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痴禅师语录卷第二
建宁百山景星禅院语录
入院。指山门云:「解脱门,不二门,门门相似,最初一步毕竟从这里入。」
佛殿。云:「释迦已灭,弥勒未生,政当恁么时,把柄在阿谁手里?」撒开坐具,云:「欲识是非,面目现在。」
据室。云:「此个去处,任是铁额铜头也须走避。山僧今日人事冗忙,且放过一著。」
上堂。指法座,云:「须弥灯王已显露本分事了也,若要拨转上头关,试再看依模画样。」
拈香,云:「这瓣香端为祝延 今上皇帝圣寿万安,伏愿弓矢櫜而玑衡润,民物阜而历数长。
「这瓣香奉为满朝文武、建宁合郡尊官,伏愿补衮即仲山,调羹乃传说。
「这瓣香谓有所事则埋没我,谓无所事则埋没他,而今总遮掩不得,三回拈出,耑为现住金粟本师费隐容老和尚,以酬法乳。」
遂摄衣敷座,上首白槌,云:「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师云:「自叹无缘用直钩,鱼虾贪饵不相投,蓑衣欲脱风前睡,又恐金鳞触钓舟。莫有负命者,请出众相见。」
僧问:「高提祖印,驾临百山,斩新条令一句作么生道?」师便打。进云:「宗风辉千古,今朝事转新。」师云:「且得上座领话。」
进云:「秪如李居士设斋祷嗣,未审和尚如何庆赞?」师云:「桂子月中落。」进云:「恁么则麟趾振搌,瓜瓞绵绵去也。」师云:「一任将花锦上添。」
问:「孤峰顶上眠云,辜负先圣;十字街头垂手,埋没宗风。今日来赴景星,意作么生?」师云:「坐断天下人舌头。」进云:「直得乾坤廓落无边际,杲日当空宇宙明。」师云:「又是重说偈言。」
乃云:「从上来事迥绝言诠,凛凛神威如王宝剑。与么,与么,万里人荒;不与么,不与么,金鋀莫辨。然事无一向,山僧曲为诸人八字打开去也。」
遂竖起拂子,云:「还委悉么?乾坤以此覆载,日月以此照临,岳渎以此峙流,群灵以此生育,诸佛以此出世,祖师以此西来,圣明以此端拱驭民,士庶以此安家乐业。风光廓尔,遍界无遗,亘古亘今,丝毫弗易,且应时及节一句如何道?」
击拂子,云:「景星才示现,八表纳雍熙。」
复举僧问百丈:「如何是奇特事?」丈云:「独坐大雄峰。」僧礼拜,丈便打。
师云:「一问一荅,宾主历然,这僧礼拜虽非好心,争柰百丈棒头有眼。今日或有问山僧:『如何是奇特事?』秪向他道:『李居士祷嗣设斋。』僧若礼拜,但云:『已后莫相辜负好。』」下座。
上首复白槌,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
上堂。僧问:「诸佛说不到处请师直指。」师举拂子。进云:「恁么则未开口以前早已七华八裂也。」师云:「被汝勘破。」僧喝,师便打。
乃云:「松直棘曲,凫短鹤长,本自成现,触处全彰,百山这里不动一鎗一旗,秪管坐地看杨州似,恁么还称得诸人意也无?设称得诸人意,袖手傍观,阿谁不会?不称得诸人意,水南石塔,笑杀阇黎。其或別有生涯,亦只搆一半在,要分付缽袋子,谢三娘秤银。」
冬至,上堂。「书云令节,喜届今朝,君子道长,小人道消。若是衲僧活计,端的不在里许。何也?拄杖如龙活泼泼,风轩竹径任逍遥。」
上堂。「『举一不得举二,放过一著,落在第二』,我密云师翁掷下拄杖云:『落二去也,且一又如何举?』将虾钓鳖。又,我本师老人云:『山僧举一了也。』诸人如何委悉?明破则不堪。百山则不然,举一不得举二,放过一著,落在第二。」遂拈拄杖,卓一卓,云:「且道:是举一耶?举二耶?具眼者辨取。」
腊八,上堂。僧问:「指地指天成卖俏,观星说悟更无惭,悟即不无,争柰落第二门?如何是第一门?」师云:「星前荐取。」进云:「恁么则未出母胎犹较些子。」师云:「莫随人语好。」进云:「自有一双穷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师云:「是玉也大奇。」
