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修藏经的先决问题

一 前言

最近自由中国佛教界举行了两次大会一为玄奘大师灵骨塔寺筹建委员会成立大会一为修订中华大藏经会成立大会一是对于佛教古德的崇仰追思一是对于佛教圣典的纂集流通这两件大事都相当艰巨都非常重要可以说这可以预见法运的昌明足征国运的中兴这是怎样的大事好事每一佛弟子都会随喜赞叹

塔寺的筹建要钱经典的搜求编集印行也要钱出钱作福是在家佛子的事筹款方法等我不用多说关于圣典的编集过去曾说过几句读到大会散發的〈修藏编例汇录〉〈分类汇录各方关于修藏意见〉〈中华大藏经范本〉觉得还在各抒高见阶段主持修订诸公是这样的不拘成见广征众议我也就敢来饶舌一番

修藏的事体大问题多真是说也说不完不过作为根本的先决问题有首先决定的必要什么是先决的根本问题就是为什么修藏准备修成什么样的藏经修订诸公不愿意少数决定等待大家来讨论大家就应该先讨论这个问题譬如要修房屋东方宫殿式也好西式洋楼也好日式的木屋也好台式的砖房也好茅舍也未尝不好问题在为什么要修修在什么地方修成作何用途如为了大众简单的平民住宅最适宜工厂等建筑西式的好在山乡绿树阴浓盖上茅草树皮真是冬暖夏凉如想修建小菜市场那么宫殿式就大可不必所以各方的宝贵意见琳琅满目都不能说不好但如将这次修藏的根本方针决定那可能有些是多余的意见先将根本方针决定那才会事半功倍不致浪费宝贵的时间与精力

二 求精要——选藏续藏

各方对于修藏的意见可归纳为四种不同的愿望「求其完备」「求其精要」「求其通顺易晓」「求其传布世界」大家本著这种不同的方针發表高见当然难得定论先说「求精要」此次修藏初以屈映光居士「择地静修」發心遍读藏经由此發心来發起修藏最初就拟定了四大法典——选藏续藏译藏总目录选藏与续藏部分就是出發于「求精要」的方针我不赞同分为选与续二藏但对于求精要的大方针觉得极有意义当然我决不反对求完备依草案初意凡已经编入(二十六种)汉文大藏的「去同取精」选辑为选藏凡汉文佛典而不曾收入藏经的或藏文与巴利文典而没有译为汉文的都选取精要译成汉文编辑为续藏此一草案的原意有两大特色以一切佛典为对象不限于汉文所固有的选取精要所以在内容实质上比旧有的大藏经扩大而充实在文字数量上比旧有的大藏反而减少得多这种义丰文约的方针也许是由于屈居士知道些汉文大藏所没有的又读到汉文大藏而引生的见解屈居士的这番主张原因也许与我一样假使有更多的人知道汉文大藏以外还有佛法而且發心去读藏经可能会有更多人感觉此一方针的意义

藏经是了解佛法所依的文献阅读藏经不仅是「念诵功德」更是为了了解为了增进信心策發修持而求得必要的胜解然汉文大藏过于庞大清藏有七千余卷(每卷平均八九千字)《大正藏》约近万二千卷读者是难免望洋而兴叹的记得我初读大藏从《大般若经》开始一字一句读下去经过四个月才读完般若部的七百五十卷由于每天要读五六万字浮光掠影不能深切了解读完了才觉得如选读一百五十卷甚至精选七八十卷每天读五千字还是一样的赅摄般若全部毫无减略如每天读五千字应有讽诵吟味潜思默会的更多时间经四个月的修学不是更能深刻了解吗可是四个月已经过去了我没有空过却所得过少汉文大藏中重译的別出的综合而另成部帙的大同小异的实在不少如精选一下内容还是与全藏一样却节省了时间与精力这对于主持佛教的(与一般信众不同最好能多少了解大藏的各部门)世间学者而想进求佛学的不是给予更多的方便吗同时汉文大藏经虽这样的庞大却还只是世界佛教三大系之一佛法本一味有了中国大藏甚至有了一经一论也许并不缺少什么但在佛法适应广大人群时——某一时代某一区域某一根性确实流出了不同的义解不同的修持现在进入世界佛教时代应该扩大心胸重视古今中外的一切佛法希望能从此陶铸出抉择出更本真的更能适应时代的更能广摄众机的佛法这不但充实了中国佛教的内容也發扬了中国民族精神的伟大——广大涵容这两点我一直这样想所以见到修定大藏经的原草案「选而又续」的办法使我大大的叫好

