请,而徐公已谢世矣。
自师南上时,致书相报,徐公适于官潭舟中开函,不能速就思绪,便投身水中。徐公本浙人也,原亲觐天童悟和尚,起法名曰通碧,客于开县有年,故慕道之笃如此,四方闻者皆谓徐公真为法忘躯人也。师为彼小參,云:「西津坝即西方境,官潭子是白莲池。」时大众感叹,欲久住大宁,共酬徐公之愿,伊阖宅不废初志,一一倾心大开法席,乃安徐公位于禅堂之侧。
与众同事作十二时歌,撰黄龙寺碑文。
十六年癸未。师四十七岁,壬午冬,师在大宁闻乱风渐起,乃归大竹之佛恩,以佛恩山深可避故也。此时人多风鹤之惊,大众亲师已久,依依不忍离其翼赞。
丛林担荷大任者则有雪臂峦、敏树相、澹竹密、孤石宪、燕居申、丈雪醉,三吴等重为修葺,安众待时。
按《佛恩录》云:「千千龙凤从兹止,万万狮麟自此归。」即竖大殿日上堂语也。
是冬,烽烟四告,师谓众曰:「汝等远避,老僧听天安命。」群贼入寺,见师形貌奇伟,误认为达州唐进士,欲加苦拷,师慈心善导,为说山中道人行履,贼皆释疑散去。即有偈十首,其一曰:「须短发长近俗容,安名立姓谓唐公,于中幸有一星別,说法声同意不同。」时众皆远遯,惟雪臂峦一人不离左右,虽与难亦无怨也。厥后众方归,强师过万峰,抵佛香,建活埋庵。
大清龙飞顺治元年,甲申,时蜀中未通,尚沿崇祯十七年。师四十八岁,春三月,蜀江北岸遍地干戈,惟南岸山谿险危,兼有土兵御侮,耑使驰书达石砫司秦总戎良玉夫人处,秦即差官同永贞上人过忠州迎入石砫之三教寺,风土人情更觉淳厚,可为安居之地。
二年乙酉以至丙申年止,蜀中尚沿明号。师四十九岁,彼司之人向沾法化,信敬有加,初为隐遯计而瓢笠追随,复成法席。示寿山福、苍松鹤、竹帆波、觉城柱、默石悟法语,示马宣慰嵩山偈,复黄铨部郎六解书。
三年丙戌。师五十岁,春正月,师诞辰,缁素同庆,皆以世礼尊之,师亦怡然大快。时故旧绅士或耑书慰问、或亲炙座前,如秉素牟公以古人悬艸履于门上为问,师复之最详。与王相公春石书,与田兵宪素▆书。
四年丁亥。师五十一岁,是春,近宸张公请住天祐寺,师于佛诞日入院,冬建禅期。盖张公以司人未闻西来密旨,坚请曲垂开示,提醒人心。
邻有三台寺,碧虚老宿事师最切,自造寿塔,乞师作铭,并乞题行乐图,云:「行住坐卧,人之威仪;松竹梅石,山之秀气。器界根身,万法归一。尔鼻兮,香金炉;尔足兮,蹋顽石;尔耳兮,声幽松;尔手兮,执如意。尚余竹与梅,坚节而素质。呵呵!堪笑尔碧虚,堂堂乎若是。」
五年戊子。师五十二岁,兵戈纷起,民不能耕,所遭饥馑。有骨力衲子同甘寂寥,勇锐办道,师亦弥加提策,即有客相访,随家丰俭而已。示石年曹公偈云:「为月开门笑远山,光楼声發骨毛寒,老僧无別营清供,待客惟将竹数竿。」
六年己丑。师五十三岁,嵩山马宣慰请师为祖覃太夫人良玉对灵小參,三教主人常然公为师永贞长老请对灵小參,复侍伫黄公书,示厥中侍僧法语。
二月,东川吕相国耑书迎入司中一晤,初以老病为辞,吕因军务所羁,不能趋榻,强请再三,师乃策杖而往。一见,便把住问云:「你是吕相国么?」吕曰:「不敢。」师云:「父母未生前姓甚么?」吕拟议,师便棒。吕大怒,师复打。吕趋进,师笑云:「将谓将谓,原来原来。」遂说偈云:「无端平地起孤堆,吓得虚空颠倒走,痛打金毛人不识,几乎翻作跳墻狗。」吕出诤论,以势相加,师又说偈云:「父母未生前句子,等闲棒著發无明,猛然省得非他物,十八女儿不系裙。」吕乃省,送归三教。后通书云:「承施棒喝,却得透脱一阵黑风黑雨,原自天朗日晴,只恐一伙盲人不识此段因缘耳。」师复书云:「昨与阁下弹丸地上相逢,此奇缘也,势不可不斗胆,果符素心,漆桶子快;不然,老僧与阁下咫尺天涯矣。承命敝檀越坚留三教,因天祐人来接归,聊具瓢拂机缘偈语以悉鄙衷。」吕耑书谢云:「远承切念,亲嘱慈旨,从今拜教多矣。他年天台山上,幸以只手相携。」(云云)
