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痴禅师语录卷第十一
再住松江明發禅院语录
上堂。「舌头在我口里,随我说将来;拄杖在我手中,随我打将去。打去则棒棒无差,不论是佛、是魔,是女、是男,都与按过;说来则言言见谛,不拘鲁坟竺典、医经外史,尽底掀翻。衲僧家个个眼有筋、皮有血,闯入这般行户,带水拖泥抵偿旧债,也免不得旧债偿矣。今日倚棹言旋,同诸君逍遥自在一句如何话会?寒梅漏洩先春信,瘦策轻移任意看。」
岁旦,上堂。「三百六旬之始,二十四气之初,金鸡唱早启重扉,银烛摇红通曙色。万姓称觞庆贺,诸侯执玉,来朝相逢尽握手,扬眉共坐,各吟诗刻赋。于斯时也,政所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君王得一而天下平,衲僧得一而事事现成。忽有个汉出问云:『如何是一?』山僧也不管汝新年头,蓦头便打。何以如此?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
出关,请上堂。僧问:「把住则真金失色,放行则瓦砾生光,犹未是衲僧行履处,如何是衲僧行履处?」师云:「真金失色,瓦砾生光。」进云:「将谓云生碧嶂,原来月落寒潭。」师云:「识得末后句未?」进云:「为众竭力,祸出私门。」师打云:「果然。」
僧礼拜,师乃云:「昔年別我把关封,今日功圆脱盖笼,百里重来呈旧面,桃花仍自笑春风。春风起处,万井熙怡,燕语莺吟,山青水碧。政当此际,脚下无拘一句则不问,只如福如上座所出底关是是非关耶?佛祖关耶?生死关耶?假饶道得一一分明,我这里还有向上关在。且作么生是向上关?」
良久,云:「崄。」便下座。
上堂。「人世荣枯犹如幻梦,半生心事付彼流川,何用挈挈波波,忍效墦间之乞?且自温温重重,甘携陋巷之箪。君不见?儿童斗百草,遍处去寻讨,斗罢各归家,狼籍谁与扫?又不见?儿童放纸鸢,乘风直戾天,忽朝线索断,攧地有谁怜?阿呵呵,恁么淡话,我说得、汝也说得,只是跛脚阿师能说不能行。」喝一喝。
龚耀泉请上堂。僧问:「如何是祝寿一句?」师云:「秦峰高,泖水阔。」进云:「劫外乾坤古,壶中日月长。」师云:「时来天地皆同力。」进云:「春风共演无生曲,总入吾门化育中」。师云:「不须举酒问崆峒。」僧作礼,云:「谢师答话。」师云:「交。」
乃云:「闲似忙蝴蝶,飞飞过短墻;忙似闲白鹭,思鱼立小滩。坡老为人真好笑,口头三昧水㳽漫,且不闲不忙一句作么生道?搭起层台著戏袄,蟠桃拓出任君攀。」
复举僧问三角印和尚云:「如何是三宝?」印云:「禾麦豆。」僧云:「学人不会。」印云:「大众欣然奉持。」
师云:「印和尚眼观东南,意在西北。今日或有问明發:『如何是三宝?』但云:『福寿春。』他若云:『学人不会。』但云:『居士欣然奉持。』是汝诸人切莫道明發依他作解,俗气不除好。」
生日,马骏卿请上堂。僧问:「万仞波涛驾铁艟,巍巍直入柳堤中,手持百步穿杨箭,用祝吾师算莫穷,如何是穿杨箭?」师云:「中。」进云:「学人代礼拜去。」师云:「穿过髑髅也不知。」进云:「风前接得秦符命,月下腾腾信脚归。」师云:「闲闲语。」
问:「四众临筵,如何是祝赞第一句?」师云:「燕语一帘日,莺吟两岸风。」进云:「海屋添筹数,人间几万春,如何是第二句?」师云:「八句也有。」僧喝,师便打。
乃云:「青青翠竹尽是真如,唤真如作翠竹得么?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唤般若作黄花得么?故善言言者不以辞害意、善知知者不以理废事,辞意脗合,事理融通,世、出世间打成一片,或茸城垂钓引出赤尾长腮、或松下科头还我嘲风弄月,富贵不能骄、贫贱不能困、患难不能移,当此之际,且道:山僧本命元辰落在何处?」
