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讲 关河所传大乘龙树学

讲授提纲

鸠摩罗什的译经——详订旧经及创宏新论——所传龙树宗四论之学——中道实相与言教二谛——什门诸子及僧肇——贯穿于肇作诸论的主要思想无常性空及任运后得智——关河学说的传承

在罗什来华以前中国佛学家对于大小乘的区別一般是不很清楚的特別是对大乘的性质和主要内容更缺乏知识罗什来华后在姚秦时代译出了许多经论又介绍了印度当时盛行的龙树系的大乘学说才改变了这种情况从而推动了后来中国佛学的發展罗什的翻译和讲习都限在关中地区所以后来在讲到他的学说传承时常称之为关河所传

鸠摩罗什是印度籍生于龟兹(今新疆库车)他母亲后来出家他也随母出家初学小乘其后去罽宾并经历月氏沙勒等地得到莎车在莎车时遇见该国王子须利耶苏摩得到启發改学大乘由于他的天资聪慧学习很有所得因而在这一带的声誉很高道安晚年听到罗什的名声曾写信给苻坚建议迎接罗什来华公元三八五年苻坚命吕光率兵灭了龟兹劫罗什到了凉州其时苻坚被杀吕光遂于凉州立国号称后凉罗什也就留居其地达十五六年之久在此期间他还被逼同龟兹王的女儿结了婚直到姚秦第二代姚兴时的弘始三年(公元四〇一年其时吕光已死)罗什才被请来长安留住凉州时他已逐渐学会了中国的语言文字并且还从去凉州跟他学习的僧肇介绍中对内地佛学流传情况存在的问题有所瞭解罗什还对中国过去的译经进行研究特別注意了竺法护的译籍这一切给他后来进行翻译和讲学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关于罗什的卒年各种传记所说很不一致齐梁时僧祐在《出三藏记集》罗什的小传中说死于义熙中(公元四〇五~四一八年)未确定在何年稍后梁慧皎的《高僧传》举出了好几种说法如弘始七年八年十一年等没有肯定为何年但倾向弘始十一年(公元四〇九年)这一说法沿用到唐代智升著《开元释教录》其后發现了僧肇所作诔词说罗什死于弘始十五年(公元四一三年)并说卒时七十岁这样一般人又改定罗什的生卒年为公元三四四~四一三年近年日本学者塚本善隆否定了这一说法认为还是《高僧传》所说的弘始十一年正确实际年龄不是七十岁而是六十岁确定其生卒年代为公元三五〇~四〇九年这一考证的理由很充分因而是可信的

罗什于公元四〇一年入长安到四〇九年病死时间并不算长但完成的工作却不少这一方面由于姚兴对佛学的兴趣很浓受到他的大力赞助另一方面当时关中集中了不少内地学者都被组织到他的翻译工作中来由数百人扩大到三千人(不一定都直接參译)著名的人物就有十几个因此翻译工作做得很快质量也相当好就译本的数量讲虽有很多异说但经《开元录》刊定共有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当时存在的为五十二部三百零二卷(此中有因分卷不同而增加卷数的)这一数字据我们刊定还有问题现存只有三十九部三一三卷这与僧祐慧皎最初的记录(三十多部)比较接近从翻译的质量言不论技巧和内容的正确程度方面都是中国翻译史上前所未有的可以说开辟了中国译经史上的一个新纪元

僧祐在《出三藏记集》的第一卷(此卷是讲传译缘起的)对罗什的翻译作了很高的评价他说「逮乎罗什法师俊神金照秦僧融肇慧机水镜故能表發挥翰克明经奥大乘微言于斯炳焕」他把罗什的翻译称为新译其前的翻译统名旧译并将新旧译不同之点特別是在事数名相方面的都列举了出来写成《前后出经异记》但此段文字经后人抄写中改动过有许多错误应以僧叡《大品经序》为准例如「阴人持」是旧译玄奘时才译为「蕴处界」罗什时只译为「众处性」而《异记》现行本中都弄颠倒了(实际在罗什译本中也未能完全更正)僧祐的评价并非过誉罗什的翻译确实是十分慎重的从他门下对译本所作的序文中也可以看出一些如僧肇在《维摩经序》中说义学沙门千二百人于常安大寺请罗什法师重译正本什以高世之量冥心真境既侭环中(空义)又善方言时手执胡文口自宣译道俗虔虔一言三复陶冶精求务存圣意其文约而诣(畅达)其旨婉而彰微远之言于兹显然」这种评价可以代表他的一般翻译他对于自己不太熟悉的经典翻译时尤为持重如晚年译出之《十住经》即《华严经十地品》)就是一例此经原本大概是慧远门人支法领带回来的经过关中就留给了罗什罗什因对它不太熟悉得到本子以后一个多月都未敢动笔直到把他老师佛陀耶舍请来商量过了弄清楚了义理方才翻译(见《高僧传耶舍传》)可见其认真持重的态度又他所译的经典中有一部分原是有译的现在重新订正就更要细心弄清楚旧译的短长才有所取这可以《大品经》为例僧叡在此经序中说「法师手执胡本口宣秦言两释异音交辨文旨(原文与汉文不同双方都作了解释)秦王躬览旧经验其得失咨其通途坦其宗致与诸宿旧义业沙门释慧恭僧䂮僧迁宝度慧精法钦道流僧叡道恢道标道恒道悰等五百余人详其义旨审其文中(检查文字正确了)然后书之以其年(弘始五年)十二月十五日出尽校正检括明年四月二十三日乃讫文虽粗定以释论(《大智度论》)检之犹多不尽是以随出其论随而正之释论既讫尔乃文定」由于大品的重译从而使人们对小品有重译的要求僧叡也作了序说「准悟大品深知译者之失会闻鸠摩罗法师神授其文真本犹存以弘始十年二月六日请令出之至四月卅日校正都讫考之旧译真若荒田之稼芸过其半未讵多也」这就是说罗什的重译改正旧译几乎是大半部了

