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痴禅师语录卷第十
松江超果禅寺语录
师于顺治丁酉春受请,四月初四日入院。至山门,云:「不劳弹指,楼阁门开,是汝诸人止可暂时经过,若要到大休歇之场,前头犹有活路在。」
佛殿。「面如满月目如莲,天上人间咸恭敬。」顾视左右,云:「果是他家苗裔,也须依而行之。」遂展具。
伽蓝堂。「公平不阿,正直是与,屏翰丛林,今朝赖汝。」插香,云:「一穗薰沉两手举。」
祖师堂。「西天四七正好提瓶,东土二三唤来洗脚,新超果更敢也无?」良久,云:「放过一著。」
方丈。「此室甚深广,昼夜常放五色光,惟许超宗异目底踞坐其中,等闲發一机,千机万机顿赴;出一语,千语万语齐彰。若是影响音闻之流,必定望崖而退。」卓拄杖。
「拈护法,启佛法,付与国王大臣、有力檀越,令其灯灯相续,长明不断。且如何是相续底意?琳瑯金薤,个里绝无囊藏;韵调宫商,各立两边听取。」
「合山疏绿杨古岸,自在自由,因甚被这半幅纸勾引出来?莫是冤有头,债有主么?向下文长,再烦读过。」
指法座。「头头彰瑞彩,步步涌阶梯,既然有路可行,谁管毗卢顶上?」
拈香。「此瓣香,位庆龙飞,文昭虎变,𦶟向宝炉,端为今上皇帝祝延万岁,恭愿执中而垂衣致治,端拱而化乐无为。
「此瓣香如山如斗,为楫为舟,奉为合朝百辟、阖郡尊官、名公巨卿、远近檀护,恭愿寿基永固,爵秩高迁。
「此瓣香,六回拈出,恶声早已播江湄,两处偷闲,只影犹如埋岩壑,讵料业缘未了,依然天网难逃,𦶟向炉中供养前住径山、现住福严费隐容本师老和尚,用酬法乳之恩。」
上首白椎竟,师云:「一槌便就溢目光辉,不假一槌光辉溢目,莫有恁么衲僧,请出来证据。」
僧问:「蹲释迦于脚底,趁弥勒于风前,为复是神通妙用?为复是法尔如然?」师云:「任汝卜度。」进云:「定乾坤句,千圣罔知;转刹海机,凡灵莫测。不涉妙玄,请师再示。」师摇曳拂子,云:「看看。」进云:「恁么则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师云:「且礼拜著。」
僧顾左右,云:「今日超果有斋。」师云:「不得忘却。」僧一喝,归众。
问:「驾青龙,于白云影里玩月观星;弄金毛,于一览楼前惊群动众。神通妙用则不问,开堂说法是如何?」师云:「海众齐瞻。」进云:「乾坤廓落无边际,杲日当空宇宙明。」师云:「也须照顾顶𩕳。」
进云:「只如门连城市,车马骈阗,丝竹管弦时时入耳,声色不离,如何是闹中取静一句?」师云:「速退,速退。」进云:「恁么则惯把一枝没孔笛,等闲吹过汨罗湾去也。」师云:「天下总闻声。」
进云:「谢和尚答话。」师嘘一嘘,乃云:「孤峰顶上眠云,徒夸峻峭;十字街头垂手,太煞劳攘。须知我衲僧家脚跟活泼,无碍无拘,出处随时,不著计较。
「今日幸遇皇风荡荡,帝道平平,台旆临筵,明眼作证,直得向雨花殿上八字打开,一览楼前千差坐断,揭示滹沱,正令阐扬少室真猷,使一切未见者见已、见者复见,未闻者闻、已闻者复闻,密契佛祖不传妙心,顿悟父母未生面目,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
「政当恁么时,回机就位一句如何道?金鳗解听无生法,万象收藏碑镜中。」
复举雪峰拈拄杖,示众,云:「我这个为中下机人。」时有僧问云:「忽遇上上机人来时如何?」峰放却拄杖。云门云:「我不似雪峰打破这葛藤。」乃拈拄杖,云:「我这个为中下机人。」时有僧问:「忽遇上上机人来时如何?」云便打。