举拂子,云:「流行坎止随渠妙,莫认生缘坐亥宫。」
端午,刈麦,上堂。「雨过来麰匝地黄,乱蛙声里报端阳,风蒲可爱无心剪,云衲相随且力忙。提起获镰兵已辟,解开芒缕命尤长,输赢世路呼谁醒?忍学村农自在方。」
上堂。「世尊有密语,迦叶不覆藏,往往尽道拈花微笑是密语、是不覆藏,若与么会,则谓世尊不覆藏,迦叶有密语亦何不可?还委悉么?花發鸡冠媚早秋,谁人能染紫丝头?有时风动频相倚,似向阶前斗不休。」
拍禅床,云:「世尊、迦叶来也,切忌错下名言。」便下座。
刘门超凤请上堂。「尽十方刹海微尘,同一个太平日月,遍世界女男凡圣,共一个无位真人。觌面相呈,色声不到,当阳拓起,背触俱非,惟许具夙根利智底机先领旨,言外超宗,彻见锋芒,拈来便用,自然风飞雷厉,迥异常流,凤髻拖光,萱帏耀彩。且道:山僧与么说,还当得马氏延生句也无?」
卓拄杖,云:「三万六千朝又暮,寿山高出碧云层。」
上堂。「麻三斤、乾屎橛,赵州吃茶、玄沙未彻,这般说话,诸方唤作馊饭残羹,殊不知百味珍馐无踰于此,是汝今日亦须仔细尝过始得。且尝过后如何?麒麟阁上闲名字,不博生前一笑欢。」
请上堂。僧问:「秋风飒飒,吹来遍地黄金;寒水潺潺,粧成长流玉带。今日张门夫人请陞座,未审祈个甚么?」师云:「一串数珠谈不尽。」进云:「恁么则紫绶传金谷,青毡起旧家。」师云:「有劳重说偈言。」
问:「如何是世尊不说说?」师良久。「如何是迦叶不闻闻?」师云:「上座耳聋。」进云:「宝华座上家风转,四众齐沾雨露恩。」师云:「恁么那。」
僧拂袖归众,师乃云:「篱外芙蓉关映水,庭前桂子馥筛风,老胡万里迢迢信,只此分明意莫穷。会得兮,笑山僧指鹿为马;会不得兮,骂山僧唤瓮作钟。会与不会一总拈却,也是湿纸将来裹大虫,遍身眼活,触处途通,佛祖心胸都剖露,海门夜半日头红。」
复举宋时张天觉公及第后,因入僧寺,见藏经梵夹金字整饰乃怫然归书院,夜坐长吟,向氏夫人呼云:「官人!夜深何不睡去?」公云:「正此著无佛论。」向应声云:「既是无佛,何论之有?当著有佛论始得。」公疑其言,后访一同列,见佛龛前《维摩经》,借归阅,次向问:「看何经?」公云:「《维摩经》。」向云:「可熟读此经,然后著无佛论。」公异之,由是深信佛乘。
师云:「天觉公著无佛论,若非向氏夫人轻轻点拨,几乎劳而无功。所谓妻贤夫必正,省力已多时。武原张门夫人陈氏与侗翁大檀护同心同德,屏翰禅林遐迩闻名,人天赞颂,今又同太夫人顾氏远来璜溪设供,较之向氏夫人轩轾何啻十倍?且山僧酬谢底句毕竟作么生展演?世世生生征寿考,衣冠常立帝王傍。」
海会书至,上堂。「万善殿中阐祖机,清风袭袭播坤维,龙颜大悦亲垂手,荣赐伽黎策杖归。大众!我憨公首座一时际遇亦足观光,正眼看来犹少衲僧一筹在。然虽如是,也不得屈抑他。何故?丛林在处皆寥落,辅圣深心此道先。」
汤仁侯同室马氏保嗣,上堂。「心地生诸种,因事复生理,果满菩提圆,花开世界起。大小般若多罗,说因说果则不无,若是应时及节底句则未在,且作么生是应时及节底句?诸人还知落处么?」
呈拂,云:「玉燕投怀,惟仁是辅,明珠入掌,于汤有光。勤祷祝,勿遗忘,举心动念即道场,伫看他日岐嶷也,克振家声赛马良。」
冬至,上堂。「群阴互战寒风恶,叶尽千村乾索索,律管忽然丁倒吹,阳随至日动寥廓。动寥廓,石笋抽条梅破萼,漏洩能仁意旨多,衲僧一任共酬酢。」
腊八,灵瑞请上堂。「不畏身中冷,常忧世上寒,踰城而夜遯,稳坐雪山看。看个甚么?一点明星当午现,神头鬼脸许多般。」喝一喝。