以上是就罗什译本总的倾向来看的如果一一考究起来也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例如僧叡在《大智释论序》里就曾直率地指出「法师于秦语大格(通式)唯译〔识〕一往(一般的)方言殊好犹隔而未通(语言含蕴处不甚瞭解)苟言不相喻则情无由比不比之情则不可托悟怀于文表不喻之言亦何得委殊途(双方)于一致理固然矣进欲停笔争是则校竞终日卒无所成退欲简而便之则负伤手穿凿之机以二三唯案译而书(此文字疑有脱落意指有少数地方只好依著翻译的写了下来)都不备饰」僧叡在《思益经序》中还对这种缺点举出了具体例子来说明「此经天竺正音名毗𫄟沙真谛(viśesAeintA)是他方梵天『殊特妙意』菩萨之号也详听甚公传译其名翻复展转意似未侭良由未备秦言名实之变故也察其语意会其名旨当是『持(特)意』非『思益』也直以未喻『持』(特)义遂用『益』耳其言益者超绝殊异妙拔之称也思者进业高胜自强不息之名也旧名『持(特)心』最得其实(按北魏时译为『胜思惟』)」(《思益经》是对般若作补充的十分重要)我们从其翻译中还可看出类似的缺点来如原译「五蕴」为「五阴」这固然不好(因为阴是幽微的意思对识说还可以对色就不合甚至后人对此还产生了许多牵强的解释说阴者蔽也等等)罗什改译为「五众」有些进步却未能把这字的原义充分地表达出来「蕴」原同于「聚」(集体的)是指一类法略为一聚的意思如色一类包括过去现在未来的色都可略归色蕴罗什译为「众」就不能体现这都是由于罗什只瞭解汉文的一般意义而对它所蕴含的「殊好」无法理解的缘故

僧叡对于罗什的这种批评也反映了当时的良好学风像罗什这样有地位有声望的学者一般是不能对他有甚么闲话好说了但僧叡还是作了如此坦率的批评

另外僧肇在《百论序》中对罗什翻译所的分析也可以看作是对什译的总评他说考校正本陶练复疏(论文译过两遍)务存论旨使质而不野简而必诣宗致㓰尔(清楚)无间然矣」僧肇所指出什译的特点是针对旧译的得失说的如支谦偏于「丽」罗什则正之以「质」竺法护失之枝节罗什则纠之以「简」这就是取其所长补其所短了罗什的翻译之所以取得这样成就还在于他对待翻译的严肃认真例如关于一些名相的翻译就曾经费过不少斟酌僧叡在《大品经序》中记载「胡音失者正之以天竺秦言谬者定之以字义不可变者即而书之是以异名斌然胡音殆半斯实匠者之公谨笔受之重慎也」——西域本音译不正确的用天竺语加以订正汉译有错误的另找恰当的语言加以厘定有许多术语不能用意译的则大半采取音译这些说法也是针对旧译说的像支谦就少用音译而多用意译很多地方译得就不恰当而罗什则多采用音译来作纠正从这些可以看出他对翻译是相当慎重的

罗什翻译质量的优越还可以从其内容方面来看他现存的译籍中多半属于大乘的经(二十一种)其中又多半(十三种)是重译的当时所以要重译是为了适应姚兴等人的请求重译经中主要的且可以作为代表的是大小品般若这两部书从中国有翻译开始就陆续地翻译了而且还经过几次的重译自支谶首译以来历经二百余年两书成了一般研究者的主要著作但是人们对于般若的思想始终不得彻底理解后来發现这是与译文不十分正确有关所以罗什一到关中姚兴就请他重译《大品般若》此经重译过程僧叡《大品经序》里有所反映首先对旧译用原文作了订正以后又据《大智度论》再次改订由于旧译不正确引起的疑难之处都一一得到解决这一重译还突出地体现了龙树对经所作解释的精神例如他对经文品目的整理并对品目名称的确定就是以龙树释论精神作依据的如序文说「胡本唯序品阿鞞跋致(不退)品魔事品有名余者直第其品数而已法师以名非佛制唯有序品略其二目」原本只有序品等三品的名目其余仅有次第并无品名但《光赞》《放光》都译有品名可见不是原有的重译则把序品之外的各品都改动了一方面对旧本略有开合另一方面改定了一些品名在改定中还可以看出罗什贯彻龙树释论的精神之处最明显的要算第七品罗什定这品为《三假品》而《放光》名为《行品》《光赞》名为《分別空品》后来玄奘译《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二分》又将它标为《善现(须菩提)品》都不能像罗什用《三假品》一名那样能表现出这一品的主要内容来「三假」不仅是这一品的中心也是全经的中心在龙树看来般若的整个精神就在以假成空由假显空因此他主要以「三假」贯彻于般若的全体从而构成空观在这一品里须菩提一上来就提出了「三假」的问题「三假」是说「法假」「受假」「名假」一般人的认识以为一切事物都实在其实他们是把假名认成实在为了使他们瞭解空这里指出一切事物的认识都是假名的(即概念的)为甚么是假名可以从假的三个阶段即概念發展的三个阶段来看首先是法假这是构成一类事物的基本因素例如五蕴它也是假因为它的每一蕴如色都是和合而成其次受假受就是对法有所取(结构)以取为因之假说名受假这是發展到以五蕴和合构成为集体形象的「人」的概念阶段第三名假这个阶段是概念的更高一步在形成的个別事物上再加抽象得到集的概念如人的概念集合而为有军队群众等的概念人们不理解这些假有的实际是空反把三假执为实有了如果能瞭解这种道理即知道一切法的认识都是依据假名并无如假名之实在自性就可以瞭解空所以瞭解「三假」的过程也正是认识空性的般若的过程

