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宗教意识之新适应
第一节 佛菩萨的仰信
第一项 十方佛菩萨的出现
大乘佛法的兴起,与十方现在的多佛多菩萨,是不可分的。起初,由于释尊的入灭,佛弟子出于崇信怀念的心情,传出有关释尊的「本生」、「譬喻」、「因缘」。到后来,十方现在佛的信仰流行起来,因而又传出了有关十方现在佛的「本生」、「譬喻」与「因缘」。十方现在的佛与菩萨(大都是大菩萨),成为佛弟子的信仰,引起修学菩萨道的热诚,大乘法就开始流行。十方现在佛与菩萨的名字,从来都知道,这是「表德」的。虽然佛佛平等(菩萨还在修学阶段,所以有差別),但在适应众生的机宜上,可以表现为不同的特性。所以佛菩萨有不同的「本生」、「譬喻」与「因缘」,也有不同的名字。这是表示佛与菩萨特有的胜德,菩萨修行的独到法门,也表示了利益众生所特有的方便。以初期的大乘经而论,现在(或过去)佛与菩萨的名字;过去發心、修行、授记的传说,是非常多的。但有的只偶然一见,有的却有许多经说到他的往昔因缘与现在的化度众生。如阿弥陀佛(Amitābhabuddha)、文殊师利(Mañjuśrī)、观世音(Avalokiteśvara)菩萨,为家喻户晓的佛菩萨,大乘信者的信仰对象,与偶然一见的,到底不同,这应有传说上的渊源,或特殊的适应性。如文殊菩萨,在大众部(Mahāsāṃghika),早就有了文殊的信仰。虽现有的资料不充分,对初期大乘的重要佛菩萨,不一定能有确定的结论,但基于深远的传说,适合一般宗教的需要,才能成为众所共知的佛菩萨,是可以确信无疑的。
起初,大乘经说到了十方现在的佛与菩萨,而这一世界的说(大乘)法主,还是释迦牟尼(Śākyamuni);參与说法及问答者,还是原始佛教的圣者们。如《般若经》是须菩提(Subhūti)等声闻圣者,及弥勒(Maitreya)、帝释(Śakro devānām indraḥ);《大阿弥陀经》是阿难(Ānanda)、阿逸多(Ajita 即弥勒);《舍利弗悔过经》是舍利弗(Śāriputra)等。其后,文殊(传说在南方或东方来)、维摩诘(Vimalakīrti)等,成为此土的,助佛扬化的菩萨;此土也有贤护(Bhadrapāla)等菩萨出现,那是大乘佛法相当隆盛,大乘行者已卓然有成了!
著名的佛与菩萨,应有深远的传说渊源。到底渊源于什么?或推论为受到西方神话的影响;或从印度固有的宗教文化去探求;或从佛教自身去摸索,每每能言之成理。我的理解与信念:大乘佛法到底是佛法的;大乘初期的佛菩萨,主要是依佛法自身的理念或传说而开展,适应印度神教的文化而与印度文化相关涉。佛法流行于印度西北方的,也可能与西方的传说相融合。初期大乘的佛与菩萨,主要是依佛教自身的發展而表现出来,所以大乘法中著名的佛菩萨,即使受到印度神教或西方的影响,到底与神教的并不相同。这裡,试论几位著名的佛菩萨,作研究大乘佛教者的參考。
第二项 文殊师利、普贤、毘卢遮那
文殊师利(Mañjuśrī),或译为曼殊室利,濡首,妙吉祥。三曼陀跋陀罗(Samantabhadra),或译为普贤,遍吉。文殊、普贤——二大菩萨,与毘卢遮那佛(Vairocana),被称为「华严三圣」。一佛与二大菩萨,是怎样的出现于佛教界,而被传说、称颂与信奉呢?首先,大智文殊、大行普贤——二菩萨,是毘卢遮那佛(旧译作「卢舍那佛」)的二大脇侍,与原始佛教中,智慧第一舍利弗(Śāriputra),神通第一大目犍连(Mahāmaudgalyāyana),是释迦佛的「挟侍」,似乎有共同处。我曾依据这一线索,加以研究,并以〈文殊与普贤〉为题,發表于《海潮音》。研究的结论是:释尊的人间弟子,有左右二大弟子——舍利弗与大目犍连,这是众所共知的。而在佛教的传说中,还有天上弟子,梵王(Brahman)与帝释(Śakro devānām indraḥ),也成为左右的二大弟子。天上的二大弟子,如《增壹阿含经》卷二八(大正二.七〇七下)说:
「世尊……诣中道。是时梵天在如来右,处银道侧;释提桓因在(左)水精道侧」。
世尊在中间,梵王与帝释在左右,从忉利天下来的传说,如《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高僧法显传》,《大唐西域记》等,都有同样的记载。又如释尊到满富(Pūrṇavardhana)长者家去,也是梵王侍右,帝释侍左的。人间二大弟子,融合于天上的二大弟子,表现为毘卢遮那佛的二大弟子——文殊与普贤。
人间二大弟子,与文殊、普贤的类似性,除二大弟子与大智、大行外,有师、象的传说。文殊乘青师,普贤乘白象,为中国佛教的普遍传说。这一传说,与人间二大弟子是有关的。舍利弗与师子的传说,如《杂阿含经》说:舍利弗自称:「正使世尊一日一夜,乃至七夜,异句异味问斯义者,我亦悉能乃至七夜,异句异味而解说」。这一自记,引起比丘们的讥嫌,说他「于大众中一向师子吼言」。又有比丘说舍利弗轻慢,舍利弗就「在佛前而师子吼」,自己毫无轻慢的意思。目犍连与白象的传说,出于《毘奈耶》,《發智论》曾引述而加以解说:「尊者大目乾连言:具寿!我自忆住无所有处定,闻曼陀枳尼池侧,有众多龙象哮吼等声」。这一传说,曾引起了部派间的论诤:听见了声音才出定,还是出了定才听见声音?目乾连不但曾因听见龙象哮吼,引起佛弟子间的疑难,随佛去满富城时,目乾连也是化一只六牙白象,坐著从空中飞去。二大弟子与师、象的关系,还有《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六二(大正二七.八二一中)所说:
「舍利子般涅槃时,入师子奋迅等至。大目揵连般涅槃时,入香象频申等至」。
等至——三摩钵底,为圣者圣慧所依止的深定。舍利弗与大目犍连二位,依止这师子奋迅、香象频申定而入涅槃,文殊与普贤二大士,也就坐著师、象而出现人间了。
文殊与舍利弗的关系,还有三点:一、文殊被称为「法王子」,这虽是大菩萨共有的尊称,但在文殊,可说是私名化的。原来法王子,也是舍利弗特有的光荣,如《杂阿含经》说:「佛告舍利弗:……汝今如是为我长子,邻受灌顶而未灌顶,住于仪法(学佛威仪位),我所应转法轮,汝亦随转」。舍利弗为法王长子,与大乘的「文殊师利法王子」,明显的有著共同性。二、舍利弗是摩竭陀(Magadha)的那罗(Nāla.Nālandā)聚落人,文殊也有同一传说:「此文殊师利,有大慈悲,生于此国多罗聚落,……于我所出家学道」。三、《中阿含经》卷七《分別四谛经》(大正一.四六七中)说:
「舍梨子比丘,能以正见为导御也。目乾连比丘,能令立于最上真际,谓究竟漏尽。舍梨子比丘生诸梵行,犹如生母;目连比丘长养诸梵行,犹如养母」。
舍利弗在教化方面,能使比丘们得正见——得佛法的慧命,如生母一样。正见,是正确的见,不是知识,是深刻的体认,成为自己决定不坏的证信。文殊师利宣扬大乘法,与舍利弗的「以正见为导御」,性质相同,如《放钵经》(大正一五.四五一上)说:
「今我得(成)佛,……皆文殊师利之恩,本是我师。前过去无央数诸佛,皆是文殊师利弟子;当来者亦是其威神恩力所致。譬如世间小儿有父母,文殊者佛道中父母也」。
诸佛为文殊的弟子,文殊如父母一样,这不是与舍利弗能生比丘梵行,如生母一样吗?而且,舍利弗教人得正见,入佛法;目犍连护育长养,使比丘们究竟解脱:这是声闻道的始终次第,二大弟子各有其独到的教化。在〈入法界品〉中,善财童子(Sudhana-śreṣṭhi-dāraka)从文殊發菩提心,此后參学修行,末了见普贤菩萨,入普贤行愿而圆满。二大士所引导的,菩萨道的始终历程,不也是有其同样意义吗!
释尊天上的二大弟子——梵王与帝释,与文殊、普贤二大菩萨的关系,更为明显。梵王或梵天王,经中所说的,地位不完全一致。或说「娑婆世界主梵天王」,那是与色究竟天(Akaniṣṭha)相等。或泛说梵天王,是初禅大梵天王。梵天王的示现色相,如《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二九(大正二七.六七〇下)说:
「尊者马胜遂發诚心,愿大梵王于此众现!应时大梵即放光明,便自化身为童子像,首分五顶,形貌端严,在梵众中,随光而现」。
《毘婆沙论》所引述的,是《长阿含经》的《坚固经》;分別说部所传的《长部》,只说「梵王忽然出现」。《典尊经》与《阇尼沙经》,都说到梵王出现的形相:「有大光现……时梵天王即化为童子,五角髻」;南传略说「常童形梵天」。说偈赞叹释尊的常童子(Sanatkumāra),就是这位梵天的化相(《大智度论》称之为「鸠摩罗天」)。这使我们想到,文殊是被称为童子的。在文殊像中,虽有一髻的,没有髻的,但五髻是最一般的。五髻文殊相,岂非就是梵王示现的色相?据说:印度的文字,由梵王诵出,所以称为梵语。在大乘法中,有阿字为初的四十二字门;字母最初的五字——阿、啰、跛、者、曩,就是文殊师利的根本咒。《文殊师利问经》,也有关于字母的解说。大乘经中,平等法性的阐扬者,主要的是文殊师利。这与吠檀多(Vedânta)哲学,也有类似处。总之,文殊师利与常童子,是大有关系的。
关于普贤与帝释,首先注意到的,是普贤坐的六牙白象,与帝释坐的六牙白象,恰好一致。普贤坐的六牙白象,如《法华经》的〈普贤菩萨劝發品〉,及《观普贤菩萨经》,有详备的叙述,这当然经过了大乘的表现。帝释坐的六牙白象,如《长阿含经》卷二〇《世记经》(大正一.一三二上)说:
「帝释复念伊罗钵龙王。……龙王即自变身,出三十三头,一一头有六牙,一一牙有七浴池,一一浴池有七大莲华,(一一莲华)有百一叶,一一花叶有七玉女,鼓乐弦歌,抃舞其上。时彼龙王作此化已,诣帝释前,于一面立。时释提桓因著众宝饰,璎珞其身,坐伊罗钵龙王第一顶上」。
Nāga——那伽,印度人是指龙说的,或是指象说的,所以古人或泛译为「龙象」。伊罗钵(Airāvaṇa)龙王的化身,就是六牙象王。帝释所坐与普贤所坐的,是怎样的恰合!
帝释,佛教说是住在须弥山(Sumeru)上,为地居的天、龙、夜叉们的统摄者,有多神的特性。《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三三(大正二七.六九一下——六九二上)说:
「苏迷卢顶,是三十三天住处。……山顶四角,各有一峰。……有药叉神,名金刚手,于中止住,守护诸天。于山顶中,有城名善见,……是天帝释所都大城。城有千门,严饰壮丽。门有五百青衣药叉,……防守城门」。
依《大毘婆沙论》等说:金刚手(Vajrapāṇi)并非帝释,而是住在须弥山顶的一位药叉(夜叉)。夜叉很多,都是可以称为金刚手或执金刚(Vajradhara)的。初期经律中,那位特別护持释尊的夜叉,或称金刚力士(Vajramalla),也是执金刚神之一。帝释自身,其实也是夜叉,所以《论》引《帝释问经》说:「此药叉天,于长夜中其心质直」。帝释的夫人舍脂(Śacī),也被称为夜叉,如《毘婆沙论》说:「天帝释亦爱设支青衣药叉」。帝释本为《吠陀》(Veda)中的因陀罗天(Indra),手执金刚杵,而被称为金刚手。从佛教传说来看,帝释是天龙八部,特別是夜叉群的王。帝释这一特色,被菩萨化而成为后期密法的住持者。普贤菩萨,在密典中,就是金刚手、执金刚与金刚萨埵(Vajrasattva)。密法的说处,也主要在须弥山。其实,推重普贤菩萨的《华严经》,如〈世主妙严品〉、〈入法界品〉,天神而是菩萨的,已非常的多。普贤菩萨的特性,是深受帝释影响的!
