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和尚语录序
宗门之语语法也,正所以语心也。盖此心法不容拟议、不容限量,审时度节,随因溯缘,或语地、或语人,或语语、或不语语,乃称独步者,曹溪而上莫以喻其前颂开来者,太白而下反若窄其绪而不知,语虽不同,心无二心、法无二法也。
惟心法昭而笔墨皆生动、齿颊皆馨香,我法兄百翁悉备而光大之,有才而若无才、具识而若无识,捷得心印而若一无所得、广传贤圣而若一无所传,恂恂然,一举一动皆实心、一咳一吐皆实意。
真不可语,何尝不语其似者?似不可语,何尝必语其似者?语所当语,何尝不语其真而似、似而真者?语所不当语,何尝必语其真非真、似非似者?总之,千百年之血脉流传于此一语,千百世之肩荷弘护于此一语,此而犹得谓一人之事业乎?此而犹得谓一世之文章乎?吾披阅再四爽焉。
若失西江之可以一口汲也,茫茫大海亦复如是;东山之可以小鲁登也,巍巍泰山亦复如是。吾深羡其如是,竟不知其何以如是,建瓴之水万里濯足,倒峡之势千仞振衣,至于静里传响、冷地發燄,尤在善解者迎其刃焉。
时顺治辛丑岁,暮春谷雨日,法弟无依道人 徐昌治觐周父盥题。
百痴元和尚语录序
入门喝,蓦头棒,滹沱宗祖垂手为人处极直截痛快,故正脉流传愈久而愈光大。百痴和尚从本师费老入棒下發明,便能掀倒禅床,赤身担荷,历数会开堂,语要波澜浩荡,机用纵横,电激雷轰,星移斗换。譬彼名藩宿将秉握威权,而方城连帅无敢违越。
▆嗣法弟子若干,如明觉禅师憨公,今上特召入内谈玄赐紫,即此益见师之炉鎚与寻尝迥別。所谓狻猊产白泽,哮吼声高;薝卜接栴檀,芬芳味远。树祖坛之赤帜,扬万古之真风,不其然乎?读兹录者另具一只眼始得。
序
百痴大师,三山狮子,一代马驹,现光明拳,照波若眼,历坐道场,素缁倾慕,洵可以远吸曹溪,迩跻大白者矣。
曩岁吾郡超果开席金鳗青虎之墟,瓢衲麇至,余获晨夕觐侍,其间窃稔师之为人道韵渊澄,辩才飙發,钳鎚来学困彻婆心,虽以轰雷激电之机而寓霁日光风之意,岂秋晚以来呈身长老、杜撰宗乘、黄茅白草之徒所得窥其涯涘者哉?
无何谢去,屏迹谷水之阳,华药罗窗,枫芦翳径,余辄挐一苇从之,获睹是编妙绝语言,脱离窠臼,因乐序而流通焉。若以这钝汉为济川子韶者流能赞师一辞乎?则惭媿一杯姜杏汤久巳。
顺治庚子岁,桂月之朔,茸城学人弘尚单恂槃昙谨序。
百痴禅师语录目录
- 序文
- 卷第一
- 福建建宁莲峰禅院语录
- 建宁宝峰禅院语录
- 卷第二
- 建宁百山景星禅院语录
- 卷第三
- 浙江杭州皇岗太平禅寺语录
- 杭州金山长庆禅寺语录
- 卷第四
- 嘉兴金粟山广慧禅寺语录
- 卷第五
- 嘉兴金粟山广慧禅寺语录
- 卷第六
- 嘉兴金粟山广慧禅寺语录
- 卷第七
- 嘉兴金粟山广慧禅寺语录
- 卷第八
- 嘉兴金粟山广慧禅寺语录
- 嘉兴梵胜禅院语录
- 卷第九
- 江南松江明發禅院语录
- 卷第十
- 松江超果禅寺语录
- 卷第十一
- 再住松江明發禅院语录
- 卷第十二
- 松江明發禅院语录
- 卷第十三
- 福建兴化莲山国懽崇福禅寺语录
- 卷第十四
- 示众
- 金粟首座寮秉拂
- 卷第十五
- 小參上
- 卷第十六
- 小參下
- 入室
- 卷第十七
- 拈古
- 颂古
- 问答机缘
- 卷第十八
- 法语上
- 卷第十九
- 法语下
- 卷第二十
- 偈上
- 卷第二十一
- 偈中
- 卷第二十二
- 偈下
- 卷第二十三
- 启
- 疏引
- 卷第二十四
- 书问
- 卷第二十五
- 说
- 卷第二十六
- 跋题
- 歌
- 辞
- 卷第二十七
- 赞
- 卷第二十八
- 佛
- 铭
- 记
- 卷第二十九
- 行实
- 赋
- 序
- 祭文
- 卷第三十
- 杂咏
目录终
百痴禅师语录卷第一