复举古者云:「忍忍,三世如来从此尽;饶饶,万祸千殃从此消;默默,无上菩提从此得。」慈受深云:「会得此三种语,好个不快活汉。」愚庵及云:「老慈受错下名言,会得此三种语,好个没量大人。」
师云:「山僧则不然,会得此三种语,好个披枷带锁汉。何故?莫将无事为无事,往往事从无事生。」
岁旦,上堂。「新年新月不用说新佛法,只可说个好话,壮人见闻。且如何是好话?弓櫜矢戢,四海庆太平之春;雨顺风时,万民获安养之利。丛林因而富足,僧众赖以和融。活泼泼,无碍无拘;步腾腾,自由自在。是则固是,忽若山僧转一语云:『福不可屡幸,安不可久居,得福而虑患则其福必臻,处安而思危则其安可保。』敢问诸人:是好话耶?非好话耶?」
良久,云:「懵懂之流犹沉醉梦,英灵汉子自合知机。」便下座。
张顺桥请上堂。「五灯、千灯,从一灯起。」
呈拄杖,云:「只这一灯从甚么起?十岁、百岁,从一岁生。」
卓拄杖,云:「只这一岁从甚处生?识得这一灯、五灯、千灯,灯灯不异;识得这一岁、十岁、百岁,岁岁无差。所以道:圣贤者后天地生而知天地之始,先天地老而知天地之终,知终知始,随处作主,正体圆明,超宗越祖。今日当堂举似君,切莫悠悠自莽卤。」
复云:「此数日以来,雨多晴少,屋壁角一堆佛法几乎浸烂,若非盐官斋主到山,因风簸飏,好不困闷。簸飏已竟,东去西去作么生?行不得也,哥哥。泥滑滑也,奈何。」
印光请上堂。僧问:「处处霜风凛冽,个个寒毛卓竖,政与么时,还许学人问话否?」师云:「也不消得。」进云:「为什么不消得?」师云:「自己领会好。」进云:「恁么则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去也。」师云:「人前一任举似。」
僧喝,师云:「却有些须气息。」进云:「今日亲见和尚。」师嘘一嘘。
乃云:「移花种竹,做成头绪便是好经纶;豢鸟喂鱼,称我生机无非穷快活。何待高挥杖拂,说个祖意西来?更或舍此別求,未免乡关万里。是汝今日还委悉么?」
良久,云:「野鹤自腾云外去,獃郎徒向树边蹲。」
复举古陆游居士问松源云:「心传之学可得闻乎?」源云:「既是心传,岂从闻得?」士领解,献偈云:「几度驱车入帝城,逢僧一例眼双青,今朝始觉禅家別,说有谈空要眼听。」
师云:「虽则因缘契合,逞俊一时,简点将来,犹欠悟在。山僧若作松源棒折,也未肯放过;如其不然,心传之学扫地尽矣。」卓拄杖,下座。
久雨,上堂。「连旬阴雨泼春寒,庭院花飞不耐看。」击拂子,云:「阳石急鞭云雾散,晴光浮映玉栏干。」
刘扆宣保子明慧,请上堂。「善钓者,出鱼于千仞之下,饵香也;善弋者,下鸟乎百仞之上,弓良也;善用者,收拾凤麟于深山大泽之外,拄杖子长也。汝且道:拄杖子长多少?有人道得,两手分付;如无,一枝芳艳先春信,垂荫还他自养培。」
复举文慧禅师生而颖异,參天衣怀,遇众请益,次豁然大悟。怀印可云:「此吾家千里驹也。」后出世僧问:「如何是禅?」慧云:「入笼入槛。」僧拊掌,慧云:「跳得出是好手。」僧拟议,慧云:「了。」
师云:「千里良驹,无劳鞭影;伯乐一顾,凡马群空。后有僧恁么问,果然按辔长驱也,趁伊弗及。趁得及,亦希奇,不因间世英童出,争显中庭有白眉?」
子美、三省、子覃、锷须四檀护请上堂。「世路欹嵚相逢,谁现大人相?荒村僻冷,逆料门疏长者车,不谓序属三春,碧桃风动,文星入座,荜户增辉,山僧愧无一法可表殷勤,且借手中拂子露个题目去也。」
遂竖起拂子,云:「题目露也,是什么章句?就中有能坐断要津,別通消息,如金毛出窟,返掷自由;似香象渡河,截流而过。全理全事,即色即心,然后知燕语莺啼咸宣妙义,霞光水影悉阐真机,自己与古圣今贤觌体混融不二,古圣今贤与自己随缘应化无差,保国安家也在里许、荣前裕后也在里许……、乃至植福延龄也在里许。政当此际,大众!异口同音又如何赞颂?」