《大品》改译得很成功又是适应当时需要才改译的理应發生较大的实际影响可是事实并不然这是由于当时有更多的大乘经典得到流传先是有《法华》继之有《涅槃》又由于罗什随后又译出《中论》《百论》等于是人们对于般若的兴趣就不很大了不过《大品》重译对保存这部经的原始面貌这一点上还有它的价值此经到玄奘时内容与意义都走了样玄奘所以立名《善现品》原因也在这里

罗什重译的《法华》《维摩》《思益》和《首楞严》在改订方面也都各有特色这从有关的各序文中可以看出例如慧观《法华宗要序》认为此经之重译乃「曲从方言而趣不乖本」用中国的语文很好地表达出了它本来的思想僧肇《维摩诘经序》认为经的重译使「微远之言于兹显然」很能深入浅出地表达了原著的思想僧叡《思益经序》说罗什的重译为「正文言于竹帛」纠正了旧译的错误弘充《新出首楞严经序》说此经重译后「宣传之盛日月弥懋」因为他译得好所以宣传得越来越盛事实也真是如此后来《法华》有一部分再译《维摩》《思益》也都有重译但流行得最广泛始终没有断绝的还是鸠摩罗什的译本

除经而外罗什还译了一些论著都和他所传的学说有关

首先最突出的是龙树一系的大乘学说其代表作品为龙树的《大智度论》《中论》《十二门论》和提婆的《百论》这些译本除在文字上力求正确外还对其卷帙斟酌选择不是原封不动地译过来的例如《智论》原来的份量很大罗什只将它对《大品》经文初品的解释全部译出其余就只略译因为经文初品主要阐述名相事数恰是二百多年以来中国佛学家一直搞不清楚的问题罗什详译了这一部分将所有事数原原本本地加以解释这就适用了学者研究的要求再不用走「格义」「合本」等弯路了至于其余阐明义理部分简化一些也无妨因此删节得不少「三份去一」又如《中论》的翻译也有这种情形此论是与注释一起译出的当时传说西方注释《中论》的有七十家之多罗什选取了青目一家此释当然较好但也有不足之处据僧叡《中论序》说「今所出者是天竺梵志名宾伽罗秦言青目之所释也其人虽信解深法而辞不雅中(不全合)其中乖阙烦重者法师皆裁而裨(增订)之于通经(经指本文)之理侭矣文或左右未侭善也」总之僧叡认为青目释在文字上是有毛病的这些毛病在昙影的注中曾经指出过凡有四点吉藏的《中论疏》里曾加以简单的说明由此可知罗什在译《中论》释文时也是费了一番剪裁功夫的另外《百论》的翻译也有改订不是全译的据僧肇《百论序》说「论凡二十品品各有五偈后十品其人以为无益此土故缺而不传」(此说有些误会缺的不是后十品似乎倒是前十品对照《百论》的广本《四百论》看《百论》中第一品只概括了《四百论》前八品的内容而后九品相当于《四百论》的后八品并无所缺)

其次罗什还译出一些与小乘譬喻师有关的论著这也是他翻译上的一个特点例如马鸣的《大庄严论经》就是譬喻师的重要论著近代發现了此经的梵文残本卷末题鸠摩罗罗陀(童受)所作到底是马鸣还是童受作的法人莱维等对此有过争论没有结果不管是童受还是马鸣作的但此书可以肯定是譬喻师的著作另外还译了童受弟子师子铠(诃黎跋摩)的《成实论》又介绍了马鸣童受两家的禅法特別是马鸣被认为与龙树并驾齐驱的人物他不但译了龙树提婆的传记而且还译了《马鸣传》这种看法也就影响了他的门下如僧叡作《大智释论序》就曾反复地说过这一点「是以马鸣起于正法(即佛在世及佛灭后的五百年中)之余龙树生于像法(佛灭后第二个五百年间)之末」这样将马鸣龙树各別作为一个时代的代表人物又说「故天竺传云像正之末微马鸣龙树道学之门其沦胥溺丧矣」认为在佛法末世时如果没有他们两人佛学就要丧失了所以称扬他们说「非二匠其孰与正之是以天竺诸国为之立庙宗之若佛又称而咏之曰智慧日已颓斯人令再曜世昏寝已久斯人悟令觉若然者真可谓功格十地道侔补处(指即将成佛的菩萨)者矣