乃以拂子打圆相,召众,云:「明星出现也,还见么?若也见得,▆落在释迦老子圈缋里,何故?为伊道个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在。若也不见,亦落在释迦老子圈缋里,何故?为伊道个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在。见与不见拈向一边,又落在百山圈缋里。
「衲僧家寻常口吧吧地,尽道知有,及至结角罗纹之处便尔转身不得,毕竟病在于何?秪为未有透顶透底的时节。百山今日不惜身命,教诸人透顶透底去。」掷拂子,下座。
请上堂。「行年五十八,预庆六旬寿,此念切且真,何愁天不祐?菱华映水清,锦帨连山秀,一句语无私,分明已漏逗。」
复举郑十三娘随师姑到大溈,次才礼拜起,溈便问:「这个师姑甚处往?」姑云:「南台江口住。」溈喝出。又问:「背后老婆甚处住?」十三娘▆身近前,叉手而立。
师云:「尽道师姑不谙大溈语脉,较十三娘犹欠一步,殊不知大溈家风总被这师姑勘破。秪如兹者张信女随师姑到山,诸人还识他住处么?」蓦拈拄杖,卓云:「门依古岸松千朵,更有寒溪玉一湾。」
春日,上堂。「学道有何方便?随时略通一线,万紫千红总是春,大都要识东风面。东风面,如劈箭。」良久,云:「觅则知君不可见。」
圣节,上堂。「会万物为自己者,其惟圣人乎?是故,圣人在上不言而化、无为而治,风以调、雨以顺,五谷熟,兆民安。适当诞弥之日、政普天懽忭之时,共倾葵藿丹心,仰祝无疆,睿算一句作么生道?」蓦起,恭身叉手,云:「皇帝万岁万万岁。」
岁旦,上堂。「说新说旧,未离窠臼;分有分无,枉费工夫。须知这最初一著坐断千差,无有无可分,亦无新旧可说,但能于未启口以前退步,就己一踏踏得,元来正月初一日是个岁旦。风荡荡,日熙熙,柳绿桃红锦绣围,无限春光收拾尽,相呼相唤大家归。」
元宵,上堂。「去岁元宵节,无月亦无灯;今岁元宵节,灯与月俱明。观音菩萨、文殊大士,尽在光影里發现是,汝诸人切莫将耳朵作眼睛。且如何是眼睛?」喝一喝,云:「当堂不委悉,犹待晓鸡鸣。」
复举药山谓云岩云:「与我唤沙弥来。」岩云:「和尚唤他作么?」山云:「我有个折脚铛子,要伊提上挈下。」岩云:「恁么则与和尚出只手也。」
师云:「动弦別曲,告往知来,药山父子作家,千古赞叹有分,山僧更与一颂:灯华月彩漾悠悠,可是无人解唱酬,独许娇郎谙此意,相将携手步高楼。」
上堂。「汾阳门下有三种狮子:一者、超宗异目,二者、齐眉共躅,三者、影响音闻。在今时中不敢望其超宗异目,壮佛祖威风,即或得一齐眉共躅,亦堪为克家种草。若是影响音闻底,向百山手里打杀万万千千,有甚么过?何故?免教倚势而欺人,带累世间买假不买真。」以拄杖卓一卓,下座。
佛涅槃日,上堂。「生不惜茎眉,死犹露双脚,一等卖风流,令人常忆著。休忆著,年年二月十五时,遍地华开红闪烁。」击拂子,下座。
还山,上堂。僧问:「未有长行而不住,秪如和尚出山时,还曾离方丈也无?」师云:「任汝疑著。」进云:「未有长住而不行,秪如今日回来时,还曾离途中也无?」师云:「亦任汝疑著。」进云:「离却去来,请和尚別道一句。」师云:「头戴天,脚履地。」
僧礼拜,师乃云:「负杰出之才,架千钧重弩,灵机透發,尽大地人躲避不过,有般汉闻与么道,便鼻孔里冷笑,谓山僧惯说将无如有底话,殊不知髑髅上中箭了也。事弗获已且作死马医,亦要个个解恁么始得。」
复举黄龙南禅师还山,有颂示众云:「去时一溪流水送,来时满谷白云迎,一身去住非去住,二物无情似有情。」
