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早年的修学历程
清光绪三十二年(民国前六年)三月十二日(阳历四月四日),我出生于浙江省海宁州(民国改为县)城东,离卢家湾镇二里的农村——张角兜。俗姓张,名鹿芹。家裡有大约十亩的田地,父亲学义公在新仓镇泰源南货店任经理,所以我的家庭是半农半商的。母亲陆太夫人,身体不太强。还有一位比我大七岁的姊姊,名彩琴,家裡的人口简单。
宣统三年(六岁)六月中,我开始到附近的私垫去读书,读了《百家姓》、《千字文》与《花夜记》。民国元年(七岁),跟父亲去新仓镇,先进私垫,秋季才转读第二初等小学堂。新仓镇离我家七里,是近钱塘江的小镇,也就是父亲经商的地方。民国四年(十岁)冬天,我初小毕业。由于学校改为秋季始业,所以五年(十一岁)上学期,先在家裡自修,秋天才去离家二十里的硖石镇,西山下的开智高等小学堂读书。我是插班入二年级的,所以七年(十三岁)夏天就毕业了。从一般教育来说,我从此就失学了!在我的记忆中,抗战期中死于重庆的吴其昌,在台大外文系教学的虞尔昌(酆墅庙人),都是我的同学,但他们是高材生,我是勉强及格了的。
我从学校回来,父亲见我身体寡薄,不适于农、工:生性内向,不会应酬,也不适于从事商业;读书还算聪明,所以要我去学医。民国七年秋天,就开始在离家一里,中医师沈子春先生家裡,从沈老师学习,早出晚归。但老师很忙,并没有教我,只要我读些医书,如《素问》、《伤寒论》、《难经》等;也读些《本草从新》、《雷公泡制》(?)、《汤头歌诀》等药书。我了解些医理,但那些纯凭记忆的本草、什么味甘、性温、安神、补元气之类,实在记不住,记不住也就失去了兴趣。我默默的将兴趣移到仙道方术上,津津有味的读些《性命圭旨》、《金华宗旨》、《仙术秘库》等道书;对「奇门遁甲」也有浓厚的兴趣。有兴趣,就是不好懂!「要知口诀通玄处,须共神仙仔细论」,我想出外学仙去。这虽是可笑的,但无意世间的倾向,已充分表现出来。
家裡人口简单,在我读高小时,大姊出嫁了(生一子一女,后因产后痢疾去世)。从高小回来,学医也还是早出晚归的。家裡的事务,仅母亲一人处理;劳累不堪,引發了离奇的病:到冬天,天气越冷,母亲的身体越差,几乎无法起床;春天来了,天气渐温暖,母亲的身体又慢慢的健康起来。三、四月间。仍能做非常辛劳的养蚕工作。一年又一年,好几年都如此,父亲感到非有人帮助不可。同时,父亲知道我在仙道上著了迷,所以民国九年(十五岁)冬天,在「父母之命」下,为我举行了结婚礼。我的伴侣姓金,名引宝,比我大三岁。她性情朴实温和,能帮助家务,母亲的身体越老越健康了!我虽有了夫妇的情爱,还是放不下修仙学道的理想。父亲知道了,才决定我停止到沈府学医。
民国十年(十六岁)下学期,我去新仓镇母校——第二初小教书。环境变了,在师友的启發下,放下仙道方术,改而探究《老子》与《庄子》。我深感老、庄哲理的深奥,但为人处世,似乎消极些。在母校仅一年,十一年(十七岁)下学期,追随朱展臣老师,去离家九里的旧仓镇第三小学。知道引宝生了个女孩,我特地回家去看她。她姓金,为女儿取名为「金娥」,我也同意了。十二年(十八岁)随展老去袁花镇的第五小学。那一年,我进而阅览孔、孟四书,及《书》、《诗》与《易》,但还不忘《庄子》。十三年(十九岁)起,展老介绍我去袁花镇以南的杨场(?)第十四小学。学校与佛寺相联,就在寺中饮食(没有素食),也就接触到佛教。十四年(二十岁),在这裡读到冯梦祯的《庄子.序》说:「然则庄文郭(象)注,其佛法之先驱耶」!引起我探究佛法的动机。在几处小庙中,求得《金刚经石注》、《龙舒净土文》,觉得意义并不相同。后来从商务印书馆,购到《成唯识论学记》、《相宗纲要》、《三论宗纲要》。又从其他的刻经处,购得《三论玄义》,及三论的嘉祥注疏。自己学力不足,对唯识与三论思想,不容易了解。但佛法(那时是唯识与三论)的高深,使我向往不已。在《辞源》中,發现有佛法的术语,我一条条的摘录下来,这对一般佛学的常识,可说大有帮助,十五年(二十一岁),回到袁花的第五小学。暑假,我就离开展老而回家。卢家湾镇基督教友褚槐卿先生,在自己家裡成立一小学,教师病了,听说我回来,就请我去教小学。这样,我又接触到基督教。我读了《新约》、《旧约》,对基督有好感,但对信主者得救生天国,不信者堕永火——地狱的观念,使我无法接受。十六年(二十二岁)冬,我就辞去了教会小学的教职。我的中医老师沈子春先生,请我在他家的厅堂,成立一小学,十七年(二十三岁)起,我就在沈府教学了!
我在沈老师家,从前学医而倾向于道家方术的寻求;七年以后,又在沈老师家教学,却形成了另一倾向,这裡真是我的殊胜因缘。在沈府教学,专心于佛法的探求,从三论、唯识而扩展到一切。我在佛法探求中,面对家乡(五十多华里地区)的佛教,不但神佛不分,更衰落到仅存经忏佛事。觉得佛法与现实佛教的差距太大,有了出家专心修学佛法,自利利他,弘扬纯正佛法的意欲。在沈府仅两年半,而这一期间,却遭遇了意外的因缘。十七年(二十三岁)春,晚年健康的慈母,突患肋膜炎而死了。秋天,共住祖宅的叔祖父士洤公,因肺病去世。十八年(二十四岁)夏,父亲又在终日安详睡眠中去世。「诸行无常」,「爱別离苦」,我在忧苦不堪中,成就了出家学佛的决心。当然,这一期间,也有可喜的,是引宝在十八年秋,生了一个男孩,取名「惠生」。出家好,但引宝呢?金娥呢?惠生呢?我不能不顾念妻儿。但不能从事农、工、商的我,能专心学医、教学吗?不可能!我的心,已属于甚深的佛法,时时想到复兴佛法,利济人群。我终于在对引宝、金娥、惠生的深深歉意中,远离家庭而去了!
【经文资讯】《印顺法师佛学著作集》第 41 册 No. 39 平凡的一生(重订本)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1-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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