击拂子,云:「突兀九峰环拱翠,华堂戏彩老莱多。」
盛爱湖、张镜岩、李天衢请上堂。「有佛处不得住,宝镜高悬;无佛处急走过,莫邪横按。摘杨花,摘杨花,人从鹉湖来,接得江西信,报道庐山有香炉峰,瀑布泉景况可爱,李谪仙骑驴游遍,忍俊弗禁,拍手而歌曰:『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长川,飞流直下三千丈,疑是银河落九天。』
「好大众!恁么词章如何当作宗乘?且江西鹉湖相去几千里,为甚传闻恁么近?李谪仙去此千余年,为甚么骑驴尚在这里见得?方知山僧与众居士久历远劫,同在光明藏中并行,不相违悖;其或未能,张公自吃酒,李四自还钱,山僧提篮盛水卖河边,总不干诸人些子事。」喝一喝。
上堂。「以世谛法接人去,落在世谛法中;以佛祖机接人去,落在佛祖机中;以向上拈提接人去,落在向上拈提中。山僧佛祖机不会、世谛法不通、向上拈提也无有,且作么生招接?」
良久,拍膝一下,云:「闲持经卷倚松立,笑问客从何处来。」
请上堂。「一切甚深广大义,如来一句能演说,且作么生是如来一句?琅函满藏,蕃衍空文,毕缽重科,沉埋奥旨,总未见如来一句在。若论如来一句,似天普盖、似地普擎、似风普吹、似日普照,透声透色,非寂默可通;离相离名,非语言可造。
「山僧今日借此一句为嘉禾凌门朱老孺人六旬寿,使其身安意泰,食息无虞,宝婺星垂,筹添海屋,不亦尽美尽善矣乎?虽然,只此一句毕竟作么生道?」
良久,竖起拂,云:「看看:山僧道去也。」击香几一下。
复举赵州问僧:「一日看多少经?」僧云:「或七、八、或十卷。」州云:「阇黎不会看经。」僧云:「和尚一日看多少?」州云:「老僧一日秪看一字。」
师云:「十卷、八卷,不多不少;一日一字,不少不多。大小赵州瞒这僧即得,瞒山僧则不得。争如朱老孺人?自家屋里看一藏、两藏,又倩人看一藏、两藏,藏藏圆满,字字分明,其功德宁有既耶?是汝诸人还知伊收因结果处么?菩提子遍三千界,般若花开万古春。」
普贤为师预庆,请上堂。僧问:「向上一著,千圣不传,竖拂拈槌,当说何法?」师云:「日暖梨花白,天寒鸟语低。」进云:「应以比丘身得度者,即现比丘身而为说法,今日比丘尼身,和尚作么生说?」师云:「领取前话。」进云:「一种没弦琴,惟师弹得妙。」师云:「赠汝三文买草鞋。」
乃云:「运龟毛笔,磨无烟墨,展玄沙白纸三张,长书傅大士偈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普贤菩萨骑六牙白象,空中唱言:『善哉,善哉,此偈不惟寿己而且寿人,不惟寿今生而且寿旷劫。』直得钟山献瑞,树头挂绚烂之霞,浦水腾波,河伯效恒升之庆。叵耐木上座气愤不过,出来扯碎,掷之堂前,然后山自山、水自水、大士自大士、普贤自普贤,各不相涉,依位而住去也。何以如此?人生相识贵知音,水入水兮金博金。」
刘门超凤请上堂。「本有风光,非男女相,外觅远求,自生迷障。我今不假繁词,为汝全提寿量。」
呈拄杖,云:「就里蓦地透穿,便如碧落无云,十虚通畅,方知道剪有剪形、刀有刀样,钓鱼船上谢三郎原是玄沙老和尚。」
复举云门云:「若说真如解脱、菩提涅槃,是烧枫香供养汝;若说佛、说祖,是烧黄熟香供养汝;若说超佛越祖之谈,是烧饼香供养汝。皈依佛、法、僧,下去。」愚庵及云:「云门气宇如王,却作座主见解。」普慈道:「若说真如解脱、菩提涅槃,是将黑荳换汝眼睛;若说佛,说祖,是将木患子换汝眼睛;若说超佛越祖之谈,是将鱼目换汝眼睛。皈依佛、法、僧,下去。」