正由于罗什及其门下把马鸣和龙树并列为挽回佛学颓风的人物后人也就夸大了他们两家的关系像偽书《付法藏因缘传》认为马鸣传毘罗毘罗传龙树马鸣竟成了龙树的师祖这种说法纯属杜撰却为后人所深信不疑事实上毘罗就是圣勇原系马鸣的一个笔名并非另有其人这样传说下去甚至《起信论》也偽托为马鸣的著作了

提高譬谕师特別是马鸣的地位并非罗什有意识这样做可能他的家乡在当时就有这一类的说法传说童受是由劫盘陀国(靠近莎车)的国王带兵从北印度强迫请来的马鸣又是迦腻色迦王带兵从中印度强迫请来的这两个人的故事流传于北方一带龙树提婆也是活动在这些地方龙树学说虽然是从南方受到启發但组织成体系是在北方他求道的所谓雪山龙宫都在北方提婆先是在南方从龙树学后来去北方破外道并写出《百论》他的活动也在北方因此北印一带就有「四日并出」的传说(见《大唐西域记》卷十二)罗什把马鸣看得同龙树一样重要可能即根据这些传说而来

罗什所译传的大乘龙树学是大乘最初组织起来的理论大乘经从公元一世纪末开始逐渐流行但各经的思想不统一龙树第一次把它们加以整理组织成为有系统的学说这里自然也有提婆的功绩据罗什译的《马鸣龙树提婆传》记载从龙树死后到罗什译他的传记为时一百年提婆与龙树同时被人暗杀早死因此二人都是离罗什百年的人龙树学说成就于北印度其主要著作《大智度论》中有大量北印流传的民间故事可能就是在北印写的提婆学成以后的活动也在北印由此不论在时代上地域上罗什都很接近龙树和提婆他所传的龙树提婆学说自然也就更为真切了

又据《高僧传鸠摩罗什传》记载罗什先学小乘后来得到莎车王子传授《中论》《百论》才改宗大乘这两部论是龙树提婆的主要著作可见他对大乘的理解即从龙树提婆之学开始的他在关中单就翻译龙树提婆的著作而言除上述二论外还译有解释般若的《大智度论》和《中论》的提要之作《十二门论》这四部论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各论之间有著内在的联罗什就是照这样翻译这样讲授他的门下也都是照这样记载的如僧叡在《中论序》说「《百论》治外以闲邪斯文祛内以流滞《大智释论》之渊博《十二门》观之精诣寻斯四者真若日月入怀无不朗然鉴彻矣」《百论》是折伏佛家以外各派学说的其目的在于排除邪见(这里的《百论》是指译本说的原文范围要更广一些不仅是对外)《中论》是对治佛家内部各派学说的用以沟通其歧异之处《智论》在论述方面的特点是「渊博」《十二门》在观法的方面达到了「精诣」对这四者若加以研究就可以洞察一切在《大智释论序》里僧叡更详细地说到了这一组织的内在关系「其为论也初辞拟之必标众异以侭美卒成之终则举无执以侭善释所不侭则立论以明之论其未辨则寄折中以定之使灵篇无难喻之章千载悟作者之旨信若人之功矣」《智论》的结构是先举出对法相的各种不同解释以此为侭美最后归结为无相实相以此为尽善这种方法在论的初分尤为明显其第二十四卷中还特別提到「佛说诸法皆先分別后出实相」但是释是依经而作的解释不能完全穷侭义理因而「立论以明之」「论」指《中论》《十二门论》《智论》所没有完全讲清楚的《中论》等则以「折中」(即中道)的思想予以决定换句话说三论全部归宿于中道《百论》由此三论發展也未能超出其范围后来传承此系学说的人都懂得这些意思如三论宗的开创人吉藏弘扬关河三论曾著《三论玄义》反复解释三论之间的关系就与僧叡以上两篇序文中所说的一致

总的看来罗什所传的龙树学就是四论之学当然龙树学的理论体系从四论中可以看得出来但是四论并不能概括全部的龙树学四论之外龙树还有其他著作如罗什译的《十住毘婆沙论》(原是解释《华严十地经》颂文的现存译本只解释了前二地)以及《龙树传》中所提到的《助道品》(隋译为《菩提资粮论》)《七十空性论》(只有藏译)因此要全面地研究龙树学这些著作也应兼及如果只想瞭解其精要四论也就够了贯彻于四论中的主要思想乃是实相的学说所谓实相相当于后来一般组织大乘学说为境果中的「境」境是行果之所依是行果的理论基础龙树宗对境的论述即是中道实相实相是佛家的宇宙真理观用中道来解释实相也就是以二谛相即来解释实相从真谛来看是空从俗谛来看是有换言之这种中道实相论是既看到空也看到非空同时又不著两边于是便成为非有(空)非非有(非空)罗什对姚兴解释佛学时曾明白地说佛学「以实相命宗」他自己也写过《实相论》二卷所以后人称罗什之学为「实相宗」《实相论》已经不存只从后人的著述中看到所引的一些片断此外罗什对《维摩经》所作的解释以及答慧远和王稚远等人的问难中都谈到了实相问题依据这些著作大致可以明白他对实相的看法

