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不能忘怀的人

在我离岷的前夕——三月十一日去医院与妙钦法师话別这是一个难忘的日子明知他的病是绝望了的但还是说了些在佛法中安心静养的话明知这是生死的离別但故意附和他前几天的希望说些等身体健朗一点到台湾去静养同为佛法努力的话话是这么说了人也就离开了但一种寂寞的怅惘萦回在内心而不易忘却就在我离岷到星洲的不久——三十日晨妙钦就与世长辞了人是不能免于无常的聚散无非因缘用不著系恋但想起当年大家求法与为法的理想不能不「为法惜人」引起我无比的惆怅

民国二十九年年底我从贵阳回到四川的汉藏教理院见到了从香港来汉院旁听的演培与妙钦到现在已经三十六年了我与妙钦共住的时间在汉院有二年多在杭州厦门马尼拉先后也不过三四年时间并不算太久然在佛法的探求为佛法的理想中却结成了深固的法谊当年的探求佛法是受到太虚大师的启發出發于「求真」与「适今」的原则为了探求佛法的真义需要对佛法有多方面的理解所以也作些课外的讲习妙钦曾(与演培)笔记我所讲的《摄大乘论讲记》又记录我讲的《性空学探源》在汉院时妙钦就编写了《中国佛教史略》后来我作了相当的补充与修正作为两人的合编而刊行(现在编入《妙云集》下编抗战胜利后妙钦在马尼拉普贤学校授课以「慧庵」名义编了《初机佛学读本》这是继承太虚大师的「人生佛学」并參考了我的《佛法概论》而成妙钦受到《佛法概论》的有力启示所以乐助《佛法概论》出版并为了探求代表初期佛教的南传佛教去锡兰佛教大学深造前几年鼓励宽严出版《正闻》不定刊「正闻」这正是我们当年求法的共同方针去年秋天妙钦的病已相当重了写信到台湾来访求中医信上说到每天费二三小时依我所著的《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阅读初期圣典并作成卡片他的临终遗言服膺太虚大师所开示的常道学菩萨發心愿再生人间从妙钦与我相见以来誓求正法的原则与精神始终如一坚定不移在这茫茫教海能有几人在佛法的探求上妙钦是有思想的与我的思想倾向相近如有适宜的环境在法义的阐述上应有更好的成就可惜受到时代与环境的局限不能得到充分开展的机会而今又在五十六岁的盛年去世了这不只我失去了佛法中的同愿对中华佛教来说也是一严重的损失

抗战胜利了我们回到了江南希望有一个安心修学的组织大家来共同研求所以创议成立西湖佛教图书馆由于时局突变不能成为事实我到了厦门南普陀寺成立大觉讲社是妙钦从中促成的短暂的半年当然不可能有成就但演培续明都因此而到了厦门等到我与演培他们到了香港(新界)仍旧维持我们自己的理想生活没有著落幸亏妙钦已到了马尼拉给我们经济上的支持渡过了艰苦的三年后来为了成立一属于我们自己的道场妙钦为我们筹款新竹的福严精舍就由此而来在这一动乱期间我们从杭州到厦门从厦门到香港一直都得到妙钦的全力支持一切都与妙钦有密切关系现在过去的理想随岁月而过去妙钦竟先我而去了在我不堪衰老的回忆中怎能不引起伤感呢

「求真」与「适今」的佛法方针做起来是不容易的因为离开了传统的佛教不容易开展依附于传统的佛教又会受到限碍这是近代佛教一直存在著的问题我在台湾十多年(除病)只做到不标榜神奇不依赖经忏而已就这样也还要受到些意外的讥毁妙钦在马尼拉信愿寺住了二十多年虽曾在普贤学校授课领导精进音乐团能仁学校成立主持了校政十五六年然对传统的佛教环境来说无论是法事人事都有点不相契合所以显得有点孤独我曾在《平凡的一生》中说到他「大陆变色他(妙钦)将为佛法的热诚寄望于菲律宾的佛教希望能从性愿老法师的倡导中有一新的更合理的發展但性老有为法的热心观念却是传统的我虽去(过)菲律宾也不能有所帮助为时代与环境所局限心情不免沈闷」心情沉闷就是抑郁「抑郁伤肝」妙钦就这样的肝脏硬化更演变为肝癌终于不治我曾劝勉他「时代与环境的局限是不能尽如人意的唯有本著能进多少就是多少的信念才能不问收获而耕耘下去」这几句话对于外表冷漠而怀有为佛法热情的妙钦为佛法而感伤的初心菩萨没有用处他终于病了死了知道他病了去马尼拉探问他并不能表达我内心的万一现在他已死了什么话都是多余的我想唯愿以我们共同为法的因缘能历劫相逢同为三宝而献身唯有这样才能表达我深挚的怀念民国六十五年四月十五日时在星洲


校注

[A1] 民国六五年撰

内容源自:漢文大藏經,繁转简后提供

华雨集(五)(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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