师云:「纵横杀活,竖教扶宗,还他二大老。新超果则不然,拈拄杖云:『我这个为中下机人。』或有僧问:『忽遇上上机人来时如何?』但两手分付。何以如此?不见道?千兵易得,一将难求。」下座。
立两序,马氏超麟、超渊、超奇祈愿,请上堂。「不遇雪霜,无以验松柏之操;不逢变冗,无以见衲子之心。衲子之心已见,法令在所必行,虽然不改旧家风,看看也要从头起。」
蓦呈拄杖,云:「如今从头起也,还识旧家风么?若也识得?则在彼在此,各安其居;若女若男,均从所愿。以此列班序,同德同心;以此扶胜幢,无偏无党;以此祈遐寿,寿不可量;以此报亲恩,恩无不报。如开武库错落交辉,似出摩尼青红互映,政当此际,大家赞助一句如何话会?」
卓拄杖,云:「笛中一曲清平乐,消尽人间几许愁?」
鼎叔同室朱氏请上堂。「乾三连,坤六断,羲皇卦画已明判。夫主唱,妇克随,天伦乐事两无亏。庞婆回向拈梳插,蕴老沿街卖笊篱,堂堂正眼空千古,一段风流谁得知?谁得知?且莫疑,武原也有刘善士,匹配孺人志不违,金石身心能重法,打开宝藏现希奇。希奇已现,祷祝一句作么生道?丹桂枝枝香月窟,蟠桃岁岁熟瑶池。」
良久,云:「大小超果大有人,道伊慈悲落草在。」便下座。
佛诞日,举陆涛法侄首座,上堂。僧问:「拳槌脚踢,妙用无亏,应物现形,随机展演。只如安排第一座,还许无手人擎著虚空也无?」师云:「看他好手。」进云:「打破蔡州城,擒却吴元济,又作么生?」师云:「却是汝作家。」进云:「大众证明,和尚亲言出亲口。」师云:「为甚么自己便承当?」进云:「谢师答话。」师便打。僧大笑,归众。
问:「昔日云门会裡拨转风流,今日超果堂前全身奉重,还许某甲赞助也无?」师云:「汝试道看。」
僧向右边打圆相,云:「只如未离兜率时,这个在什么处?」师云:「蛊毒之家水莫尝。」僧向左边打圆相,云:「那个又作么生?」师云:「总与一笔勾下。」进云:「万古碧潭空界月,再三捞摝始应知。」师云:「且缓缓著。」僧连喝,师打云:「放过则不可。」
俊民居士问:「圣皇治世,列圣繁兴,三教并垂则不问,如何是释迦师?」师举拂子。「如何是孔子师?」师又举拂子。「如何是老子师?」师亦举拂子。
进云:「师范已蒙师指示,五家宗旨请师宣。」师云:「不妨逐一问过。」进云:「如何是临济宗?」师云:「白棒当头劈。」「如何是云门宗?」师云:「铁鼓蓦空挝。」「如何是曹洞宗?」师云:「回互不露锋。」「如何是溈仰宗?」师云:「唱和无生曲。」「如何是法眼宗?」师云:「青山树树青。」
进云:「可中有个无面目汉人王,法王罗笼他不著,三教五宗收拾他不住,设到超果门下,和尚如何接待?」师云:「明窗静几好安排。」士目顾左右,云:「大众会么?毕竟水须朝海去,到头云定觅山归。」师云:「须是居士始得。」
问:「世尊降诞于今日,和尚陞座于目前,且道:阿谁在前?阿谁在后?」师云:「一个鼻头,两孔出气。」进云:「世尊说法四十九年,谈经三百余会,且道:和尚目前说个甚么?」师云:「半句也无。」
进云:「恁么则两彩同一赛,个个证无为。」师云:「汝自己分上作么生?」僧便喝,师打云:「那裡学得来?」进云:「昔年曾话会,今日又重新。」师云:「不如截断好。」
乃云:「水之积也,不厚则无力以负大舟;风之积也,不厚则无力以负大翼。是故,善知识出世,为人拔楔抽钉,如水负舟、如风负翼。苟生平所积不厚,远举高飞,未免有夭阏之患。
「岂不见?世尊初生便乃手指天地,称我独尊,云门旁观者清,更欲一棒打杀与狗子吃,其气概造诣当何如耶?山僧今日把虱上头抓一场佛事,也要诸人委悉。还委悉得么?伫看陆地起波涛,始信来源出处高。」喝一喝。