梁宝唱作《续法论》曾搜集了刘宋下定林寺僧镜(约公元四〇八~四七五年)所作的《实相六家论》(镜曾到关中求学那时罗什已死他就以实相问题问什门下的慧仪慧仪给他作了详细答复后来编辑为本论)论文举出当时有关实相说法的为六家因为此论已佚现在只知六家的名称和简要的介绍他以六家中最后一家为正其主张是「以色色所依之物实空为空世流布中假名为有」六家对实相都是依「二谛一体」讲的这就是说甚么是空执著的色之所依是实空(即实执的客体是空)甚么是有约定俗成的假名是有这里既承认空也承认有七宗中的「即色宗」也有与此类似的提法但这里不但只认为真谛实空还认为有约定俗成的假名——俗谛是有二谛一体就是结合空有于一体色空相即是为实相僧镜认为这一家的看法最正确而又出自罗什门下的慧仪可以设想罗什的说法是与此相近的

罗什的译籍中曾简单扼要地谈到了这个问题如《中论》的《观法品》颂文就是解释实相的《观四谛品》中第八至第十颂讲二谛第十八颂也讲到中道论从这些译文看罗什之所谓实相可能就是慧仪所说的六家中最后一家的说法以「二谛相即」的中道来解释罗什自己所写的文章如答慧远王稚远等问中对此问题说得不太完全只有在《维摩》的注释中保存了一些零星说法可供參考《维摩经弟子品》中叙说佛令他的十大弟子去看望维摩诘的病维摩对目连向诸居士说法一事作了批评认为他未能从实相上来说罗什在这里对「实相」作了解释经的原文是「法同法性法随于如法住实际」罗什注释说「此三同一实也因观有浅深故有三名始见其实谓之『如』转深谓之『性』侭其边谓之『实际』」这就是说实际所讲的都是法的实相不过由于研究有深浅程度的不同区別为三而已这种说法来自《般若经》他在答慧远问中也说过类似的话实相虽一有次第之不同他在注释中又继续说故有无非『中』于实为『边』也诸边不动〔谓之实际〕」就是说有了有无等二边分別就谈不上「中」从「实际」看来有与无的分別都是一种「边」如果不为诸边之所动才能得到「中」叫作「实际」由此可见罗什的「实相」论不外以「中道」来讲这与他所译的《中论》思想是一致的

中道联系到二谛即空是真谛有是俗谛二者统一起来而成中道这在《中论》中是说得很清楚的因此罗什所传之学可说是龙树一系的重点所在这一思想对以后中国佛学各方面的發展都有相当的影响其最显然可见的是「三论宗」三论宗以二谛学说立宗特別强调言教二谛认为佛的说法都有所为而發因此二谛不外乎言教不能随所说而有所执著其次又影响到后来的天台宗它们也是以中道来解释实相的

罗什在关中时法集甚盛去到那里的四方义学沙门最多时期达到三千人当中有不少著名人物和前辈硕学如僧叡在《大品经序》中记载当时著名人物有慧恭僧䂮僧迁宝度慧精法钦道流僧叡道恢道标道恒道悰等十二人此外继续去的还有道生慧叡慧严慧观(此四人原在庐山慧远处求学)以及道融昙影僧导僧嵩等后来有传记可考的不下三十余人有些人对罗什的翻译帮助很大《高僧传》卷三「译经总论」中说「时有生皆领意言前词润珠玉执笔承旨任在伊人」这八个人能够体会深意并且很好地用文字表达出来所以被看成是最能理解罗什学说的人称为入室弟子如吉藏《中论疏》开头所说「门徒三千入室唯八叡为首领」八人中还特別举出「老则融叡少则生肇」这四个人后来被称为「关中四子」从现在保存的译经诸序看这些说法是与事实相近的

罗什门下诸人原来就是学有根基的随罗什学成之后往往不拘守一家一宗而以「务博为归」向渊博的方面發展其中比较「专精」称得上罗什正传的要推僧肇

僧肇在诸人中年事较轻僧叡在《大品经序》中没有提到他可能是把他看成后辈的缘故他的生卒年代一般认为是公元三八四~四一四年只活了三十一岁近年日人塚本善隆对此有所订正说他的年龄应是四十一岁因为从他的学问根基和随罗什求学的时间看都应该大于三十一岁才说得通从前抄写四十为「册」与「卅」字形相似辗转传写可能弄错他的卒年是确定的生年提前十年应该是公元三七四~四一四年僧肇出身贫苦佣书为生少年时即通经史喜欢老庄出家后对当时所有的大乘方等经典以及其他佛教经籍都很通达有相当深厚的底子当罗什在凉州的时候他就远道赶去从学后又随什至关中一直到什死都未曾离开过因此他在罗什门下的时间最久自然对罗什之学更有心得了

据说罗什译完《大品经》(公元四〇六年)以后僧肇就把在译时听讲过程中的体会写成《般若无知论》给罗什看罗什十分称赏地说「吾解不谢子辞当相挹」承认他对般若理解的正确此后《维摩经》译出来他又作了注还写了另外一些文章如《物不迁论》《不真空论》等也都能阐扬罗什之学后两篇也许在罗什生前写的所以其中引到《中论》都只取其大意似乎尚未见到译本(《中论》是罗什临死一年所译)但也受到称许据《名僧传》说罗什称「秦人解空第一者僧肇其人也」这样后世讲到关河传承的都是什肇并称吉藏在所著《大乘玄论》(卷三)中还说「若肇公名肇可谓玄宗之始」简直把他提高到了三论宗实际创始人的地位这种认识自隋唐以来成为定论明末藕益著《阅藏知津》在《中土论》中的「宗经论」部分列《肇论》为第一并于该书「凡例」内作了说明说中国之宗经论应该以僧肇南岳天台三家的学说最为契合原经精神可以称之为「醇乎其醇」可见对于僧肇的推崇历代不衰