福建建宁莲峰禅院语录
师于崇祯辛巳年十月初七日受众绅衿请,就院开堂。法座前拈疏,云:「珠回玉转,百匝千重,佛祖纲宗,尽在里许,烦维那道破,令四众咸知。」
指法座,云:「宝华座,最高层,谁人敢踏上头行?新长老今朝独步,廓然八面风清。」
拈香,云:「者一瓣香巍巍乎如天普盖,荡荡乎似地普擎𦶟,向炉中端为祝延当今世界主皇帝陛下圣寿万岁万岁万万岁,伏愿舜德逾新,坐镇金轮而致治;尧仁广运,增绵神荚以无疆。
「者一瓣香,光透仲尼,日月瑞应,上极星辰,𦶟向炉中,奉为阖国审僚、文资武列、建宁本道、本府建瓯两县诸位高官、今日请主外护绅衿,伏愿克孝克勤,作熙时之舟楫;迺悠迺久,壮法苑之干城。
「者一瓣香,不从別处收来,秪于棒头点出,直得家倾业破,至今没地藏身,𦶟向炉中,耑为现住浙江嘉兴金粟山广慧禅寺传曹溪正脉三十五世本师费隐容老和尚,用酬法乳之恩。」
遂敛衣就座,上首白槌,云:「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师云:「好个第一义,一槌打叠了,也便尔罢钓,理却相应,设欲添花,事无不可,莫有乘时唱和者么?」
僧问:「第一义佛眼难窥,龙象众作么生观?」师竖拂,云:「这里荐。」进云:「直得上无攀仰,下绝己躬。」师云:「秪恐不是玉。」进云:「曹溪波浪如相似,无限平人被陆沉。」师云:「也须记取。」
问:「如何是最初一句?」师云:「杲日当空。」僧礼拜,云:「谢和尚指示。」师便打。
乃云:「当阳的旨今古该通,直截根源圣凡统摄,头头显露,物物圆成,迥绝见知,了无回互。于此洞明得去,不妨就地施设,现处举扬,掀展鹫岭家风,揭开少林宝藏,向霁天化日之下以与泥猪疥狗共赞升平,凤子麟儿齐彰海印。
「虽然如是,犹未足称衲僧意气。如何是衲僧意气?三尺龙泉光照胆,万人丛里夺高标。」卓拄杖一下。
复举宝寿开堂,三圣推出一僧,宝寿便打,三圣云:「与么为人瞎却镇州一城人眼去在。」宝寿掷下拄杖,归方丈。
师云:「主寰中正令,握阃外威权,宝寿固是作家,简点将来只得一半。若据山僧见处,当时待三圣恁么道,和声亦与一棒,要见赏罚分明。」
上首复白槌,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谢词不录,下座。
立头首执事,上堂。僧问:「越圣超凡则不问,建功立业事如何?」师云:「大家出只手。」进云:「恁么则安贴家邦去也。」师云:「不是苦心人不知。」
乃云:「独掌不浪拍,独虎不成群,坐为丛林主,端的要弟昆。弟昆既端的也,则有法必守、有令当遵,高低普应,左右逢原,逆顺场中无罣碍,相看扶起破砂盆。」
开炉,上堂。云:「平地画关牢,明瞒暗骗;赤身就炉鞲,附热趋炎。有不假钳鎚底衲僧,出众相见。」
僧问:「大地完全一个炉,看来都是火柴头,还许学人炉边添炭也无?」师云:「无汝凑泊处。」进云:「学人信手轻挑拨便解翻身,动地流时如何?」师云:「许汝是个汉。」进云:「觌面何须亲付嘱?扬眉早已过新罗。」师云:「话头也不识。」
乃云:「火燄为三世诸佛说法,三世诸佛在火燄里转大法轮,这般说话,知他是有耶?是无耶?莲峰若放过,厕坑筹子瞒杀诸人;若不放过,诸人又觉皮焦面赤。」
蓦拈拄杖,卓云:「看看:今日事已到头了也,顽铜钝铁、美璞精金,且入此红炉中千烹百炼,他时成龙者跃天、成蛇者撺草,各各具一种神通,也信未敢相负。然虽如是,寒猿夜叫巫山月,客路繇来不易行。」
上堂。僧问:「草鞋踏破已多年,拄杖横担万里天,跛鳖鲁吞三世佛,卖来不值半文钱。」以坐具打圆相,云:「学人上来请和尚鉴。」师便打。
进云:「秪这个,还有么?」师又打。
进云:「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师云:「未必心头似口头。」