师云:「二尊宿随机演唱,各有所长。山僧不敢妄分优劣,未免与伊平出:若说真如解脱、菩提涅槃,是将白饭与汝吃;若说佛说祖,是将𫗫饼与汝吃;若说超佛越祖之谈,是将栗棘蓬与汝吃。皈依佛、法、僧,下去。然虽如是,三十年后有人简点山僧去在。」
上堂。「帘卷竹风清,窗开花月异,不来还忆君,相见又无事。」
遂呵呵大笑,云:「事生了也,绣幢影里分宾主,玉磬声中阐要玄。」
复云:「世间所有妙音声,无有能比如来音。水流风动、鸟语虫吟是世间音,长弦短笛、玉磬金钟是世间音,且作么生是如来音?有人道得,是名亲见如来;其或未能,善护庵打坐,弄珠楼扬波,我一音法侄日与森罗万象宣演如来妙音,诸人也须眼里闻声始得。」击拂子,下座。
举莲峰素首座,上堂。「皇岗別我渡江去,心绪离离难尽诉,屈指于今二八秋,道交情谊犹如故。梅花百韵,风月全彰,玉麈一枝,纲宗透露。孤山室内展佛祖横纵爪牙,九座峰头植人天清凉大树,斯皆机契昔日,正眼无差。所以,法演将来,转身有路。诸仁者!要见伊正眼及契机处么?山僧事忙,不暇指陈,且向堂中问首座素。」
俞悦卿生日,请上堂。僧问:「如何是文彩未兆以前底消息?」师云:「向文彩未兆以前荐取。」进云:「惟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师云:「已是落二落三。」
进云:「理随事变,物应机投,居士初度临筵,和尚有何指示?」师云:「杖头拓出小须弥。」进云:「面目千年旧,甲子一周新。」师云:「好语原多同。」
进云:「因斋庆赞,礼之常然,应时纳祐,又且如何?」师云:「道过了也。」进云:「日出晓云呈瑞气,花开晚节有余香。」师云:「任汝添彩。」
乃云:「六十岁以前,眉毛列两边;六十岁以后,舌头原在口。政当今年六十岁,入凡、入圣,不减、不增,佛祖与众生为一、烦恼与菩提为一、乃至闹市之中四民浩浩、并及水流风动、鹊噪鸦鸣皆与自己为一。
「譬如明镜当台,妍媸自现,不假计较,触处现成。山僧到这里,只得因斋庆赞去也。居士施财、山僧施法,财、法二施等无差別。常光赫奕兮已报母氏之劬劳,瑞气蒸腾兮能延自己之岁月,灵山一会俨然存,谁道本源犹未彻?
「忽有个汉云:『这老和尚寻常口头硬似铁,为什么轻轻打湿嘴唇便尔软拖拖地?』只向他云:『吃人美食,谈人美事。』敢问大众:还首肯么?」喝一喝,下座。
知浴悟空杨冲怀请上堂。「结制开炉,路从平处险;參禅打坐,人向静中忙。就中勉强相为,看来似乎不必。
「雪峰云:『三世诸佛在火燄上转大法轮。』他是泉州子,善说泉州话。云门云:『火燄与三世诸佛说法,三世诸佛立地听。』随邪逐恶。应庵云:『三世诸佛与火燄说法,火燄烧杀三世诸佛。』自己眉毛还在么?
「明發这里火冷烟销,三世诸佛也无著处,只有一橛烂柴头,待汝黑地自吹,忽然吹得火發,方知道说个炉中无火时,一团冷燄正腾辉,深深拨出星儿现,未免翻成节外枝。」卓拄杖,下座。
冬至,上堂。「群阴剥尽,一阳复亨,枯干花开,寒水燄發,汝且道:无根树子一株,还解开花也无?叫不应山一所,还会發燄也无?无阴阳地一片,还有剥复消长也无?若人识此三般物,非惟憍尸迦通身富贵,抑亦七贤女满目光辉;其或未能,往往时移节换,年年发白牙疏,大司寇茔前两个戴石襆头底开口笑汝诸人,莫言不道。」
复举《法华经》偈云:「止止不须说,我法妙难思,诸增上慢者,闻必不敬信。」
师云:「如来在世,诸上慢比丘尚且若此,矧末季乎?然则山僧今日说说何谓也?药出金瓶因救病,剑离宝匣息嚣争。」
金山卫俞震宇生日,请上堂。「天寒日短楼谁倚?树瘦江空人未回,幸有俞翁修妙供,团𪢮净侣笑颜开。笑颜既开,如何赞祝?