僧肇的成篇著作就是上列的三论罗什死后他还写过一篇《涅槃无名论》这些文章从刘宋陆澄的《法论》起就开始分別地记录了(肇文散见于《法论》的十六门中)后更各別单行到了南朝陈代这些论文被编成一部其次第为《物不迁论》《不真空论》《般若无知论》《涅槃无名论》在四论之前又加上了《宗本义》总名《肇论》这种结构的形成以及其内在的联在招提寺慧达写的《肇论疏序》里有所说明可以參阅这一部论对于当时佛学里的重要问题如般若涅槃等都涉及到了

其中《涅槃无名论》一篇的体裁文笔都和前几篇不大相同现代的人对它發生了怀疑以为非僧肇作首先由汤用彤先生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一九四四年版第二册)提出此说他的学生石峻写文又加以补充论证以后奥人李华德英译《肇论》(發表于燕京哈佛研究所的刊物)也基本上赞同但认为是后人对原著有所改动增加并非全属偽托汤先生怀疑的根据除在内容上涉及后世發生的顿悟渐悟问题外还有文献上的证明如道宣的《大唐内典录》中说「涅槃无名九折十演论无名子今有其论云是肇作然词力浮薄寄名乌有」但是《内典录》原文「无名子」以下一段是批评另外名为《无名子》的一书与《涅槃无名论》无关旧刻本(宋本)就一直把前后两书分列的因而此论是否僧肇所作还可以研究

《肇论》的思想以般若为中心比较以前各家理解深刻而且能从认识论角度去阐述这可以说是得著罗什所传龙树学的精神的他的说法也有局限之处一方面他未能完全摆脱所受玄学的影响不仅运用了玄学的词句思想上也与玄学㓰不清界限如在《不真空论》里有这样一些句子「审一气以观化」「物我同根是非一气」这就大同于玄学思想了刘遗民看到这段话以后就有疑问慧远也解释不了于是致书僧肇肇虽覆信作答现在看还是说得不清楚另一方面当时罗什所传大乘学说中有些问题还难彻底解决所以罗什在答慧远问大乘要义时一再表示他没有得到大乘毘昙有些疑问一时还解说不清这大概是指的宇宙论方面印度大乘佛学对认识论很注意但对宇宙论就不大注意罗什本人也不理解因此僧肇一碰到关于宇宙论问题就会不知不觉地走进了玄学的圈子这可说是由于罗什学说本身带给僧肇的缺点这一缺陷也影响到以后中国佛学的發展使得不纯粹的思想渗杂其间从而更倾向于神秘化

总的说来僧肇已认识到理解般若应该带著辩证的意味对名相说法都不能片面的看待所谓「诸法无定相」语言文字所表白的法相只能是片面的决不能偏执它看成是决定相因此怎样从文字上完全理解真实意义是有困难的刘遗民的见解算是高明的了可是他对僧肇的理论就有不懂的地方所以僧肇答信说「夫言迹之兴异途之所由生也而言有所不言迹有所不迹是以善言言者求言所不能言善迹迹者寻迹所不能迹至理虚玄拟心已差况乃有言恐所示转远庶通心君子有以相期于文外耳」他认为不管是用语言或其他的形象要想把某种理论的深奥处完全表达出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理解上不应该受言迹的局限这种说法正是要人们辩证地去看待问题现在我们分析《肇论》时也要注意到这种具有辩证法因素的立论是贯穿于他的所有著作中的

《物不迁论》从题名看似乎是反对佛家主张「无常」的说法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他之所谓「不迁」乃是针对小乘执著「无常」的人而说的相传是慧达所作的《肇论疏》对这一层讲得很好「今不言迁反言不迁者立教(指肇论)本意只为中根执无常教者说故云中人未分于存亡云云」依佛家无常说应该讲迁现在反讲不迁正是针对声闻缘觉执著无常不懂得真正的意义者而言论中引疑难者说「圣人有言曰人命逝速速如川流(见《法句经》)是以声闻悟非常以成道缘觉觉缘离以即真苟万动而非化(指迁流)岂寻化以阶道」作者答「复寻圣言微隐难测若动而静似去而留可以神会难以事求是以言去不必去闲人之常想称住不必住释人之所谓住耳」防止人们执著「常」所以说「去」防止人们执著「无常」所以说「住」因此说去不必就是去称住不必就是住这就说明僧肇之所谓不迁并非主张常来反对无常而是「动静未尝异」的意思决不能片面地去理解

《物不迁论》的实际意义还在于反对小乘特別是反对主张三世有的有部的说法有部之说法体恒有三世恒有说现在法有还容易懂说过去未来法有就不是大家能接受的了有部的论证是「未来来现在现在流过去」三世法有的关键还是「现在」「未来」法之有是因为现在法由未来而来「过去」法之有是因为现在法流入过去诸法之有三世的区別并非其体有异仅是相用不同换言之他们只认为现象在变法体并不变因此本论根据龙树学「不来亦不去」的理论反对这种三世有的主张所以论中一再提到「不从今以至昔」(现在不会成为过去)的话都是针对有部讲的相用有异法体则一而作的破斥