乃云:「鸱睛射日,凤尾凌空,树染霜华分外红,无位真人拦不住,谁家蓦面喜相逢?忽相逢,门门有路路路通,因忆当年临济老,一堆屎橛动腥风。」遂掩鼻,云:「欲避无从。」下座。
上堂。僧问:「如何是夺人不夺境?」师云:「有约不来过夜半。」「如何是夺境不夺人?」师云:「闲敲棋子落灯花。」「如何是人境两俱夺?」师云:「千山鸟飞尽,万径行踪绝。」「如何是人境俱不夺?」师云:「蓑衣竹笠翁,独钓寒江雪。」进云:「料拣已蒙师指示,向上还有事也无?」师打云:「且领前话。」
乃举盐官示众,云:「虚空为鼓,须弥为槌,什么人打得?」众无对。南泉云:「王老师不打这破鼓。」法眼云:「但道王老师不打,自然是个破鼓。」
师云:「南泉、法眼,总是随队氀𣯜汉,而孰知这个鼓子完完全全,纵使千槌万槌也打伊不破。莲峰今日无事,要击一通与盐官出气。」
遂拈拄杖,卓一卓,云:「还闻么?」复掷下,云:「若到诸方,一任举似。」
荐亲,请上堂。「欲荐生身父母,须寻本有爷娘,顶𩕳豁开正眼,脚头脚底全彰,枯骨多年一齐鞭起,觉灵不昧度以慈航,直教个个达上方,珊瑚树语频伽鸟,栏楯交罗放异光。所以道:刹那契本,三有均资,一念知归,四恩总报。是汝今日还委悉么?泼天大路如弦直,努力勤行尚未迟。」
上堂。僧问:「如何是莲峰境?」师云:「门映东溪水。」「如何是境中人?」师云:「扶笻看落花。」进云:「人境且置,达磨西来意若何?」师竖拂,云:「向这里荐取。」
僧礼拜,师乃云:「若向这里荐得也,达磨祖师唤来洗脚有分。天下老和尚暮打八百、朝打三千,穷厮煎、饿厮炒,上刀山、履剑树,盖是寻常。三十年后有般漆桶效恁么去就,亦怪伊不得。何故?彼彼丈夫儿,气分决然相应。然虽如是,当门不用栽荆棘,致使行人惹著衣。」
冬至,上堂。「冬至月头卖被买牛,冬至月尾卖牛买被,山僧牛幸有一头,且不必买,被只有一领,且无可卖,无买无卖,随时自在,直里横骑,风流莫赛,短笛没腔信口吹,金鞭遥指乾坤外。大众!水牯牛来也,切莫犯伊蹄角好。」便下座。
上堂。「夫宗师提唱不在繁,端就一境、一机、一字、一句,著著皆出身之路,只是罕遘。其人事弗获已,更为你费尽口头,黑漆拄杖有屈无叫处。
「岂不见?药山久不陞座,院主白云:『大众久思示诲,请和尚为众说法。』山令打钟,至座前便归方丈。主随后问故,山云:『经有经师,论有论师,争怪得老僧?』
「看这老汉果然劳而无功,秪如今日懋院主设斋,请山僧陞于此座,钟已打了也、说已说了也,又作么生折合去?」
良久,云:「不可矢上再加尖也。」便下座。
上堂。「天寒人寒,言端语端,直下便会,有甚么难?普贤床榻近,文殊境界宽。其或未然,无事偶从廊畔过,灯笼露柱也相瞒。」
复举僧问香林:「如何是衲衣下事?」林云:「腊月火烧山。」
师云:「大小香林尽力,只道到这里。」
腊八,上堂。僧问:「世尊才出母胎便已称尊,何故又至雪山睹明星方为悟道?」师云:「祸不单行。」问:「今朝腊月八,明星光烁烁,堪笑老瞿昙,触著眼睛瞎。」师云:「汝自己分上作么生?」僧喝,师云:「好这一喝。」僧无语,师便打。
乃云:「风剥剥,骨稜稜,夜静一天星斗横,六载辛劬向这里讨个合煞,虽然拾得鼻孔,未免失却双睛,带累阎浮多少汉?直至于今,描也描不就、画也画不成,殊不知总是一盲引众盲,相牵入火坑,仔细思量著,真实可怜生。」
喝一喝,云:「男儿自有冲天志,岂肯如来行处行?」
上堂。「十五日以前,仿仿佛佛,神头鬼面;十五日以后,依依稀稀,鬼面神头。政当十五日,视之弗见、听之弗闻,且道:是什么物?有眼辨手,亲底拈来,一槌槌杀莲峰,赏你一锭金;如无,且任伊为孽为妖,到处魔魅去也。」拽拄杖,下座,打散。
圣节,上堂。僧问:「如何是祝圣一句?」师云:「芥子城中无尽春。」进云:「恁么则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师云:「好音在耳人皆耸。」