「今且以金山为父,卫城为母,沧海长流为弟昆,万象森罗为眷属,拄杖子就中默诵真言,倒推花甲,不管汝七十三、八十四,直教耳顺心通,证入本来寿量,然后滋之以雨露、震之以风雷、凝之以雪霜、照之以日月,使宇内物物各遂其生、各安其性,胎蕃育茂,果熟枝荣,此般赞祝还契得尊意么?」
良久,云:「翻身磕破虚空额,万別千差尽坦平。」
自贤请上堂。僧问:「法鼓如雷,人天普集,当阳一句,请师举唱。」师云:「梅花初破腊。」进云:「泥牛吼处天关转,木马嘶时地轴摇。」师云:「也好个消息。」
进云:「只如古人道:『清净行者不入涅槃。』是何意旨?」师云:「千差俱坐断。」进云:「『破戒比丘不入地狱』又作么生?」师云:「渠侬得自由。」
进云:「谢师荅话。」师嘘一嘘,乃云:「难难难,目前隔个须弥山。」
卓拄杖,云:「推倒了也。易易易,信口道来无不是。」
喝一喝,云:「汝且道:是个甚么?山僧非是贬驳古人,只要大家知有难中易、易中难始得。所以道:难,难,莫道难,信手推倒须弥山;易,易,莫道易,信口道来却不是。除非直下透根源,未免随人乱倒起,且根源作么生透去?」复卓拄杖,喝一喝,下座。
佛成道日,上堂。「四门游驾,作瓶化病老之躯;半夜踰城,桓因捧揵陟之足。这一队汉引诱人家男女向穷崖雪窖中忍冻耐饥,不知图个甚么?及乎腊八观星,打失鼻孔,虽则死地能活千载,一时简点将来翻成祸事。山僧与么批判,自信弥天过患,合堕拔舌犁耕,是汝诸人若云:『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也只救得一半。」
岁旦,上堂。问:「文物鼎新,海日高辉光祖道;乾坤有庆,太平端拱乐无为。荡荡仁风,请师说法。」师挥拂子。进云:「无边刹境归王化,一曲阳春贺圣明。」师云:「人人喜愿。」进云:「历然喝下分宾主,啐啄机先越祖翁。」师云:「今日且放过。」
问:「寒历已除,晓角吹来新气象;岁华不改,万民齐乐旧乾坤。如何是应时一句?」师云:「汝也添年我也添。」进云:「梅破春风早,竿头消息真。」师云:「看汝进步。」
进云:「只如三圣道:『我逢人则出,出则不为人。』意作么生?」师云:「切。」进云:「兴化道:『我逢人则不出,出则便为人。』又且如何?」师云:「露。」进云:「和尚即今还有为人处也无?」师云:「一任卜度。」进云:「一堂风冷淡,千古意分明。」师云:「了。」
乃云:「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帝王乘乾履坤,尊贤重道,俾万物各资始而资生,其大与至也。夫孰能名之?兹者,三朝肇建,五漏频催,火城分道,拥旌旗玉珮齐趋,鸣殿阁一团和气,老幼交參,无尽恩光,丛林有赖。敢问诸仁:且作么生道个祝圣底句?」
遂竖起拂子,云:「委悉么?美此英茎,爰采爰献,圣容映之,永寿于万。」下座。
祈子,请上堂。举西天尊者般若多罗谶云:「震旦虽阔无別路,要假儿孙脚下行,金鸡解啣一粒粟,供养十方罗汉僧。」
师云:「般若多罗与么道,为是如虫御木耶?为是见在几先耶?姑置勿论,今日省泉邹居士寄粟饭僧,要祈求儿孙以续后祀,毕竟有何证验?」
良久,云:「二株嫩桂久昌昌,不须跨水复逢羊。」下座。
解制,张君荣请上堂。僧问:「结时风霜匝地,解时石迸泉飞,四海皆春无向背,请师酬唱祖师机。」师以拂子作吹笛势。进云:「鸟啼花笑人皆委,狮子游行侣不求。」师云:「未是知音者。」
进云:「只如狮子未出窟时如何?」师云:「惊天动地。」进云:「出窟后如何?」师云:「动地惊天。」进云:「出与未出时如何?」师云:「照顾性命著。」
进云:「狮子吼时芳草绿,象王行处落花红。」师打云:「向汝道不信。」僧一喝,师云:「迟了八刻。」
乃云:「如何是结?把定咽喉,无处出气。如何是解?放开线道,任汝优游。如何是结中解?坐断千差路,分身百草头。如何是解中结?百花丛里辊,一叶不沾身。