梵王为主,融摄舍利弗的德性,形成文殊师利。帝释为主,融摄大目犍连的德性,成为普贤。人间、天上的二大脇侍,成为二大菩萨;二大脇侍间的释迦佛,就成为毘卢遮那。毘卢遮那,或译作卢舍那。《华严经》说:「或称悉达,……或称释迦牟尼,……或称卢舍那,或称瞿昙,或称大沙门」。可见人间的释迦,与功德圆满的毘卢遮那,只是一佛,与他方同时的多佛不同。在印度教中,毘卢遮那是光辉、光照的意思,所以或译为「遍照」。如《杂阿含经》说:「破坏诸暗冥,光明照虚空,今毘卢遮那,清净光明显」。这是日轮的特性,所以或译 Mahāvairocana 为「大日」。毘卢遮那是象征太阳的,也是渊源于太阳神话的名称。然在佛教自身的發展上,功德究竟圆满所显的毘卢遮那佛,与色究竟天相当。《大乘入楞伽经》说:「色界究竟天,离欲得菩提」。《华严经》说:第十地——受灌顶成佛的菩萨,「住是地,多作摩醯首罗天王」。《十地经论》卷一(大正二六.一二五下)说:
「现报利益,受佛位故。后报利益,摩醯首罗智处生故」。
摩醯首罗(Maheśvara),是「大自在」的意义。虽然《入大乘论》说:「是净居自在,非世间自在」,但十地菩萨生于色究竟天上,摩醯首罗智处(如兜率天上別有兜率净土),然后究竟成佛,「最后生处」到底与摩醯首罗天相当,这是色相最究竟圆满的地方。在这裡究竟成佛,人间成佛的意义消失了!总之,华严三圣,仿佛世间的帝释、梵天、大自在天,而又超越帝释、梵天、大自在天。一佛二菩萨,仍依固有经律中的帝释、梵王而形成,与印度神教的三天——大自在天、毘湿笯天(Viṣṇu)、梵天的体系不同。
第三项 阿閦、阿弥陀、大目
再来说初期大乘经中,占有重要地位的三位佛陀。
一、阿閦佛(Akṣobhya)是他方佛之一,在初期大乘佛法中,有极重要的地位。从阿閦佛的因位發愿,及实现净土的特征,可以明白的看到了,释尊时代一位圣者的形像。阿閦佛的本愿与净土,有什么特色?据《阿閦佛国经》说:从前,东方有阿毘罗提(Abhirati,甚可爱乐的意思)国土,大目(或译广目)如来出世,说菩萨六波罗蜜。那时有一位比丘,愿意修学菩萨行。大目如来对他说:「学诸菩萨道者甚亦难。所以者何?菩萨于一切人民、及蜎飞蠕动之类,不得有嗔恚」。这位比丘听了,当下就發真实誓言说:
「我从今以往,發无上正真道意。……当令无谀谄,所语至诚,所言无异。唯!天中天!我發是萨芸若意,审如是愿为无上正真道者,若于一切人民、蜎飞蠕动之类,起是嗔恚,……乃至成最正觉,我为欺是诸佛世尊」!
这位比丘立下不起嗔恚的誓愿,所以大家就「名之为阿閦」,阿閦是无嗔恚、无忿怒的意思。也可解说为:不为嗔恚所动,所以或译为「不动」。阿閦菩萨所發的大愿,当然还多,而不起嗔恚——于一切众生起慈悲心,是菩萨道的根本愿,所以立名为阿閦。在阿閦菩萨的誓愿中,有一项非常突出的誓愿,是:「世间母人有诸恶露。我成最正觉时,我佛刹中母人有诸恶露者,我为欺是诸佛世尊」。等到成佛时,「阿閦佛刹女人,妊身产时,身不疲极,意不念疲极,但念安隐。亦无有苦,其女人一切亦无有诸苦,亦无有臭处恶露。舍利弗!是为阿閦如来昔时愿所致」。阿閦菩萨發愿修行,以无嗔恚为本,而注意到女人痛苦的解除。大乘佛法兴起时,显然不满于女人所受的不幸、不平等。所以初期的大乘经,每發愿来生脱离女身,或现生转女成男。这似乎不满女人的遭受,而引起了厌恶自卑感,然而阿閦菩萨的意愿,却大不相同。何必转为男人?只要解免女人身体及生产所有的苦痛,女人还是女人,在世间,论修证,有什么不如男子呢!
阿閦菩萨的愿行,与释尊时代的鸯掘摩(Aṅgulimāla),非常类似。鸯掘摩本是一位好杀害人的恶贼,受到释尊的感化,放下刀杖而出家,修证得阿罗汉果。因为他曾经是恶贼,伤害很多人,所以出去乞食,每每被人咒骂,或加以伤害,可是他一点也不起嗔心。一次,鸯掘摩出去乞食,见到妇人难产的痛苦,生起了「有情实苦」的同情。回来告诉释尊,释尊要他去以真实誓言,解除产妇的苦痛。如《中部》(八六)《鸯掘摩经》(南传一一上.一三九)说:
「妇人!我得圣生以来,不故意夺生类命。若是真实语者,汝平安,得平安生产」!
鸯掘摩的真实誓言——从佛法新生以来,不曾故意伤害众生的生命。就这样,妊妇得到了平安。这与阿閦菩萨的真实誓愿,「妊身产时,……无有诸苦」,可说完全一致。鸯掘摩曾作偈(南传一一上.一四一)说:
「我先杀害者,今称不害者。我今名真实,我不害于人」。
阿閦菩萨發愿,从此名为「阿閦」;鸯掘摩出家成圣,从此名为「不害」。阿閦与不害(Ahiṃsā),梵语虽不同,而意义是相近的。舍去从前的名字,得一新名字,鸯掘摩与阿閦也是同样的。阿閦的愿行与净土,是从不起一念嗔恚伤害心而来。释尊的感化鸯掘摩,真可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佛教最著名的故事。佛使他不再起残杀伤害心,又结合了用真实誓言,救济产难的故事,更加动人,传布也更普遍。这是人间的普遍愿望,而表现在鸯掘摩身上。这种人类的共同愿望,深化而具体表现出来,就成为大乘经中,阿閦菩萨与阿閦净土的特征。
二、初期大乘的著名佛土,东方阿閦佛土外,要推西方的阿弥陀(Amitābha)佛土。阿弥陀佛出现的时代,要比阿閦佛迟些。在大乘佛教中,阿弥陀有重要的地位,研究的人非常多。阿弥陀佛的出现,有人从外来的影响去探索。我以为,先应从阿弥陀佛的發愿去理解,正如从阿閦佛發愿的故事去了解一样。阿弥陀佛發愿,成就净土以及往生的经典,以大本《阿弥陀经》为主。这又有多种译本,大要可分二十四愿本、四十八愿本,以二十四愿本为古本。今依古本《阿弥陀三耶三佛萨楼佛檀过度人道经》(异译名《无量清净平等觉经》)说:过去有楼夷亘罗(Lokeśvararāja)——世自在王佛出世说法,那时的大国王(轮王),發心出家,名昙无迦(Dharmākara)——法藏(或译「法积」)比丘。法藏比丘發成佛的愿,他的根本意愿,如《经》卷上(大正一二.三〇〇下——三〇一上)说:
「令我后作佛时,于八方上下诸无央数佛中最尊。……都胜诸佛国」。
法藏比丘的愿望,是在十方佛土中,自己的净土,最胜最妙;在十方无央数佛中,阿弥陀佛第一。愿力的特征,是胜过一切佛,胜过一切净土。《大阿弥陀经》以为:「前世宿命求道,为菩萨时所愿功德,各自有大小。至其然后作佛时,各自得之,是故令光明转不同等。诸佛威神同等耳,自在意所欲作为,不豫计」。这是主张佛的威神(应包括定、慧、神通)是平等的,都不用寻思分別,自然无功用的成办一切佛事。但光明等是随因中的愿力而大小不同的,这一见解,近于安达罗派(Andhaka),如《论事》(南传五八.四一一)说:
「诸佛身、寿量、光明不同,有胜有劣」。
佛的身量、寿量、光明,随因中的愿力而不同。法藏比丘就在这一思想下,要成为最第一的。阿弥陀佛的光明,经中用一千多字来说明他的超胜一切,如《经》卷上(大正一二.三〇二中——三〇三上)说:
「阿弥陀佛光明,最尊、第一、无比,诸佛光明皆所不及也。……诸佛光明中之极明也!……诸佛中之王也」!
阿弥陀佛,是无量佛中的最上佛——「诸佛中之王」。他的發愿成就净土,也是这样。法藏比丘「选择二百一十亿佛国」,采取这么多的佛国为參考,选择这些佛土的优胜处,综集为自己净土的蓝图。这是以无量佛土的胜妙,集成阿弥陀佛的须摩提(Sukhāvatī)国土,无量佛土中最清净的佛土。「胜过一切,唯我第一」的雄心大愿,是阿弥陀佛的根本特性。
法藏比丘發愿,成立一最妙的国土,以净土来化度众生。这一理念,要以他方无量佛、无量佛土为前提,所以法藏比丘——阿弥陀佛本生,不可能太早,约出现于大乘兴起以后。起初,在菩萨历劫修行的思想下,传出无量「本生」与「譬喻」,都是释尊过去生中的事迹。菩萨所亲近的佛,从七佛而向前推,成立十四佛、二十四佛——佛佛的次第相续;佛的身量、光明与寿量,是各各不同的。自从大众部(Mahāsāṃghika)传出十方佛说,同时有多佛出世,于是又有他方佛、他方佛土的传出。传说是从多方面传出的,在不同的传出者,都觉得这一佛土与佛,比起现实人间的佛土,是极其胜妙的。但在多数佛与多数佛土的彼此对比下,發现了他方诸佛的身量、寿量、光明,是彼此差別不同的。佛土的清净庄严,传说的也并不相同。传说中的差別情况,就是安达罗派佛身有优劣的思想根源。进入大乘时代,他方佛土的清净庄严,继承传说,也就差別不同。对于这一差別现象,或者基于「佛佛平等」的一贯理念,认为究竟的佛与佛土,是不可能差別的。佛身与佛土的差別,不过为了适应众生的根机(应化)而已。如来最不可思议,如《密迹金刚力士经》所说。或者觉得,现有(传说中)的佛与佛土,有胜劣差別,都还不够理想、圆满,于是要發愿成就,胜过一切佛,胜过一切佛土,出现了阿弥陀佛本生——法藏比丘故事。依现在看来,法藏比丘所成的佛土,并不太高妙。如净土中有声闻与辟支;虽说佛寿命无量,而终于入般涅槃,由观世音(Avalokiteśvara)继位作佛。但在当时,应该是最高妙的了。这是基于现在十方佛的差別(所以不可能是最早的),而引發出成为「诸佛中之王也」——最究竟、最圆满的大愿望。如从适应印度宗教文化的观点来说,阿弥陀佛本生——法藏比丘發愿,成就净土,化度一切众生,是深受拜一神教的影响;在精神上,与「佛佛平等」说不同。
阿弥陀佛与太阳神话,是不无关系的(受到了波斯文化的影响)。以印度而论,印度是有太阳神话的。象征太阳光明遍照的毘卢遮那(Vairocana),是印度宗教固有的名词,大乘佛教引用为究竟圆满佛的德名。佛是觉者,圣者的正觉现前,称为「眼生、智生、慧生、明生、光明生」;汉译作「生眼、智、明、觉」。明与光明,象征圣者的证智,是「原始佛教」所说的。象征佛的慧光普照,而有身光遍照的传说。原来印度的神——天(Deva),也是从天上的光明而来的,所以光明的天,光明的佛,在佛法适应神教的意义上,有了融合的倾向。在光明中,应推太阳为第一,如《阿弥陀三耶三佛萨楼佛檀过度人道经》卷下(大正一二.三一六中——下)说:
「西向拜,当日所没处,为弥陀佛作礼,以头脑著地言:南无阿弥陀三耶三佛檀」!