五月,石司亦有烽烟侵境,吕耑使请师过渝之彭水,师欲上峨嵋逸老,辞吕出江。
七年庚寅。师五十四岁,时立阳李总戎屯兵涪陵特营精舍,坚延憩锡,师以间关险阻暂允其情,后李事师如弟子礼。师尝谓李曰:「上帝好生,宜护惜残黎。」李即出令,不许误杀一人,迄今蜀东颂德不已。
小山于总戎闻师直心导物,未亲法音,延至黄化城署中,频频请示佛祖因缘,师一一随机奖劝,或说罪福、受报、好丑,皆以不杀为至德。于心感悟,乞垂法语,并请题双松,偈云:「城开黄化松双栽,为鼓风涛引鹤来,近日如何枯不并?独參天地靖氛埃。」方欲久沾慈诲,而李复延归涪陵。
八年辛卯。师五十五岁,是秋,张兵与于李相战,师复入南滨,进梨水。忠路司覃公讳敦源者,延住福田寺,礼遇甚优,有「苦李昔拈今熟也」之句,盖覃曾亲师椎拂,故契合如斯。
铁鹤寺象崖法嗣讣音至,师悼以偈曰:「遥闻铁鹤已冲霄,留下空巢期寂寥,瓢笠思随云水散,风帆义逐雨华飘。念年鼓粥终初志,十处开堂始称豪,同泛锦江三峡上,岂知尔去益吾劳?」
是冬,万县首四谭公以北岸地方烽烟大息,悬伫归里,犹慕景星,耑使延师出江,重布当年法化。
九年壬辰。师五十六岁,是春,率众还,南浦谭公迎于太白崖万年寺居焉,见愚贤庵玉环、续长等,获瞻师面,如隔世重逢,左右给侍最为精勤。
首四谭公每邀谭爵台士心、西昆两大护法与师终日剧谈,共慰多年积慕之怀。
请题太白崖诗,云:「太白危岩坐,舞华飘杖黎,穿人鼻孔句,为我省诗脾。调古喷寒玉,风高长紫芝,词坛骚骨在,付与林鸟啼。」
缁素方谋久住之策,本明彻、西瞿望亦缘別师有年,议诸檀越梅、王、冉、徐、杨等请师过开县休夏。及到龙城,见闻者莫不合掌加额,咸称古佛重来。与本明偈云:「干戈队里几经秋,恐我师徒难聚头,今日相逢舒一笑,两城烟水自悠悠。」
四月一日,于紫云寺安居一期毕,范、杨二檀越请于栖凤结制,师陞座,云:「紫云解座,栖凤陞座,虽是两彩一赛,要且不离者个。」以拂子打○云:「佛子住此地,则同佛受用,常在于其中,经行及坐卧。」
至冬,高梁圣瑞姚护法请住金城寺,乃为众开炉,旧日參随衲子同聚法筵,大振颓纲,宛如昨日。
十年癸巳。师五十七岁,圣瑞姚公请于师,曰:「和尚门墻高大、龙象甚多,非大道场不能海纳山容。弟子卜得一山,俗传古之黉宫,尚有老桂二株,局面恢弘,可建一大梵刹,乃屈杖履一游。」师览云:「此山较之,千二百五十人同居,犹其少者也。」
是秋,鸠工采木,于佛成道日竖大殿、方丈、僧堂三十余楹,即名之曰「双桂堂」,遂结冬安众,顿成大观。
十一年甲午。师五十八岁,丈雪醉自夜郎来省觐,师命上天童代扫悟和尚塔,每告醉曰:「老僧欲诣先老和尚塔前拈一瓣香,奈年来荒乱,道路荆蓁,汝不辞劳,可先为老僧一往。」遂书送行,偈曰:「雪骨冰肌谁个知?临行相赠扇头诗,清风赢得还归握,漫莫逢人露一丝。」并送法孙佛冤法语。
十二年乙未。师五十九岁,得法弟子分化四方。凡乘▆▆▆者,闻师严峻之风,咸欲亲承棒喝。奈川原旷绝,兵燹之后,百里无人。其负笈来从,有树下宿者、有塚间宿者、有溪畔岩穴而宿者,皆冒险乘危,甚至官司嫌疑而鞫问者。如斯道路,楚水秦关犹雾拥云臻。
是冬,立灵木绶空如禅为监寺,心宗、慧心为副寺,清溪为首座,本如为维那,道雅为典座,松溪为直岁,卓尔、朴存、燕石、继竹为知客,云幻圣可參之西缽,忘我东也为侍司,分领其事,规约整齐,双桂道风大振遐迩矣。