乃云:「至尊至贵,至灵至异,福泽遍寰,区睿算等。天地于斯时也,香霭金炉,帘垂玉殿,班班鹓鹭,稽首贺万年之觞;总总黔黎,鼓腹乐无为之化。即我林下道人虽居四民之外,亦少此个恩力不得,毕竟如何报荅?」
举拂子,云:「少林一曲分明在,频对尧风舜日吹。」击一击,下座。
因雪上堂。僧问:「大地山河一片雪,当阳日照杳无踪,如何是无踪一句?」师云:「换却阇黎双眼睛。」
乃云:「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山僧今日向大众面前吟一首雪诗去也。片片飞来碧,寒光势接天,扁舟乘兴者,到此勿空还。」
顾视左右,云:「莫有和得者么?」
众无对,师云:「且去炉边共度量,再来方丈通个消息。」
岁旦,上堂。拈拄杖,卓云:「斩新条,行新令,凛凛威风孰敢竞?窃符树帜底拟即分身,戴角擎头底触之失命,不是强己抑人,亦非欺凡罔圣,大都真实丈夫儿,脊骨繇来似铁硬。」复卓一卓。
乃举僧问镜清:「新年头还有佛法也无?」清云:「有。」僧云:「如何是新年头佛法?」清云:「元正启祚,万物咸新。」僧云:「谢师荅话。」清云:「镜清今日失利。」
又,僧问明教:「新年头还有佛法也无?」教云:「无。」僧云:「年年是好年,为什么却无?」教云:「张公吃酒李公醉。」僧云:「老老大大,龙头蛇尾。」教云:「明教今日失利。」
师云:「二尊宿,一人道有、一人道无,虽则各展家风,要且未能截断这僧舌头在。今日或有问莲峰:『新年头还有佛法也无?』蓦头便棒,亦免伊向有无窠里躲跟。更欲如之若何,但云:『莲峰今日失利。』」
春日谢众檀护,上堂。僧问:「如何是宾中宾?」师云:「抛却故园春。」「如何是宾中主?」师云:「藤条随手举。」「如何是主中宾?」师云:「垂钩取巨鳞。」「如何是主中主?」师云:「双眸无佛祖。」
进云:「宾主蒙师指,初春句若何?」师云:「草色半含青。」
乃云:「兹当立春胜日,且喜期事将毕,为爱诸老维摩用心到底贞实,山僧乾索索地思量无物可以相酬,记得衣内有一颗明珠,不免乘时拈出,对众分付。」
以两手作捧珠势,云:「还委悉么?持去,从教家大有能藏,日久倍光辉。」遂拍手笑,下座。
解制,上堂。「尽大地是个莲峰,诸人向什么处去?尽大地被拄杖子吞却,诸人又向甚处见?莲峰这两转语挨得透,则昔日无结,今亦无解结也。
「禅板蒲团历落分身世界外解也,芒鞋缽袋依旧不离碧山中,威狞似虎,活泼如龙,动著些儿势莫容,是吾种草应知是,迺可称提向上宗。」拈拄杖,卓一卓,喝一喝,下座。
元宵,上堂。「短巷长街,银花交灿,游郎舞女,踏歌入云。明明耀古腾今,历历超声越色,何必福城东际始见文殊,楼阁门开方參慈氏?一透一切透,一用一切用。虽然,此犹是曲为权宜之谈,更须识有人境俱夺,向上一路。」卓拄杖,云:「火树踏翻人影寂,从教大地黑漫漫。」
祈寿,请上堂。僧问:「耳顺从心年已届,因斋庆赞句如何?」师云:「寿山千古峻,雨洒愈深苍。」进云:「可谓灵苖含秀色,万善法尝光。」师云:「莫将鹤唳作莺啼。」
乃云:「设斋祈寿永,觌面为敷陈,柏树凌空翠,桃花潠雨新,年来此际春光好,更有年来不尽春。且道:凭个什么便乃如是?」
举拂子,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复举庞居士云:「难,难,十石油麻树上摊。」庞婆云:「易,易,如下眠床脚踏地。」女灵照云:「也不难,也不易,百草头上祖师意。」
师云:「父慈子孝,夫唱妇随即不无,三人但未免令人向难易、不难易上作活计,争似城中王老居士偕令室陈氏?一家之内和气蔼然,也不说什么难易、不难易,似这般还有祖师意也无?须知廓落全彰事,一对鸳鸯画不成。」