阿弥陀在西方,所以向落日处礼拜。到傍晚,西方的晚霞,是多么美丽!等到日落,此地是一片黑暗,想像中的彼土,却是无限光明。比对现实世间的苦难,激發出崇仰彼土,极乐世界的福乐,而求生彼土。在这种宗教思想中,从神话而来的太阳,被融摄于无量光明的阿弥陀佛。阿弥陀的意义是「无量」;古本说「阿弥陀三耶三佛」,是「无量等正觉者」;別译本作「无量清净平等觉」,可见阿弥陀是略称。本经提到落日,以一千多字来叙赞阿弥陀佛的光明,古本是著重无量光的。无量光(Amitābhāmitāyus),是阿弥陀佛的全名。在赞叹阿弥陀佛的光明中,《大乘无量寿庄严经》,有「无垢清净光」;《无量寿经》立阿弥陀佛十二名,有「清净光佛」。光的原语为 ābhā,清净的原语,或作 śubha,可能由于音声的相近,所以古人译「无量光」为「无量清净」。起初是「无量光」,后来多数写作 Amitāyus——无量寿,是适应人类生命意欲的无限性,如「长生」、「永生」一样。总之,阿弥陀佛及其净土,是面对他方佛与佛土的种种差別,与拜一神教的思想相呼应,而出现诸佛之雄,最完善国土的愿望。以日光的照明彼土,反显此土的苦难,而引發往生的救济思想:这是阿弥陀佛本生——法藏比丘發愿的真实意义。阿弥陀佛国土的传布,引起佛教界的不同反应,于是有更多的阿弥陀佛本生的传出,表示对阿弥陀佛净土的见解。
三、阿閦佛土与阿弥陀佛土,为初期大乘的东西二大净土。一经传布出来,必然要引起教界的反应,于是有更多的本生传说出来。《贤劫经》说:过去,使众无忧悦音王,护持无限量法音法师。无限量法音法师,是阿弥陀佛前身;使众无忧悦音王,是阿閦佛的前身。这是阿弥陀为师,而阿閦为弟子了。《决定总持经》说:过去的月施国王,从辩积法师听法。辩积是阿閦佛前身,月施是阿弥陀佛前身。这是阿閦为师,阿弥陀为弟子了。东西净土的二佛,有相互为师弟的关系。上面说到:《阿閦佛国经》说:当时阿閦菩萨,是从大目如来听法而發愿的。《阿弥陀经》说法藏比丘从世自在王佛發心,而《贤劫经》说:净福报众音王子,从无量德辩幢英变音法师听法。净福报众音王子是阿弥陀佛前身,无量德辩幢英变音法师,是大目如来前身。阿弥陀佛也以大目如来为师,与阿閦佛一样。这一本生,是从互相为师弟的关系,进一步而达到了共同的根源。「大目」,唐译〈不动如来会〉作「广目」。大目或广目的原语,虽没有确定,但可推定为卢遮那。毘(vi)是「最高显」的,卢遮(舍)那(Rocana)是「广眼藏」的意思,广眼就是广目或大目。阿閦与阿弥陀,都出于大目,可说都是毘卢遮那所流出的。毘卢遮那如日轮的遍照,那么东方净土的阿閦佛,象征日出东方。阿閦住于无嗔恚心而不动,是菩提心。菩提心为本,起一切菩萨行,如日轮从东方升起,光照大地,能成办一切事业。阿弥陀佛土如日落西方,彼土——那边的光明无量。从日出到日没,又从日没到日出,所以阿閦佛与阿弥陀佛,有互为师弟的意义。二佛都出于大目如来,那是以释尊究竟的佛德为本,方便设化,出现东西净土。古代的本生话,是直觉到这些意义,而表示于本生话中的。
第四项 观世音
观世音(Avalokiteśvara),或译为观自在,是以大悲救济苦难著名的菩萨。观世音的来源,或以为基于波斯的女性水神 Anāhitā;或以为是希腊的阿波罗(Apollōn)神,与印度湿婆(自在 Īśvara)神的混合。然从佛教的立场来说,这不外乎释尊大悲救世的世俗适应。试从观世音所住的圣地说起。观世音所住的圣地,梵语为 Potala,或 Potalaka,汉译作补陀洛、补陀洛迦等。传说在南印度,如《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六八(大正一〇.三六六下)说:
「于此南方,有山名补怛洛迦,彼有菩萨,名观自在。……见其西面岩谷之中,……观自在菩萨于金刚宝石上,结跏趺坐」。
晋译《华严经》所说相同,但作「光明山」。《大唐西域记》卷一〇(大正五一.九三二上)也说:
「秣剌耶山东,有布呾洛迦山。山径危险,岩谷敧倾。山顶有池,其水澄镜。……池侧有石天宫,观自在菩萨往来游舍。其有愿见菩萨者,不顾生命,厉水登山,忘其艰险;能达之者,盖亦寡矣」!
观世音菩萨的圣地,深山险谷,是那样不容易到达。圣地到底在那裡?考论者也没有确定的结论。然在佛教所传,古代确有名为补多洛或补多罗迦的,这应该就是观世音菩萨圣地的来源。传说古代的王统,开始于摩诃三摩多(Mahāsammata),年寿是无量的(不可以年代计的)。其后,先后有王统成立,并说到所住的城名。大天王(Mahādeva)王统以后,有姓瞿昙(Gautama)的善生王(Sujāta),以后有甘蔗种(Ikṣvāku),都住在补多罗城,就是释迦族(Śākya)的来源。这一传说的谱系,虽不完全统一,但在传说的王统住地中,有补多罗,却是一致的,今列举不同的传说如下:
Ⅰ富多罗………(又)布多罗………(善生)补多罗…………(甘蔗)补多勒迦
Ⅱ布多罗迦……(又)补多罗迦……(瞿昙)补多落迦………(甘蔗)补多落迦
Ⅲ逋多罗………(又)逋多罗………(瞿昙)逋多罗…………(甘蔗)逋多罗
Ⅳ逋多罗………(又)逋多罗………(瞿昙)逋多罗…………(甘蔗)逋多罗
Ⅴ褒多那………毘褒多那…………(大茅草王)褒多那……(甘蔗)
Ⅵ Pakula
传说的名称不统一,主要为方言的变化。如Ⅵ说是铜鍱部(Tāmraśāṭīya)所传,作 Pakula。Ⅴ说是法藏部(Dharmaguptaka)所传,「褒怛那」的原语,应与铜鍱部所传《大典尊经》的七国七城中 Assaka 国的 Potana 相合。ⅠⅡ说(ⅢⅣ可能也是)是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所传。译名不统一,但可断定是:Potala 或 Potalaka。传说的十大王统中,有阿波——阿湿波(Aśvaka),或作阿叶摩(Aśmaka),也就是七国中的 Assaka;首府与传说中的褒怛那、补多罗相当。阿湿波的补多落迦,与观世音的圣地,完全相合。
《长阿含经》的《典尊经》,传说以瞻波(Campā)为中心的七国七城,其中有阿婆(阿湿波国)的布和(褒怛那),是东方的古老传说。在释尊时代,仅有央伽(Aṅga)的瞻波城、迦尸(Kāśi)的波罗奈(Bārāṇasī),是佛所经常游化的地区,其他的古代城市,不是已经毁废,就是湮没而地点不明。如迦陵伽(Kāliṅga)的檀特补罗(Dantapura),已因仙人的「意愤」而毁灭。毘提诃(Videha)的弥𫄨罗(Mithilā),已经衰落。阿槃提(Avanti)的首城——摩醯沙底(Māhissatī),已移转到优禅尼(Ujjayinī)。苏尾啰(Sovīra)的劳鹿迦(Roruka),传说纷歧。《杂事》译为「胜音城」,此地与大迦旃延(Mahākātyāyana)有关,应在阿槃提,但《杂事》却传说在西北。胜音城人,用土来撒大迦旃延,因而城为沙土所掩没。后来,劳鹿迦又传说在于阗,也是为沙土所掩没的。年代太久远了,古城不知所在,就成为神话的地区。阿湿波,铜鍱部传写为 Assaka,首都名 Potali(即 Potala),解说为在瞿陀婆利(Godhāvarī)河岸。《望月佛教大辞典》也许觉得太在南方,所以推定在摩偷罗(Mathurā)与优禅尼之间。其实,阿湿波是在东方的。《正法念处经》说到东方地区,有毘提醯河与安输摩河。又说:憍萨罗(Kośalā)属有六国:憍萨罗、鸯伽、毘提醯、安输、迦尸、金蒲罗。金蒲罗所在不明,其余的都在恒曲以东的东方。安输摩与安输,就是阿湿波(或译阿叶摩)。又释尊的时代,确有名为阿湿波的,如《中阿含经》卷四八《马邑经》(大正一.七二四下、七二五下)说:
Aśvapura——马邑,为 aśva 与 pura 的结合语,就是阿湿波邑。佛世是属于央伽的;与《正法念处经》的东方相合。阿湿波的 Potala,虽不能确指,而属于东方,是可以确定的。央伽的东方,现有阿萨密(Assam),与阿叶摩、安输摩的语音相近。古代的地名,年代久了,不免传说纷歧,或与神话相结合。如迦陵伽的檀特补罗,苏尾啰的劳鹿迦。所以古代阿湿波的补多罗、补多落迦,传说为观世音菩萨的圣地——补怛洛迦,传说到南方或他方,是非常可能的。
《法华经》说:观世音菩萨,「应以何身而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现种种身,说种种法,传为观世音救世的方便。或以为是受了印度教毘湿笯(Viṣṇu)的影响,这是可能的,但受影响最早的,是《长阿含经》(世间悉檀)所说的释尊。如《长阿含经》卷三《游行经》(大正一.一六中——下)说:
「阿难!世有八众。何谓八?一曰刹利众,二曰婆罗门众,三曰居士众,四曰沙门众;五曰四天王众,六曰忉利天众,七曰魔众,八曰梵天众。我自忆念,昔者往来,与刹利众坐起言语,不可称数。以精进定力,在所能现。彼有好色,我色胜彼。彼有妙声,我声胜彼。……阿难!我广为说法,示教利喜已,即于彼没,彼不知我是天是人。如是至梵天众,往反无数,广为说法,而莫知我谁。……如是微妙希有之法,阿难!甚奇甚特,未曾有也」!
八众,是人四众,天四众,该括了佛所教化的一切。佛以神力,到他们那裡去。「在所能现」,就是在什么众中,能现什么身。可是色相与声音,比他们还胜一著。等到离去,他们并不知道是佛,不知道是谁。这不是「应以何身而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吗?不过观世音三十二现身,比八众要分类详细些,但总不出人天八众以外。所以观世音菩萨救世的方便——「应以何身而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是继承通俗教化中,释尊的「普入八众」而来的。
「大悲」,是观世音菩萨的特德,被称为「大悲观世音」。在早期佛教中,大悲是佛所有的不共功德。十力,四无所畏,大悲,三不护,总为佛十八不共法。在凡夫与声闻圣者,只能说「悲」,不能说是「大悲」。佛的大悲是怎样的呢?如《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二(大正二四.二一一中)说:
「世尊法尔于一切时观察众生,无不闻见,无不知者。恒起大悲,饶益一切。……昼夜六时,常以佛眼观诸世间,于善根处,谁增谁减?谁遭苦厄?谁向恶趣?谁陷欲泥?谁能受化?作何方便拔济令出」!
《大乘庄严经论》卷一三(大正三一.六六一上)说:
「昼夜六时观,一切众生界;大悲具足故,利益我顶礼」。
佛的大悲,是六时——一切时中观察世间众生的:谁的善根成熟?谁遭到了苦难?于是用方便来救济。「大悲观世(间众生)」的,是佛的不共功德。普入八众,现身说法的,也是佛的甚希有法。所以大乘的观世音菩萨,现身说法,大悲救苦,与佛完全相同。观世音菩萨,是在佛教通俗化中,继承释尊大悲观世的精神而成的。以释迦族的故乡——补怛洛迦为圣地,也许与渊源于释尊救世说有关。
观世音(Avalokiteśvara),或译观自在(Avalokiteśvara),梵音有些微不同。玄应(西元七世纪)《一切经音义》卷五(《望月大辞典》八〇一上)说:
「旧译观世音,或言光世音,并讹。又寻天竺多罗叶本,皆云舍婆罗,则译为自在。雪山以来经本,皆云娑婆罗,则译为音。当以舍、娑两声相近,遂致讹失」。
玄应以为:译为观自在,是正确的;译为观世音,是讹传的。然从所说的天竺本,雪山以来——北方本的不同而论,显然是方言的不同。《华严经》的〈入法界品〉,是从南方来的,译为观自在。早期大乘——盛行于北方的,如《阿弥陀经》、《法华经》等,作观世音。观世音菩萨的信仰,到底先起于南方,还是北方?起初是舍婆罗,还是娑婆罗呢?这是不能以后代的梵本来决定的。《法华经》说:「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观其音声」,正是观世音的确切训释。《杂事》说如来大悲,「于一切时观察众生,无不闻见」;「闻见」,也含有观其音声的意思。所以,观世音菩萨的大悲救苦,如确定为从释尊大悲,于一切时观察世间众生而来,那么观世音才是原始的本意呢!
第二节 净土的仰信
第一项 未来弥勒净土
十方现在的他方净土,是大乘的重要部分。释尊当时的印度,摩竭陀(Magadha)与跋耆(Vṛji),摩竭陀与憍萨罗(Kośalā),都曾發生战争。释迦族(Śākya)就在释尊晚年,被憍萨罗所灭。律中每说到当时的饥荒与疫病。这个世界,多苦多难,是并不理想的。面对这个多苦多难的世界,而引發向往美好世界的理想,是应该的,也是一切人类所共有的。佛法的根本意趣,是「心恼故众生恼,心净故众生净」:重视自己理智与道德的完成。到了大乘法,进一步的说:「随其心净,则佛土净」。在佛法普及声中,佛弟子不只要求众生自身的清净,更注意到环境的清净。净土思想的原始意义,是充满人间现实性的。未来弥勒佛——慈氏(Maitreya)时代的国土,如《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七八(大正二七.八九三下——八九四上)说:
「于未来世人寿八万岁时,此赡部洲,其地宽广,人民炽盛,安隐丰乐。村邑城廓,鷄鸣相接。女人年五百岁,尔乃行嫁。彼时诸人,身虽胜妙,然有三患:一者,大小便利;二者,寒热饥渴;三者,贪婬老病。有转轮王,名曰饷佉,威伏四方,如法化世。……极大海际,地平如掌,无有比(坎?)坑砂砾毒刺。人皆和睦,慈心相向。兵戈不用,以正自守。……时有佛出世,名曰慈氏,……如我今者十号具足。……为有情宣说正法,开示初善中善后善,文义巧妙,纯一圆满,清白梵行。为诸人天正开梵行,令广修学」。
《论》文是引《中阿含经.说本经》的。轮王是以正法——五戒、十善的德化来化导人民,使世间过著长寿、繁荣、欢乐、和平的生活。佛教一向推重轮王政治,在这样的时代,又有佛出世,用出世的正法来化导人间。理想的政治,与完善的宗教并行,这是现实人间最理想不过的了!释尊与弥勒佛,同样是佛而世间的苦乐不同,这是什么原因呢?《佛本行集经》卷一(大正三.六五六中——下)说:
「时弥勒菩萨,身作转轮圣王。……见彼(善思)如来,具足三十二大人相,八十种好,及声闻众,佛刹庄严,寿命岁数(八万岁),即發道心,自口称言:希有世尊!愿我当来得作于佛,十号具足,还如今日善思如来!……愿我当来为多众生作诸利益,施与安乐,怜愍一切天人世间」。
「我(释尊自称)于彼(示诲幢)佛国土之中,作转轮圣王,名曰牢弓,初發道心。……發广大誓愿:于当来得作佛时,有诸众生。……无一法行,唯行贪欲嗔恚愚痴,具足十恶。唯造杂业,无一善事。愿我于彼世界之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怜愍彼等诸众生故,说法教化,作多利益,救护众生,慈悲拔济,令离诸苦,安置乐中。……诸佛如来有是苦行希有之事,为诸众生」!