居士镜岩请上堂。「月浮水面,古镜舒光,雨滴岩前,梵音说法。山僧踞坐其中,別无施设,只要大家声和响顺,形直影端,鼓拍相从,法门久赖。会么?谩道园林花已谢,隔帘尚有数枝红。」
复举明招到招庆,有度上座,问云:「罗山寻常道诸方尽是𪎊饭,惟有罗山是白饭,上座从罗山来,却展手云:『白饭请些子。』」招打两掌,度云:「将谓是白饭,原来只是𪎊饭。」招云:「棒打不死汉。」
师云:「可惜罗山好白饭,被明招和盘托出私作人情,究竟劳而无功。超果这裡白饭也有、𪎊饭也有,只是不许多吃。若多吃,则肚裡胀穿,眼睛突出,敢问诸人:还知落处也无?」连卓拄杖,下座。
上堂。「种得多生般若根,根根不昧;能修今世人天福,福福全彰。扶护丛林,克兴家业,四生九有,赖以提携,凤子麟孙,借斯出现,如是因获如是果,一回举见一回新,此乃武原草臣钱老檀护平日大受用处,而今森玉居士同令室刘氏特發虔心,远寄信斋,请山僧陞于此座,为祝眉寿。所谓: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子道尽矣,掬水分明月在手;亲恩报矣,弄花自然香满衣。且不辜来意一句如何敷演?甲子循环无滞碍,香山愿凑十人游。」
上堂。「入门解辨主中主,把手同登楼外楼,一曲浩歌天地小,笑看身世等浮沤。要识此一曲么?从上佛祖拍拍相承,山僧于其中间增一毫不得、减一毫不得,今日信手拈来、信口道出,普令虚空法界情、无情等与在会设斋善友跻仁寿域,惟冀虚怀谛听。」
遂以拂子击香炉三下,云:「只这是有来因,六律五音和之不得,高山流水莫可比伦,眼里闻声透悟去,风光透映雨花新。忽遇个汉大笑云:『和尚得恁么絮那?』但向他道:『超果常师柳下惠。』」
上堂。「本性弥陀匪从外得,惟心净土岂向他求?向他求,转求转远,西天十万路迢迢;从外得,旋得旋迷,弥陀来也仍蹉过。但能口与心声声相应、心与佛步步不离,蓦忽筑著磕著,如子面母、如暗投灯、如溺遇舟、如饥逢膳,然后知歌台酒榭纯足宝树莲池,狗吠驴鸣无非频伽共命。弥陀即我,待客理家处,眉尖自有玉毫光;我即弥陀,饮食起居时,脚下常存安养地。
「故曰:『參禅只为了生死,念佛亦为了死生。』若就一边挨得入,两条门路弗多争。兹因西方殿主人领众,特请陞座,不觉漏逗如此,且据令提持一句作么生道?」
喝一喝,云:「净土当前予不立,弥陀拽杖趁那方。」
生日,乡绅陆筠修等请上堂。「一年一度庆予生,一年一度催予老,髼松乱发半如丝,满目青春何处讨?大众!更须知有不生不老者。」呈拂子,云:「径草雨余抽绶带,池荷风定掠衣香。」
举天申首座,上堂。「牡丹虽好,全凭绿叶扶疏;𥬍竹成林,跂看凤仪现瑞。文成五彩,句配三玄,岭南之血脉已通,济北之家声不坠。山僧忆自鸥滩一別,倏忽经八载矣,今朝蓦地相逢,未免变嗔为喜。何以故?物宜求新,人宜求旧,智过于师,方堪传授。且毕竟传授个甚么?当堂揭出无私意,管取山山黛脸开。」
端午,上堂。僧问:「一览楼前云捧日,金鳗井里浪稽天,过去未来则且止,端阳一句是如何?」师云:「户户泛蒲酒。」
进云:「村童野老,玩赏已知,衲子穷途,请师一接。」师打云:「急急如律令。」进云:「白棒无私,恩归有地。」师云:「负之者多。」
问:「如何是超果境?」师云:「亭桥独跨三门内。」「如何是境中人?」师云:「白龙潭上斗龙舟。」
进云:「会,则途中受用;不会,世谛流布。未审向上还有事也无?」师云:「向下看取。」进云:「将谓无人证明。」师云:「原来,原来。」