上堂。「一拳拳倒黄鹤楼,一趯趯翻鹦鹉洲,衲僧家须与么英特气概,迺可撑门拄户,其余委委曲曲、藞藞苴苴,尽是吃死饭汉,欲续济北烜赫宗枝太远在。莲峰不惧诸方笑怪,自有护身符子分付诸人,毕竟作么生取用?」拈拄杖,卓一卓,喝一喝。
退院,上堂。「未有常行而不住,到头云定觅山去;未有常住而不行,毕竟春回草自青。为无为,益无益,子规啼血满花枝,𡬡耐行人归未得。马大师与么语话,山僧胡乱注破了也。且道:今日行的好?住的好?」
良久,云:「长安虽乐,不是久居。」便下座。
过宝莲山,缁素请上堂。「一机拨转,万象平沉;一句拶开,千差靠倒。所以道:佛法本无,许多省要处不消一劄。庞居士于马驹言下契悟,云门被睦州推得脚折,自非其人,安明其事?山僧借路经过,亦要诸人共知,毕竟还有得力句也无?」喝一喝。
建宁宝峰禅院语录
师于崇祯壬午年二月十八日入院,至山门基,云:「十方无壁,四面无门,祥麟瑞凤,一任腾奔。」举起拄杖,云:「还识缦天网子么?」
佛殿。云:「尽令去也,瞿昙老汉亦须倒立下风。若论仁义道中,且礼三拜。」
方丈。云:「有者掩室,有者默然,虽则坐断千差,未免引人堕在鬼窟里。山僧要出他一头地,更不如是施张。何故?快入惊人浪,方逢称意鱼。」
上堂。拈香,云:「此瓣香乾坤合其德,日月合其明,𦶟向炉中,端为当今皇帝祝严圣寿,伏愿萝图宝祚弥亿万年,玉叶金枝亘河沙劫。
「此瓣香,王庭柱石,佛国垣屏,奉为建宁诸位高官,伏愿福海增深,寿山益峻。
「此瓣香得时入骨痛难忍,触著伤心恨不销,二回拈出,耑为现住金粟堂上本师费隐容老和尚,𦶟向炉中,使天下衲僧共知些儿气息。」
上首白椎竟,僧问:「昨日莲峰住持,今朝宝峰和尚,不涉二边,请师道看。」师云:「无孔笛吹云外曲。」进云:「恁么则头头非取舍,处处没张乖。」师云:「知音能得有几人?」
乃云:「未到此间,不妨令人疑著,及乎到来,眉毛依旧乌崒嵂地。向这里见得谛、信得及,山川草木总属寻常,老幼贤愚一味平等,同彼同此,无是无非,渴饮饥餐随缘任运,更说甚佛法玄妙、菩提涅槃?直饶临济当前也开臭口不得。政与么时,共乐升平一句如何话会?碧桃色醉千峰外,社舞村歌处处春。」
复举法灯和尚云:「本欲深藏岩窦,隐遁过时,盖缘清凉老人有未了底公案,出来为他了却。」时有僧问:「如何是未了底公案?」灯拈起拄杖,云:「祖襧未了,殃及儿孙。」僧云:「过在什么处?」灯云:「过在我,殃及你。」
师云:「山僧才疏德薄,微志寔欲如斯,只为受我本师之嘱,不可恁么便休,故虽山屋数间,亦勉强作这般虫豸,或有忍俊不禁底出来互相激扬,正好吃山僧手中拄杖。因甚如此?不见道?祖襧未了,殃及儿孙。」卓拄杖,下座。
漈滨护法请上堂。僧问:「应以此身得度者,即现此身而为说法,今日居士到来,如何相见?」师云:「不敢相瞒。」进云:「云月虽同,争柰溪山各异。」师云:「阇黎道亦著。」
僧礼拜,师云:「得个驴儿便喜欢。」乃云:「诸佛关枢,祖师巴鼻,历落当前,如大火聚。」
蓦拈拄杖,云:「唤作拄杖则触,不唤作拄杖则背,灼然此个说话实无针锋,许与人作道理抟量,惟要夙根利智,才闻举著便乃倒转鎗头,方不辜从上牙爪。政恁么时,安家乐业一句如何道?宽怀共坐和风里,摆手长歌漈水滨。」遂靠拄杖,下座。
上堂。「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衲僧家总道我会。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十个有五双却数不出。须知:数不出底,点滴幸自分明;总道我会底,未免等闲蹉过。山僧不是拗直作曲,亦非补短裁长,诸人若也不甘,试请当前断看。」
上堂。「作家宗匠,俊俏禅流,互宾互主,全放全收,横身猛虎口,揩痒毒蛇头,自是伊之尝分,初不假于他筹。何以故?金镞惯调曾百战,铁鞭多力恨无仇。」