释尊的生在秽恶时代,是出于悲悯众生的愿力,愿意在秽土成佛,救护众生脱离一切苦:这是重在「悲能拔苦」的精神。弥勒是立愿生在「佛刹庄严、寿命无数」的世界,重在慈(弥勒,译为「慈」)的「施与安乐」。至于成佛(智证)度众生,是没有不同的,这是法藏部(Dharmagupta)的见解。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以为:「慈氏菩萨多自饶益,少饶益他;释迦菩萨多饶益他,少自饶益」。释尊与弥勒因行的对比,释尊是更富于大悲为众生的精神。所以弥勒的最初發心,比释迦早了四十余劫,而成佛却落在释尊以后。这显得大悲苦行的菩萨道,胜过了为「庄严佛刹、寿命无数」而發心修行。这一分別,就是后代集出的《弥勒菩萨所问(会)经》所说:「弥勒菩萨于过去世修菩萨行,常乐摄取佛国,庄严佛国。我(释尊)于往昔修菩萨行,常乐摄取众生,庄严众生」:开示了信愿的净土菩萨行,悲济的秽土菩萨行——二大流。弥勒的净土成佛,本为政治与宗教,世间正法与出世间正法的同时进行,为佛弟子所有的未来愿望。中国佛教徒,于每年元旦(传说为弥勒诞),举行祝弥勒诞生的法会,虽已忘了原义,但还保有古老的传统。由于推究为什么一在秽土成佛,一在净土成佛,而充分表达了(原始的)释尊大悲救世的精神。反而净土成佛,是为了「庄严佛刹、寿命无数」,与一般宗教意识合流。所以,现实世间轮王政治的理想被忽视,才發展为大乘的净土法门。
第二项 地上与天国的乐土
佛教原始的净土思想,是政治和平,佛法昌明的综合,是佛化的人间净土的实现。结集于《中阿含》及《长阿含经》(《长部》),可见实现人间净土的崇高理想,从流传到结集,是相当古老的。但發展而形成的大乘净土,倾向于他方净土,这是受到了一般的,神教意识的影响。不论中外,都有乐土的传说。古代乐土的传说,可分为地上的与天上的,如基督教所传的乐园与天国,佛教所传的,也有这两方面。
佛教所传的地上乐土,名为郁多罗拘卢(Uttarakuru)。拘卢是阿利安(Ārya)人的一族,所住地也就名为拘卢,在现今德里(Delhi)以北一带。这裡曾發生过大战,古战场被称为「福地」。郁多罗是上,也就是北方,所以郁多罗拘卢,是北拘卢,也是上拘卢。拘卢是婆罗门教發扬成长的中心,印度人以此为中心,而向往北方的最上的拘卢,最福乐的地区。传说中,郁多罗拘卢是四大部洲之一,已成为神话地区。但传说是有事实背景的,依地理去考察,应该是印度北方的山地。阿利安族所住过的故乡,原始的古朴平静的山地生活,在怀念中成为理想的乐土。北拘卢的传说与向往,相当的古老,早在佛教以前就有了。《梵书》(Brāhmaṇa)已经说到;到佛教,《长阿含经》、《楼炭经》、《起世经》、《起世因本经》、《立世阿毘昙论》、《正法念处经》,都有详细的说明。《长阿含经》卷一八《世记经》(大正一.一一七下)说:
「欝单曰天下,多有诸山。其彼山侧,有诸园观浴池,生众杂花。树木清凉,花果丰茂。无数众鸟,相和而鸣。又其山中,多众流水,其水洋顺,无有卒暴,众花覆上,泛泛徐流。夹岸两边,多众树木,枝条柔弱,花果繁炽。地生濡草,槃萦右旋,色如孔翠,香如婆师,濡若天衣。其地柔濡,以足踏地,地凹四寸,举足还复。地平如掌,无有高下」。
北拘卢是多山地区,《正法念处经》说:北洲有十大山,人都住在山中。山岭重叠,多山而又说「地平如掌」,可能是崇山中的高原。北洲人的肤色是同一的,表示平等而没有阶级。印度的阶级制——种姓(varṇa),就是「色」,种姓起初是从肤色的差別而来的。北洲没有国王,也就没有政治组织。没有家庭夫妇关系,男女间自由好合,儿女也不属于父母。人吃的是树果,自然稉米——野生的谷类。没有房屋,所以住在「密叶重布,水滴不下」的大树下。衣服是从树上生的,大概是树皮、草叶,掩蔽前后而已。人都活一千岁,没有夭折。死了也不会哭泣,也不用埋葬,自然有大鸟来啣去。这是美化了的,为鹰类啄食而消失的原始葬式(印度人称为天葬)。没有阶级,没有政治,没有家庭;衣、食、住、死,都是极原始的生活方式。这应该面对自然的灾变,要与兽类斗争,为生活而艰苦的时代。但这些都忘了,值得回忆而向往的,是那种自由平等的生活,没有人祸——为人所逼害、欺凌、压迫与屈辱的生活。多少美化了的原始生活,应该有事实因素在内的。佛教的传说,自然的自由生活,加上气候温和,风雨适时,没有兽类的侵扰。而且,北洲中有园、观、门、船、浴池。「七重塼垒,七重板砌,七重栏楯,七重铃网,七重多罗行树」,又都是七(或说「四」)宝所成的。到处是音乐、鸟鸣、香气。自然与庄严园林相结合,是佛教的传说。北洲是乐土,没有我我所,没有系属,死了生天。但这裡不可能有佛法,所以被称为八难(没有听法的机会)之一。北拘卢洲的传说,一般学者以为是阿利安人移住印度,对祖先乡土的追慕。不过这也是一般人所有的观念,如《旧约》的乐园生活,起初连遮蔽前后都还不会。中国也会想起「葛天氏之民,无怀氏之民」。这都是人类进入文明,人与人争的人祸,越来越严重,而唤起原始生活的追慕。
净土思想的又一来源,是天——天国、天堂,天是一般的共有的宗教信仰。佛教所说的天,是继承印度神教,而作进一步的發展。「天、魔、梵」,是旧有的神世界的层次。天(Deva),佛教是六欲天;最高处是魔(Māra);超过魔的境界,就是梵(Brahman)。在《奥义书》(Upaniṣad)中,梵是究竟的、神秘的大实在,为一切的根元。梵的神格化,就是梵天。佛教以为:梵天还在生死中,并依四禅次第,安立四禅十八天(或十七,或十六,或二十二)。以上,依唯心观次第,成立四无色天。天是高低不等的,欲界天的第一四大王天(Cāturmahārājika),第二忉利天(Trayastriṃśa),是多神的;忉利天王释提桓因(帝释 Śakro devānām indraḥ),是这个多神王国的大王。六欲天都是有男有女的;到了梵天,就没有女人。天、魔、梵,都有政治组织形态,所以有天王、天子、天女等。初禅分为大梵天(Mahābrahmā)、梵辅天(Brahmapurohita)、梵众天(Brahmapāriṣadya),也就是王、臣、人民——三类。大梵天是「独梵」,是唯一的,自称宇宙人类的创造者,与基督教的一神相近。二禅以上,天是独往独来的,带有遗世的独善意味,反应了印度专修瑜伽的遁世的宗教。在这些天中,佛教形容其清净庄严的,主要是忉利天。天国的微妙庄严,与北拘卢洲不同。北洲的传说来源,是人类追慕原始的自然生活,而天国是反应了人间的政治组合。天神,对人类有赐福或降祸的主管意义,所以这些天神,也称为「世主」。人类明裡受到王、臣,以及下层吏役的治理,暗中又受到高低不等的天神治理。人间的政治形态,与天国的形态,有一定的对应性。多神王国的大王——帝释与四天王天,正如中国古代的王与四岳一样。大一统的专制帝王,「天无二日」,正与天上的大统治者唯一神相合。佛教推重北拘卢洲式的自然、平等与自由,对有政治组织意义的天国,并不欣赏。如《正法念处经》卷六九(大正一七.四〇八上)说:
「欝单越人,无有宫宅,无我所心,是故无畏。……命终之时,一切上生,是故无畏。四天王天则不如是」。
以忉利天为例,天国是不平等的。衣服、饮食等非常精美,但彼此间有差別;寿长,可能会夭折;这裡有战争的恐怖;有从属关系,所以也就有占有的意识。对死亡,有怖畏,也有堕落的可能。在物质享受方面,天国胜过了北洲,而在天与天——人事关系上,却远不及北洲那种「无我我所,无有守护」的幸福。不过天国也有他的好处,如七宝庄严,衣食自然,只是更精美,更能随心所欲。天国是化生的;所以死了没有尸骸,也就比北洲更清净了。然天国的特胜,是光明无比,如《起世因本经》卷七(大正一.四〇〇上——中)说:
「人间萤火之明,则不如彼灯火之明。……月宫殿明,又不及日宫殿光明。其日宫殿照耀光明,又不及彼四天王天墙壁宫殿身璎珞明。四天王天诸有光明,则又不及三十三天所有光明。……其魔身天比梵身天,则又不及。……若天世界,及诸魔、梵,沙门、婆罗门人等,世间所有光明,欲比如来阿罗诃三藐三佛陀光明,百千万亿恒河沙数不可为比」。
天国受到人间的影响,所以忉利天有高大的善见城(Sudarśana-nagara),善法堂(Sudharma-sabhā)。虽说这是毘首羯磨天(Viśvakarman)变化所造,到底表示了自然与工艺的综合,这是后代净土美的原则。特別是善法堂,是帝释与诸天集会,讲道论理的地方。这裡有文明——智慧与道德的气息,所以传说的忉利天上,有归依三宝的,帝释还是得了初果的圣者,这是北拘卢洲所万万不及的!所以大乘经说到他方净土,每说如忉利天上。不过这裡的物质享受太好了,所以即使听到正法,也会迅速遗忘,绝大多数沈溺于五欲追求之中。在这庄严光明的天国中,如没有五欲的贪著,没有战争,没有不平等与怖畏,如加上佛菩萨经常说法,那就是佛教理想的净土了。
天国有政治意味,如六欲天还有战争,所以天国的清净庄严,不如北拘卢洲的自然与幸福。但天国仍为净土思想的重要渊源,这不只是天国的清净微妙,而是發现了天国的特殊清净区,那是弥勒(Maitreya)的兜率天(Tuṣita)。兜率是欲界的第四天。释尊成佛以前,在兜率天,从天降生人间成佛。未来成佛的弥勒,也住在兜率天,将来也从兜率天下降成佛。弥勒成佛的人间净土,是希望的,还在未来,而弥勒所住的兜率天,却是现在的,又同属于欲界,论地区也不算太远。一生所系的菩萨,生在兜率天,当然与一般的凡夫天不同。兜率天的弥勒菩萨住处,有清净庄严的福乐,又有菩萨说法,真是两全其美,成为佛弟子心目中仰望的地方。西元前一〇一——七七年在位的锡兰王——度他伽摩尼(Duṭṭhagāmaṇī),在临终时,發愿生兜率天,见弥勒菩萨。西元前二世纪,已有上生兜率见弥勒的信仰,这是可以确定的。《小品般若波罗蜜经》说:不离般若的菩萨,是从那裡生到人间来的?有的「人中命终,还生人中」;有从他方世界生到此间来的;也有「于兜率天上,闻弥勒菩萨说般若波罗蜜,问其中事,于彼命终,来生此间」。特別说到兜率天,正因为兜率天有弥勒菩萨说法。弥勒在兜率天说法,是發愿往生兜率天的主要原因。兜率天在一切天中,受到了特別的重视。大乘经说到成佛时的国土清净,有的就说与兜率天一样,这可见兜率天信仰的普遍。推重兜率天,不是兜率天的一般,而是有弥勒菩萨说法的地区。《佛本行集经》说:一生所系的菩萨,在兜率天的高幢宫,为诸天说「一百八法明门」;《普曜经》也有此说。后代所称的弥勒内院,也就是兜率天上,一生所系菩萨所住的清净区。兜率天上弥勒净土的信仰,是部派佛教时代就有了的。在大乘的他方净土兴起后,仍留下上升兜率见弥勒的信仰,所以玄奘说:「西方道俗,并作弥勒业,为同欲界,其行易成」。等到十方佛说兴起,于是他方佛土,有北拘卢洲式的自然,天国式的清净庄严,兜率天宫式的,(佛)菩萨说法,成为一般大乘行者所仰望的净土。
《长阿含经》(二)《游行经》,说到大善见王(Mahāsudarśana)的王都,非常庄严,与净土相似。所以有的以为:大善见王都的庄严形相,是净土思想的渊源。大善见王都,又由三十三天来的妙匠天——毘首羯磨,造一座非常庄严的善法殿。大善见王的故事,南传把他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大善见王经》,编为《长部》的一七经。我以为,这是天国庄严的人间化。在《吠陀》(Veda)中,因陀罗(Indra)住在善见城(Sudarśana);因陀罗就是佛教的帝释。依佛教传说,帝释为三十三天主,中央大城,名为善见城,也有善法堂。善法堂,《杂阿含经.八众诵》,已经说到了。三十三天、善见城、善法堂的庄严,如《长阿含经》(三〇)《世记经》等说。这可见善见城与善法堂的庄严,是印度神教的固有传说,而为佛弟子化作人间故都的传说。大善见与善法殿,不正是天国旧有的名称吗?所以,这只是天国庄严的变形。
第三节 神秘力护持的仰信
第一项 音声的神秘力
人类的语声,能说明事理,更有感动人心的力量,古人对之是有神秘感的;特別是巫师、先知们的语言。中国文的「言」字,甲骨文作、「
」也是有神圣意义的。语言的神秘感,使人欢喜听吉祥话,而忌讳某些语言,这是古人共有的感觉与信仰。佛法流传久了,或本没有神秘感而也神秘化了;印度一般的——语言的神秘性,也融合到佛法中。自从大天(Mahādeva)立「道因声故起」,以为语言的音声,有引發圣道的力量,语声才發展为修道的方法。这些语言的神秘性、语声的修道法,都在大乘佛法中充分發挥出来。
佛法中有「呪愿」:呪,在中国文字中,与「祝」字相通,所以呪愿是语言的祝愿。《五分律》说:「佛言:应作齐限说法。说法竟,应呪愿」。《十诵律》说:「僧饱满食已,摄钵,洗手,呪愿。呪愿已,从上座次第(却地敷)而出」。佛教的僧制,是渐次形成的。布萨日,信众们都来了,所以制定要为信众说法。其后又制定,说法终了,要为信众们呪愿。如应请到施主家去应供,饮食终了,也要为施主呪愿。在呪愿以前,又多少为施主作简要的说法。《僧祇律》说:「僧上座应知前人为何等施,当为应时呪愿」。信众们请僧应供,大都是有所为的,所以应随施主的意愿,而作「应时」——适合时宜的祝愿。《僧祇律》列举丧亡、生子、新舍落成、商人远行、结婚、出家人布施——六事,并不同的祝愿词。生子的呪愿文,如《摩诃僧祇律》卷三四(大正二二.五〇〇中——下)说:
「僮子归依佛,……七世大圣尊。譬如人父母,慈念于其子,举世之乐具,皆悉欲令得,令子受诸福,复倍胜于彼。室家诸眷属,受乐亦无极」!