师云:「白云重重,流水溶溶,迎来送去,乐在其中。山僧前月十七下山,今朝初二还山,这般景色岂是无耶?盖为常住之物,不敢私自己用。虽然,试效颦一偈举似大众:去时如是去,来时如是来,去去来来非別物,白云流水空悠哉。空悠哉,数员穷衲子,依旧复徘徊。」
上堂。「千句万句,只是一句,作么生是这一句?」良久,云:「父母所生口,终不为汝说。」便下座。
佛诞,请化士,上堂。「世尊初降生时,手指天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云:『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好个大力量汉,疋马单鎗要寻一对手,可惜弗遇其人。后来云门道:『一棒打杀与狗吃,贵图天下太平。』虽则勇冠三军,争柰输机落后。而今若有具与么力量,出去决战一番,百山只可击鼓扬旗为伊助阵,且使得胜之日歌谣满路,宁不快哉?」
遂左右顾视,云:「有么?有么?」
良久,云:「莫道无。」下座。
送化士,上堂。僧问:「药山化主著贼,病在甚么处?」师云:「病在随他语脉转。」进云:「已后或有人恁么问,亦舍银两锭,和尚作么生道?」师云:「不妨说多谢。」
乃云:「游魔宫,入虎穴,迺英流之愿力、衲子之风标。风标既立、愿力又坚,院内事何忧不办?所以山僧今日将一条断贯索递与诸方化士随去行持,但有进前者,鼻孔即便穿却。岂不见?佛果老人道:『拨转千差向上机,搀旗夺鼓不饶伊,翻身踞地全生杀,始是金毛狮子儿。』」卓拄杖,下座。
生日,请上堂。僧问:「父母未生前,一著落在何处?」师竖拂子。进云:「还有么?」师云:「从来秪是这个。」
乃云:「『穷和尚,庆寿日,裸形国里赠服饰,诸君太煞不知情,带累山僧面门赤』,大众!此是我金粟老人道底,为什么今日拈来作自己用?不见道?面赤不如语直。」
请上堂。「一叶长溪渡,帆高两岸悬,水中鱼跃树,云外鸟呼天。俯察头头妙,静观物物玄,何须来这里,听说脱空禅?所以道:诸人未入门时,一句子已向汝举扬了也,更待兴问酬荅,雾涌霞蒸,舌头被人掇翻、眼睛被人换却,说个西祖意、古佛心、父母生前本来面目,大似节上生节、枝上抽枝,要见直截根源远之远矣。虽然,一概与么去,我等今日饭也无吃,政当此际,自庆一句作么生道?」
举拂子,云:「一枝横亚清波上,引得游蜂上下忙。」
端午,上堂。「时逢五月,节届端阳,菰黍家家歜,兰汤处处香,惟我衲僧多冷淡,更无余物可商量。然虽如是,就中却有个好处。且道:好在什么处?」
乃竖起拂,云:「辟兵符,长命缕,总在这里。若人信得及去,管取千妖遁迹,万吉来临;脱或未能,有寒暑兮促尔寿,有鬼神兮妒尔福。」
荐严,请上堂。「生从何来?曲沼荷花五月开。死从何去?乳燕呢喃语不住。去去来来合本人,生生死死有根据,若能一念早回光,便识自家安立处。已故华庭姚公耆善,还识得安立处也未?」
以拂子画一画,云:「脱体无依在此行,莲邦秽土莫疑虑。」
复举洛浦示众云:「孙膑收舖去也,有卜者出来。」时有僧出,云:「请和尚一卜浦。」云:「汝家爷死。」僧无语,法眼代拊掌三下。
师云:「洛浦开大卜,舖善断吉凶,可惜这僧不还卦钱,带累傍人拊掌。今日这里则不然,孙膑收舖去也,有卜者出来,忽孝子出云:『请和尚一卜。』秪向他道:『汝家爷活。』大众!他家爷已死,为什么却道活?岂不闻乎?七十一年,名著于乡,善士之风,山高水长。」遂摇曳拂子,下座。
上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山僧忍俊不禁,向六月天下一阵大雪去也。」遂掷拄杖,下座。