乃举乌臼问僧:「近离甚处?」僧云:「定州。」臼云:「定州法道何似这里?」僧云:「不別。」臼云:「若不別,更转彼中去。」便打。僧云:「棒头有眼,不得草草打人。」臼云:「今日打著一个也。」又打三下。僧便出,臼云:「屈棒元来有人吃在。」僧转身,云:「争柰杓柄在和尚手里。」臼云:「汝若要,山僧回与汝。」僧近前夺棒,打臼三下。臼云:「屈棒,屈棒。」僧云:「有人吃在。」臼云:「草草打著个汉。」僧便礼拜,臼云:「却与么去也。」僧大笑而出,臼云:「消得恁么,消得恁么。」
雪窦颂云:「呼则易,遣则难,互换机锋仔细看,劫石固来犹可坏,沧溟深处立须乾。乌臼老,几何般?与他杓柄太无端。」
师云:「呼遣双彰,机锋互换,雪窦满口赞叹则固是,为什么末后又道与他杓柄太无端?还委悉么?鹬蚌相持,俱落渔人之手。」
上堂。「兹者盖为圣龙寺里诸禅人及众居士临时逼请陞座,山僧肚皮内并不曾打点一个元字脚。然虽如是,未可辜负来机,且借拂子展些少神通去也。」
遂竖起拂子,云:「还见么?」击香几,云:「还闻么?即此见闻非见闻,无余声色可呈君,石窗经雨莓苔湿,杜宇啼高欲断云。」复击一击,下座。
上堂。「四月芳郊烟雨足,今朝恰恰是初六,画堂紫燕语呢喃,露出瞿昙真面目。大丈夫汉一等踏破草鞋,何不向瞿昙未降生以前直下承当,认取自家境界?如龙得水,似虎靠山,自然风飒飒地,天下人没柰汝何。若随他脚跟转,落七落八,莫怪瞿昙饶舌,与山僧互相热瞒好。」便下座。
佛诞,上堂。僧问:「一言截断,千圣消声;一剑当前,横尸万里。」声未绝,师便打。僧复进语,师连棒打退,乃云:「无忧树下生悉达,九龙吐水蓦头泼,千年后有老云门,白棒拈来要打杀。解打杀,风平浪静乾坤阔;打不杀,恶草毒花仍旧發。引得一队小喽啰,竖四横三闹活活。闹活活,谁止遏?山僧力薄每自惭,深心且以奉尘刹。」卓拄杖,下座。
请上堂。「万法是心光,诸缘唯▆挠,本无迷悟人,秪要今日了。且了底事作么生?亡过尊严于一毫端顿超莲界,现存慈氏于萱帏内永享遐年,人人喜气盈眸,处处和风遍野,成无量殊胜奇特,作不可思议功勋。苟能如是,又何必山僧重说偈言,呼南唤北?相逢同入普光殿,无相身为卢舍那。」
复举西天祖师云:「父母非我亲,谁是最亲者?诸佛非我道,谁是最道者?」云盖本云:「父母非我亲,无有不亲者;诸佛非我道,无有不道者。」千岩长云:「父母非我亲,我亦非亲者;诸佛非我道,我亦非道者。」
师云:「三个无孔铁鎚,就中一个最重。山僧则不然,父母非我亲,眼里耳里绝纤尘;诸佛非我道,十字街头闹浩浩。等闲觑透这重关,或是或非尽靠倒。尽靠倒,头头总属自家宝。」卓拄杖,下座。
生日,请上堂。「设斋之意不过为我庆诞而已,衲僧家有何诞可庆哉?进一步,筑碎威音脑门;退一步,踏折弥勒脊骨;不进不退,坐在诸人眉尖眼睫上。于此倜傥分明,方知道人人有个生缘处,认著依然还失路,长空云破月华明,东西南北从君去,大小真净,字经三写,乌焉成马。」喝一喝。
端午,上堂。僧问:「丈六金身全世界,一茎草上现琼楼,一茎草上则不问,如何是端阳佳节?」师云:「门悬蒲剑碧楞楞。」进云:「处处共知佳节好,人人尽唱采莲歌。」师云:「你还唱得么?」进云:「五音六律一齐宣。」师云:「错下板拍。」
乃云:「五月五日端午节,山僧默念真秘诀,拄杖倒将艾虎骑,惊起郁垒头破血。白舌消,赤口灭,见者闻者悉欢悦,独有殿左紧罗王,握手当胸骂不辍,为什么?太把机关都漏泄。」
复举文殊一日令善财采药,云:「是药者采将来。」善财遍采,无不是药,却来白云:「无不是药者。」文殊云:「是药者采将来。」善财拈一茎草与文殊,文殊提起示众,云:「此药亦能杀人,亦能活人。」
师云:「善财解采药,文殊解用药,采用即无差,阿谁病吃著?而今在山僧手中,不免尽行布施。」遂拈拄杖,下座,一齐打散。