谢铨部郎沛之、曾邑侯胜幢入山问道,答田司李维叙书,答牟将军麟玉书,复赵孝廉羽𨱑书,复法孙语嵩裔书。
十三年丙申。师六十岁,复李制台培之书,复方太史神生书,复文督学君山来韵,为冯明经砥中荐先考列司善长对灵小參。是年,凡嗣法门人、远近学侣皆集座下,同庆大年,虽遐陬僻壤,莫不绘师像而瞻礼焉。
十四年丁酉。师六十一岁,关南平西亲藩福晋耑使赍信香、法衣、并法被、炉奁、华幔、茵褥,凡法座之可严饰者无不备焉,请上堂说法,请题自真赞及法语以归。缘法孙懒石聆住汉中府静明寺,与藩府相近故,特来请法也。
十五年戊戌。师六十二岁,慕义谭侯府士心荐先慈请说法,师命灵木缓理院务,同众至天城对灵小參。谭感谢,请于太白岩万年寺休夏,寻受请结制。师暇时偕诸公游天生桥、流杯池、岑公洞,胜迹名踪,皆有乘兴之句。
是冬,归双桂。时丈雪醉住嘉禾青莲寺,东塔监院清白常勤,旧房僧慈霖洽,同绅士金太师之俊、谭司业贞默、朱郡侯茂时、汪进士挺、王方伯庭、文学施博翁、天麟法姪严大參等,修公启,请再住东塔。师因巫峡烽烟未尽,犹多阻滞,以稍迟趋命复之。
复径山法弟费隐和尚书,示再三法语,示铁印法语,示野月法语。
十六年己亥。师六十三岁,李制台出师夔关,耑书问道,师复最详,更赠以偈,有「重开巴国苏民困,再造夔门起世贤」之句,李览大悦,志拟旋师,躬亲法座。后巫峡屯兵六载,屡裁问答之书。
十七年庚子。师六十四岁,峨嵋诸刹名宿思聆法音,欲究此事。有法孙紫芝住峨嵋之万年寺,众与商确,专趋法座,启师逸老峨嵋。师辞以衰病,不能跋涉。后峨嵋高志之辈皆接踵而来,朝夕磨砺,师施以本色钳锤,均有深省。
十八年辛丑。师六十五岁,法堂告成,廊庑毕备,复建一楹于法堂之左隅,题曰「寝堂」。凡斲木拽石、挑砖运瓦,皆僧侣躬为之,犹有力行而恐后者。制台李尝问使:「双桂丛林体制,僧徒功行何如?」使对:「以梵宇巍峨,寮舍恬静,其中皆真诚学道之士,约万有余指。」李乃大书「灯传无尽」四字额之。
康熙元年壬寅。师六十六岁,为灵隐文题自真赞,为两生从题自真赞,为法孙憨月燕石题自真赞,复白刺史完初来韵。师与白酬答最契,有「惆怅离骚坛未冷,平都山又墨花生」之句。
是年师归故里,重修度亲庵,安众学道,与众说法,用报亲恩。盖此庵建于崇祯末年,以世乱未及落成,今特为修理,亦不负度亲初志云。
二年癸卯。师六十七岁,为印贞刘夫人荐夫君谭西昆上堂,为梁山县令飞云彭公入山饭众上堂,为襄阳于元戎小山题平寇伯彦侯曾公像赞,复重夔镇程元戎万夫书,复忠南汝止高副使书,复遵义余太守君维书,示谭虞卿任卿两总戎法语,题天童悟和尚真赞,复风穴云峨法姪书。
三年甲辰。师六十八岁,是秋,巫山已定,楚蜀道通,师有天童之行,速于急湍,乃發书渝城,唤莲月正归。书云:「双桂常住,汝当来接手,以代一臂之劳,令老僧往天童扫塔,报师恩德,不忘递代相承也。万望垂怜,至祝至祝。」正趋座右。
时制台李凯旋太夫人讣音倏至,即差员役进双桂请师荐亲,前归巴渝,以候杖临。
师命云峤水监院、莲月正领众,乃过长寿县,及抵渝城,缁素争先拜于街市,乃至屠儿亦皆稽首。
李延寓观音寺,于官衙设座,请师为母说法。李跪听母位之侧,盖思亲之切而尊法之至也。
示李制台杨夫人法语,示子李雯法语,示秉儒牛公偈,示宝峰慧偈。
后李欲留住崇因寺,师不胜应酬,辞归双桂,道途风雨,每有寒暑之恙,扫塔之行自兹未果。