「这个说话,莫道久參上士口似纺车,就使后学初机也解屙漉漉地,山僧此者平展去也。天回泰运,节过元宵,家家月影尚婆娑,树树银花犹灿烂,主宾赞庆,共登春福之堂,士女讴歌,默契单传之道,万古真灯不昧,一会灵山俨然,是汝携囊东去西去,不如且住在这里。何故?佛法无多予自笑?久长难得耐心人。」
高凤林同室张氏请上堂。「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学者劳形,何处摸索?事弗获已,向別峰与汝相见,便有机、有境,立主、立宾,费尽唇皮,通身泥水,说个春到野华随岸發,秋来黄叶满空飞,其实无他,只要当人直下瞥地去、返本还源去、踏破化城去、归家稳坐去,且政当此际,居士花甲年周又如何赞颂?鸠杖不扶老益健,团𪢮高踞凤凰林。」
结春期,守静知浴同何念常等请上堂。「争先角勇闹纷纷,解了冬期又结春,但信是心原是佛,更将何法付何人?碧桃醉日铺干锦,弱柳随风吐万纶,却恐客来认作境,极相亲处不相亲。」喝一喝。
复举庞居士颂云:「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
师云:「鳌头独占,红雪飘香,选佛场中,还他庞老居士。明發此者,十方聚会,春试场开。」呈拂子,云:「山僧先拈个题目,与汝擎展。汝能如是见、如是去,及第心空也不难;其或未然,解名尽处是孙山,吾兄犹在孙山外。」
雪峰亘和尚讣音至,上堂。僧问:「法身无相,示现有去来;法眼无瑕,光明照寂灭。敢问:雪峰和尚迁化向甚么处去?」师云:「今古分明。」
进云:「东家作牛,西家作马,风流固有知音。南头卖贵,北头卖贱,行业阿谁著价?」师云:「大众证见。」进云:「满地白云关不住,石前流出落花香。」师云:「哀哀。」
进云:「只如和尚今日举哀设供,还得不辜同条也无?」师云:「任汝看取。」进云:「象骨峰高常积翠,螺江云月悉光辉。」师云:「礼拜去。」
僧一喝,归众,师乃云:「德厚心慈,量宽行广,开人天之眼目,作衲子之纪纲,在今时中惟我雪峰和尚法兄一人而已。山僧昔出其门,自念深恩未报,刻铭五内,朝夕弗忘,不谓去秋法幢遽陨,慧日掩光,偶接讣音,吁天躄地。
「诸仁者!汝且道:雪峰和尚安身在什么处?若道伊不生不灭、无去无来,那个不知?若道伊此方缘尽,他方显化,阿谁不会?若道只此不知不会便是雪峰和尚安身处,转觉没交涉。还委悉么?」下座,烦两序大众同到灵前设奠烧香,普礼三拜。
师五旬,圣念请上堂。「梦眼才开,挨过浮生半百;脚跟有据,踏翻刹海三千。活泼泼,圆陀陀,八风吹而不动;峭巍巍,孤迥迥,劫火烧以长存。入佛、入魔,可凡、可圣,且道:是何人分上事?」
以拄杖作抚琴势,云:「高山流水许谁知?知音独忆钟子期。」
上堂。僧问:「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还许攀折也无?」师云:「汝试攀折看。」进云:「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师云:「闲言长语,这里用不著。」进云:「今日与师亲祝寿,横吹铁笛,贺太平去也。」师云:「笑汝者多。」
问:「高陞宝座,四众临筵,佛法当阳,如何施设?」师云:「昨日雨,今日晴。」进云:「当机觌面提,觌面当机疾,不犯好手,更请一接。」师默然。僧喝,师云:「鼓粥饭气。」
进云:「请接则且置,喻如师远来庆诞,未审和尚还受庆也无?」师云:「山僧不受庆。」进云:「恁么则似庭前柏树子去也。」师云:「灵利衲僧。」僧礼拜,云:「作家宗师,天然有在。」师便打。
乃云:「写尽千张纸,徒烦心手劳,人情如太华,争似道情高?演祖与么道,山僧不与么道。何故?写尽千张纸,敢辞心手劳,人情不周匝,争见道情高?诸仁者!要见道情高么?春雨绵空,落红满径,岩法侄不避水泥,自武原城来为山僧寿,各各赴堂,照管匙箸,莫轻触翻,被伊冷地笑去在。」便下座。