上堂。「七月十五日,诸方尽解夏,百山从本不曾结,解个甚么?既已无可解,又要说个甚么?然今日特地击鼓陞堂,若弗为诸人说,未免龙头蛇尾,不如且说个应时及节底话。金风扇野,素月流天,高柳蝉嘶,远溪水碧,几处疏砧残夜后?数声短笛画楼中。似这般还有佛法道理也无?忽然撞著个汉拍手道:『和尚!和尚!此正是龙头蛇尾。』又作么生?咄!百山不如是,草深一丈多少时也。」便下座。
中秋,上堂。「吾心似秋月,碧潭光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大小寒山话作两橛了也,百山此者要別添些光彩,决不学这般见解。」
蓦呈拂子,云:「政当恁么时,且道:是月耶?是心耶?是说耶?是不说耶?」
良久,云:「可惜无人知此意,风前令我忆南泉。」
重阳,上堂。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云:「今朝九月九,遍地菊花香。」问:「百山峰头更进一步时如何?」师云:「惟我独尊。」僧礼拜,云:「若不泛舟,焉知海阔?」师云:「跌倒了也。」
问:「重阳节届,菊蕊未舒,请和尚连槌羯鼓。」师敲拂子。进云:「好一部天工手。」师云:「道著也不妨。」乃云:「篱东逸菊正含金,底事分明绝覆沉,堪笑龙山落帽者,逢人犹自醉吟吟。」
请两序,上堂。「建法幢,立宗旨,必借一二,有道者协力同心,互为臂肘,丛林方可振作;若不如是,亦难矣哉。所以道:欲行恁么事,须有恁么人;既有恁么人,须行恁么事。恁么人已见,恁么事已行,毕竟完全一句如何道?孔夫子云:『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卓拄杖,下座。
开炉,上堂。僧问:「百山平地起干戈,处处丛林布网罗,千里同风则不问,无为化象是如何?」师云:「风荡荡,日熙熙。」进云:「恁么则法王登宝座,四众共讴歌去也。」师云:「亦要知恩始得。」
问:「选佛场开,十方聚会,未审和尚选什么人为佛?」师云:「大家有分。」
问:「繇来四海平如砥,如何特地鼓风涛?」师云:「争怪得山僧?」进云:「忽然冲风触浪时如何?」师云:「汝试施设看。」僧推座,师打退。
乃云:「就地开炉鞲,信手用钳鎚,逼拶当人没避处,都要心空及第归。苟及第归也,则河海晏清,家国安怗,群灵景仰弗及,诸圣赞叹靡由,政当恁么时如何?施为动转浑无碍,一点恩波散作霖。」
复举赵州示众云:「我向南方行脚时,火炉头有个无宾主句,直至如今无人举著。」
师云:「赵州与么道,可谓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今日黄孝廉的的入山,百山火炉头有个宾主句,不免对众举出。且作么生是宾主句?还委悉么?觌面相呈无向背,惟人自肯迺方亲。」
上堂。「官▆▆路不禁夜行,李四张三时时撞著。众兄弟!似这般太平世界也实难得,𡬡耐长沙岑大虫偏学恶赖,到处咬人家猪狗,雪峰鳖鼻更与随群作队,助其▆风。」
蓦拈拄杖,云:「而今总收在山僧拄杖头上,已后分毫不敢妄动。然虽如是,无事莫将容易过,古今曾误几人来?」卓一卓,下座。
尼超方请上堂。僧问:「不下笠子勘俱胝,请师分明通二句。」师举拂,云:「何似生?」进云:「秪如尼撩起便行,未审具什么眼?」师云:「顶门亚一只。」进云:「可谓千峰势到岳边止,万泒声归海上消。」师云:「阇黎分上,且喜没交涉。」
问:「大事未明,如丧考妣,和尚已明,如丧考妣作么?」师云:「被阇黎带累。」
尼问:「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如何是常住相?」师云:「师姑原是女人做。」