乃云:「文殊手里草一茎,能杀能活;太白山中粽两个,易饱易饥。新超果心不负人,面无惭色,门插艾符休免俗,臂悬彩缕且随时,独怜浩浩楚江水,屈子深冤莫洗之。敢问大众:解作一篇续骚赋也无?」
良久,云:「归去来兮归去来,黄钟毁弃已焉哉。」
复举龙牙和尚云:「学道先须有悟由,还如曾斗快龙舟,虽然旧阁闲田地,一度赢来方始休。」
师云:「我不似龙牙恁么道,白龙潭上斗龙舟,此事如君有悟由,夺取锦标夸得意,轰轰高出万人头。」卓拄杖,下座。
沈慎斋等请上堂。僧问:「舍清凉,辞热恼,总非本分;退佛位,让圆通,尽是波咤。不入众妙门,何为超果句?」师云:「朝来风色紧,树叶满空飞。」
乃云:「六月十九日,观音成道时,汝且道:观音在什么处?若云:『普陀岩上全身现。』未免逐浪随波。更云:『西方殿里石碑藏。』犹乃迷头认影。寻常千千万万来这里择火烧香,何曾见一人半人蓦地分明觑破?」
遂以拂子敲香炉,云:「于此觑破分明,便见得观音面目即汝面目,野色原无山隔断;观音鼻孔即汝鼻孔,天光直与水相连;观音所成之道即汝所成之道,不必故乡风景胜,因缘恰好便为家。
「夫如是,则临机应用各适其宜,利物垂慈各安其当,故曰:『大悲者,观音之变也。』观音由闻而觉,始于闻而能无所闻,始于无所闻而能无所不闻。能无所闻,虽无身,可也;能无所不闻,虽百亿身,可也。
「山僧今日与么举扬,大似熟处难忘,相席打令,是汝诸人还闻么?」
良久,云:「座中幸有江南客,休唱钩辀格磔声。」便下座。
中秋,上堂。「月色四时好,今宵分外明,南楼添庾兴,琢句自新清,如何是新清底句?莫是水光潋滟浮金镜么?借物画描,阿谁不会?莫是举杯对月影成三么?因情感触,何代无之?莫是吾心似秋月,碧潭光皎洁么?大小寒山善说道理,好与一顿痛棒。且毕竟作么生?」
举拂子,云:「人人本有真月在,不落盈亏朔晦中。」
复举僧问云门:「一切智通无障碍时如何?」门云:「扫地泼水相公来。」
师云:「扫地泼水相公来,庭桂逢秋花正开,若解连根倒拔去,广寒宫殿浪如雷。」下座。
到上海,请题「云居庵」额,上堂。俊民居士问:「承闻灌溪和尚有言:『我于临济爷爷处得半杓,末山娘娘处得半杓,共成一杓。』如何是共成一杓底事?」师云:「吃者自知恩。」
进云:「丈夫自有通天路,因什么低头三载,为人灌园?」师云:「却是伊具眼。」
进云:「只如昔日末山、今日云居,是同?是別?」师云:「看他別出一头地。」进云:「可谓一枝无孔笛,別是有知音。」师云:「分明记取。」
乃云:「暂作茸城客,来为海上游,知音商不尽,同道了方休。瑞塔千乡绕,长溟万叶浮,单传真妙诀,只此莫他求。
「诸人还会么?会,则途中受用,面门廓落寒光动;不会,则世谛流布,脚下未移生铁铸。承虚接响自糢糊,急须认取通天路,只如今日尼照云上座同诸檀护请山僧到这里为立庵名,还有通天路也无?书出『云居』二大字,是凡是圣任跻攀。」
复举无为宗泰禅师參五祖,多年不能抵对,一日祖陞堂,顾众,云:「八十翁翁辊绣毬。」便下座。泰欣然出众,云:「和尚试辊一辊看。」祖以手作打杖鼓势,操蜀音,唱绵州巴歌,云:「豆子山,打瓦鼓,杨平山,撒白雨,白雨下,取龙女,织得绢,二丈五,一半属罗江,一半属玄武。」泰闻大悟,掩祖口,云:「秪消唱到这里。」祖大笑而归。
师云:「五祖浑身卖俏,宗泰脱体风流,山僧也不解打瓦鼓、也不解唱巴歌,只有一个绣毬可以随时取用。」
蓦拈拂子打圆相,云:「鹘眼鹰睛如觑透,头陀何地著惭惶?」
请慈朗法侄首座,秉拂,上堂。僧问:「竹稀烟补密,梅瘦雪添肥,即今龙象交參,和尚将何垂示?」师云:「两道眉毛横挂剑。」