咒愿,只是随事而说吉祥的愿词,满足布施者的情感,本没有神秘的意义,与中国佛教法事终了所作的回向颂相近。
呪愿而外,在受请应供时,还有说「特欹拏伽陀」,及唱「三钵啰佉多」的制度。特欹拏(伽陀),或作铎欹拏、达𫎪、大嚫、檀嚫、达嚫等,都是 Dakṣiṇā 的音译,义净义译为「清净」(伽他)。《四分律》卷四九(大正二二.九三五下)说:
「应为檀越说达嚫,乃至为说一偈:若为利故施,此利必当得。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快乐」!
《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卷一(大正二四.四一六上)说:
「诸苾刍闻是语已,即皆各说清净伽他曰:所为布施者,必获其义利。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菩萨之福报,无尽若虚空,施获如是果,增长无休息」。
《尼陀那》的第一颂,与《四分律》说相合。这是受施主供养以后的赞颂,所以依發音类似的 dāna(施),而解说达嚫为布施。然义净却译为「清净」,清净是如法而没有过失的意思,所以这是赞叹如法布施的功德。说达嚫,也就是受供后说法。说法不一定是歌颂,但传说佛也听许歌咏声说法。如《四分律》的达嚫,不只是赞叹布施,而是「若檀越欲闻说布施……应为檀越赞叹布施;赞叹檀越;赞叹佛法僧」。可见达嚫是受供后的赞叹偈,从布施而赞叹三宝,后代用来代替说法的。
呪愿与特欹拏颂,没有神秘意味,而唱「三钵啰佉多」(saṃprāgata),却有点神秘化。如《根本说一切有部目得迦》卷八(大正二四.四四五中)说:
「一人于上座前,唱三钵罗佉多。由是力故,于饮食内诸毒皆除」。注:「三钵罗佉多,译为正至;或为时至;或是密语神呪,能除毒故。昔云僧跋者,讹也」。
三钵啰佉多,古译作僧跋。唱三钵啰佉多,而饮食中的毒性都消除了,这是传说尸利仇多(Śrīgupta)的故事。尸利仇多(或译申日,德护)在饮食中放了毒药,然后请佛与僧众去应供。《目得迦》以为唱了「三钵啰佉多」,毒就没有了,所以义净注为:「或是密语神呪,能除毒故」。然同属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的《十诵律》卷六一,却这样(大正二三.四六四下)说:
「佛如是呪愿:婬欲、嗔恚、愚痴,是世界中毒。佛有实法,除一切毒;解除舍已,一切诸佛无毒。以是实语故,毒皆得除。……未唱等供,不得食」。
依《十诵律》,消除饭食中毒质,是由于实语,与唱三钵啰佉多无关。《十诵律》的意见,与《增壹阿含经》、《月光童子经》、《申日儿本经》、《德护长者经》所说相合。《十诵律》所说的「等供」,是三钵啰佉多的义译。《佛说梵摩难国王经》(大正一四.七九四中)说:
「夫欲施者,皆当平心,不问大小。佛于是令阿难,临饭说僧跋。僧跋者,众僧饭皆悉平等」。
「僧跋」是众僧饭皆悉平等,正与「等供」的意义相合。佛教的制度,多数比丘在一处受供,是不问年老年少,有没有学德,相识或不相识,应该平等心布施供养,比丘们也应该平等心受供养。所以在开始饭食时,唱「三钵啰佉多」,唤起大家的平等用心。这句话,同时也就成了一种号令。多数比丘在一处受供,坐定了以后,钵中放好了饭食。为了保持秩序,不致參差杂乱,所以要有一指令,才一致的开始取食。于是「三钵啰佉多」,在唤起供养者与受供者的等心而外,又附有开始取食的意义。一听到唱「三钵啰佉多」,就开始取食;时间流传得久了,似乎这就是开始取食的指令。于是乎或解说为「时至」、「正至」、「善至」。为什么要唱「三钵啰佉多」的原意,一般是模糊了,而只是习惯了的流传下来。有的与消毒的故事相结合,而解说为「由是力故,诸毒皆除」,「三钵啰佉多」也就被误解为秘密神咒了。呪愿,说达嚫,唱僧跋,主要为受供前后的颂赞。
谛语(satyavacana, P. saccakiriyā),或译为实语。这是真诚不虚妄的誓言,与一般的發誓相近。谛语,是印度一般人所深信的。从种种谛语的传说来看,谛语是:说谛语的人,必要备有良好的功德,才能从真诚不虚妄的誓言中,發出神奇的力量,实现誓言的目的。不只是内心的想念,还要口裡说出来,语言也就有了一分神秘的意味,所以谛语也称为真实加持(satyādhiṣṭhāna, saccādhiṭṭhāna)。起初,佛法是没有谛语的,但在世俗信仰的适应下,渐渐的參杂进来。如《中部》的《鸯掘摩经》,佛命鸯掘摩罗(Aṅgulimāla),以「从圣法中新生以来,不曾忆念杀生」的谛语,使产妇脱离了难产的灾厄,得到了平安。汉译《杂阿含经》的同一事实,就没有谛语救产难部分。如《十诵律》等所传,佛以「佛(或作三宝)没有贪、嗔、痴三毒」的谛语,消除了饮食中的毒素。《法句义释》(Dhammapada-Aṭṭhakathā)有同一故事,却没有除毒的谛语。这可见谛语的出现于佛教圣典,是后起的。到了部派时代,谛语的信仰,非常普遍。所以在当时传出的「本生」中,释尊前生的谛语故事,相当的多。依本生而归纳出来的菩萨德行——波罗蜜多,铜鍱部(Tāmraśāṭīya)也就有了谛语加持。谛语所引起的作用,以治病或恢复身体健全为最多。如尸毘王(Śivi)割肉救鸽本生,「时菩萨作实誓愿:我割肉血流,不嗔不恼,一心不闷以求佛道者,我身当即平复如故!即出语时,身复如本」。如睒(Śyāma)为毒箭所射,也由于谛语而康复。《小品般若经》说:「以此实语力故,此城郭火,今当灭尽」,那谛语更有改变自然的力量。凡称为谛语或实语的,主要是由于谛语者的功德力,但也可能是得到鬼神的协助。如《小品经》所说的谛语灭火,或是本身没有灭火的力量,而由「非人」来助成。睒本生中,也是得到帝释(Śakro devānām indraḥ)神力的加持。在所说的谛语中,可能有神力在护助,就近于呪语,所以《十诵律》称谛语为「呪愿」。大乘佛法初兴,谛语还相当流行。但不久,就为佛与菩萨的神力,密呪的神力所取而代之了!