乃云:「宏机独唱,地覆天翻;正令当行,星飞电卷。惟许超方作者始透𫔰牢,倘或鼠胆之流,望崖何啻?事弗获已,未免按下云头,道个山是山、水是水,男是男、女是女,僧是僧、俗是俗,各住其位、各安其居,有般没鼻孔底又却向背地里冷笑,谓百山爱说老婆禅,好与三十拄杖。是即也是,百山总未甘在。何故?驱耕夺食浑闲事,带水拖泥看转难。」
上堂。僧出位拟问,师云:「若是久经行阵者,何须立地念篇章?」便下座。
冬至,上堂。僧才出,师举拂,云:「一线阳春曲,繇来和者稀,阇黎还和得么?」僧云:「月色和云白,松声带露寒。」师云:「未是知音者。」僧伫立,师云:「且退。」
问:「如何是冬来意?」师云:「几点梅花带雨开。」僧礼拜,云:「去也。」师云:「得闲折取一枝好。」
乃云:「群阴消剥尽,忽地转和阳,葭管吹灰煖,梅梢喷雨香,不是世谛流布,亦非佛法商量。君不见?疏山老,善举扬,有人參问冬来意,向道京中出大黄。」
复举僧问赵州:「学人乍入丛林,乞师指示。」州云:「吃粥了也未?」僧云:「吃粥了也。」州云:「洗缽去。」其僧有省。
师颂云:「粥罢令伊洗缽盂,天风不费巧工夫,时来自解翻身去,万里江山启画图。」
上堂。「明如杲日,宽若太虚,不可以识识,不可以知知,百山山里三十年前有个奇怪精灵,迸出头来直得山崩地坼,过后杳不见形踪。」蓦拈拄杖,云:「看看:如今又出头来也,是汝诸人还有住脚处么?」便下座,一齐打散。
李弘英、弘彦庆父诞,上堂。僧问:「从心之岁古称少,今朝海屋喜添筹,如何是因斋庆赞一句?」师云:「拄杖粼粼八尺长。」进云:「恁么则山灵共祝无穷寿,海众同瞻寿日明。」师云:「不似山僧说得亲。」
乃云:「寿似虚空亘莫量、寿如松柏迥苍苍、寿犹巨海不枯竭、寿比灵龟算倍长,以此称寿,可谓至矣。然虚空、松柏犹有焦殒之期,巨海、灵龟岂无终尽之日?不如就人人本有底铺华锦上去也。」
遂竖起拄杖,云:「秪这个人人本有,今古常存,先天地之未先,照日月之未照,五行不能迭变,四序难以推移,如是则虚空、松柏在里许,巨海、灵龟亦在里许,即欲觅其虚空、松柏之相,巨海、灵龟之名了不可得。
「既皆了不可得,要山僧满口赞扬,成个什么?要山僧不满口赞扬,又成个什么?未免斗凑一偈,再为举似:年来七十乐怡怡,英彦堂前舞䌽衣,一曲笙歌无限好,仙桃仙李带春飞。」卓拄杖,下座。
上堂。僧问:「三圣道:『我逢人则出,出则不为人。』意旨如何?」师云:「带水拖泥。」进云:「兴化道:『我逢人则不出,出则便为人。』又作么生?」师云:「千峰壁立。」
进云:「和尚今日是出?不出?是为人?不为人?」师云:「一任观瞻。」进云:「恁么则倒拈无孔笛,吹出觅知音。」师便打。
乃举五祖演和尚云:「四五百硕麦,二三千硕稻,好个休粮方,耆婆不得妙。」后千岩长和尚拈云:「管取有钱,常住不无,演祖若是,将无作有,拔贫作富,须还无明始得。米不蓄一粒、菜不栽一茎,任渠来往者,吃得饱彭亨。」
师云:「二远祖,一人有钱常住、一人将无作有,俱称好手。百山这里,有钱常住也不能、将无作有也不会,只可牵来补去,随分过时,米亦化几硕、菜亦种几坵,任他牛与马,各自逞风流。或有个汉出来道:『和尚与么亦称好手。』阿呵呵,将谓无人。」下座。
新剃度请上堂。「未出家时信心已具十分,既出家了猛力更须百倍,以百倍猛力增十分信心,直至果熟功成方始无愧。若是灵利底汉,犹不向此中钝置。如丹霞和尚于马祖机下领略便行,何等捷要?所谓:惟过量人能为过量事。且今日离尘得度一句作么生道?金刀削尽娘生发,皎皎冰轮顶上圆。」
腊八,上堂。居士问:「世尊睹明星便悟,未审悟个甚么?」师云:「不是苦心人不知。」
乃云:「六年雪岭坐如呆,忽拾明珠笑满腮,破布千重包不住,忙忙拓出下山来。咄!这老汉可谓贵买精神贱价卖,争柰无人承当?彼时若有个承当底,亦何用三百余会长收短贩,及至临末梢头本利尽行消折乎?然虽如是,不到真穷处,知他未肯休。」