三 求完备——新编整体大藏经

「求完备」的意见由续明本际法师华严关主与蔡念生居士(蔡君局于汉文)等提出照原發起人本意「选而又续」不妨称为「大藏经选粹」(蔡念生居士说)「大藏经选刊」(续明法师说)「简藏」(韩同居士说)或者称为「佛藏备要」「佛藏丛刊」「佛藏精英」等这才名符其实而原提案人却要称为「中华大藏经」(这个名称号召力大容易使人發心来出力出钱)据千百年来编修大藏经的旧例对于印度译传的圣典决无取舍选择的余地只有遗落而没有删削(除偽妄部分)所以顾名思义大藏经应该力求完备应该新编完整的藏经求其完备的意见我一样赞成因为有他的好处保存(总集)佛教文化——中国佛教文化在内成为佛教文化的大总汇供给佛教研究资料无论是佛教的历史义理制度佛教与印度宗教中国儒道文化关系古代东方文化的交通等都能给予充分的资料至于编修大藏预兆国运的昌隆(宋初明初清初都如此)建阁珍藏恭敬供养为众生作福等也是好处之一总之如为了解了(与主持佛教者关系最切)大可以选取精要如从少数佛学研究来说资料应求详备如《般若经》的《大品》与《小品》不同初会二会与三会也有差別都可以比较研究一切都有价值都应该编入求精要是精兵主义求完备是多多益善这都是好的问题在你准备修成什么样的藏经

四 求通顺易晓——语体文本

主张「通顺易晓」的便是使用现代的语体文这是韩同李添春方伦诸居士在原草案以外另行提出的宝贵意见佛教的教典一向是文言(除禅宗的语录但也与现代语体不同)但不是古文是之乎者也很少的字句很整齐的一种翻译文学从前日本也使用这种经文著作也用此类文体到近代汉文的学习渐衰所以有「国译大藏经」「和译」《阿弥陀经》等出来否则佛教为语文所困势必衰落下来现代中国虽还是用汉文但从语体文發达后文言的佛典一天天觉得难懂了唯一办法只有改译语体文这对于佛教的普及传布有非常的价值从这点说求通顺的语体化比上二项更有迫切的需要

然而佛经的改译语体文只能好懂一点并不就一切通顺易懂了因为佛经不是小说故事佛经的难读因素极多从内容说如理论化的深义内心体悟到的胜义都不是一般心境所能容易领解的例如「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怎么改译一般人也不会一读就懂例如相对论四度时空等真能懂得的只是绝少数世间学术尚且如此何况深奥的佛法这是难在义理的深奥又如佛教的事相推究得细微严密非条理密察记忆力强的人不易深入有的接触到广大法相如入迷宫摸不著头绪这是难在事相的繁密再从文字来说音译梵语中人名如舍利弗弥勒等地名如迦毘罗罽宾等初学者一时莫名其妙其实英吉利纽约伦敦梵蒂冈艾登艾森豪这不一样是音译吗这根本不需要解说只要多听多读熟习了都与我们的故乡老朋友一样文言与语体毫无差別还有梵语名词如菩提可以译为觉但这不是一般的觉般若可以译为慧但不是一般的慧横竖非解说不可译成汉文反而会望文生义倒不如保存音译的好又如阿赖耶识可以译为藏识或者更译为现代的术语但在我们自觉的心地中一样是生疏得很专门术语佛说的就不少印度与中国日本等古德又创造一些由于佛教传布的时空太悠久广大了这种术语收集起来真是多得惊人(同一术语而各派解说不同更当別论)这只是多了些但不是不容易懂而是要经过学习才能明了世间学不也是一样吗哲学家都不但继承前人总又有一些自己的术语(哲学辞典所收就太多了)无论是哲学政治经济物理生理医药等那一科没有很多的专门术语这都要经学习而熟悉起来并无取巧办法无论是文言或者改为语体(不能尽改也不必)都还是一样非学习不可佛法中术语而带有数目的极多如五蕴十八界十地七菩提分等这并非佛法所特有如五常五伦四维八德七出八卦不也是一样即使是少些总之非学习非记住内容不可所以佛经的难读不只是文言问题当然如改译为语体文总是方便得多了

近代的中国佛教与知识界过于疏远很少人曾读过佛经经中平常的事理也会茫然不解正像身入异国一切是生疏的一样(过几天就会熟习起来)修学佛法的一分是由于年龄关系急切的希求横超直入所以每是粗通大义不能深入像屈居士那样年龄学佛几十年还發心来遍读大藏真是凤毛麟角一分文字基础较差的或事业过于繁忙的更是绝大多数在这种情形下不要说社会人士觉得佛经难懂连佛门中人甚至弘法传教的对一些简要事理也认为太深了甚至觉得没有多大用处这唯有佛法逐渐普及主要是重视教典的义学阅读研究的人多起来才能解决这问题总之佛经的难读不全是文言的障碍论理中等教育以上(应有阅读文言的能力)發心弘赞佛教的人士不会因文字而障碍修学据我所知中国近几十年的僧众较能深入佛法的很少曾受过正规教育都是从不断的学习中得来

选译佛典为语体文可说是迫切需要的工作但这是为了通俗为了「研求佛法的初步知识」为了「一般信众的基本信解」这与「求完备」「求精要」不同选辑就不必太多不妨称为「语体译本佛教圣典丛书」大概三百卷就足够了(将来再多多译出当然也很好)一分为印度译传的圣典一分为中国古德的精心杰作就多方面的内容平衡分配李三位能注重这一著最好能互相联络一下再征求教内的法师和居士合作论才力与财力都还不太艰难这既出大藏编修發起者的预计以外如觉得语体译本的切要似乎可以另行组织去做不过如编修大藏会而同意的话那么另成立一小组附属于大会也得