《物不迁论》中解释无常用了「物不迁」这样一个新命题《不真空论》解释性空也用了另一个新命题「不真空」

甚么是「不真」「不真」指「假名」论内一再提到「诸法假号不真」「故知万物非真假号久矣」甚么是「空」万物从假名看来是不真执著假名构画出来的诸法自性当然是空所谓「不真空」就是「不真」即「空」

僧肇用这样一个新命题来讲空是纠正以前各家对性空的种种误解论中举出当时关河流行的具有代表性的三家并作了批判他说「故顷尔谈论至于虚空每有不同夫以不同而适同有何物而可同哉故众论竞作而性莫同焉何则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此得在于神静失在于物虚即色者明色不自色故虽色而非色也——夫言色者但当色即色岂待色色而后为色哉此直语色不自色未领色之非色也本无者情尚于无多触言以宾无故非有有即无非无无亦无——寻夫立文之本旨者直以非有非真有非无非真无耳何必非有无此有非无无彼无此直好无之谈岂谓顺通事实即物之情哉」当时三家讲般若都以无解空而对于「无」和现象之「有」的关系各有不同的解释「心无宗」对「有」作绝对的看法认为无心于万物即是空至于万物本身是否为空可以不管「即色宗」认为以色为色之色是空换言之即认识上的色为空而色法本身还是存在的这是相对的讲空同时也相对的讲有「本无宗」以无为本主张绝对的空不但心是绝对的空色也是绝对的空

《不真空论》则把有与无两个方面统一起来对三家的说法一一予以批评它说「欲言其有有非真生(因缘所生)欲言其无事象既形(显示现象)象形不即无非真非实有然则不真空义显于兹矣」就是说有是有其事象无是无其自性——自性不是事物本身固有的而是假名所具有的因此假象之象非无但所执自性为空这就叫做不真空「言有是为假有以明非无借无以辨非有此事一称二其文」也可说是同一体的两个不同方面

《不真空论》关于性空就讲到这种程度僧肇在答刘遗民的信中还有互相發明之处论是从境的方面讲的信是就观照(般若)方面讲的可以相互补充刘遗民的来信提到了三个问题谈到「又云宜先定圣心所以应会之道为当唯照无相耶为当咸睹其变耶」——这是问般若是仅观到无相还是并看到事物的变化换言之般若是否既观空又观不真僧肇答「谈者(指刘)似谓无相与变其旨不一睹变则异乎无相照无相则失于抚会然则即真之义或有滞也经(《大品经》)云色不异空(即是以空为本之色)空不异色(即是以色为本之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若如来旨观色空时应一心见色一心见空若一心见色则唯色非空若一心见空则唯空非色然则空色两陈莫定其本也(即引经处所说之本)」刘遗民所问好像无相与不真是不统一的两件事观到不真即看不到空看到空就不与现象發生联这种困惑出于不理解「即真」(即「不真即空」)的道理由般若观照的境乃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二者是统一的而刘遗民认为在同一时间内见色不能见空见空不能即色从而无法正确地理解二者的关系事实上二者互相为本是同一体上的两个方面在「本」上统一起来的

僧肇进一步指出万物本空原来如此并非人们主观上给予的他说「即万物之自虚岂待宰割以求通哉」宰割指小乘分析而言小乘讲空是「析色明空」以为事物由极微积成经过分析才见其为空无这就是「待宰割」以求空说不真即空就是讲万物原本是空不待分析所以他还说「所以圣人乘千化而不变履万惑而常通者以其即万物之自虚不假虚而虚也」又说「故经云不动真际为诸法立处非离真而立处立处即真也」不需要变动实际即诸法建立之处为真这就是法性空这种万物自虚的思想对后来中国佛学的發展有巨大的影响特別是禅宗它们主张的立处即真(空)就彻底發挥了这一精神

《般若无知论》是僧肇在《大品经》译出后写作的反映他初期对般若的理解论文要点在解释般若之作为无相与其无知的性质论首先引经说「《放光》云般若无所有相无生灭相《道行》云般若无所知无所见」般若有照物之用似乎照即有所知应有其相现从两方面分析般若的性质说明其无知无相的道理

般若之能照即在于无知般若之所照即在于无相无知无相即「虚其心实其照」因为心有所取著就会有不全之处若无所取著(「不取」)构成的知即是「无知」「虚」诸法看起来有种种形象但都是建立在自性空上的所以究竟还是「无相」照到「无相」就与实际相契合而成为「无知」《般若无知论》的要义不外于此

以上是论一开始对无知无相所作的分析接著它又分別设立了九层疑难一一作了解答文末总结说「内有独鉴之明(指能照)外有万法之实(指所照)万法虽实然非照不得内外相与以成其照功此则圣所不能同用也内虽照而无知外虽实而无相内外寂然相与俱无此则圣所不能异寂也」般若照的功能必须以能照所照互为条件才能实现因而功能不同的不能强使之同这就照的「用」一方面而说但是万法无相虽有所照而无执无知故能照所照「寂然」相同不能强使之不同这就照的「寂」一方面而说至于「用」和「寂」的关系则是「用即寂寂即用用寂体一同出而异名更无无用之寂而主于用也」