语言音声的神秘性,从古以来,就有人信仰的。在印度,或称为 mantra,或称为 vidyā,vijjā,或称为 dhāraṇī,说起来浅深不一,而与神秘的语言有关,却是一致的。在中国,都可以译为呪。严格的说,佛法是彻底否定了的,出家人是禁止的。如《长阿含经》卷一四《梵动经》(大正一.八九下)说:
「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行遮道法,邪命自活:或为人呪病,或诵恶呪,或诵善呪,……沙门瞿昙无如此事」。
「如余沙门、婆罗门,食他信施,行遮道法,邪命自活:或呪水火,或为鬼呪,或诵刹利呪,或诵象呪,或支节呪,或安宅符呪,或火烧、鼠囓能为解呪,……沙门瞿昙无如此事」。
神秘的迷信行为,佛教出家众是不许学习的。南传的《沙门果经》、《梵网经》,都有同样的叙述。似乎这是禁止邪命自活,如没有因此而得到经济的报酬,或者就不妨的。然《梵网经》等称之为「无益而徒劳的明呪」,是否定明呪之神效的。《中阿含经》卷四七《多界经》(大正一.七二四上)说:
「若见谛人,生极苦、甚重苦,不可爱、不可乐、不可思、不可念,乃至断命。舍离此内,更从外求,或有沙门、梵志,或持一句呪,二句、三句、四句、多句、百千句呪,令脱我苦……者,终无是处。若凡夫人,舍离此内,更从外求,……必有是处」。
依说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a)所传的《多界经》,即使痛苦到极点,可能有死亡的危险,真正通达真谛的圣者,是不会为了生命,到外教那裡去学习神呪。可见这些「徒劳无益的明呪」,只是愚痴凡夫所有的信仰——迷信。
呪语的引入佛法中,治蛇毒呪该是最早的了。《杂阿含经》说:优波先那(Upasena)为毒蛇所伤而死,临死而面色如常,没有什么变异。因此,佛为比丘们说防治毒蛇的咒语,如卷九(大正二.六一上——中)说:
「即为舍利弗而说偈言:
「故说是呪术章句,所谓:坞,躭婆隶,躭婆隶,躭陆,波婆躭陆,㮈渧肃,㮈渧,枳跋渧,文那移,三摩移,檀谛尼罗枳施,婆罗拘闭,坞隶,坞娱隶,悉波诃」。
《根有律》与《杂阿含经》所说相同。所说的偈颂——伽陀,是谛语、实语。又分为二:初七颂半,是佛的慈心护念八大龙王,及一切众生的谛语。慈心,是不受毒害的,所以慈心谛语,能使蛇等不能伤害。次二颂半,是佛、法、僧没有烦恼毒的谛语,与除灭尸利仇多饭食中毒素的谛语相同,所以伽陀是防治蛇伤的谛语。次说「呪术章句」,《根有律》作「禁呪」,原文可能为 mantra,这才是呪语。《相应部》与《杂阿含经》相当的部分,但说优波先那受蛇伤而死,没有伽陀,也没有呪语。《铜鍱律》中,有比丘为毒蛇所伤,所以佛说「自护呪」(attaparitta)。初说四颂,与《杂阿含经》的前五颂相同,仅四大龙王。次说「佛无量,法无量,僧无量,匍行的蛇蝎等有量」,近于除毒的谛语。自护呪,只是谛语而已。《四分律》说:「自护慈念呪:毘楼勒叉慈……慈念诸龙王,乾闼婆,罗刹娑,今我作慈心,除灭诸毒恶,从是得平复。断毒,灭毒,除毒,南无婆伽婆」。也是慈心的谛语。从这裡可以看出:优波先那为毒蛇所伤而死,面色如常,编入《相应部.六处相应》(《杂阿含经》同),原是没有伽陀与呪语的。律师们开始以谛语防治毒蛇;根本说一切有部的律师们,才在防护谛语下,附入世俗治毒蛇的呪语。以后,又附入《杂阿含经》中。
世俗呪术的引入佛法,不外乎受到印度习俗的影响。印度自「阿闼婆吠陀」(Atharva Veda)以来,称为 mantra 的呪语,非常流行。呪语的神效,被一般传说为事实。对于修道,佛法以为呪术是无益的;也不许僧众利用呪术来获取生活(邪命),但呪术的效力,在一般是公认的,所以在部派佛教中,容受呪术的程度,虽浅深不等,而承认呪术的效力,却是一致的。世俗有以呪术杀生的信仰,现在的各部广律,也要考虑到呪术杀害生命,所犯罪过的轻重。如《铜鍱律》说:以呪术除鬼害而杀鬼。《五分律》说:「随心遣诸鬼神杀」。《四分律》说:「呪药与,令胎堕」。《僧祇律》说:「毘陀罗呪」杀。《十诵律》说:「作毘陀罗杀,半毘陀罗杀,断命」。毘陀罗是「召鬼呪尸令起」,即起尸呪法。半毘陀罗是「召鬼呪铁人令起」。断命是「心念口说读呪术」的种种法。《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的「起尸杀」,「起半尸」杀,「呪杀」,与《十诵律》相同,但起半尸的方法不同。总之,各部派都承认呪术有杀害生命的力量。印度在热带,毒蛇特別多;每年为毒蛇所伤害的人,数目很大。一直到现在,还有一批以呪蛇为职业的。出家人多住于山林,正是毒蛇出没地区,既承认呪术的力量,那么为了保护自己,引用世俗防治毒蛇的呪术,也就不觉得离奇了!僧团内,准许学习治蛇毒呪,那其他治病的呪法,当然也是许可了。如《四分律》卷三〇(大正二二.七七五上)说:
「若学呪腹中虫病,若治宿食不消;若学书、学诵,若学世论为伏外道故;若学呪(除)毒:为自护,不以为活命,无犯」。
《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有治痔病的呪。女人总容易信仰这些呪术,所以对比丘尼有禁止学呪的规定。原则的说,凡与自护——自己治病无关的,一切呪都不许学,不许教,但说一切有部的晚期律——《根本说一切有部律》,呪术是相当严重的侵入了佛教。邬陀夷(Kāḷudāyī)化作医师,呪诵,称三宝名号,「众病皆除」。还有偷盗伏藏的呪法:作曼陀罗,钉朅地罗木,系上五色的丝线,然后炉内烧火,「口诵禁呪」。这虽是犯戒的,被禁止的,但可见有人这么做。法与(Dharmadinnā)比丘尼教军人围城取胜的法术,如《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二三(大正二三.七五三下)说:
「围彼城郭,即于其夜,通宵诵(三启)经,称天等名而为呪愿。愿以此福,资及梵天此世界主,帝释天王,并四护世,及十八种大药叉王,般支迦药叉大将,执杖神王所有眷属,难陀、邬波难陀大龙王等。……并设祭食,供养天神」。
诵经,供养天神,求神力的护助,与大乘的诵《金光明经》、《仁王护国般若经》,原则是没有差別的。《药事》说:广严城(Vaiśālī)的疫病严重,请佛去驱除疫鬼。佛到了那雉迦(Nādikā),命阿难陀(Ānanda)到广严城去说呪,驱逐邪鬼。佛到了广严城,为了怜悯众生又说呪。根本说一切有部,对于治病,驱鬼,求战争的胜利,显然是常用呪术的。
呪语,语音自身的神秘作用,或因呪力而得到鬼神的护助,或凭呪力来遣使鬼神;呪的神秘力,与鬼神力是相结合的。在佛法中,起初是谛语——真诚不虚妄的誓言,是佛力、法力、僧力——三宝的威力,修行者的功德力,也能得龙天的护助。谛语与三宝威力相结合,论性质,与呪术是类似的。所以《十诵律》称说谛语为「呪愿」;《四分律》等称谛语为「护呪」。呪——音声的神秘力,终于经谛语的联络,为部派佛教所容受,甚至成为佛法的一部分。如陈真谛(Paramārtha)传说:《四分律》所属的法藏部(Dharmagupta),在三藏以外,別立「呪藏」。虽印度都是信仰呪术的,而有些地区,神呪的信仰特强。在印度北方,是乌仗那(Udyāna),如《大唐西域记》卷三(大正五一.八八二中)说:
「乌仗那国……好学而不功,禁呪为艺业。……戒行清洁,特闲禁呪」。
乌仗那是古代的罽宾地区。在家人有以禁呪为职业的;出家也于禁呪有特长。这是法藏部、说一切有部流行的地区,也是北方大乘兴起的重镇。在南方,有达罗鼻荼(Draviḍa),如《一切经音义》卷二三(大正五四.四五一中)说:
「达利鼻荼(……其国在南印度境,此翻为销融。谓此国人生无妄语,出言成呪。若隣国侵迫,但共呪之,令其灭亡,如火销膏也)」。
达罗鼻荼,本为南印度民族的通称。《大唐西域记》有达罗毘荼国,以建志补罗(Kāñcipura)为首都,区域极广。达罗毘荼族的语言,名达罗毘荼语(鬼语),与梵语(天语)不同,在阿利安族(Ārya)的印度人听起来,非常难懂。加上达罗毘荼族的神咒(语言即神呪)信仰,成为难以理解的语音,所以《瑜伽师地论》说:「非辩声者,于义难了种种音声,谓达罗弭荼种种明呪」。达罗毘荼,晋译《华严》就译作「呪药」。这裡的弥伽(Megha)医师,说「轮字庄严光经」,「成就所言不虚法门,分別了知」一切「语言秘密」,也与密呪有关。达罗毘荼的守护神,是夜叉(yakṣa),因阿利安族侵入印度,夜叉的神格下降。夜叉有迅速隐密的意义,传说有地夜叉、虚空夜叉、飞行夜叉三类。夜叉的语言,正是达罗毘荼语那样的难于了解。《大智度论》卷五四(大正二五.四四八上)说:
「此诸夜叉,语言浮偽,情趣妖谄。诸天贱之,不以在意,是故不解其言」。
达罗毘荼明呪的难解,就是夜叉语的难解。大乘佛法中陀罗尼呪的發展,与夜叉是有密切关系的。《华严经》的〈入法界品〉,起于南方,就有弥伽医师的语言法门,及四十二字母。容受呪术的部派佛教,将因与明呪有关的南北两大区域,發展为重视陀罗尼呪的大乘法门。
第二项 契经的神秘化
佛说的法——经,只是语言,由弟子忆持,集成一定的文句而传诵下来。经法是佛所开示的,说明了如实悟解,与实践真理的修行方法。法的内容,是不共世间的,希有的,一切佛弟子所应尊敬的。但传诵于人间的法,如没有切实去理解,如实的去修持,到底不过是名句文身而已。佛弟子尊敬法,也尊重表诠法的名句文身,久久而引起神秘感。一则是:日常应用的三归文,五戒文,以及呪愿、说达嚫所用的赞叹三宝、赞叹布施、赞叹持戒或忏悔等偈颂,已成为吟咏声的赞颂,能引起听者的欢喜心。一则是:信众的要求,不一定是解脱,求来生幸福以外,还有现生安乐的要求。于是乎诵持这些章句偈颂,被形容为能消灾,召吉祥,治病,有世俗的现生利益了。如《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五〇(大正二三.九〇三中)说:
「若有人来乞钵水时,应净洗钵,置清净水。诵阿利沙伽他,呪之三遍,授与彼人。或洗或饮,能除万病」。注:「阿利沙伽他者,谓是佛所说颂,出圣教中。若读诵时,有大威力。但是余处令诵伽他者,皆此类也。即如河池井处洗浴饮水之时,或暂于树下偃息取凉而去,或止客舍,或入神堂,蹈曼荼罗,践佛塔影,或时己影障蔽尊容,或大众散时,或入城聚落,或晨朝日暮礼拜尊仪,或每食罢时,或洒扫塔庙:诸如此事,其类实繁,皆须口诵伽他,奉行获福」。
阿利沙伽他,是圣教中佛说的伽他。依义净的附注,可见当时的出家人,常在「口诵伽他」,相信「有大威力」,「奉行获福」,也就是信仰「口诵伽他」有加持的力量。《根有律》本文,是诵阿利沙伽他可以治万病。又如「每食了时,说铎欹拏伽他,称彼二龙王名字,为作呪愿,令舍恶道生善趣中」。这与中国的超荐功德相近。还有,「诵三启经」(三启就是三段落:初,赞叹三宝;中,诵经;末,回向呪愿),能获得战事的胜利;能使树神移到別处去。诵经与口诵伽他,可以消灾,得吉祥,有世俗的种种利益,与呪术是没有什么差別的了。这虽只是根本说一切有部(Mūlasarvāstivāda)的律藏所传,但在印度的其他部派,相信会有共同信仰,或是程度之差而已。
念诵经文、伽陀,可以消灾、召吉祥的信仰,也存在于锡兰(Siṃhala)、缅甸(Burma)、泰(Thailand)等南传佛教国。如《小部》中有名为《小诵》的,内有九部:「三归文」,「十戒文」,「三十二身分」,「问沙弥文」,《吉祥经》,《三宝经》,《户外经》,《伏藏经》,《慈悲经》。这九部中,除去《户外经》与《伏藏经》,其他七部,受到锡兰佛教的尊重。如有疾病、死亡、新屋落成等事,就读诵这些 Paritta 式的护经,认为有降邪祈福的功效。又《长部》(三二)《阿咤曩胝经》(Āṭānāṭiya-sutta),汉译的《长阿含经》中缺。这部经名为「护」(rakkha),是毘沙门(Vaiśravaṇa)天王所奉献于佛的。经中说四大天王属下的乾闼婆(Gandhabba)、鸠槃荼(Kumbhaṇḍa)、龙(Nāga)、夜叉(Yakkha),对佛有信心,愿意护持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四众弟子,以免为邪恶而没有信心的乾闼婆、鸠槃荼、龙、夜叉等所侵扰。这是龙天等的自动护持,但也存有依赖善神护持的力量。泰国皇家,在每年正月初一日,请僧众诵持《阿咤曩胝护经》,为国家祝福。诵经祝福的宗教意义,与北方佛教是没有实质差別的。