进云:「古者道:『三十年后,觅个汉也难得。』未审和尚亲觅得几个?」师云:「大众证明了也。」进云:「不到山深处,争知云起时?」师云:「首尾一齐收。」
乃云:「入水不避蛟龙,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顾虎兕,猎夫之勇也;见佛杀佛、见祖杀祖,衲僧之勇也。汝且道:衲僧以何操略而能若是?烈燄炉中煆出来,磨成铁嘴又铜腮,顶𩕳具有金刚眼,生死牢关尽击开。政当今日,犹子情亲,法门谊重,向人天众前推举一句如何话会?宏纲共振照千古,方信旧痕痛处深。」
开炉,上堂。僧问:「虚空中抽骨,和尚寻常设施;陆地上行舟,未审阿谁能得?」师云:「无面目人得。」进云:「某甲已知口是祸门。」师云:「自知较一半。」
进云:「知不知且置,只如今日弘开炉冶,全凭闹热门头,点铁成金,贵在恶辣手段,会中有个头角峥嵘、爪牙全备底人,和尚如何相为?」师云:「且喜山僧有搭对。」
进云:「大众看看:当阳分付机关別,惟许超方作者知。」师云:「何须轻卖俏?」进云:「一枝突出难遮掩,千古流芳格外奇。」师云:「也免不得。」
问:「云间士庶渴仰宗猷,向上玄关请师大启。」师云:「精金钝铁一齐镕。」进云:「恁么则通身手眼通身现,彻底风流彻底知。」师云:「任汝添柴炭。」进云:「人人欢天喜地,个个八字打开去也。」师云:「切忌跃冶。」
乃云:「若欲举扬宗门向上事,何止鸳鸯殿前草深一丈?直得三泖之水逆流,诸天雨花无路。若欲落七落八说个子曰诗云,何止风雨调而儿童舞?直得天马山头献瑞,凤凰率鸟来仪。只如超果今日开炉,且道:是落七落八耶?是举扬向上事耶?」
蓦拈拄杖,卓云:「总不离这一著。何故?三世诸佛于此炉中转大法轮,历代祖师于此炉中运风扇炭,十方禅侣于此炉中炙燄承炎,遐迩檀那于此炉中安家乐业。火烧不入底,卧雪眠霜;棒打不回底,夷沟塞壑。作向上商量也得、作落七落八流布也得,五十年间、一百年后,有人箭锋相拄,超果极力为人句也不至湮灭无闻。然虽如是,白沙翠竹江村暮,还爱柴门月色新。」
上堂。「身穿施主衣,口吃施主饭,将什么报答施主?寺门西,田陇畔,负鞍戴角底岂是別人?束茎草置在面前,却又吞吐不下,所以古者道:『入道不通理,还身复信施。』此之谓也。
「有般汉闻与么道,便云:『端坐受供养,施主常安乐。』似这等,別造地狱著汝在。更有云:『终日穿衣不曾挂寸缕丝,终朝吃饭不曾咬半粒米。』似这等,超果棒折亦未肯放过。
「且毕竟将什么报答施主?蒲团夜冷,鼻孔各自扪摸;蜡炬摇红,眉毛急须照顾。」喝一喝。
马友麟祷嗣,上堂。「法门广大,包括无穷,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丹山钟彩凤,吉梦协罴熊,叮咛莫自生疑虑,管取门闾喜气充。」
复举阿难问迦叶云:「世尊传金襕外,別传何物?」迦叶召阿难,难应诺,叶云:「倒却门前刹竿著。」高原泉颂云:「翡翠羽毛,麒麟头角,弟应兄呼,振动海岳。路远夜长休把火,门前倒却刹竿著。」
师云:「门风绍续须是其人,迦叶若不得阿难这一根刹竿,今日向甚处著眼?高原老汉与么道,也是背地里替人助喜。且超果意作么生?一番提起一番新,垂手长攀碧玉麟。」
续庵长老请上堂。问:「不假一言,请师直指。」师云:「若非山僧几答此话。」进云:「谢和尚去也。」师便打。
问:「天上有星皆拱北,人间无水不朝东,政当恁么时,一句作么生道?」师云:「真不掩偽。」进云:「古人道:『行、住、坐、卧,总是这个。』未审这个是甚么?」师云:「曲不藏直。」进云:「龙得水时添意气,虎逢山势长威狞。」师云:「也是现成底。」