这种虚心实照的思想到了僧肇作《不真空论》时还有补充「诚以即物顺通故物莫之逆」就是说照事物那样去认识事物事物原来无知无相所以也应以无知无相来观察它

僧肇当时原有不少的典据可以用来作解释但是他在文字上并没有能彻底發挥所以刘遗民慧远等对论文还是發生了疑问僧肇答他们的信也感到用语言不易完全表达只能说「相期于文外」后来学者对于般若体用关系的解释继续有所發展将般若自照的性质说成「无分別」而又不同于木石之无知和执心之无记等等这样就比单纯以「无知」作解释清楚得多了

再后对般若还区分出「根本智」和「后得智」前者观事物之「共相」后者照事物之「自相」先有根本无分別后有后得无分別换句话说「自相」依据于「共相」「共相」是空性「自相」则以空性为基础这样用「根本」「后得」来解释般若的「寂」「照」关系就更加好懂了

最后还在「根本」「后得」中分了若干层次其初对无分別智的运用是著意的即有功能作用的到了成熟的阶段就不用著意可以任运自在这个阶段相当于十地修习中的第八地僧肇在《般若无知论》中讲到的般若就是在八地以上能够任运后得智的阶段所以他说「以圣心无知故无所不知不知之知乃曰一切知」不过由于当时典据不明要在文字上完全表达出来感觉困难至于意义还是很明白的

僧肇的《涅槃无名论》本来是据姚兴和姚嵩问答涅槃所说的话加以發挥而成论前《奏秦王表》即交代清楚论文中也有纠正姚兴所说的地方不过因为是对待帝王措辞委婉些罢了

姚兴对涅槃的看法有三点涅槃不应分为有余无余二种因为涅槃无神思达到究竟自不能再有区別如有区別就有名言而涅槃则是离名言的僧肇认为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另方面应该看到得涅槃的人还有三乘的差异因此所得涅槃也应该有区別得涅槃理应有一过程比方断惑要逐渐的断这就牵涉到了顿悟和渐悟的问题一下子断侭是顿逐渐断侭是渐僧肇认为应该是先渐后顿在八地以前是有阶次的到八地以上得无生法忍即可任运自在因此虽然般若本身是要达到无余(无名)但就能得的方面说还是有层次有区別的涅槃应该有得者如果一切都空那么能得之人是谁呢僧肇认为这种看法也是人之常情但实际上如果理解了涅槃真义就不会再产生这些分別

僧肇学说的要点见于《肇论》的大概如此另外在《维摩诘经》的注释中还有一些零星说法与此论无甚出入

罗什门下能传其学的有多方面有的传《法华》有的传《涅槃》有的传《成实》等等但以传「四论」或「三论」来说最纯粹的当然还推僧肇僧肇之后传承即无可考此外昙影曾注解《中论》当时很有名道融讲《中论》也很受时人推崇但他们的传承都无可考

将「三论」合拢来讲是从僧导开始的导曾作《三论义疏》他的门下有昙济(著《六家七宗论》)对「三论」很有研究还有僧钟善讲《百论》连僧导自己也感到不及他但僧导一系因为同时讲《成实》后来便被看成是《成实》的传承了此外僧嵩也讲「三论」后传僧渊再传昙度都因兼宏《成实》而算入《成实》的系统僧导僧嵩两家之后弘扬《成实》的风气大盛并传到了南方「三论」一时便冷落了下去甚至《肇论》也被看作是和《成实》的讲空假一类这种情况一直继续到后来摄岭(栖霞山)重倡「三论」之时才出现了三论师说而有吉藏一大家

摄岭的传承一般都说开始于僧朗认他为复兴三论的人他生于辽东后来摄岭当时已有了栖霞寺住持僧为法度僧朗即继其法席但他所学三论出自关河什肇所传旧说受之北方与法度无涉具体的传授关系现已难确定一说他得自敦煌的昙庆但庆又从何而得那就不清楚了总之关河三论的传承是有过中断的关于这一情况唐代天台宗的湛然所作《法华玄义释签》卷十九中曾提及「自宋朝以来三论相承其师非一并宗罗什但年代淹久文疏零落至齐朝以来玄纲殆绝江南咸弘成实河北偏尚毗昙于是高丽(即辽东)朗公至齐建武来至江南难成实师结舌无对因兹朗公自弘三论至梁武帝敕十人止观诠等令学三论」这一段记载很清楚地指出了三论传承一度中断尔后才是由朗公相续下来的

本讲參考材料

  • 〔1〕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十章
  • 〔2〕《中国思想通史》第三卷第十章第四节
  • 〔3〕《出三藏记集》卷二卷八卷十卷十一卷十二卷十四
  • 〔4〕《高僧传》卷二卷六卷七
  • 〔5〕《开元释教录》卷四
  • 〔6〕《大乘大义章》(续藏本)
  • 〔7〕《肇论》

校注

[A1] 却【CB】郤【吕澂】
[A2] 舍【CB】舍【吕澂】
[A3] 却【CB】郤【吕澂】
[A4] 却【CB】郤【吕澂】
[A5] 系【CB】系【吕澂】
[A6] 系【CB】系【吕澂】
[A7] 祛【CB】袪【吕澂】
[A8] 系【CB】系【吕澂】
[A9] 系【CB】系【吕澂】
[A10] 系【CB】系【吕澂】

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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