经与律,起初都是口诵忆持而传授下来的。律中说到「书信」,文字而用笔写出,佛世已经有了。阿育王(Aśoka)时代的石刻、铭文,都是书写而刻下的。然佛教的圣典,宁可口口相传,而并没有书写下来。这是受到印度宗教文学的影响,如《吠陀》(Veda),直到近代,才录下而出版。佛教圣典的文字记录,情形也是这样。虽然已经书写记录,口传的风气,还是很盛行。法显去印度,在西元五世纪初,而法显说:「法显本求戒律,而北天竺诸国,皆师师口传,无本可写」。与法显同时的佛陀耶舍(Buddhayaśas),译出《四分律》与《长阿含经》,都是诵出的。昙摩难提(Dharmanandi)在西元三八四年,译「增一、中阿含」,也是先经「写出」,然后传译的。声闻佛教的「三藏」或「四藏」,什么时候用书写记录,一向缺乏明确的记载。惟锡兰传说:在毘多伽摩尼王(Vaṭṭagāmaṇī)时,锡兰因多年战争而造成大饥荒。西元前四三——二九年间,比丘们感到佛教前途的艰险,忧虑忆持而口传的三藏会遗忘,所以在中部的摩多利(Mātale)地方,集会于阿卢精舍(Aluvihāra),将三藏及注释,书写在贝叶上,以便保存。这虽是局部地区的记录,但佛教界声气相通,印度本土的书写圣典,是不会距离太远的。写定圣典的主要理由:一、为了战争扰乱,而忧虑忆持传授的可能遗失;锡兰的书写三藏,就是为了这个。中印度的熏伽(Śuṅga)王朝,西元前七三年灭亡。代之而起的甘婆(Kāṇva)王朝,又在西元前二八年灭亡。而西北方,西元前一七五年左右,臾那(Yona)人的犹克拉提底(Eucratides)王家兴起,占有犍陀罗(Gandhāra)与呾叉始罗(Takṣaśilā);而先来的犹赛德谟(Euthydemus)王家,统治了旁遮普(Punjab),后来更伸张势力到中印度。西元前一〇〇年左右,塞迦人(Śaka)与波罗婆(Pahlava)人,又侵入北印度。「三恶王……扰害百姓,破坏佛教。……破坏僧坊塔寺,杀诸道人」。在印度,西元前一〇〇年起,是一个苦难的时代。佛法在苦难中,使佛教界震动,引起了正法灭亡的预言。为了保存圣典而用书写记录,极可能是在那个时代。二、多氏的《印度佛教史》,关于圣典的书写记录,一再说到与部派的争执有关。该书以为在《大毘婆沙论》编集时代,当然是不对的。但部派的分化、对立、争执,各派为了自部所传圣典的确定(部派的某些见地不同,是由于所传的圣典内容,多少不同,文句也有出入)而记录下来,也是极可能的。锡兰书写三藏的会议,自称为「第五结集」,重行整理或改编,确定为现存形态的铜鍱部圣典,应该就是这个时候。所以《论事》评破的内容,包括了大空部(Mahāśūnya)等。十八部的分化完成,约为西元前一〇〇年顷。彼此对立,互相争论,时局又异常混乱,促成了书写三藏的运动。圣典的书写,因部派而先后不同,大抵都在西元前一世纪中。大乘的兴起,正就是这一时代,也就说到圣典的书写记录了。
佛法的修学,从听闻而来,所以称弟子为「多闻圣弟子」,称为「声闻」。论到法的修学,就是:「亲近善友,多闻熏习,如理思惟,法随法行」——四预流支。除去亲近善友,就是闻、思、修的三慧次第。说得详尽一些,如《增支部》所说:
倾听,持法,观义,法随法行
多闻,能持,言能通利,以意观察,以见善通达
听法,受持法,观察法义,法随法行,语言成就,教示开导
以意观察——观义,就是如理思惟。以见善通达,是法随法行。在闻与思间,加上持法,是听了能忆持不忘。言善通利,是流利的讽诵文句,也就是语言成就。教示开导,是为了利他而说法。综括法义修习的过程,不过六项。自从圣典的书写流行,法义的学习,也增加了项目。经大乘的《般若经》的倡导,一般大乘经都说写经的功德,瑜伽(yoga)家综合《般若经》所说的为十事,名「十种法行」,如《辩中边论》卷下(大正三一.四七四中)说:
「于此大乘有十法行:一、书写;二、供养;三、施他;四、若他诵读,专心谛听;五、自披读;六、受持;七、正为他开演文义;八、讽诵;九、思惟;十、修习」。
书写,是写经。供养,是将写成的经卷,供在高处,而用香、华等庄严来供养。施他,是将经卷布施给別人。自披读,是依照经本来读。这四事,都因书写的兴起而成立。本来只是谛听、受持、讽诵;讽诵是为了文句的流利熟习(即言能通利),现在列在为他演说以下,也就有了为他讽诵的意义。《般若经》对书写、供养、施他、读、诵的功德,给以非常高的称叹,书写的经卷与读诵,也就神秘化了。
部派佛教盛行佛塔(stūpa)与支提(caitya)的崇奉供养,是重于信仰的。大乘兴起时,经卷书写的风气流行,《般若经》就极力赞扬读、诵、受持、书写、供养(般若)经典的功德。经典因此而流行普遍,对于佛教的發展,是大有功德的。赞扬读、诵、受持、书写、供养的功德,使一般人从信心而进求智慧,在佛法中,这应该说是高人一著的!但《般若经》所称叹的功德,为了适应世人的需要,而也说到现世的世俗功德。如《小品般若波罗蜜经》的〈塔品〉与〈明呪品〉,说到读、诵、受持的现世功德,书写、供养经卷的现世功德,主要有:
不横死,在在处处无有恐怖,犯官事官事即灭,父母知识所爱敬,身体健康
不说无益语,不起烦恼,不能毁乱佛法,说法无有畏难
这些现世功德,由于诸天来护持,诸佛护持《般若经》。经上并有当时因默诵般若波罗蜜,使魔军与外道们退去的实验。《经》卷二(大正八.五四二中、五四三中)说:
「般若波罗蜜,是大呪术,无上呪术」。
「般若波罗蜜是大明呪,般若波罗蜜是无上呪,般若波罗蜜是无等等呪」。
读、诵、受持、书写、供养,而有这样的现世功德,确与一般呪术的作用相同,而且是更高更妙的呪术。在甚深悟证的另一面,有那样通俗的明呪作用。《般若经》在北方的大發展,诵经、供养功德,应该是一项重要的原因。传说:众香城(Gandhavatī)的宝台上,「有四宝函,以真金鍱书般若波罗蜜,置是函中」供养。《历代三宝纪》卷一二(大正四九.一〇三上)说:
「崛多三藏口每说云:于阗东南二千余里,有遮拘迦国。……王宫自有摩诃般若、大集、华严——三部大经,并十万偈。王躬受持,亲执键钥,转读则开,香华供养」。
「此国东南二十余里,有山甚崄。其内安置大集、华严、方等、宝积、楞伽、方广、舍利弗陀罗尼、华聚陀罗尼、都萨罗藏、摩诃般若、八部般若、大云经等,凡十二部,皆十万偈。国法相传,防护守视」。
大乘佛教区,供养经典的风气,是那样的尊重!供养经卷的功德,不是护呪式的,有点近于护符了!为了摄引善男子、善女人,学习大乘法义,特地赞扬读、诵、供养的功德。但供养而过分尊重,「转读」而已,平时束之高阁,对于诱引修学智慧的本意,反而受到障蔽了!
第三项 神力加护
神,高级的是诸天,低级的是夜叉(yakṣa)、龙(nāga)等。印度宗教所信仰的神,释尊采取了「存而不敬」的态度;神是有的,但在出家的僧团中,是不准奉事供养天神的。如《根本萨婆多部律摄》卷一〇(大正二四.五八三上)说:
「若至天神祠庙之处,诵佛伽他,弹指而进;苾刍不应供养天神」。
《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说:不应该敬事天神,也不应该毁坏神像。佛不否认这些神鬼的存在,但以为:这些神鬼都在生死流转中,是可怜悯的,还应该受佛的教化,趣向解脱。于是传说梵王(Mahābrahman)请佛说法,四大天王奉钵。梵王得不还果,帝释(Śakro devānām indraḥ)得预流果,都是佛的弟子,成为佛的两大脇侍。这是佛教对鬼神的态度,也就是对印度固有宗教的态度,容忍传统而进行温和的诱导改革。夜叉与龙,有些是有善心,尊敬佛法的。有些是暴恶的,如以人为牺牲等,所以有降伏恶夜叉,降伏毒龙的种种传说(佛法传到那裡,就有降伏那裡的毒龙、暴恶夜叉的传说)。总之,对佛法有善意的,邪恶而受到降伏教化的,都成为佛教的护法神,至少也不会来障碍。在《杂阿含经》的〈八众诵〉中,诸天每于夜晚来见佛(或比丘),有的礼拜,有的赞叹,也有的为了问法。如《长部》的《阿咤曩胝经》,是毘沙门(Vaiśravaṇa)天王所说:四大天王及其统属的鬼神,愿意护持佛的四众弟子。神鬼自动的来见佛听法,發愿护持佛法,佛弟子没有尊敬他,希求他,是初期佛教对鬼神的立场。但是,既容忍世俗神鬼的存在,传说中神鬼所有限度内的神力,也就不能否认了。这些神鬼的力量,在热心护法中表现出来。经中常说:金刚手(Vajrapāṇi)常在佛身旁,监视与佛问难的人,不许他说妄语。又有金毘罗(Kumbhīra)夜叉,击破提婆达多(Devadatta)推下的大石,这才没有压伤佛。特別是在「本生」中,帝释的神力,更显得活跃,如能使睒(Śyāma)的箭伤平复,下雨将树林的大火灭息。佛的出家弟子,不许供养天神,而在家的信佛弟子,却是容许的。如《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卷三(大正二四.四二五中)说:
「世尊为摩揭陀国大臣婆罗门,名曰行雨,略宣法要。说伽他曰:若正信丈夫,供养诸天众,能顺大师教,诸佛所称扬」。
「供养诸天众」,是「为俗人密意而说」,虽不是佛教的本意,而在事实上,容许在家的佛教徒,信佛而又供养天神。供天是随俗的方便,向解脱是信佛的真义。这样的适应世俗而弘扬佛教,与《般若经》的重般若悟证,而又称扬读、诵、供养的现世功德,是同一作风。但在佛法通俗化,在家信佛的重要起来,对天神的尊敬态度,是多少会影响教团的。希望天神护持的事,终于在佛教中出现。法与(Dharmadinnā)比丘尼教人,「通宵诵经,称天等名而为呪愿」。这是以诵经的功德,回向给诸天,称呼天的名字,也就是呼吁天神,祈求天的护助。以诵经功德来呪愿,等于送礼物而请求援助:部派佛教后期,与初期佛教的精神,显然是不同了!诵经呪愿,是变相的供养。佛教自身要请他护助,这些护法大神在佛教中的地位,慢慢的高起来。大乘佛法兴起,知名的护法大神,渐渐都成为菩萨了。一直發展下去,这些护法大神,有些竟是佛的化身,成为在家、出家佛教徒的崇拜对象,到达天佛合一的阶段。
佛教适应世俗,尊重供养天神,以求得天神的护持,是与呪愿、诵经相结合的。论到佛教自身,佛与大阿罗汉在世时,当然有不思议力的加护。如杀人无厌的鸯掘魔罗(Aṅgulimāla),经佛三言两语,就使他放下刀剑,从事修道的生活。失去儿子而疯狂了的裸妇,见了佛,就会倏地清明过来。践踏一切的醉象,见佛而被降伏。这都有出于内心的超常力量;降龙(蛇)伏虎的传说,是有事实的(但以理被投入狮栏内,也同样的没有受伤)。威德力的加持,虽浅深不等,但在宗教界,是应该信认其有的。这种威德力的加持,佛与大阿罗汉入了涅槃,即不再现起;传说佛也只有加持舍利(śarīra),能起放光等现象,为后世崇敬与作福的对象。已入涅槃的佛与大阿罗汉,在声闻佛教中,不再说什么神力加持,所以对佛没有神教式的祈求感应,而只是如法修行。原始佛教的缺少迷信成分,这是一重要的原因。但發展中的佛教,阿育王(Aśoka),以后,遭遇的困难很多。早年提倡的一代大师制(锡兰与说一切有部,都有五师相承的传说),因部派分化而不再存在。国王护法,是难得正信的。已入涅槃的圣者,又不可能再有加护力。祈求护持的需要,引出了罗汉不入涅槃,护持佛法的传说。不入涅槃的,有:一、宾头卢颇罗堕(Piṇḍola Bhāradvāja),简称宾头卢:在白衣人前现神通,为佛所呵斥处罚:「我今摈汝,终身不得般泥洹,不得住阎浮提。……宾头卢于拘耶尼而作佛事」。《分別功德论》但说现神通;《四分律》与《法句义释》,但说现神通被呵责;《十诵律》只说摈去瞿耶尼(Avaragodānīya)。而《佛说三摩竭经》末,就有宾头卢现通,被责「若当留住后,须弥勒佛出,迺般泥洹去耳」的传说。《杂阿含经》(《阿育王传》误编于经内)说:阿育王广请供养,宾头卢与无量阿罗汉来应供。并说到现神通被责:「常在于世,不得取涅槃,护持我正法」的故事,与《三摩竭经》说相同。宾头卢没有入涅槃,受请应供,一直传说下来,而有《请宾头卢法》的集出。这只是现神通被呵斥的故事,由于神力护持佛法的要求,而演化为不入涅槃的。二、君徒钵叹,或作君头钵汉(Kuṇḍadhāna):在弗沙蜜多罗(Puṣyamitra)毁坏佛法时,「君徒钵叹阿罗汉及佛所嘱累流通人」,使王的库藏空竭,减少僧众的被杀害,这是大众部(Mahāsāṃghika)的传说。三、罗睺罗(Rāhula):《西域记》有罗睺罗不入涅槃,为护正法的传说。大阿罗汉为了护持正法,不入涅槃的传说,综合为四大声闻说,如《舍利弗问经》(大正二四.九〇二上——中)说:
「佛告天帝释及四天大王云:我不久灭度,汝等各于方土,护持我法。我去世后,摩诃迦叶、宾头卢、君徒般叹、罗睺罗——四大比丘,住不泥洹,流通我法。佛言:但像教之时,信根微薄,虽發信心,不能坚固。……汝(等)为证信,随事厚薄,为现佛像、僧像,若空中言,若作光明,乃至梦想,令其坚固。弥勒下生,听汝泥洹」。
文字说得非常明白!像法中的信众,正信渐渐不容易坚固了,所以要借重神秘现象——见佛像,见光明,听见空中的声音,或梦中见佛相等,才能维系对佛教的信心。这惟有仰仗天神,及不入涅槃的阿罗汉的护持。这样的信心,依赖于神秘感的信心,与一般神教更接近了!
