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回到了江南

抗战胜利了举国欢腾我也该回去了但是不要说飞机就是沿长江而下的轮船也是票价贵得吓人还要有人事关系才行这不是我们所能的安心的等著吧三十五年(四十一岁)清明前后才發现了一条可以回来的路那就是经西北公路到宝再沿陇海路东下虽然迂回了一点但到底是可以通行的而且还可以瞻仰隋唐盛世的佛教中心我与演培妙钦他们连皮箱都卖了(我是想卖也是没有可卖的)凑足了旅费才离开了值得怀念的汉院从重庆出發那时的光宗与了參在重庆相別他们正准备去锡兰深造

到了西安(古称「长安」)受康寄遥居士的招待在佛学社寄园住了几天移住城南的大兴善寺这裡有筹办巴利三藏院的计㓰一位汉院同学╳悟在这裡主持一个初级佛学院我们借了一辆牛车费了一天工夫才到罗什塔去瞻礼那时的罗什塔等于一所乡村小庙想起逍遥园时代的盛况都不尽有无常之感我们去瞻仰兴教寺大慈恩寺等古刹名刹多少还留点遗所以西安一带寺多僧少地大寺小隋唐佛教的光辉在这裡已完全消失了

经洛阳郑州到达开封铁塔寺与开封佛学社都是净严法师主持的净严是武院的老学长从慈舟老法师出家那时续明也在这裡我经过一个多月的辛苦病倒了只能留下来养病让演培与妙钦先回去我住在佛学社又上了现代佛教的一课一位宪兵司令(大概是驻郑州的)有事到开封来到佛学社来看净严法师净严法师而外戴湄川居士(前国会议员)也在座这位司令谈起了佛法他曾以「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考问过好几位法师在重庆也问过法尊法师也还是差一点戴湄川说「司令对佛法真是深有研究了」他说「抗战剿匪为国家服务还不能专心研究曾看过一部有注解的《心经》」他走了戴湄川说「好小子我真想刮他两个耳光凭他看过一部《心经》注解就狂妄到那个样子」这件事对我的印象极深出家人对佛法不大留心而对军政名流护法居士却一味奉承逢迎按时送礼请斋说到佛法自己不会说(也有谦恭而不愿意说)却来几句「大居士深通佛法」「见理精深」「真是见道之言」被奉承的也就飘飘然连自己的本来面目都忘了凭固有的文字根柢儒道思想读几部经看几则公案谈禅说教就是大通家了轻视出家人的风气那位司令只是最特出的一位为什么会这样就是自己无知却奉承逢迎攀缘权势所以如果说有「四宝」那只因僧不成宝怪不得別人我从不要求大居士的尊敬(对佛法的理解)也从不会恭维他们免他们陷于轻僧毁憎连学佛的基础——归依三宝功德都不能具足

我准备要东下了七月十五日佛学社有法会下午忽然时局紧张起来开封城外也听到了枪声据说兰封的铁路被八路军扒了沿陇海路东下的希望没有了一切唯有让因缘来决定隔一天净严法师与我到了郑州我再从郑州南下到武昌在郑州著了凉在武院咳嗽了一个多月暂时留了下来武院的房屋在苇舫的努力下正在补修恢复

三十六年(四十二岁)正月我回到了上海在玉佛寺礼见了虚大师大师那时有说不完的不如意事心情沈重那时的杭州灵峰办理武林佛学院演培与妙钦都在那裡任教所以我先到杭州去看看大师说「回来时折几枝梅花来吧」灵峰是杭州探梅的胜地我去了几天就得到虚大师病重继而逝世的消息我折了几枝灵峰的梅花与大家一起到上海奉梅花为最后的供养我在开封在武昌一再滞留而终于还能见到大师也算有缘了大师的弟子都来了我被推主编《太虚大师全书》这是我所能做的也就答应了与续明杨星森在三月裡到了雪窦受到寺主大醒法师的照顾全书到第二年四月才编集完成

三十六年与三十七年我都回过普陀山那只是为了礼见先师普陀山一切都变了阅藏楼也变了其实京杭一带的佛教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一切都变了有一切无从说起的感觉三十七年(四十三岁)从普陀回杭州要进行「西湖佛教图书馆」的筹备工作经过宁波到延庆寺恰好见到了锡兰回来的法舫法师他是去雪窦礼敬虚大师舍利而下来的大醒法师感慨的说「雪窦寺存有多少钱多少谷请法舫法师继任住持来复兴虚大师主持过的道场我说了两天一夜现在连听也不要听了」我说「我来说说看」我说明了雪窦寺的实况雪窦寺的好处——蒋主席的故乡常住经济也可维持二十多人雪窦寺大醒法师也有些困难最好法舫法师能發心接任我说了好处又说了坏处(大醒法师专说好处)法舫法师就接受了忙著准备晋山虽然时局变化等于没有这回事我内心还是很欢喜的亦幻法师说「法舫住持雪窦将来办学印顺一定会来帮助的」这种适合一般人的想法对我是不一定适合的


校注

[A1] 鸡【CB】鷄【印顺】
[A2] 迹【CB】迹【印顺】
[A3]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卷1(CBETA, T08, no. 251, p. 848, c8-9)

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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