乃云:「上上上到高处望,高高高处更无上,南岳天台在下头,须弥百亿难摹状,极孤危,绝倚傍,飞登捷走者托与重担千钧,蹑足趑趄者赠与草鞋百緉,山僧念汝孳孳似不可为几及,且少贬焉,作个榜样。」
遂拈拄杖,云:「长则七尺,短则十丈,拟欲思量,劈春便棒。」
提督标下众官入寺斋僧,请上堂。僧问:「不用三玄戈甲,不展五位旌旗,如何是正令全提一句?」师云:「吹毛剑气逼人寒。」进云:「纵步踏翻毗卢顶,千圣齐教立下风。」师云:「汝也须照顾面门。」进云:「恁么则有意气时增意气,得风流处且风流。」师云:「上座不妨伶俐。」
问:「吹无孔笛,唱太平歌,且道:是阿谁境界?」师云:「胡三黑四。」进云:「还许学人和也无?」师云:「许。」僧喝,师云:「却被风吹別调中。」进云:「真金自有真金价,终不和沙卖与人。」师云:「犹带瓦砾在。」
乃云:「善言言者,言所不能言;善迹迹者,迹所不能迹。言所不能言,言超文字语音之外;迹所不能迹,迹融形色象貌之中。言迹分明,头头合辙,是故,从上佛祖出世,正印提持,无非曲尽婆心,为一切人陈其言、示其迹耳。」
蓦竖拂,云:「这个是迹。」
击香几,云:「这个是言。透脱两重臼窠,突出衲僧巴鼻,如人到家,家权在手,风行草偃,水到渠成,有时鼓角传呼,乾坤为之黯黑;有时吹毛晃耀,邦国赖以奠安。建立铲除,令由己出,摧邪辅正,法必公同。敢问众中:谁是具与么气概者?」
良久,云:「一踏鸿门开两扇,樽前令我忆樊公。」
复举昔朱行军入南际寺斋僧,执手炉行香,云:「直下是,直下是。」时有僧云:「直下是甚么?」行军便喝,僧云:「行军是佛法中人,恶發作么?」行军云:「汝作恶發会。」那僧便喝,行军亦喝,云:「钩在不疑之地。」遂呼左右认取这僧著。
师云:「一个如卧龙,奋迅驾雾冲霄;一个如猛虎,咆哮生飙震谷。随机敲磕,各有可观,大用现前,不存轨则。今日蒙众官客入寺斋僧,虽无如是问答,须知別出他一头地。且因斋庆赞底句如何话会?五福身膺无险畏,年年胜日醉僊桃。」
照云请上堂。僧问:「戴角擎头,一览楼前独步;吟风啸月,九峰顶上翻身。转机就位则不问,倒捋虎须事若何?」师云:「强中更有强中手。」进云:「只如今日陞座说法,还许伊进身有分也无?」师云:「又且何妨?」进云:「大家出手挥今古,一曲无生答太平。」师云:「敲唱任将来。」
问:「呼之则来,遣之则去,来来去去,明什么边事?」师云:「人从上海,还接得杨州信?」进云:「只如呼不来、遣不去,又且如何?」师云:「汝且道:中间说个甚么?」僧拟进语,师便喝。
乃云:「一览楼峭峭巍巍,宴坐不动;碑镜石方方正正,摩荡生光。金沙滩碧碧澄澄,须眉可鉴;竹竿汇盘盘曲曲,古树涵青。琴瑟笙簧时时入耳,风帆野鸟日日盈眸,观世音在这里随类现身,何止华亭三度?幽冥主于此处拯迷破暗,说甚苦海千重?只为当人坐在声色窠中不能作主,所以毕世限在见闻界内无有休期。山僧此者不惜眉毛,与汝做个撇脱。」
遂竖起拂,云:「是个甚么?」
良久,放下,云:「又是个甚么?甚么甚么没两般,等闲觑透亦何难?云收雾卷长空净,月照波心玉一团。」
徐超麟生日,上堂。「遍一切处是这一句子,一大藏教诠不及;这一句子该摄一切处,历代祖师提不起。汝若作一句子商量,无绳自缚;不作一句子商量,业识茫茫。山僧到者里,虽然口似匾担,且喜有个第二句堪为推托。还识第二句么?万瓦严霜结,三竿爱日红,寿山常耸翠,认取主人公。主人公,莫认错,祥麟原只一只角。」卓拄杖,下座。
上堂。举僧问黄龙机云:「禅以何为义?」机云:「以谤为义。」楚石琦云:「南湖则不然,禅以何为义?以赞为义。」