四大比丘,就是四大声闻,也见于《佛说弥勒下生经》。其后,四大比丘更發展为十六阿罗汉,如《大阿罗汉难提蜜多罗所说法住记》所说。难提蜜多罗(Nandimitra),传说为佛灭八百年,执师子国(Siṃhala)的大阿罗汉。所说的论典,与锡兰所传的相合,可见这是曾经流行于锡兰的传说。《记》中说:「以无上法,付嘱十六大阿罗汉,并眷属等,令其护持,使不灭没。及勅其身,与诸施主作真福田,令彼施者得大果报」。用意与四大比丘不入涅槃说相同,而更注意于受施主的供养,这就是宾头卢阿罗汉的应供说。《入大乘论》也说到十六大阿罗汉,又说「余经中亦说有九十九亿大阿罗汉,皆于佛前取筹,护法住寿」。阿罗汉现在不灭,护持佛法,在部派佛教中,非常流行。阿罗汉虽然不入涅槃,但也没有在僧团裡,而只是隐秘的神力护持。等到十方佛菩萨的信仰流行,也是神秘的护念众生。阿罗汉与佛菩萨,说起来是大有差別的,但在祈求护持者的意识中,所差也不会太多的。
校注
《舍利弗问经》(大正二四.九〇二下)。 《海潮音》(三十四卷、六月号)。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二九(大正二四.三四七上)。《高僧法显传》(大正五一.八五九下)。《大唐西域记》卷四(大正五一.八九三上——中)。 《增壹阿含经》卷二二(大正二.六六三下)。 《陀罗尼集经》卷一(大正一八.七九〇上——中)。 《杂阿含经》卷一四(大正二.九五下)。《中阿含经》卷五《智经》(大正一.四五二上——中)。《相应部.因缘相应》(南传一三.七九——八一)。 《中阿含经》卷五《师子吼经》(大正一.四五二下)。《增壹阿含经》卷三〇(大正二.七一二下)。《增支部.九集》(南传二二上.三四)。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一〇(大正二三.六八〇上——中)。 《阿毘达磨發智论》卷一九(大正二六.一〇二一下——一〇二二上)。 《增壹阿含经》卷二二(大正二.六六三中)。 《杂阿含经》卷四五(大正二.三三〇上——中)。《相应部.婆耆沙长老相应》(南传一二.三三〇)。 《佛说文殊师利般涅槃经》(大正一四.四八〇下)。 《增壹阿含经》卷一九(大正二.六四三中)。《中部》(一四一)《谛分別经》(南传一一下.三五〇)。 《杂阿含经》卷四四(大正二.三二二下)。《相应部.念处相应》(南传一六上.三九四)。 《长阿含经》卷一六《坚固经》(大正一.一〇二中)。《长部》(一一)《坚固经》(南传六.三一一)。 《长阿含经》卷五《典尊经》(大正一.三二中)。《长阿含经》卷五《阇尼沙经》(大正一.三五中)。 《长部》(一九)《大典尊经》(南传七.二三九)。《长部》(一八)《阇尼沙经》(南传七.二一七)。 《长阿含经》卷六《小缘经》(大正一.三九上)。《长阿含经》卷一三《阿摩昼经》(大正一.八三中)。 《大智度论》卷二(大正二五.七三上)。 如《金刚顶经瑜伽文殊师利菩萨法》(大正二〇.七〇五上)。 《文殊师利问经》卷上(大正一四.四九八上)。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大正二七.二下)。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二七(大正二七.一三九中)。 大目犍连神通第一,传说上天宫,见饿鬼等事很多,是一位与鬼神关系最深的圣者。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四(大正九.四一九上)。 《杂阿含经》卷二二(大正二.一五五上)。 《大乘入楞伽经》卷七(大正一六.六三八上)。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二七(大正九.五七四下)。 《入大乘论》卷下(大正三二.四六中)。 《阿閦佛国经》卷上(大正一一.七五二上)。 《阿閦佛国经》卷上(大正一一.七五二上)。 《阿閦佛国经》卷上(大正一一.七五三上)。 《阿閦佛国经》卷上(大正一一.七五六中)。 平川彰《初期大乘佛教之研究》广叙(二六二——二八二)。 《杂阿含经》卷三八,所载教化鸯掘摩事,与南传大致相同,但没有誓言救济产难的事(大正二.二八一上——中)。 《佛说阿弥陀三耶三佛萨楼佛檀过度人道经》卷上(大正一二.三〇二下)。 《佛说阿弥陀三耶三佛萨楼佛檀过度人道经》卷上(大正一二.三〇二上)。 《佛说阿弥陀三耶三佛萨楼佛檀过度人道经》卷上(大正一二.三〇九上)。 矢吹庆辉《阿弥陀佛之研究》所引(四七——五二)。 《相应部.谛相应》(南传一六下.三四一)。《杂阿含经》卷一五(大正二.一〇四上)。 《大乘无量寿庄严经》卷中(大正一二.三二一下)。《无量寿经》卷上(大正一二.二七〇上——中)。 《贤劫经》卷一(大正一四.一〇中——下)。 《决定总持经》(大正一七.七七二中)。《谤佛经》(大正一七.八七六中)。 《贤劫经》卷一(大正一四.七中)。「大目」,依「宫本」。 《望月佛教大辞典》(四三六八中)。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五一(大正九.七一八上)。 Ⅰ《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破僧事》卷一(大正二四.一〇一中——一〇三中)。Ⅱ《众许摩诃帝经》卷一.二(大正三.九三四中——九三六下)。Ⅲ《起世经》卷一〇(大正一.三六三中——三六四上)。Ⅳ《起世因本经》卷一〇(大正一.四一八中——四一九上)。Ⅴ《佛本行集经》卷五(大正三.六七三上——六七四上)。Ⅵ《岛史》(南传六〇.一九)。 《长阿含经》卷五《典尊经》(大正一.三三上)。《佛说大坚固婆罗门缘起经》卷下(大正一.二一〇下)。《长部》(一九)《大典尊经》(南传七.二四九)。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四六(大正二三.八八〇下)。 《大唐西域记》卷一二(大正五一.九四五中)。 《望月佛教大辞典》(二四一八上——中)。 《正法念处经》卷六七(大正一七.四〇〇中)。 《中部》(三九)《马邑大经》(南传九.四六九)。又(四〇)《马邑小经》(南传九.四八六)。 《妙法莲华经》卷七(大正九.五七上——中)。 《妙法莲华经》卷七(大正九.五六下)。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二(大正二四.二一一中)。 《杂阿含经》卷一〇(大正二.六九下)。《相应部.蕴相应》(南传一四.二三七)。 《维摩诘所说经》卷上(大正一四.五三八下)。 《中阿含经》卷一三《说本经》(大正一.五〇九下——五一〇上)。參阅《长阿含经》卷六《转轮圣王修行经》(大正一.四一下——四二上)。《长部》(二六)《转轮圣王师子吼经》(南传八.九二——九三)。 《阿毘达磨大毘婆沙论》卷一七七(大正二七.八九〇下)。 《佛本行集经》卷一(大正三.六五六中)。 《大宝积经》卷一一一〈弥勒菩萨所问会〉(大正一一.六二九下)。《弥勒菩萨所问本愿经》(大正一二.一八八中)。 《大唐西域记》卷四(大正五一.八九〇下——八九一上)。 《长阿含经》卷一八《世记经》(大正一.一一七下——一一九中)。《大楼炭经》卷一(大正一.二七九下——二八一上)。《起世经》卷一.二(大正一.三一四上——三一七上)。《起世因本经》卷一.二(大正一.三六九上——三七二中)。《立世阿毘昙论》卷二(大正三二.一八〇中)。《正法念处经》卷六四(大正一七.三七九中——下)。又卷六八——七〇(大正一七.四〇六上——四一三中)。 《正法念处经》卷六八(大正一七.四〇六中)。 《望月佛教大辞典》(二二〇上)。 《正法念处经》卷六九(大正一七.四〇八上)。《起世经》卷七(大正一.三四四中)。 《立世阿毘昙论》卷二(大正三二.一八四上——一八五中)。 《望月佛教大辞典》引述(三九二二上)。 《起世经》卷八(大正一.三五二中——三五三中)。 《大史》(南传六〇.三六八)。《岛史》(南传六〇.一三二)。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五(大正八.五六〇上)。 《大宝积经》卷一二〈密迹金刚力士会〉(大正一一.六八中)。《佛说海龙王经》卷二(大正一五.一四〇中)。《大方等大集经》卷一六〈虚空藏菩萨品〉(大正一三.一〇八中)。 《佛本行集经》卷六(大正三.六八〇中——六八二中)。《普曜经》卷一(大正三.四八七上——下)。《方广大庄严经》卷一(大正三.五四四上——五四五上)。 《诸经要集》卷一(大正五四.六下)。 《长阿含经》卷三《游行经》(大正一.二三上)。《长部》(一七)《大善见王经》(南传七.一七八)。 《杂阿含经》卷四〇(大正二.二九五下)。《增支部.三集》(南传一七.二三一)。 《长阿含经》卷二〇《世记经》(大正一.一三一上——一三二中)。《大楼炭经》卷四(大正一.二九四上——二九五下)。《起世经》卷六(大正一.三四一上——三四二中)。《起世因本经》卷六.七(大正一.三九六上——三九八中)。 《异部宗轮论》(大正四九.二五上)。 《弥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一八(大正二二.一二一下)。 《十诵律》卷三八(大正二三.二七二中)。 《摩诃僧祇律》卷三四(大正二二.五〇〇中)。 《四分律》卷三五(大正二二.八一七上)。 《四分律》卷四九(大正二二.九三五下——九三六上)。 《增壹阿含经》卷四一(大正二.七七五上)。《月光童子经》(大正一四.八一七中)。《申日儿本经》(大正一四.八二〇上)。《德护长者经》卷下(大正一四.八四八下)。 《中部》(八六)《鸯掘摩经》(南传一一上.一三九)。 《杂阿含经》卷三八(大正二.二八〇下——二八一中)。 《十诵律》卷六一(大正二三.四六四下)。又上所引。 《法句义释》(Dhammapada-Aṭṭhakathā)(一.四三四)。 《大智度论》卷四(大正二五.八八下)。 《六度集经》卷五(大正三.二四下——二五上)。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七(大正八.五七〇上)。 《十诵律》卷六一(大正二三.四六四下)。 《长部》(二)《沙门果经》(南传六.一〇一)。又(一)《梵网经》(南传六.一一)。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六(大正二三.六五七上——中)。 《相应部.六处相应》(南传一五.六四——六六)。 《铜鍱律.小品》(南传四.一六八——一七〇)。 《四分律》卷四二(大正二二.八七一上)。 《铜鍱律.经分別》(南传一.一三九)。 《弥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二(大正二二.八中)。 《四分律》卷五六(大正二二.九八一上)。 《摩诃僧祇律》卷四(大正二二.二五六上)。 《十诵律》卷二(大正二三.九中——下)。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七(大正二三.六六二上)。 《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卷二(大正二四.四二〇中——下)。 《铜鍱律.比丘尼分別》(南传二.四九三)。《四分律》卷二七(大正二二.七五四上)等。《根本说一切有部苾刍尼毘奈耶》卷一九(大正二三.一〇一二中——下)。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四三(大正二三.八六一中)。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三(大正二三.六三九上)。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药事》卷六(大正二四.二七中——下)。 《三论玄义检幽集》卷六(大正七〇.四六五中)。 《瑜伽师地论》卷三七(大正三〇.四九四中)。 《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四六(大正九.六九二下——六九三中)。《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六二、六三(大正一〇.三三七中——三三八中)。《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五(大正一〇.六八四上——六八五中)。 《大智度论》卷一二(大正二五.一五二下)。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四四(大正二三.八六七下)。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二三(大正二三.七五三下——七五四上)。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二七(大正二三.七七六上)。 《小部.小诵》(南传二三.一)。 《高僧法显传》(大正五一.八六四中)。 《出三藏记集》卷九(大正五五.六三下)。又卷一四(大正五五.一〇二下)。 《出三藏记集》卷一三(大正五五.九九中)。 《岛史》(南传六〇.一三四)。《大史》(南传六〇.三七八)。 《阿育王传》卷六(大正五〇.一二六下)。 《阿育王传》卷六(大正五〇.一二六下)。 《(ターラナータ)印度佛教史》(日译本一〇二、一〇五)。 《增支部.十集》(南传二二下.二〇、一一六——一一七、五七)。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二(大正八.五四一下——五四五上)。 《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卷一〇(大正八.五八三中)。 《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卷三(大正二四.四二五中)。 《十诵律》卷三六(大正二三.二六〇上)。 《六度集经》卷五(大正三.二四下——二五上)。 《大智度论》卷一六(大正二五.一七八下——一七九上)。 《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二三(大正二三.七五三下——七五四上)。 《杂阿含经》卷三八(大正二.二八〇下——二八一中)。《中部》(八六)《鸯掘摩经》(南传一一上.一三一——一三四)。 《杂阿含经》卷四四(大正二.三一七中)。 《增壹阿含经》卷九(大正二.五九〇下)。 《鼻奈耶》卷六(大正二四.八七七下——八七八上)。 《分別功德论》卷四(大正二五.四三中)。 《四分律》卷五一(大正二二.九四六下)。《法句义释》(三.二〇一)。 《十诵律》卷三七(大正二三.二六九上——中)。 《佛说三摩竭经》(大正二.八四五上)。 《杂阿含经》卷二三(大正二.一六九中——一七〇上)。 《舍利弗问经》(大正二四.九〇〇中)。 《大唐西域记》卷六(大正五一.九〇五上)。 《佛说弥勒下生经》(大正一四.四二二中)。 《大阿罗汉难提蜜多罗所说法住记》(大正四九.一三上)。 《入大乘论》卷上(大正三二.三九中)。【经文资讯】《印顺法师佛学著作集》第 37 册 No. 35 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2-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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