戒子请上堂。僧问:「内传心印,外付袈裟,诸戒师三衣已具,和尚心印作么生传?」师云:「六耳不同谋。」
乃云:「一切有心者,皆应摄佛戒。众生受佛戒即入诸佛位,此区区之论也,忽若无佛、无众生,无心可摄,无戒可受,又作么生?到这里亦须是个中人始得。且道:个中人毕竟在什么处安身立命?还会么?生平疏逸无拘束,酒肆茶坊任意游,汉地不收秦不管,旋骑驴子过杨州。」掷拄杖,下座。
谢化士,上堂。僧问:「木鲸击破尘劳梦,须是作家铁面皮,一段殷勤无別事,秪为显發这些儿。如何是这些儿?」师吹一吹,云:「会么?」僧作礼,云:「恁么则大众有赖去也。」师云:「汝也不得无分。」
乃云:「山僧前者遣数员宿将东讨西征,南擒北获,今既各各还师凯奏,岂可劳而无功?未免铸个无文印子,为伊封赏去也。」
遂拈拄杖,卓云:「还知印子受用处么?」
良久,云:「不经汗马边庭苦,谁信勋高盖代人?」
复举黄龙南云:「世间有五种不易:一、化者不易,二、施者不易,三、变生为熟者不易,四、端坐吃者不易,更有一种不易是什么人?」良久,云:「𫆏。」便下座。时翠岩真作首座,藏主问云:「适来和尚道五种不易是什么人?」座云:「脑后见腮,莫与往来。」
师云:「黄龙起模画样,藏主拨火飞灰,首座看孔下楔,虽则一期佛事灿然可观,要且于五种不易底人未曾道著。敢问大众:山僧与么曾道著也未?」喝一喝。
圣节,上堂。「玉蕊金枝,龙姿凤彩,禀乾坤之秀气,吸日月之精英,从上大福德人必具大力量、操大威权、得大受用,所以灵符炳耀,宝历绵延,千官剑佩趋跄,万国梯航入贡,政当此日,如何是嵩祝一句?」举拂子,云:「北斗清光远,南山睿筭长。」
岁旦,上堂。僧问:「元正启祚则不问,万物咸新事若何?」师云:「大家含笑面。」进云:「可谓灵瑞符应,光被大千。」师云:「陈年历日。」
问:「旧岁念九,新年初一,形容动静,无所不吉,如何是吉底句?」师云:「三个儿童辊绣毬。」僧礼拜,师打云:「莫来拦彼毬门路。」
乃云:「元正启祚,万物咸新,拄杖子为什么依旧黑漆漆地应时纳祐,罄无不宜?水牯牛为什么不甘水草,偏要犯人苗稼?这两则语有人道得,山僧唤侍者另点碗茶来供养。道得、道不得且置,秪如拄杖子与水牯牛,是一耶?是二耶?」
因雪上堂。「六出飘飘卷画图,平空万里尽堆珠,乌鸦冻得嘴头匾,庭际有人立也无?有般汉便云:『我衲僧之气宇冲天,岂肯向这里住脚,拾人涕唾以当平生?是即也是,但要诚实履践,似恁么虚张大口未可在。不见道?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华扑鼻香?」
元宵,上堂。「一轮桂毂当空,恐被云遮;万架花灯静夜,难防雨打。须知吾人分上自有长明不灭底,光光相照,奕奕交罗,三世佛敛眉莫措,六代祖捕影无繇,而今胜候既逢,不免圆却此话。」
遂竖拂子,召众,云:「还委悉么?清光万古复千古,何啻歌楼数夕看?」
解制,上堂。「把住万重关,不容走作;解开一面网,任其飞腾。飞腾固是匪殊,羽毛未必无异。燕雀、山鸡则不问,莫有辽天俊鹘?试出来冲突看。」
一僧喝,拂袖而出,师卓拄杖,云:「收。」
复云:「此百日期中,水云共聚,有蒙赞助,得见完全。今既欲各袂东西,岂可靳片言分付?处处风柔鸭绿鲜,君家何惜杖头钱?相逢幸自识机变,鼻孔莫教乱索穿。」
佛涅槃日,上堂。「如来不出世,亦无有涅槃,以本大愿力,示现自在法。大众!释迦老子住世七十余年,谈经三百余会,唤作不出世得么?熙连河侧椁示双趺,化火阇维,阿难悲泪,唤作无有涅槃得么?若果与么会去,敢保自在法驴年也未梦见。且如何是自在法?」
上堂。「子规夜半啼残月,口口声声归去切,无柰时流不善听,枝头枝底尽红血。尽红血,何日歇?明年若弗再来啼,便是人间好时节。」