师云:「说谤、说赞,只见一边;非赞、非谤,未解真禅。忽有问超果:『禅以何为义?』但云:『灼然以何为义?』伊若眼目定动,便与老大一拳。不是见人轻卖俏,衲僧气概合如斯。」下座。
道生荐师,马至忠求孙,上堂。「南岳下出一马驹,儿孙遍地;天皇遗龙潭一饼,荫彼儿孙。二老汉贵图热闹门风,简点将来,未免虾为子曲。山僧拗曲作直,重说偈言,使僧安其僧、俗安其俗,彼此家庭有赖存亡,相益均沾。夫是之谓道也,道不可离,可离非道,故君子终身由之而弗能已已。夜冷蒲团收足坐,一天好雨洒梅华。」
复云:「布衫脱却那边去,一念俄兴此界来,来去分明无异主,堂堂古鉴绝纤埃。绝纤埃,当人记取勿浪猜。」
尼慧心请上堂。僧问:「教中道:『由戒生定,由定生慧。』即今四众临筵,如何是起戒一句?」师云:「刹竿头挂花幡子。」进云:「只如归宗斩蛇、南泉斩猫,政当恁么时,还得戒也无?」师云:「莫谤他古人好。」
进云:「恁么则晴空霹雳惊天地,雨后风生浪自消。」师云:「汝自己分上作么生?」进云:「自有一双穷相手,未曾容易舞三台。」师云:「一状领过。」
乃云:「灯笼侵早口吧吧,露柱堂前也發花,报道南山百尺井,鲤鱼咬断木兰艖。白头老父梳乌髻,夜半虚空散彩霞,此语灼然人易信,秤鎚蘸雪笑冬瓜。」
复举古德云:「三通鼓罢,簇簇上来,佛法人事,一时周毕。」净居尼云:「三通鼓罢,簇簇上来,拄杖不在,苕帚柄聊与三十。」
师云:「二尊宿随机纵夺,各有可观。超果此者不拈拄杖与苕柄,亦无甚佛法与人事,三通鼓罢,簇簇上来,有问则出,无问退去。」良久,嘘一声,下座。
莲根请上堂。「树末乌哑哑,楼头鸠谷谷,不知何事太关情?叫到西山红日落。因思昔日老瑞岩,自唤自呼自应诺,主人翁,惺惺著,百千年后还如昨。」良久,云:「明眼禅流,一任卜度。」
上堂。举楚石琦云:「若据一大藏教,说少一字;若据祖师门下,说多一字。不多不少恰好处,道将一句来。」僧拟议,琦便打出。
师云:「山僧则不然,若据一大藏教说,不少一字;若据祖师门下说,不多一字。添多减少恰好处,道将一句来,伊若拟议亦打出,汝且道:楚石打底是?山僧打底是?试请辨看。」
钱森玉祈愿请上堂。「果满菩提圆,是什么果?花开世界起,是什么花?饶汝攀摘的来,未免世界荆榛,七华八裂。山僧此者別资一路,将千年桃核下种深耕,云外天香,连枝毓秀,只要当人信得及、学得勤,自然水涨船高,龙吟雾布,画堂笙鼓连宵闹,顶戴皇恩答佛恩。」
请上堂。「腊月初七,击鼓敲钟,瞿昙未悟,大众从容,叮咛且各蒙头睡,莫待星芒落眼中。只如星芒落眼有什么不好?人闹闹,马丛丛,万苦千辛,在己躬信。是业缘,无避处,翻思松竹引清风。然虽如是,自古迨今到恁田地者能有几个?」
复举天台丰干禅师往五台,次路逢一老人,干云:「莫是文殊么?」老人云:「岂可有二文殊?」干礼拜未起,忽然不见。
师云:「丰干具顶门眼,却被这汉热瞒。当时若据令而行,讨甚文殊耶?子苍禅人春初發意,往五台,不及半路即回还,逢著文殊也无?」
良久,云:「文殊!文殊!负汝,负吾。」
腊八,解制,守静等请上堂。僧问:「指天指地则不问,雪岭修行事若何?」师云:「鹊巢磊顶。」进云:「恁么则万籁无声星月朗,一灵光透廓双眸。」师云:「汝且道:世尊在什么处?」僧喝云:「两眼对两眼。」师云:「多此一喝。」进云:「某甲从这里风光去也。」便归众。
师乃云:「道本无可道,亦复无可成,六年撑饿眼,刚谓睹明星。殊不知,明星未睹以前,天依旧是天;明星既睹以后,地依旧是地。说个智慧德相人人本具,太煞颟顸;更说个妄想执著证得不能,未免误赚。大丈夫儿气宇如王,谁肯傍户倚门,听人处分?