四年乙巳。师六十九岁,丈雪醉中兴昭觉,张抚台坤育、郑提台西云、郎藩台钧衡、李臬台息六、郭道台余庵、冀府尹蓑翁入山问道,醉以师平素行业、动静体裁、出词吐气迅捷锋铓,言于众宰官皆怀企慕,迺力修昭觉,各通请书,师以老病辞谢。
时澹竹密自成都艸堂特趋庆祝。于佛成道日,师命秉拂上堂,以法衣、拄杖、炉拂等总付代劳。
夔州邢府尹拙溪入山问道,师示以偈:「食禄元来各有方,老僧双桂君瞿唐,相逢没甚好消息,拳头巴掌绝商量。」新宁沈县令廷劢入山问道。
是冬,南北学者及得益弟子连袂而来,趋归如市,师命众执事竭力开炉,弥加整饬,迺普告大众曰:「今年不惜眉毛,重打口鼓,向后更不说禅、亦不说戒。尔等欲參禅、受戒,不可后也。」众谓师年尊谢事之说,而不知已无意于世矣。
五年丙午。师七十岁,正月十五日,将眼、耳、鼻、舌、身、意分成六偈,付嘱六人,以终生平之事。
越廿一日,师诞辰,远近士大夫、当道宰官、及入炉鞴久近弟子左右环拥,莫不怀香瞻恋,共庆大旬。自此谢绝人事,闲居寝堂。
至三月初十日,师示微恙,落堂告众云:「老僧年经七十,四大渐颓,报缘将尽。」众等白言:「耑人请医。」师云:「不可,人生去来,原属平常,何必贪寿?但率众修塔,乃是真孝。老僧行径虽异诸方,然去亦不同故套。从上有坐脱立亡者、有拈拂竖指者、有奇言妙句惊世骇俗者,老僧若入涅槃,秪是起居如故,候时至则瓜熟蔕落,自然之道也。至于丛林风规,确守为上,亦如老僧住世无二,勉之。所有竹杖、瓢笠、道具之类分与旧契,尚存衣缽之余可付丈雪醉修昭觉祖庭。」
至十六日午时別众,众皆潸然。师却就寝,少顷复坐,指烛顾众而逝。僧俗吊慰,哀声震地。
丈雪醉至,欲舁棺至昭觉建塔,众皆力争,遂塔全身于本寺万竹山之前,仍公举云峤水为监院,众执事如旧。丈雪醉负衣缽爪发,塔于昭觉影堂之侧。
师建法幢凡十有五,陞堂语要、普说小參、机缘法语、拈颂偈赞、书问杂著,先是丈雪醉编成十二卷,离为二册,刊入嘉禾楞严藏室流通。其有后录、如记录,參之秘所集,亦刊行以寿于世矣。
剃度弟子印开等凡百余人,嗣法弟子八十七人,南北分化,各振家声,或辅弼丛林,深养厚蓄、或诱一郡、或导一国、或居止不定,诃佛骂祖,虽未付授而昭昭然大有光明者,又未可枚举也。
若夫宰官绅士,有入山问道者、有久入參请者、有随缘理会而渐渐發悟者、有亲受钳锤而处处露锋铓者、有同事摄化而弘护法道者,亦莫能尽述。
师根性猛利,天资高强,工夫急切,彻悟渊深,行脚扣击,当锋已少其人。出身作用接物端如掣电,所以自东塔开法,至于西川十五名蓝,驱耕夺食,皆是利害脚手,锻生炼死,无非恶辣钳锤。凛凛威光,如嵒壁千仞;赫赫声誉,似雷震九天。纵逢剑戟武夫,瞻德容而敛其暴怒;即遇王公宰辅,钦法令而小其威权。
晚年随乡入俗,谦光应机,笑里有刀、泥里有刺,或语、或默,或喜、或嗔,皆莫辨其可否,直令人怀疑而發悟。差殊品汇,教泽均沾,一知半解,虽士庶亦有焉。故示寂时,毋论远近、贵贱、缁素,挽词哀声盈门而追慕不已耳。
今敬述平生出处大略,攷全录岁月而编次之,以为后世取则云。
破山明禅师年谱(终)
破山明禅师塔铭
原夫江汉炳灵、岷峨毓秀,山川间气,圣贤笃生。自少林西来、曹溪缵绪,而南岳一马首诞什邡,是则宗门之盛,实吾蜀人启之也。自时厥后,代有名宿,莫不家敷智蕊、户灿心灯。求其得髓弘宗,圆机应世,王公钦范,走卒知名,本卫法之苦心,运大人之作用,逆顺莫测,游戏无方,不得不推我万峰老人矣。