道旧至,上堂。僧问:「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时如何?」师云:「玉笛横拈信口吹。」进云:「声应气求遐古语,今朝方信不虚传。」师云:「且莫唤钟作瓮。」
乃云:「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东溪水涨高,北岭山增翠。政当与么时如何?玉笛横拈信口吹,清音落落动天地。」
复举慈明因同道相访,陞座,云:「飒飒凉风景,同人访寂寥,煮茶山下水,烧鼎洞中樵。」后楚石拈云:「慈明老人家贫,难办素食事,忙不及草书,只是不合将常住物作自己用。」
师云:「礼数周旋,不无慈明,远祖私用常住,未免取笑傍人,山僧此者将自己物作常住用去也。」
遂展两手,云:「调味莫嫌入口淡,论交还我道情浓。」
师过海宁东岳,禅林悟云生日,请上堂。「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人是人、物是物,各安其位、各遂其生,与么会去,著衣吃饭盖是寻常,见色闻声头头不昧。
「然虽如是,但可入佛,不可入魔,直须拶开向上玄关,透出五阴区宇,酒肆茶坊无罣碍,魔宫虎穴任优游,狱卒夜叉唤来添香运水,阎罗秦广与他握臂齐肩,到这里,不管涅槃生死,说甚促寿延龄?有时入佛也由汝,有时入魔也由汝,有时佛魔俱入也由汝,有时魔佛俱遣也由汝。
「是则固是,而今且问诸人:佛之与魔,是同?是別?若道是同,未具辨別眼在;若道是別,殿角鸱吻,笑杀阇黎。毕竟意旨如何?两行古柏当前翠,一片闲云自在飞。」卓拄杖,下座。
追荐,上堂。「四月十五日以前,山僧有口无开处;四月十五日以后,大悲千手莫能量;政当四月十五日,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有个信心老居士入此门中,设供追荐二位先亡,山僧无柰,秪得高登宝座,击大法鼓,放大祥光,其光普遍,惊得玉皇大帝、幽冥教主拱手,互为证据,曰:『善哉,善哉。且喜陈氏严慈于一刹那顷同时解脱,白藕花、香藕花,香味转长。』若能如是见,不用哭穹苍。虽然,居士也须荐取本来父母始得。秪如本来父母作么生荐取?」
蓦竖拂子,云:「还会么?端的一毫头上露,亘今亘古越堂皇。」
超璜请上堂。「绛县老人花甲子,澉城徐氏一周始,大心大愿庆圆成,明岁从头又筭起。筭得起,超于彼水月,帘前光彩多。」
蓦竖拂,云:「究竟何曾离这里?犹记当时法真计氏曾參赵州无字话,忽尔洞然透彻,作偈曰:『逐日阅经文,如逢旧识人,莫言频有碍,一举一回新。』看他透彻底,等闲开口,迥出寻常,千百世后尤足敬慕。是汝今日还知么?般若因该无量寿,都缘累劫密修来。」
师生日,禅音、禅果请上堂。僧问:「万化之源,万物之母,庆会一时,寿同千古,如何是庆会一时?」师云:「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进云:「如何是寿同千古?」师云:「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进云:「二语已蒙师指示,果满音圆事若何?」师便打。进云:「不是法王亲嫡子,谁人敢进踏渠门?」师又打。
僧一喝,归众,师乃云:「如何是禅音?古槐影里闹吟吟。如何是禅果?梅子枝头青朵朵。性燥汉,信手拈,连核和皮一咬百杂碎,原来禅音、禅果没两般,独露分明秪是我。是我非我,无可不可,现坐道场,焚香择火,龙王夜赛月明珠,赢得蟠桃千万颗。」喝一喝。
法净师送法被,请上堂。僧问:「织成古锦含春象,一番提起一番新,如何是一番新?」师云:「低垂疑步障,吹起作睛虹。」进云:「今朝狮子吼,遍地彩霞生。」师云:「汝向甚处躲避?」僧喝,师便打。