因吴漈滨居士上堂。「梅熟亚枝黄,云开列嶂紫,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老仲尼面孔已在这里横三竖四,诸人还觑捕得么?若不然者,宝峰更为拨没弦琴,向他家里人说他家里话。」
乃横按拄杖作抚琴势,云:「上大人丘乙己化三千七十士尔,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礼也。」
良久,云:「是什么章句?高山流水非同调,一任知音笑点头。」
上堂。「盐荒米贵,厨库生尘,一等茄子瓠子,识甚么苦辛?宝峰无柰,秪得硬撑到底,仔细看来,也有些儿胜过俗人。且如何是胜过他处?蒲团独坐乾坤大,鼻孔分明搭上唇。」
上堂。「因意立言,就言明意。深深处,浅浅易知;浅浅处,深深有味。槛外一鸡啼,阶前万木翠,此是当人真实机,灼然无忌亦无讳。无忌讳,汝我总同髅,莫向途中摘叶枝,两眼撑开似打睡。」
复举仰山问溈山云:「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溈云:「大好灯笼。」仰云:「莫只这个便是么?」溈云:「只这个是什么?」仰云:「大好灯笼。」溈云:「果然不识。」
师云:「溈山父子,得则全得,失则全失,有道得伊得失句,也许汝亲见宝峰。」
上堂。拈拄杖,云:「这一条活路,三世诸佛共行底、历代祖师共证底、现前大众共把臂往来底。既共在此,往来途中之事理合分明,为什么路傍边有人索取公验无可抵对?」良久,云:「假鸡声韵难谩我,未肯摸糊放过关。」卓一卓,下座。
上堂。「欲识宝峰宝,须见宝峰人;既见宝峰人,须取宝峰宝。且宝峰宝作么生取?有时拄杖头、有时荒草里,钻之已弥坚,提兮提不起,能于提不起处一提提得恶,元来是汝大家从前受用底。虽然,山僧犹未肯甘心,更要夺却汝在。」
秋日,上堂。「竹簟宽铺暑气清,坐余扶策绕云行,欲知大地咸秋信,试听空阶叶落声。」击拂子,下座。
荐严,请上堂。「敲空作响,唤回浪子归家;击木无声,解使髑髅瞠眼。乌龟向火,通身烈焰绝遮藏;碓觜生花,一道馨香超劫外。亡过尊灵就这里透脱去,便见前溪月落,大野云收,本有灵光,自繇自在。虽色声头上坐卧色声,不能染污;虽生死海中优游生死,不能笼罩。然山僧与么告报,大似移华兼蝶至,买石得云饶。禅流若善參详,骑佛殿,出山门,拽新罗国,与占波斗额也只是家常茶饭。是则固是,秪如亡过尊灵,且道:还叫得应么?」击拂子,云:「天涯踏遍无寻处,触著毫端吼似雷。」
中秋,上堂。僧问:「中秋节届,皓月当空,家家望月,未知月落何处?」师云:「一人举首一轮明。」进云:「月既当空明周沙界,为什么暗处不照?」师云:「自甘覆盆下,怪伊又争得?」
乃云:「十五日以前,止止不须说;十五日以后,我法妙难思。政当十五日,风清月朗,浪静波恬,东村王大伯三文钱买个𫗫饼,吃了肚里饱齁齁,直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抑扬而歌曰:『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山僧偶忽入耳,熙熙焉、陶陶焉,恍神游乎华胥之上,是汝诸人还觉面门热痒么?」喝一喝。
上堂。「戴角披毛,拖犁拽耙,业债相拘牵,说起令人怕。既是令人怕,为什么个个偏要撞入这群队里?天网恢恢疏不漏,果然是汝自招来。」
请上堂。僧问:「返照初心一点圆,人间天上寿无比,如何是初心一点?」师云:「分明独露帘帏外。」进云:「还假庄严也无?」师云:「又且何妨?」进云:「有意气时增意气,不风流处亦风流。」师云:「满口道著。」
乃云:「道远乎哉?触事而周,秪因不荐,別处寻求。苟荐也,明镜台前十分光彩,紫罗帐里无限风流,乾坤廓落没涯岸,任运纵横得自由。」