师讳海明,号破山,俗籍顺庆之大竹,元勋奕叶,相传蹇忠定之裔孙;古佛因缘,共说昭觉勤之转世。生含异质,幼挺奇标,尧眉舜目,几符智者之姿,龟背鹤形,不让纯阳之表。亦娶妻而生子,同耶输与罗睺。行年十九,忽厌尘凡,薙发出家,挑包行脚。偶听慧然法师讲《楞严经》,至「一切众生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遂终日疑闷,乃阅古人公案,如铜山铁壁,无隙可入,于是孤身出蜀,见数耆宿不能决疑。
俄住楚之破头山,刻期取证,以七日为限,逼拶至极,经行万丈悬崖,自誓云:「悟、不悟,性命在今日了。」
时交午未,忽见银色世界一平如掌,信步举足,不觉堕于崖下,竟将左足跌损,从前碍膺之物泮然冰释,高声叫云:「屈,屈。」
自此出山南行,參数员尊宿,末后至金粟,机锋上下,才辩纵横,粟书源流一纸,加以信金一缄,秖受下山暂住苕溪。
己巳秋,嘉禾绅衿请住东塔,远近学者归之如云,粟聆之曰:「华开檇李,果熟蚕丛。」
癸酉春回蜀,卓锡于万峰古刹,学者归之,亦如东塔之众也,有「黠鼠窥香积,妖狐吹佛灯」之句,盖鳃鳃乎有今日狂禅之虑矣。师主万峰凡十余年,甲申以来,刀兵横起,杀人如麻,有李鹞子者残忍好杀。师寓营中,和光同尘,委曲开导。李一日劝师食肉,师曰:「公不杀人,我便食肉。」李笑而从命,于是暴怒之下多所全活。昔人以澄公之于二石,如海翁狎鸥,师不但狎也、而且化之矣。拯溺不规行,捄焚无揖让,此之谓也。然自此人目师为酒肉僧,反有借师为口实者,师以救生为卫法之苦心,甚不得已也。
壬辰癸巳间,蜀难渐平,师回梁山之金城寨。去寨半里,有旧绅別墅,尚余老桂二株,师葺而居之。颜其堂曰「双桂」,门曰「福国」,麤成丛林,而四方学者至复如归。师随其一知半解辄有付嘱焉,或疑其付法太滥,而不知师于此又有深心也。盖佛法下衰,狂禅满地,倘一味峻拒,彼必折而趋邪。师以传法为卫法之苦心,甚不得已者也。
师之名,上自朝廷、下及委巷,近而中夏、远而外国,罔不闻知。总制李公奠安全蜀,数遣使迎,师皆力辞。甲辰秋再使敦请,师不得已,飞锡临渝,盘桓九旬,相得甚欢。李公享师以牢醴,师阁箸曰:「山野昔遇恶魔而开斋,今逢善友而止荤,从兹不御酒肉矣。」遂辞而归。
丙午正月廿一日,寿臻古稀,道俗集庆者万有余指。
至三月初十日,师示微恙,预申没后之约,不用茶毘内棺外椁,便服入殓窆如俗人礼。是月十六日亥时,盥漱搭衣,以手指烛,端坐而化,寿七十,坐腊五十九。
坐道场语录一十二卷,入嘉禾紫柏院,流通海内焉。
时有得法弟子丈雪醉公将塔师全身于梁之艮龙山麓,影堂设于成都之昭觉,走书请铭于不佞,道开矍然曰:「予何言?师之道德在天下,天下之人能言之也;操履在丛林,丛林之人能言之也。必欲予言,亦言其甚不得已之苦心耳。夫甚不得已之苦心,是马祖之所难也;马祖之所难而师易之,虽谓师为什邡之跨灶可也。」
爰系之铭,铭曰:
破山明禅师塔铭(终) 板附楞严
(浙江湖州府尹副)
(曹溪正脉三十七世法孙彻岩捐赀敬刊)
(破山老人年谱补入语录流通海宇)
(法孙 正生对 常奇书)
(康熙庚戌冬日,嘉禾楞严寺识)
校注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6 册 No. B177 破山禅师语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0-07-12
【编辑说明】本资料库由中华电子佛典协会(CBETA)依《嘉兴藏》所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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