「虽然,也须学这老汉尝一番苦辣始得。这老汉位居金轮,富有四海,国城、妻子、象、马、七珍靡所不备,忽觉生死无常,弃如敝屣,直至雪山修行,受饥忍冻,是汝诸人能有如是洒脱、如是力量否?不能如是,而欲与这老汉同得、同证、同入、同修,吾未知其可也。
「还知么?金毛狮子摆脱铁锁而奋迅游行,玉角麒麟掣断锦绳而轩昂步骤,吸乾三泖水,踏碎九峰云,共發挥劫外风规,同指点寰中节令,且道:是阿谁境界?」
卓拄杖,云:「八臂哪咤无觅处,莫邪光射斗牛寒。」下座。
上堂。僧问:「红轮毕竟沉西去,未审灵魂往那方?」师云:「残梦频惊蕉叶雨,故乡只在藕花洲。」进云:「恁么则堂堂坐断千差路,卓卓分明绝去来。」师云:「好此一句。」僧喝,师便打。
乃云:「荐亡无別法,白棒指元因,直下能开悟,头头契本人。本人既契,毕竟凭何证验?」
卓拄杖,云:「吉祥地涌金莲座,胸臆光腾卍字轮。」
上堂。「霜风鸣飘飘,无事移笻出,出门偶尔脚踏翻,见有物焉黑如漆。拈起也,疑是地藏手中珠;放下也,却似洞庭山里橘。报君知,须委悉,初三十一,中九下七,昨日今朝,利市大吉,赵州勘破台山婆,筠袁之人头插笔,咄!」
上堂。「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牛头狱卒、罗汉圣僧,日与往往来来、哆哆和和,总是随流底意,因甚山门内两个大汉不肯?」喝云:「令人转忆谢三郎,一丝独钓寒江雨。」
众护法请上堂。陆首座问:「巍巍堂堂,炜炜煌煌,千圣挽留不住,万灵瞻仰无门,和尚还有慈悲处也无?」师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进云:「来时翠草婆娑,去则万林萧索,还是以境换人?还是以人换境?」师云:「看汝重著力。」
进云:「竿纶虽倦,何不且待春风?」师云:「大众普闻。」进云:「珊瑚枕上双行泪,半是思君半恨君。」师云:「愁人莫向愁人说。」
乃云:「金鳗入井不轻出,青虎归山不复来,惟有鸳鸯殿上月,年年夜照绿萝苔。」
呈拄杖,云:「金鳗出也,穿过毗卢鼻孔。」
卓一卓,云:「青虎来也,裂破文殊眼睛。可中或遇个不顾危亡底汉,走向风前,硬剥剥地生擒活捉,簸弄爪牙,也许伊同报不报之恩,共助无为之化。如无,山僧骑青虎项、捏金鳗头,于十字街前高声大叫去。且道:叫个甚么?我不敢轻于汝等,汝等皆当作佛。」
刘允明缵功寿亲,请上堂。「一念惊疑,乾坤跼蹐;一机透脱,日月圆明。证圆明之体,露本有之光,四相莫能推移,八风吹而不动,高楼杰阁任意登临,水榭云城随缘放旷,政当恁么时,且道:是佛耶?是菩萨耶?是罗汉耶?是天僊耶?
「有人拣辨得出,庆赞檀信已毕;脱或未能,山僧再打葛藤去也。一念惊疑,乾坤跼蹐,究竟主翁原弗失。一机透脱,日月圆明,历劫传来本现成,几次拈提自恰好,这回拓出愈芳馨。愈芳馨,瑞气呈,同入蓬壶占鹤筭,花开五叶树长青。」卓拄杖,下座。
上堂。「我手何似佛手?被人截断了也。我脚何似驴脚?被人踏倒了也。人人尽有生缘,被人捉败了也。大小黄龙,牢关已破、计较已穷,直至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却来山僧拂子尖上声声道:『为法自弊,一至此哉。』山僧按剑不平,将他佛手驴脚生缘重修墻堑,使窃符假鸡者知近日王令稍严,弗敢踰疆越界。且凭个什么道理便尔相助?」
举拂子,云:「除著黄龙头角外,其余尽是赤斑蛇。」复喝一喝。
退院,上堂。「自叹孤高学未能,偶于闹市阁寒藤,无缘正好赋归去,免累人心起爱憎。且毕竟归去何处?委悉么?两岸白云待我久,低回为诵北山文。」
(海盐县比丘尼超弘捐赀助刻,祈生生世世菩提心不退,般若智长明者。)
百痴禅师语录卷第十终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8 册 No. B202 百痴禅师语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2-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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