复举庞行婆入鹿门寺作斋,维那请疏意回向,婆拈梳子插向髻后,云:「回向了也。」便出去。
师云:「庞婆恁么做,次不妨动众惊群,争似渊溪吴信女?足弗离闺阃中,已来宝峰设供,亦不待维那请疏意,回向已是完成。且完成一句如何道?福城东际近,瑞气自云臻。」
重阳,上堂。拈拄杖,卓云:「这里是妙高峰顶,诸人曾登陟一回也无?大丈夫汉个个眼似铜铃,想必不居人后。虽然,忽有问妙高峰顶事,又作么生抵对?莫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么?莫是昭昭于心目之间而相不可睹,晃晃于色尘之内而理不可分么?若与么抵对,犹属半途,未识妙高峰顶事在。毕竟如何?极力为君说不得,到头自肯迺方亲。」复卓拄杖,下座。
上堂。「拈花微笑,诳謼人天;面壁安心,无疮剜肉;黄梅夜渡,自惹灾殃;南岳磨砖,猢狲伎俩。直饶入门便棒,犹是皮袋里藏身;见僧便喝,总在声尘中出没。其余谈玄嚼妙、竖教明宗,如竹苇稻麻,何足挂齿?宝峰门下无道可学、无禅可參,一切随缘,坐消岁月,任他诸方闹浩浩,我只白眼踞青松。众中或有知机识变底,自然不相辜负;脱若依前作解,把缆放船,争怪得山僧?」
同荐亲,请上堂。「尘世乾坤窄,蓬壶日月长,乘缘能摆脱,举步到家乡。家乡既到,则无生死之名,亦无垢净之相,凝然湛寂,不动不摇,过去诸佛、现在诸佛、未来诸佛尽在个里交光相罗,如宝丝网。政恁么时,且道:马、李二姓严慈还见么?若然弗见,可谓一片白云横谷口,几多归鸟自迷巢,元上座不免借般若力,为伊点破去。」
遂竖拂,云:「秪这是,莫沉吟,人人势至,个个观音,当阳一句没拦盖,雨过夜塘秋水深。」复击香几,下座。
上堂。「闻名不如见面,远亲不如近邻,冷地忽来添炭,思量真个可人。无尽意菩萨于百草头上化度有情,偶触著山僧拄杖子,亦相与合掌赞扬,叹未曾有。且毕竟赞扬个什么?近日生菜两文一斤,白米九分一斗,各自宜尔室家,莫管前前后后。所以道:荣辱常随骑马客,是非弗到钓鱼翁。汝等今日还肯如是说也无?」拍膝一下,云:「龙蛇易辨,衲子难瞒。」
退院,上堂。「『世人住处我不住,世人行处我不行,不是与人难共住,大都缁素要分明』,古德恁么道,可谓孤迥迥、峭巍巍,千古莫并其风。山僧此者则不然,世人住处我已住,世人行处我已行,而今缘尽开交也,笑指前途螺髻青。倘有不肯底出来道:『和尚便恁么去那?』秪向他道:『我为法王,于法自在。』」
到九僊狮子窟,上堂。「狮岩路近九僊家,古柏如虬绚彩霞,乘兴攀藤穷绝顶,天风吹落杖头花。大众!那个是杖头花?试拣择出来看。」良久,云:「荒草纡蔓人不见,凄凄归路夕阳斜。」
到云居,上堂。僧问:「云居山顶一轮月,未审何年照何人?」师云:「今古应无坠,分明在目前。」进云:「学人已知,为什么举头不见?」师云:「汝欲瞒山僧那?」进云:「痛领一棒去也。」师打云:「也少不得。」
乃云:「心外无法,法外无心,头头合路,不用別寻。峭壁石为镜,悬岩水作琴,一段真风我已晓,啣华白鸟是知音。山僧偶到这里题目,尽情显露了也,莫有鼻孔辽天,更进一步者么?如无,还汝云居山景好,明朝扶策过西岑。」便下座。
(嘉兴府海盐县刘门朱氏,法名超浩,捐赀助刻,祈先严养朴公、先慈吕氏、张氏早生莲界者。)
百痴禅师语录卷第一终
校注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8 册 No. B202 百痴禅师语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2-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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