乃云:「蜀锦吴绫攒成五彩,金针玉线挑出千行,霞光斗处绮花新,狮子奋来龙凤活,头头示现,法法全该,舒卷自由,纵横无碍。以此供佛祖,则佛祖欢颜;以此耀门庭,则门庭赫奕。门庭赫奕也,遐迩莫不具瞻;佛祖欢颜也,檀施已沾福利。且今日在山僧分上毕竟成个什么边事?乘时高挂叶王座,胜过诸方黑漆屏。」卓拄杖,下座。
众护法请上堂。「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行者惊相报,文星满座筵。都云来祝寿,寿量愿弥天,打鼓宣新偈,焚香理旧弦。此时真庆快,何用帛戋戋?且合本同元一句作么生道?荆棘弗生田地好,举头个个是金僊。」
复举僧问云门:「如何是和尚家风?」门云:「有读书人来报。」
击拂云:「一曲钧天云外奏,五湖四海尽知音。」
上堂。「慈悲落草,曲为今时,尽令提纲,无人扫地。取用期乎活变,设施妙在从权,所以古德有言:『诸方是真金舖,我这里是杂货舖。汝若索真金,便与真金;汝若索皂荚,便与皂荚。究竟将来,总非实事。』真金一句则不问,与汝皂荚是如何?可怜昔日诲机老,错认玄泉是解粘。」
刘青西荐亲,上堂。僧问:「五月石榴红似火,花开见佛事如何?」师云:「项上有光吞日月。」进云:「恁么则莲花国里现全身去也。」师云:「面前何地著尘埃?」
乃云:「『大丈夫秉慧剑,般若锋兮金刚燄,非但能摧外道心,早曾落却天魔胆』,永嘉恁么道,虽则威风凛凛,剑气逼人,要且不能起死回生,利益一切。
「山僧则不然,大丈夫秉慧剑,般若锋兮金刚燄,非但夜台烛有光,现存获益亦灵验。然此慧剑毕竟从何处得来?汝若识得来处,自然光芒透發,射斗凌霄,有愿皆酬,无恩不报,先慈佛国依莲坐,严父天宫任意游。」
遂拈拂子,高声召云:「青翁!青翁!还信也无?」便下座。
上堂。「绕树啼鸦,云间礼乐,堆云落叶,野叟文章。活泼泼,绝覆藏,闹丛丛,无回互。下士闻而大笑,英流见乃知休,而今若有知休底向山僧面前过,正好一顿痛棒。何故?吃泉水贵谙地脉。然虽如是,黄金自有黄金价,终不和沙卖与人。」
上堂。「如何是法?独木桥流水活活。如何是心?黄鹂飞过绿杨阴。法即心,心即法,万象当前信手劄;心非法,法非心,千圣都来被陆沉。若人于此领悟去,一道灵明亘古今,政恁么时,香云缭绕,钟鼓交參,居士鼻孔搭上唇,山僧眼睛挂脑后,忽欲索予言为寿,如何抵对?还知么?眉毛卓朔骨撑天,为法心专久愈坚,海屋有筹齐拓出,大家均此贺尧年。」卓拄杖,下座。
上堂。「卢舍长明镜、威音不夜灯、瞿昙珠一颗、弥勒杖头绳,此四种物于过、现、未来世人富无有余、贫无不足,平等平等,随处得而用之。」
以拂子打圆相,云:「山僧今日搬来奉送众姓居士,虽则白拈好手,将公物私作人情,亦可谓酌水献花,总是他家屋里事。众中有傍不甘底,试出来定夺看。如无,一任伊收起去也。且收去后又作么生?树下酒香留客醉,从教人唤老襄阳。」
上堂。「物不得其平则鸣。水无声,风荡之鸣;草木无声,风挠之鸣;拄杖子无声,山僧用之鸣。敢问诸人:拄杖子有什么不平处?」
卓一卓,云:「痛打自家亲骨肉,丛林扛鼓返成冤。」
(嘉兴府海盐县刘门朱氏,法名超浩,捐赀助刻,祈先严养朴公、先慈吕氏、张氏早生莲界者。)
百痴禅师语录卷第二终
校注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8 册 No. B202 百痴禅师语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2-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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