五 求传布世界——译藏

「译藏」是翻译佛典为外文先从英译做起这是出發于「传布世界」的要求无论以此来沟通南传北传的佛教或以佛法去化导西方救济西方文明所造成的世界危机都极端重要关于这我曾说过「译藏要紧应另成专编不宜夹在《中华大藏经》中」无论大家的意见如何结论如何将译成外文的汉文佛典编入《中华大藏经》我是怎么也不敢苟同的这犹如现代中国再来增修《四库全书》决无把译成外文的《论语》与《老子》编在裡面的道理从前慈航法师主张从新编印藏经分为四大法典(原草案的四大法典应该是受有慈师影响的)〈中国佛教大藏经〉〈中国佛学白话丛书〉〈佛教ABC丛书〉〈佛教英文丛书〉语体文本与英译文本也是没有编在《大藏经》以内的(与我的意见一样)也许可供主修诸公作一參考所以译汉文佛典为外文最好照道安法师所说「俟大藏经编成后再英译选藏或法文选藏」如觉得迫切需要还是另行组织来推行这不是別的是怕主修诸公所负的责任太艰巨了不过如主修者而自觉确有兼顾的能力那不妨在大会下另设一编译外文佛典小组去负责论到选译汉文佛典为外文应该先译些什么续明法师李添春与方伦居士都主张依据「选藏」然据选藏的意趣与译传世界的当前急切需要似乎不能完全相合尤其是大量翻译人才难得南亭法师说「选译经论中于国家社会有实用或供宗教信仰之修养者」及盛成教授所说「先多译小册子」虽似乎不够伟大但也许实际而做得通些

六 两项先决问题

问题可以总结了建议中的语体文本外文译本充其量也只能附属于大会而不是大会所应办的主要事业留下来有待决定的是到底是求其完备的大藏经还是求其精要的选而又续这一问题使我迷惘「修订《中华大藏经》」已由發起人呈请由内政部备案举行成立大会了而在發起又主修的屈居士似乎还是求精要的原方针他在大会致词中说「拟一先以十二年集合中汉文藏经去同取精(意指「选藏」)并于中日汉文藏经遗漏未收入者(意指「续藏」)并「译藏」及「总目录」成为《中华大藏经》」新编整体的《中华大藏经》与原草案中四大法典的《中华大藏经》大有不同我觉得这是急待先决的问题

我是赞同屈居士原意见的然也赞同求其完备的新编整体大藏只是觉得先要决定一下无论是新编整体大藏或选而又续的大藏还有第二项重要问题先要决定这就是是以现有的汉文译本及汉文著作(包括日本古德作品)为范围还是求其充实不但搜求未编入藏的汉文本还要翻译藏文及巴利文的教典而编入大藏照续明与本际法师周邦道与方伦居士的意见都有新译的编入屈映光居士也如此如大会致词中说「释尊一代时教其佚而未传(华)者或传而未备者实不可计量此本会所应继述者一佛法有南传北传之分学者间有诤论实非释尊说法本旨此本会所应负责融通者二」这显然不以现有的汉文教典为满足而著眼于藏文及巴利文教典的新译(非汉文所有者)这么一来求得藏文及巴利文教典不算太难而翻译的时间与人才却应该考虑论时间怕十二年中连翻译的工作都未必完成呢巴利文已不少藏文教典的数量更多论人才也不容易求得这么多人如真的依萧纯伯居士提议「先办大学养育人才」或如尚因培居士提议「训练通才数十位」对于佛学文字——汉文藏文巴利文——修学有成就也许要十二年吧法务过于伟大主修者似乎应对此作一郑重的考虑如以现有汉文译本及作品为限倒是比较简单些大概朱镜宙蔡念生居士是作此计㓰的不过当此佛教进入国际性的时代专以现有汉文本为限似乎狭小了些即使为了尊重现实不需要设想得那么远大但总觉得不空前也得媲美前修呀抗战期间上海编修《普慧大藏经》后经太虚大师改名为《民国大藏经》据我所知道的(由印度)南传的教典已全部译出编入大藏(已印出两三册)他们是依据日译本分由夏丏尊等译出有的译为语体文太虚大师以为最好能依据巴利原本參考英译本重新校正一下成为一完善的汉译本上海方面的译本怕无法取出现在如因陋就简不再译编似乎不及抗战期间的气魄不足以象征国运中兴时代的景象当然發起又主修者的心境不但如此而且还记著藏文教典呢

「千句并一句目录第一」其实在此以前应该决定一下是求其完备的大藏呢还是求其精约的「选而又续」呢是专以现有的汉文本为限呢还是更补译藏文巴利文本以入藏呢问题都不简单得好好的考虑一下


校注

[A1] 民国四五年撰
[A2]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卷1(CBETA, T08, no. 251, p. 848, c8-9)

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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