一云、即心等请上堂。问:「春风阵阵花狼籍,祖意西来句若何?」师云:「一家有事百家忙。」进云:「威音以前无量寿,未审那个是同年?」师云:「拄杖子。」进云:「恁么则寿比须弥高万仞,福如东海纳百川。」师云:「俗气不除。」进云:「学人借花献佛去也。」师云:「不干汝事。」
乃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当阳觑破,直下分明。处士桥边弄碧波,一棹两棹;宋梅树畔听黄鸟,四声五声。通身洒落,举体轻盈,说什么往日来岁?戊癸甲庚就透过,数年更无数年后,也只风光依旧,鼻直眉横。且今朝诸山禅德入院设供,利己利人,一句如何话会?」
呈拂子,云:「三泖绿,九峰青,烟景寥寥孰与争?枯向大家培寿算,心源涌动觉华萌。」击香几,下座。
举古门汶石首座,上堂。「有千里之马可以追风,有径寸之珠可以照乘,碎浅薄邪流窠臼,疏从上正脉渊源,须是恁么人方称恁么举。今日善政、马峰二长老到来,岂可等闲放过?霜蹄蹀躞,伫看冀北群空,月影清辉,能使昆池价重,不是怜儿不觉丑,都缘好事大家知。忽有傍弗甘云:『丑已露也,说什么好事?』也许伊是半个衲僧。」
月空请上堂。「达磨面壁九年,雪后始知松柏橾;可祖中庭断臂,事难方见丈夫心。这两个汉,为师、为弟,有武、有文,明發者里不必恁般榜样,但只遇饭吃饭、遇茶吃茶,也惹得同门出入,夙世冤家,玉笛横吹杨树下,春来还撒旧时花。」
复举《楞严经》云:「过去诸如来,斯门已成就;现在诸菩萨,今各入圆明;未来修学人,当依如是法。」古德云:「过去诸如来,且居门外;现在诸菩萨,更莫踌躇;未来修学人,快走始得。」
师云:「山僧则不然,过去诸如来,好与三十棒;现在诸菩萨,好与三十棒;未来修学人,亦好与三十棒。为甚如此?一朝权在手,看取令行时。」卓拄杖,下座。
慧光请上堂。僧问:「承师有言:『过、现、未来人,好与三十棒。』未审过在甚么处?」师打云:「汝还不知那。」僧喝,师又打。
进云:「剑为不平离宝匣,药因救病出金瓶。」师云:「须领这一顿始得。」僧连喝,归众。
问:「孔圣五十而知天命,和尚五十知个什么边事?」师云:「杨花落尽子规啼。」进云:「五十年前鼻孔安在何处?」师云:「我寄愁心与明月。」进云:「因甚么今日被某甲穿却?」师云:「阇黎好手。」进云:「是何言欤?」师云:「退去。」进云:「拽去牵来是如何?」师便打。进云:「老老大大,一牵便动。」师又打。僧喝,师云:「多此一喝。」
乃云:「即心即佛,名为诳法;非心非佛,名为谤法。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坐断天下人舌头,诳之与谤莫甚于此。且道:其中还有不涉谤诳者么?」
蓦呈拂子,云:「顶有异峰云冉冉。」
拂一拂,云:「源无別泒水泠泠。」
良久,击香几,云:「游山未到山穷处,终被青山碍眼睛。」掷拂子,下座。
福如请上堂。「牛是一头、犬是一只,寻常话端,各有来历。同田为富,分贝为贫,思量字义,亦甚可人。山僧今日不打诸方鼓笛,且拈出几个猜谜,与汝等卜度去也。有一字唯我独尊,有一字千寻壁立,有一字红粉蛾眉,汝若卜度得出,许汝明發门下暗合孙吴;其或卤莽依稀,要到恁么时大远在。敢问诸人:毕竟是什么字?」良久,云:「玉篇里看取。」
(海盐县比丘尼超弘捐赀助刻,祈生生世世菩提心不退,般若智长明者。)
百痴禅师语录卷第十一终
校注
【经文资讯】《嘉兴藏》第 28 册 No. B202 百痴禅师语录
【版本记录】發行日期:2022-01,最后更新:2022-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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